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烟坐在不起眼角落,无精打采心情不佳。
王乙视线在会议室四处环顾,吩咐道:“小宋,你为大家介绍项目情况。”
宋沉烟与周乐语搭档,职责各有不同。
当时阮灵为二人分工,周乐语性格泼辣开朗,为人圆融,适合与人打交道做沟通,宋沉烟思路清晰敏捷,性格沉静且外貌加分,适合技术型工作。于是定下周乐语做市场分析地块调研,宋沉烟负责营销策划与撰写提案,二人相辅相成,并督促二人互相学习,融入团队弥补短板。
云烟镇项目前期工作,原是在阮灵指导下完成。此时汇报也不算难,宋沉烟抛却杂念走向台前,打开投影仪导入文件,娓娓道来。
“云烟镇属虞春市辖区,距市中心约一百五十公里,驾车两小时左右抵达。
此地依山傍水,毗邻云烟山脉与春江支流,为5A级旅游区,江南城市群后花园,人文景观及自然资源丰富,但可出售地块较为稀缺。
云烟镇世言别墅原地块,加上烟雨路西侧-31地块,项目总占地面积达1600亩,按前期规划,建筑面积52万方,总容积率小于0.3,其中规划住宅用地90%,商业与配套设施用地10%。
项目体量百万方,共规划六期建成,第一期37栋独栋别墅已竣工,预计7月交房。项目商业中心占地2万方,生活配套建面3万方,高尔夫球场占地4万方。
市场现在的问题:量价齐跌,销售遇冷,后续市场乏力。
今年一季度,虞春整体别墅市场独栋产品成交占比仅2%,成交量仅75万方,同比下降20%,建面均价5万8千元/平米。
半年内2000万-3000万总价段成交TOP1项目,为严氏与盛曼控股合作开发的别墅四期-吾秦雅院,成交金额9.75亿元,成交数量39套,月均6.5套。
我们建议从产品、圈层、稀缺三个方面,突破现有难点,达成下阶段销售目标……”
宋沉烟没有提及严氏地产资金链问题,此事不宜公开讨论。她神情淡然叙述平静,一袭白裙站在投影幕布旁风姿出尘。
严镇心跳加快,靠向椅背放缓呼吸。这还是头一次听她汇报工作,比想象中要好。这样的工作能力上裁撤名单,没有道理。他指尖夹着烟捻了捻又放下,看她故作坚强模样,眼波流转间生出些怜香惜玉的心思来。
王乙何等人精,看出严总神色有异,回想前次峰会,立即知道这里头有文章可做,他自信甲方合作意向已经十有八九,于是狮子大开口,“服务费400万/年,营销代理收费标准为项目总销金额2%。如果需要媒体投放,我们自有渠道1200万/年,优质广告位优先留给你们。”
王乙今日被总部约谈,皆因行贿受贿被人检举,浑思廉政中心正在调查他。且又受伤失了四指,倘若工作不保,他今后哪还有好日子过。心里不由恐慌起来,他要抓住所有过手项目,要疯狂搞钱为今后做打算。
江如月身材修长穿深色缎面西服,雍容华贵气质儒雅,神情冷清道:“王总,你们总部与盛曼控股的合同价是180万/年。怎么到了我们就往上翻倍?”
“你们丰江集团刚进内地市场,我们也是要承担风险的。”
“丰江是与我严氏战略合作,你浑思仅服务云烟镇项目,费用从严氏走,需要你承担哪门子风险?王总,这项目我可是卖的你们总部人情,你不想签,让总部指派人来谈。”严镇面无表情盛气凌人,点燃指尖的烟,眯眼吸了一口,舌尖抵着后槽牙缓缓吐出,嗤笑道:“你连严氏招投标的流程都没过,想签约?你没有资质。”
他摇摇头,拉近水晶烟灰缸掐灭手上的烟,强势道:“我一年最多给200万,你们和丰江签项目服务协议。”
他将椅子往后拉,一脸匪气靠向椅背,老神在在跷起腿,看着手机不再讲话。
“是是是,严总发话,岂敢不从。”王乙讨价还价垂死挣扎:“严氏也是本土龙头企业,要求高,我们人力成本也高。不如将其他城市的项目也均给我们,做个打包,也好谈价嘛!”
