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我正让喜宝去准备热茶跟热水呢,我已经交代好了,你今日念书就她一旁候着。」浣纱用手肘拐了下喜宝,给她眼色,压低声音,「还不快去将热茶跟热水端来?呆愣在这里做什么!」
喜宝如今得看脸色行事,听了浣纱吩咐,立即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样:「嗯,我这就去。」说完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往外跑,就怕跑慢了,那江Z熙会又一把揪着她回来训斥。
江Z熙火气的确很大,但却不是冲着喜宝的,他是冲着江Z闵的。
江Z闵暗中摆了他一道,不但将他昨日买丫鬟的事添油加醋说到了祖父那里,而且还因了他几句话的关系,祖父就命令他赶紧收拾东西即刻便去聚贤书院念书。
聚贤书院的同窗,可都知道他未婚妻跟那张天佑跑了的事情,他要是再回去,可不是自打脸么!
他现在是躲着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再跑回去被嘲笑?这个老四,他一回来就没好事!
浣纱瞧着江Z熙脸色,琢磨着道:「六少可是被老太爷打发着,又要去聚贤书院念书了?」
江Z熙恨恨甩了甩袖子,往旁边一坐,气冲冲道:「若不是老四暗中捣鬼,祖父哪里有闲空管我!这老四,他一回来,我就没好事儿。」
浣纱眨了下眼睛,走了过去,继续说:「要我看,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见江Z熙抬眸瞧着她,她笑了下,「六少如今是举人老爷,此番用功一点,等着明年中了进士,那可就是不一样了。」
江Z熙不以为然,又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要是没出这样的事情,我中举人自然是值得开心的。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来年中了进士做了官,怕也没有脸面去做!」
浣纱轻笑着摇头,又走到江Z熙跟前,看着他:「六少错了,你跟杜家小姐的事情,旁人只会说杜小姐的不是,又怎会背后编排六少?杜小姐作为江府未过门的媳妇,不守妇道跟人跑了,旁人只会同情六少娶妻不贤,你又怎会觉得这是丢了你脸面的事儿!」
江Z熙猛地顿住脚步,眸光亮了一下,突然觉得浣纱说得也有些道理。
浣纱见江Z熙好似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继续劝道:「你还是听老太爷的话,继续去聚贤书院念书吧,你去只当作还像之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觉得自己丢人,旁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你丢人的事儿。」
江Z熙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对着浣纱道:「我正烦着呢,你让我好好静一静。」刚好见喜宝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江Z熙说,「你先出去吧,只留着她在这里候着就行,你的话我也会好好想想的。」
浣纱点头:「我也没有多少空管你这事儿,你且自己先好好琢磨琢磨,想得通了就赶紧去书院吧,毕竟那个地儿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又对喜宝道,「你好生伺候着六少,仔细听着他的差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喜宝点头:「是,浣纱姐姐,我知道的。」
浣纱出去之后,江Z熙直接无视喜宝,将她晒在一边,然后自己坐在桌案前做自己的事情。
可怜喜宝小小的身子竟端着那么一大盆的水,两只小手有些支撑不住了,都抖了起来,盆里的水也都洒了出来。
喜宝小心翼翼瞟了江Z熙一眼,见他压根都没提要用热水洗手的事情,她怕他念书认真一时忘了,便想提醒他。
