「卫家哥哥?」听见笑声,齐墨幽猛地抬眼,随即垂眼瞪着只到她肩头的弟弟,目光冷沉地道︰「齐化幽,你死定了。」
「关我什么事?」齐化幽扁著嘴,泪水已经在眸里打滚。
卫崇尽见状,再也忍遏不住地低低笑开。
真逗,这两个娃儿!
「卫家哥哥,你这样笑,伤口不疼吗?」齐墨幽把小木剑搁在床边,仔细地打量他的气色,觉得跟昨天相较红润了些,双眼也精神了些。
「不疼。」他伸手轻触她缎子般滑细的颊,笑道︰「齐家妹妹,你欺负人?」
「咦?我欺负谁了?」
卫崇尽瞧她一脸再真诚不过的疑惑,不禁放声大笑。
感情她压根不认为自己欺负人?
「卫家哥哥?」齐墨幽偏著头打量他,忍不住想,这位卫家哥哥似乎怪怪的,从她以往救了那么多人的经验而论,还没有一个被带回家后就能朗声大笑的。
不过还成吧,能笑是好事。
「齐家妹妹,这位是?」他指著杵在她身旁努力忍住泪的小娃儿。
齐墨幽恍似才想起她弟弟刚闯了祸。「卫家哥哥,他是我弟弟齐化幽,都怪他把卫家哥哥吵醒,一会我就处罚他。」
齐化幽一抬眼,一颗泪滚了出来,噘著红艳艳的小嘴巴,连哭声都不敢冒出来,可见平常被人欺压得多彻底。
卫崇尽见状更乐了。原来齐家妹妹是个狠角色,才几岁大而已就把人管制得这般严厉。
「不怪他,我本就要醒了。」他忍不住笑意,仍试着伸出援手。
齐化幽猛地抬眼,双眼亮晶晶的,仿佛视他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真的?」
「真的。」
齐墨幽想了下,阴森森地看了齐化幽一眼,道︰「这次就放过你了,再有下次,有得你受的。」
齐化幽用力地点着头,用再认真不过的神情表示绝不会再犯。
卫崇尽瞧她娇俏的面容覆上一层冷戾,笑得几乎要喷泪,直想问她到底是上哪学这神情的,吓唬人挺有用的。
「让卫家哥哥见笑了,往后我会好好管束他。」齐墨幽朝他福了福身,难掩歉意地道。
卫崇尽始终笑得很乐,觉得齐家这对姊弟肯定逗乐了他的父母,哪像镇国将军府……一想起那冰冷无温度的家,他撇了撇唇,笑得自嘲。
突地,小小的手抚上他的唇角,他一抬眼,就见齐墨幽正轻轻地摸着他的唇角,在他尚未开口之前,她已经开口道——
「卫家哥哥,不要这样笑。」
他愣了下,笑得玩世不恭。「我刚才是怎么笑来着?」
齐墨幽直瞅着他,细软嗓音轻轻的。「卫家哥哥,不要勉强自己笑,很开心的时候笑就可以了。」
卫崇尽眸底的笑意渐浓,在他的嘴角不断扩大,手抚上她细嫩的颊,道︰「齐家妹妹,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觉得齐家妹妹身上有股魔力,可以让他暂时忘掉那些烦人的事。
齐墨幽眉头微皱着,细忖之后一脸歉意地道︰「卫家哥哥,虽然我很想答应你,可是我已经八岁了,男女有别,所以卫家哥哥不能抱我。」
卫崇尽大笑地拍着床,他竟然被一个八岁的娃儿给拒绝了。
齐墨幽偏著头,忍不住想,卫家哥哥真的怪怪的。
「小姐。」外头传来少年鸭子般的嗓音。
「隐哥哥。」她回头笑喊著,问︰「是不是卫家哥哥的药和早膳都备好了?」
「是。」
「拿进来吧。」
门开,前后走进两名少年,手上端著清淡的饭菜和一碗汤药。
「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夫人那儿了?」门外站着两名小丫鬟,比齐墨幽大不了几岁。
「采瓶,你去跟我娘说一声,等卫家哥哥吃饱了我再过去。」齐墨幽说话时已经让薛隐把搁著饭菜的小几抬到床边,她很自然地夹起饭菜送到卫崇尽嘴边。
卫崇尽吓了跳,没想到她竟然要喂食,更教他玩味的是,她这个举动让屋里两名少年齐齐看向他,同样的忿忿,于是他张口就吃。
他这个人呢,其实是很简单的,没事别激他,否则他本该避男女大防,可被那眼神一看就不想避了。
只是……八岁的女娃,到底有什么好防的?真要防的话,侯爷会让她踏进他的房?