严镇抬手从额角往后抚过乌发,嘴角扯出一丝笑,指了指他,“你去和江总谈。”说完起身离去。
他狂傲强势又无礼,几乎展现出最难伺候的甲方模样。
王乙连忙跟上相送,一路赔笑送到楼下,看他上车。直到黑色迈巴赫走远,王乙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仗着老爹耀武扬威!”
价未谈妥,签约待定。王乙热情邀请甲方高管共用晚餐,预定暮雨楼商务晚宴招待客人。
宋沉烟工作结束,下班回家。
刚进家门接到王乙电话,她勾唇笑笑。
王乙好言好语道歉:“小宋,今天的事实在抱歉,我一时情绪激动也没看清眼前人是谁,误伤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有事吗?”
“我们还在和丰江谈合作,他们指定工作组成员有你,希望你不计前嫌,能来一趟。”
“王总,我已被裁撤,这工作已与我无关。”
“裁撤名单我会和总部申请,你和周乐语都能保下。虞春分部今年很难,众多项目终止合约,严氏合作对我们很重要,你也要体谅公司难处。周乐语还在办公室与丰江沟通工作,你就这么下班了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王乙先抑后扬,好话说尽,“小宋,今年一定给你升职加薪,这是新人从没有过的待遇。今天也不要你加班,到暮雨楼与工作组成员见面即可。”
宋沉烟思考片刻,“王总,我不喝酒。”
“我王乙用人格保证,今日不必喝酒。”
第37章 酒桌陷阱
春季短暂多变,气候冷热交替。
宋沉烟到家时还晚霞漫天,此刻要出发去暮雨楼,窗外又细雨霏霏。
司机送她回家后已离开,宋沉烟换宾利轿车出门,一路畅通无阻驶入暮雨楼门前VIP车位。她已知暮雨楼老板是严镇,此地于她如自家后花园,放心大胆地来,无一丝后顾之忧。
本应裁撤,反倒升职加薪,她有种打了场胜仗的痛快。
宋沉烟停好车才走出几步,台阶下遇见熟人正朝她走来。
江孝娴穿中灰条纹西服套装高跟鞋,长发挽成光滑发髻,戴黑框眼镜表情严肃,板正的纠察主任模样,站在面前立定,扬起脸问:“过来开会?”
“工作组碰面。”宋沉烟微笑问好:“孝娴姐,春节收到你送来的油画,谢谢你。”
“喜欢就好,特意为你卧室挑选的画幅,尺寸还合适吗?”
“啊,挺好。”那幅画被宋子浮拦住不让进她卧房,宋沉烟怕惹人伤心,一笑带过。
春节相处谈不上愉快,二人关系始终有些微妙。
江孝娴目光落在那辆崭新宾利上,心里不是滋味,勉强笑问:“新车?这款定制要很久,和你哥那台车也很像。”
“是他送的。”
“买豪宅送豪车,宋子浮一向出手阔绰,为女人挥金如土。”江孝娴了然笑笑,这话如此说不应该,自家小妹和外头的女人怎能一样,可她心里不痛快,别人也别想好过。
“什么豪宅?什么女人?”宋沉烟起了疑问。
江孝娴又岔开话题,观察她神色,“他最近怎样,有没有新交女朋友?”