清了清嗓子,喜宝说:「六少,热水都快凉了,您还洗手吗?」
江Z熙纹丝不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书看,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
喜宝撇了撇嘴,又说:「您渴吗?我去将浣纱姐姐煮好的茶端来给您喝?」
江Z熙倒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她的,他现在在想着心事,在想着如何能够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聚贤书院的事情。
喜宝实在端不动了,又偷偷看了江Z熙一眼,见他没在意自己,喜宝便悄悄将热水放在了一旁。
江Z熙心里已经想了一个法子,他打算晚上在天香楼请几个要好的同窗吃饭,先跟他们打通打通关系再说。想得通了,他心情也好了些,于是这才有空去瞧喜宝,却见喜宝没得他的吩咐竟然自己将热水盆放下了。
江Z熙将书往桌上一撩,站了起来:「喜宝!」见喜宝立即乖乖地往他这边跑,江Z熙说,「去给爷倒热茶来,记住,要浣纱亲自泡的,你泡的爷不喝。」
喜宝低着头撇了下嘴,立即应承着,找了浣纱泡了茶,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来。
江Z熙喝了茶后,更加神清气爽,他坐在椅子上,前后左右转动着自己脖子:「喜宝,过来给我揉揉肩、锤锤背。」
喜宝刚收拾好茶具,听得吩咐又乖乖跑过去给主子捏肩捶背。好在她以前经常给娘捶背,手艺还不错,知道哪个地方用几分力,也知道,哪个地方该揉着拍打,哪个地方该捶着拍打。
江Z熙觉得这小喜宝的手艺还不错,一边享受着,一边竟眯着眼睛睡着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突然觉得饿了,问了喜宝时辰,又命喜宝去大厨房给他领吃的去。
喜宝听了主子吩咐,又迈着两条小短腿,颠颠就跑着去了。
按着份例,江Z熙中午吃的是两个小炒,一个大荤,还有一个汤。但是四夫人觉得儿子这些日子念书辛苦了,便自己掏了私房银子,吩咐厨房又给儿子多加了两个大荤的菜。
所以,江Z熙是吃不完的,每次吃不完的菜他都命丫鬟倒掉。
喜宝看着剩下的菜,有些不忍心倒了,这么好的菜,倒了多可惜呀。
江Z熙见喜宝不听自己吩咐,却只一直站在那里瞧着盘子里的菜,眼睛一眨不眨的,他便知道,怕是这小喜宝肚子饿了。
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着喜宝受难出丑,于是闲闲一笑,道:「爷吃剩下的菜,原都是倒了喂猪的。不过,现在你若是想吃,爷就打赏给你吃吧。这点饭菜,爷还施舍得起。」
说完他便双手环抱,笔直修长的腿懒懒翘在桌案上,一副闲闲散散的样子。
喜宝原只是心疼粮食觉得糟蹋了可惜,她才没有想吃他剩下的饭菜呢。听得江Z熙这般侮辱她,喜宝那点小脾性小自尊也上来了,二话不说,直接走出去就将剩菜倒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江Z熙留。
倒完之后,她又折了回来,乖乖立在一旁,静静候着,等着江Z熙吩咐。
江Z熙没再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了,眸光也暗了暗。他沉沉的目光一直胶在喜宝脸上,一声不吭,只「呼哧呼哧」重重喘气。
小丫头,胆儿够肥的,竟然一点情面不给留。
其实在江Z熙心里,他恨的是杜幽兰跟张天佑,只因目前还寻不得他俩人,这才将怒气撒在跟他们有着密切关系的喜宝身上的。若撇开那两人不说的话,江Z熙倒是觉得这小喜宝还挺可怜的。
瞧她衣裳都短了一大截了,前后还打了补丁,她竟然还穿着。
再瞧她那脸颊跟小手,都快破了皮了,她也能忍着。
不过江Z熙不是个会随便怜香惜玉的人,纵使有点可怜她,他也不会放了她。
于是,一整个下午,江Z熙就处处刁难喜宝,但也不会刁难得太过。只是叫她忙得不得闲,并没有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