齐墨幽头一次喂人,瞧他肯吃,心里乐得很,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地喂,直到碗底空了便将汤药端来,打算拿汤匙慢慢喂。
可卫崇尽哪里肯了,汤药喝得愈慢只会愈苦,于是他单手撑起上身,将碗接过,一鼓作气地喝尽。
齐墨幽见状,赶忙从怀里翻出她昨晚特地存下来的一块糖塞进他嘴里。
卫崇尽眉头一皱,与其吃甜的,他宁可喝苦的。
「卫家哥哥,不好吃吗?」
「……好吃。」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他只能硬著头皮道。
「这是华南街上庆源堂卖的百合糖,是我最爱吃的糖。」
他点点头,心想姑娘家果然都爱吃糖,改日他要是痊愈了,就去给她挑个几袋糖,让她甜到不行。
只是不用抬眼,他就能感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懒懒抬眼,问︰「齐家妹妹,这两位是——」
「卫家哥哥,这位是薛隐,他的爹爹是我爹的副将,而这位是耿怀,在我家里习字读书,夫子说他可厉害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将来定能考上进士。」
卫崇尽轻点着头,没损人的心思,漫不经心地问︰「可他俩为何跟在你身边?」他原以为是跟在齐化幽身边的,可他俩从进门到现在,连个目光都懒得递给齐化幽,反而死死地盯着他,实在不难猜。
「我爹让他们跟在我身边,陪我习武读书。」其实她要学的多如牛毛,还得跟娘学女红和掌管中馈……她才多大的年纪,为什么要学这么多?
瞧她不自觉地皱眉,他疑惑地问︰「你不喜欢习武读书?」这小姑娘眼光毒辣,像是能往人的心里看去,这样的她会不爱读书?
「喜欢,我只是不喜欢女红。」身为姑娘家,她实在不该这么说,可她真不爱拿着针线做针线活。
「不喜欢就别勉强,你一个侯府千金,府上难道还缺针线房?」
齐墨幽张口想说什么,门外的丫鬟已经急声在催,她只好闭上嘴,朝他福了福身。「卫家哥哥,你先歇会吧,我一会再过来。」
带着齐化幽要离开时,齐墨幽还跟薛隐和耿怀吩咐了几句。
卫崇尽看了两人一眼,干脆闭上眼,横竖人家对他没几分善意,他也没必要凑向前示好。
然而就在药效发作、他昏昏欲睡之际,外头来了人,于是薛隐赶忙唤他,「卫公子,夏大人来了。」
「夏大人?」他微瞇着眼,还思忖着他口中的夏大人到底是谁,怎能教这看似沉稳的少年瞬间慌张起来。
「崇尽。」
一听见声响,他朝门口望去,咧嘴笑道︰「夏烨。」
唉,突然说是夏大人,他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忘了夏烨在今年殿试上被点为状元,进了翰林院。
「气色还挺好的嘛,我还以为得来替你收尸。」夏烨走到床边,黑曜石般的眸子堆满如沐春风的笑意。
「想替我收尸还轮不到你,夏大人。」卫崇尽没好气地唼了声。
齐墨幽到母亲屋子里请安,听母亲叮嘱了几句后,提着裙摆就朝主屋的客房跑去,却瞧见了薛隐和耿怀都站在外头。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会站在外头?」她走近时问著。
「小姐,有人来探视卫公子。」耿怀连忙应着。
「谁?」她不解问著。
因为爹说过,卫家哥哥的处境很微妙,暂时别让人知道他在府里养伤,可今儿个就有人上门探视,也不知道来者是什么心思。
「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夏大人。」薛隐低声说著。
她眉头微挑,从微开的房门往里头望去,就见一个少年坐在床畔,可惜背对着门没能目睹他的丰采。
今年的新科状元在京城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他年仅十三,其亡父乃是皇上的太傅,但他压根没有沾亡父的光,能在殿上一举拿下状元,是因为他与朝堂官员舌辩水利防治和战线布局,辩得群臣哑口无言,皇上极为激赏,当殿点为状元,且封为端明阁大学士兼翰林侍读。
这事一出,少年状元郎成了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对象,几乎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说书,人人都说少年状元郎即将平步青云。尤其他有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蛋,见过的人皆说其面如冠玉,身似劲竹,清贵傲然,让人自惭形秽。
对于如此惊艳奇才,齐墨幽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而房里的卫崇尽瞥见了她在门外偷觑的模样,不由笑柔了眉眼,夏烨见状,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小姑娘一脸怔愣地瞅著自己。
「别吓着我的齐家妹妹。」卫崇尽见小姑娘瞧夏烨都瞧直了眼,不知怎地心底有那么丁点不舒服,像是自个儿的地方被侵犯,哪怕是他最亲的兄弟都不该涉入他的禁地。
「你是伤到眼了?就我这张脸能吓著谁?」夏烨笑容可掏地道︰「倒是你,昨儿个才让人给救回来,眼下就认了个妹妹,啧啧,你这小子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你脑袋才坏了,谁会对个八岁的小姑娘起心动念?」卫崇尽毫不客气地呸了声。「你明知道外头的传言全都是假的,还要拿这话损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他俩是卫崇尽尚住在震北大将军府时相识的,两人同年生,别瞧夏烨这家伙文弱,他可是练家子,端著一张俊美面容,拽著一身斯文,骨子里却尖酸刻薄得让人倒退三步。
「那可难说,朝中好幼女的官员可不少。」夏烨凉声道。
「夏大人本事好得很,就等你去肃清朝中劣习。」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这少根筋的,我才入朝而已你就急着让我树敌,安的是什么心?」这是哪门子的兄弟?