宋沉烟回望她,“孝娴姐,你直接问他比较好,这种事他也不会告诉我。”
江孝娴脸上挂着笑,并不友善,她还记着在盛曼酒店房间门前空等的那两小时,已煎熬多日,决定再给宋沉烟一次机会,旁敲侧击道:“那你呢,有没有男朋友,我认识不少才俊,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孝娴姐,工作太忙,我无心恋爱。”
两人一道往里走,商务晚宴安排在一楼雅间,环境清幽雅致,晚间宾客盈门。江如月下午会议后离开,江孝娴代他应酬,露脸的事她一向喜欢。
雅间花窗看后院,晚春翠竹疯长,灯火暖黄绿意正浓。
圆桌上客人已入座,有严氏和丰江项目组的工作人员,严镇宽坐主位抽烟,身旁的座椅空着。
王乙全场活动拉关系套近乎,誓做客户肚中蛔虫,九曲回肠间拿人七寸。
见着宋沉烟来,安排她坐严镇一侧。
又被当成下酒菜,宋沉烟腹诽几句,面色如常走过去坐下。
严镇掐灭手中的烟,冲她笑,给她面前茶盏倒上一杯清茶,低声说:“你好好吃饭,旁的事不用管。”
她点点头,小声问:“那这项目还签吗?”
他忍俊不禁,“你就这么在意这工作?”
宋沉烟搓搓手,“我等好久了,等着项目练手呢,机会难得。”
“行,让你去做。”
席间王乙带着金丽丽轮番敬酒,极尽周到客气,照顾到每一位客人,竟真的没有要求宋沉烟喝酒。只是在他向严镇敬酒时,委婉提到回扣返点,反复叮嘱让宋沉烟招待好严总。
严镇不动声色,不接招不入局。宋沉烟没事人一般埋头吃饭。
大家推杯换盏,乘着酒兴谈天说地,又聊起各自的生活工作,酒桌气氛融洽,头一次见面相处得像老朋友一般。
酒酣耳热,江孝娴出雅间要离开,王乙赶紧跟上,在走廊叫住她,“江总!”
江孝娴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受伤了?”
“嗨,自己不小心。”
“莫不是缺德事干多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王乙仔细想想,他恶意拖欠过不少单位合作款,又骚扰过太多女人,不知是谁和他过不去,想寻仇都不知道找谁。那晚黑灯瞎火,他被蒙住头,对方几人暴打他后,切去四指警告他,若敢声张灭他满门。
他浑身上下抖了抖,最近夹紧尾巴做人,谁都不敢招惹,一门心思搞钱,只等够数了就跑路。
江孝娴轻鄙一笑,“王总酒色财气脑满肥肠,也是时候长长脑子,吃点教训未尝不好。”
“江孝娴,你我好歹好过一场,就不能念点旧情?嘴巴毒得冒烟。”
“呸,谁和你好过。”
“一夜情不也是情?”王乙伸手去摸她臀。
江孝娴啐道:“就该剁了你这只咸猪手,你好好想想,你招惹的那些个女人,哪个背后最有靠山。”
这一说倒提醒了王乙,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满脑门都是如何搞更多钞票:“既然你大哥是丰江代总裁,这合作还要你帮忙促成,事成后给你返点,比例照旧。”
“你就是这点好,爽快。”江孝娴呵呵一笑推波助澜,暗示变明示:“听说王总与盛曼已达成合作?英雄难过美人关,连盛曼孟总都把持不住,何况严氏这位血气方刚的公子哥。”
此话纯属胡说八道,江孝娴八面玲珑,善于挑拨唆使,做人做事从不吃亏,且严镇一表人才,拉郎配这种事既能满足他心愿,卖严氏人情,又能挽救宋子浮于不伦水火,还免除王乙威胁,于她自己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可谓一箭三雕。
至于宋沉烟么,一个女人有什么紧要的,跟了严镇回家相夫教子,以后说不定还要感谢她成就一段良缘。这么想着,江孝娴更觉得自己英明正确,高风亮节。
严氏实力雄厚,本就是黄金蛋糕,王乙早已被钞票冲昏头,急得跺脚:“哪有机会下手,那严镇霸道蛮横根本就不上套。”
“强的惹不起,你不知道挑弱的制造机会吗,她不喝酒,你不会弄点果汁?哪有男人坐怀不乱。”
“是这个道理,但她恐怕对我有防备。”
“有贼心没贼胆,废物!”江孝娴摇摇头转身要走。
王乙拦住她半威胁道:“看在你我露水情缘,再帮我一次?”