到了酉时二刻,太阳渐渐落山了,这江Z熙折腾了一下午终于被四夫人叫去问话了,喜宝才得空。
她仔细整理了书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觉得事事妥当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出了屋子,却迎面撞上了浣纱。
浣纱见喜宝这是要回去了,立即迎上来说:「喜宝,你还不能够走,六少找你有事情,你且跟我来一趟。」
喜宝怕回去晚了娘担心,所以有些不情愿,吞吐道:「浣纱姐姐,我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明儿再说?我答应我娘要早些回去的,怕回去得晚了娘会担心我。」
浣纱有些为难,琢磨着道:「喜宝,我也知道你孝顺,可我们做丫头的哪能不听主子吩咐?现下六少特意点名叫了你过去,你不去,岂不是当着院子里众多丫鬟的面打六少的脸么……你现在去了,凡事还好说,你若是直接拂了他的面子叫他难堪,怕是他会更为难你,到时候不许你出这个院子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喜宝觉得浣纱说得对,惹急了六少,必不会有她的好处,便说:「那我听姐姐的,这就跟着姐姐去。」
江Z熙去四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了小厮去聚贤书院,他今晚打算在天香楼请人吃饭,一则是为了笼络感情,二则是打探一下目前书院里的情况。看看是不是有哪些个不知死活的,还在背后嚼他的舌根子。
不管于大于小于公于私,他都已经决定再重回聚贤书院念书去了。
聚贤书院,是皇家书院,不是一般的学子都能够上的。聚贤书院所收的学生,都是当年乡试中举之人,且对年龄也有要求,不惑之年往上的,不收。且,已参加过一次会试并落选的,不收。各地乡试位于榜尾的,也不收。
按着这样来说,这江Z熙不符合最后一条,但因着江家关系,他也挤进去了。
一般能进聚贤书院的,那都可谓是国家栋梁之材,大宋未来的希望。将来可都是位极人臣的人,全国各地最优秀的人才都集中在那里。
江Z熙被小丫鬟伺候着刚刚穿戴好,浣纱便领着喜宝进来了。
浣纱道:「六少这是要出门?那又何必叫我叫了喜宝过来……」走了过去,挥退了一旁的小丫头,自己亲自给江Z熙系玉带戴玉冠,又说,「刚刚喜宝还说呢,要急着回去回她母亲的话。六说若是要出去,不如就让喜宝先回吧。」
江Z熙道:「我正是要带她出门,这才叫了她过来的。」修长的双手横向摊平,任着浣纱给他系带子,他微微抬起下巴道,「我请了书院里的两个同窗吃饭,呆会儿老太太或者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先歇下了。」
浣纱理好了他的衣服,看了他一眼,方又道:「六少这又是对着老太太夫人扯谎了?」
江Z熙瞪了浣纱一眼,一把夺过旁边的折扇:「我的事情,你别管!」然后二话不说,便拽着喜宝胳膊,直接将她拎着往外走。
喜宝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从,只能心里暗暗想,大冬天的扇扇子,怎不冻死你算了。
第10章
已经是十二月里的天,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倒还稍稍暖和些,只是每逢早晚上冻的时候,那真真冷得能叫人生生流出泪来。
北风呼啸,寒风刺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见不到一个人,想必那些江府的下人们,忙了一天的活,此时也躲到屋里歇息去了。
喜宝生长在姑苏城,还从没经历过这般冷的冬天,她只觉得这京城的冬风吹在人脸上身上,那股寒气真真是透过人的皮肉直在往骨头里钻。偏偏还被人扯着衣服动弹不得,她脸上手上都冷得发疼,生生疼得流出了泪。
江Z熙不是个心细的人,做事也向来我行我素,此时自然没有注意到喜宝的异常。他只知道赶着往天香楼去,赶着去打探清楚聚贤书院的事情,他只知道顾着自己的脸面,哪里知道旁的?