「你就这点本事?」他嗤了一声,不屑得很。
夏烨笑瞇了黑曜石般的眸子,抚了抚他的发。「我哪有你的本事,三天两头被追杀,隔三差五地躺病床?」
「你到底是来干么的?」专门羞辱他的?他可以滚了。
「不都是你家燕奔,那孩子都快掉泪了,我心里不舍,一接到消息就来了。」夏烨瞧他气鼓鼓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唾弃神情,低声道︰「你也长点心眼,别让人一激就意气用事,明知道人家盯着你还专挑没人的路走,你要知道,不是每次都能好运蒙人相救,要是他日再出事,我真不知道要上哪儿收尸。」
「你真的可以滚了,夏大人。」不损人就活不下去的家伙,有多远就滚多远,他眼不见为净。
「忠言总是逆耳,我明白的,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替自己打算,好歹也该为了安你外祖父、舅舅们的心有所打算,必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让旁人不敢小觑你、再算计你。」
面对夏烨虚伪的苦口婆心,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夏大人,咱们同年,我还大你两个月。」拿什么长辈的口吻跟他说话?
「所以啦,你瞧我都快入阁了,你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怎么配得上我?」当兄弟的,这样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但他向来宽容,瞧他又处在养伤的窘境,话就不说到这份上了。
「我去你的!你了得,要是看不上我尽管走!」他那张嘴再不收敛,他的伤也不用养了!
「崇尽,我就是看得上你才要说你,明年武举加恩科,我举荐你应试。」
卫崇尽心思一转,猜想许是西北那头又闹起来了,要不怎会无端武举加因恩科,便想问个明白。「有战事起了?」
「每年入冬,西戎哪能不为口粮闹几回的?」夏烨调笑似的道。
「既是每年都会闹的事,何必在明年加恩科?」真当他没脑袋了不成?「西戎皇帝年事已高,说不准那个最勇猛善战的二皇子已经起兵夺了帝位,这当头为了立威,干脆把矛头指向西北,要是能抢了粮,立了战功,他再怎么名不正言不顺,这下子全都妥当了。」
他是在震北大将军府长大的,关于边防外族的事没少听过,只要略略分析约莫就能猜出个轮廓。
「唉呀,原来没伤到头呢。」夏烨俊俏面容端的是真心实意,可嘴巴就像淬了毒。「不对,说不准你就是中了暗算,这不灵光的脑袋才灵光了起来。」
卫崇尽横眼望去,要不是背还疼著,肯定要给他一顿饱拳。
「横竖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所以你赶紧趁著年底把伤养好,明年加恩科,你就照我的吩咐去做。」虽说战事未起,但年末到初春肯定是一阵腥风血雨,朝中武将极需换血,他压根不介意举荐自己人。
瞧他突地正经起来,卫崇尽没好气地道︰「我如果要应举,还需要你举荐?」到底知不知道他出身镇国将军府?
「你以为你爹的好姨娘会让你顺当地去应举?」
卫崇尽听完,死死瞪着他。
「听我的,有我罩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忧。」话落,他很兄弟地往他肩头一勾,顺便拍了他两下。
「去你的夏烨,你不知道我伤在背部?」专挑痛处打的是不是?
「知道,就是知道才拍的。」夏烨一脸坏笑地站起身。「喏,明儿个下朝再来看你,你就乖乖养伤。」
「你不要再来了!」卫崇尽怒咆,混蛋家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3章 齐府中的暗潮
赶走了夏烨,卫崇尽浑身没劲地趴在床上,却想起方才就瞧见齐墨幽在门口张望,如今夏烨都走了,她怎么还没进门?
微使着劲抬脸往外一瞧,就见那丫头傻愣愣地站在门外,他费力地朝她招着手,喊著,「齐家妹妹。」
齐墨幽回过神,缓步踏进屋里,「卫家哥哥。」她轻声喊著。
卫崇尽瞧她没了出门前的笑脸,秀眉微攒,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不由脱口问︰「怎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且不论齐墨幽是他的救命恩人,更别提他对小丫头一见如故,纯粹觉得这般清秀的小脸蛋上就该挂著笑意,哪能攒著眉、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齐墨幽直打量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卫家哥哥,你和夏大人是什么关系?」感觉很要好,要好到让她觉得不寻常。
刚刚,他们是不是亲在一块了?
两颗头贴得那般近,而且那位夏大人又这样抱着他……二叔家里两个哥哥感情再好,也不会这样黏在一块啊。
卫崇尽不禁失声笑着,还以为她在担忧什么,结果竟是在问这个,莫不是以为夏烨一朝为官,位高权重,怕他对自己不利?
「齐家妹妹,夏烨的母亲是我二舅母的远房表妹,真要论起来,我俩是表兄弟关系,虽然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但我小时候住在外祖父家,他也常到尚家走动,所以和他就跟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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