“闭嘴,这话你以后再敢说,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你舍得?我这嘴不是伺候得你欲仙欲死?”
江孝娴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最后一次。”
“多谢江总。”
江孝娴返回雅间内,站在桌前向众人举杯,“工作组都在,宴席将散,我薄酒一杯,代丰江预祝大家达成合作。”她笑着将果汁递给宋沉烟。
那果汁是蓝色的,灯光下炫彩夺目,玻璃杯晶莹剔透,杯沿还缀着几颗新鲜蓝莓。
一杯果汁而已,又是在自己人地盘,何况经的还是熟人的手,宋沉烟几乎毫无防备,举杯与大家共饮。她小口啜饮,蓝色液体清甜毫无酒味,便放下心来。只是呼吸间好像有什么冲向鼻腔又冲向喉头。细细去闻,是种花果甜香,葡萄里带着点蓝莓味。
酒席散场,客人陆续离开。
宋沉烟从座椅上起身,有些眩晕站不稳,心跳得很急喘不上气,脸耳飞红,浑身发软与上头。她匆忙间扶住桌面,打翻了面前的酒水,浸湿白裙,玲珑曲线凸显,伴着呼吸起伏十分暧昧。
严镇已察觉她异常,站起来挡住众人视线,低声问她:“怎么了?”
宋沉烟浑身肌肤已开始泛红,如同醉酒,手捂在胸前闷哼,“透不过气,我先回家了。”她极力掩饰眩晕状态,急匆匆往外走,站立不稳几度扶墙。
严镇紧跟在她身后,手臂及时揽住她,同时电话通知宋子浮。到了暮雨楼门外竹林,宋沉烟几乎已经站立不住,伏在他胸前,模糊喊着哥哥。
“再等一等。”他托住她的腰,另一手扶稳她的头靠往自己颈窝,调整姿势尽量让她舒适些。
细雨如丝,晚间风凉,宋沉烟肩膀颤抖,脖颈肌肤红得滴血,浑身滚烫炙热。
严镇被烫到脑门发胀,勉强稳住呼吸,脱下西服将她裹住。
他抚着她柔顺长发,轻轻撩开她眼尾发丝,手背擦拭她额角冷汗,严镇冷峻脸庞渐渐柔和,他自知不算好人,但在她面前也想做一回君子。
宋子浮到得很快,林言驾车。
车门未关,他步履匆匆过来接住宋沉烟拢到怀里,抬手探上她额头面颊,扯开她肩上西服扔给严镇,连声质问:“怎么回事,喝了多少酒?今晚是哪些人,你没在旁边?”
他极少这样心浮气躁,脸色已十分难看。
“她滴酒未沾。”严镇穿上西服,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垂首点烟,望着远处吐出烟圈,“这事我来查,你先带她回去。”
“人在眼皮底下出事,还是自己地盘。”宋子浮俊颜黑沉,怀里的人不安动了动,宋沉烟恍惚间闻到熟悉香气,清凉熨帖让人安心,知道是他,伸手环住他的腰,喃喃:“哥哥,我等你好久。”
他不再逗留,抱起她转身就走。
严镇看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提醒道:“你们恐怕得去一趟医院。”
宋子浮脚步一顿,没说什么快步离开,将宋沉烟放到轿车后座,才发现她衣裙浸湿,手抚过她面颊颈脖,颈侧那处创可贴有些刺眼,沉声问:“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
“谁为你处理伤口?”
“我自己。”
伤口角度刁钻,自己根本无法处理,更别说创可贴位置这样恰到好处。
宋子浮面色微沉,敛眉看她,“学会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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