拽着喜宝一路往马厩去,风风火火的,却在马厩遇到了刚刚打马回府的江Z闵。
江Z闵穿着石青色的锦衣长袍,腰系淡青色玉带,玉带上面系着紫光流泻的玉佩,玉佩上的穗子被风吹得四处乱飘。外面罩着银色大氅,一头墨发以玉簪高高束起,端的是丰神俊朗玉容光亮。
「六弟?」江Z闵将马绳递给小厮,目光流转在江Z熙跟喜宝间,然后抬眸看江Z熙,双手交握于前,微微含笑道,「带着喜宝,还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江Z熙本来是行色匆匆的,此时却突然镇定了下来,理了理衣服,方说:「我是要去哪里,就不劳四哥挂心了,省得叫四哥知道了,呆会儿又去打搅祖父大人。」头往旁边一歪,重重哼了一声,满眼鄙夷之色。
这俩兄弟是江府孙辈中唯一的嫡出孙儿,岁数也只差着几个时辰,却性格迥异,打小就不合。
三夫人跟四夫人一生又都只有这么一个儿,护犊子得很,往日没少为着儿子的事情大吵过。
听了江Z熙的话,江Z闵倒是不在乎,只淡淡点头,垂眸看了眼喜宝方又说:「只是,张天佑是张天佑,他妹妹是他妹妹。你恨张天佑害你脸上无光,但也毋须做得太过。」伸手指了指冷得缩在一旁的喜宝,「你看这个小丫头,这么大冷的天气,竟只穿了这么一件破旧的袄子。六弟,你终是要娶妻的人,得学着心疼女人才行。」
江Z熙听这老四又在无故教训他,气得火冒三丈,眼瞅着就要动手了,却被喜宝抱住了小腿。
喜宝很反感江Z闵,此时又是卖身给江Z熙当丫鬟,自然顺着自己主子说话:「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们少爷对我可好了,浣纱姐姐对我也好。」她想着呆会儿还要早些回去看娘,便又说,「六少还给我银子替娘看病呢,我呆会儿就回去看娘去。」
江Z熙得瑟地一昂头,双手抱胸道:「四哥,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情,着实不劳四哥挂心。」
喜宝抬头去瞧江Z闵,只觉得他的眸光像是一把犀利的刀,偏生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江Z闵走后,江Z熙这才将喜宝拽了起来,见她果然冻得满脸发青,嘴唇乌紫,好似眼睛里还蓄着泪花?总之是一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样子!他抿了抿唇,随手牵了一匹马,自己跳上马后,又将喜宝拽坐到自己胸前。
喜宝一阵天旋地转后,只觉得周身一阵暖意,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这江Z熙竟是用他的狐皮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
喜宝全身上下都被裹住了,她眼睛看不见,只听得到四周吵闹的声音,好似是不同的人在吆喝着买卖的声音。
到了天香楼门口,眼尖的店伙计立即来给江Z熙牵马,笑着哈腰说:「江六少,已经给您留好了雅间,您随我这边请。」然后见到从黑色大氅里慢慢露出一双眼睛的喜宝时,愣了一下,待见到喜宝的面容时方才恍然大悟,只伸手道,「这位小姐,也请。」
江Z熙从喜宝身上一把夺过大氅,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系好带子方说:「她不是什么小姐,只是我的丫鬟而已。行了,也别说那些虚的了,你只管替爷好生照看着马,爷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天香楼,知道怎么走。」
店伙计立即点头哈腰,赔笑道:「是……是是是。小的一定用最好的饲料喂江六少您的马,包准您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江Z熙瞪了他一眼,随手掏了一粒碎银子将他打发了,方带着喜宝往楼上去。
天香楼二楼的海棠阁里,已经坐着两位公子,这两位公子正是江Z熙今天请的客人,也是他在聚贤书院的同窗好友。
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房间里还有两个妙龄女子在抚琴弹琵琶。
四人一时聊得尽兴,忽而见着了江Z熙,抚琴弹琵琶的两位少女停了动作,微微垂头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江Z熙挥手叫她们出去,然后方于一边坐下,道:「我叫你们来,是有要事相议的,你们怎么还弹起琴来了?」他觉得冷,搓了搓手后饮了一杯热酒,方说,「怎么样?我不在书院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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