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这些是为了他吧。”丁国邦的嗓子有些哑。
丁青蔓不回他,只是说:“我记得以前你和妈总吵架,放学后我不敢回家,就跟同学在外面瞎转悠,那时候我想既然你们两个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不分开呢。后来我又想幸好当时你们没分开,不然我到哪里去找爸爸妈妈。”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所以妈说担心我是一时兴起,让我冷静一下的时候,我没说什么。”
“可你看,幸福的样子有多种,即使一个人觉得当下的生活是幸福和快乐的,也难免有遗憾、后悔,甚至掺杂着痛苦。”
有鱼咬钩,丁国邦不疾不徐地抬起鱼竿,轻轻一甩,鱼线带着鱼近至眼前。钩上的鱼小小一个,挣扎着,鱼尾在空中不停摆动。丁国邦将小鱼小心解下,手一挥,“噗通”一声,小鱼得以解脱。
丁国邦又在鱼钩上添加进饵料,再次投入河里,悠悠道:“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让我和你妈点头。不是和好了,又出问题了?”
丁青蔓有一瞬的诧异,可并不意外。自她再次与袁良树在一起后,联系时不再像之前那样避着谁,若是有人问起,她便自然地说一句“我男友”。
虽然她早已有心理准备,此时却还是不免忐忑,她既不想瞒着父母,也不想令他们失望,徒惹伤心。
“你们都知道了?”她告诉自己要镇定。
丁国邦轻“嗤”了一声:“你表现地那么明显不就是想告诉我们吗,就你那点小伎俩?”成天不着家,在家就手机不离人,时不时莫名地笑,吃饭也不闲着。
丁青蔓面上一热:“那......你们同意了?”
丁国邦忙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别给我找不安生。”话落,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走,别在这儿吵吵,你一直说话鱼都不上钩了。”
老丁头是个大直男,受不了这歪唧唧地气氛,丁青蔓没想到事情进展的比她预想的更为顺利,多日来的忐忑终于有了实处。
没走出几步,她嫌大强重,从卫衣口袋掏出牵引绳替它戴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划开手机,拨打出去。
“丁小姐。”电话是孙朋接的:“袁总在开会,手机没带,我出来给大家拿外卖。”
丁青蔓眉头微皱:“这么晚?”
“嗯,最近常常这样,还得忙一段时间。”会议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我现在进去把手机给他。”
“不用了。”丁青蔓制止:“你忙你的,我没什么事。”
袁良树在忙着整合公司和各门店的事,每天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资料文档。很多事情他都是第一次尝试,只能边摸索边做,虽然早有计划和准备,却还是颇费时间和精力。
他好像回到刚创业的时候,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每天睡得很少。即便如此,吃饭时,会议空隙,又或是睡前他还是会每天给丁青蔓发去信息,或是电话。丁青蔓不闲着,两人作息都不规律,故而并不是每一次的信息都能及时回复,也不是每一次的电话都能被接到。
时间辗转进入了十一月,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有二十余天。这天,丁青蔓和蒋易文完成最后一个采访工作,收拾完器材一道往停车的地方走。
“你真想好了,不接着往下做了?”今天晴转多云,她们运气好,刚收工太阳就隐没进云层,四周晦暗下来。
丁青蔓眨了眨下干涩疼痛的眼睛,摇了摇头:“当初就说好的,先只做这么多,况且我的书还没写完呢。”
“那号怎么办,怎么跟催更的粉丝交代啊?”为了更新发布视频,两人在各大平台新建了账号,几个月下来,已经有了一定的粉丝量。
将设备放进后备箱,丁青蔓走进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两瓶绿茶和巧克力,分出一半给蒋易文。也不上车,就在门口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喝完又啃掉一大半巧克力,她感觉自己有点低血糖。
“你们单位不是觉得我们做的不错吗,那接过去继续做呗。”
台里的确有导演或是节目制片人找过蒋易文,嘴上说合作共赢,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分一杯羹。她们是地方台,节目老套,内容陈旧,观众也少的可怜。
上面的领导不断施压,要创新,要变革,要创收。蒋易文作为基层员工,按理说这些与她一个螺丝钉关系不大。可随着她借设备的次数一多,难免被人问起,一来二去地,账号就这么被有心人盯上了。
“就这么给了?”蒋易文心有不甘,难以接受自己的劳动果实就这么拱手让人。
“不是给,是合作。你最近借设备越来越难了不是吗?”丁青蔓耐心劝解。
说到这个蒋易文就更来气了,自从她婉拒了有意无意前来打探的人后,上班时总是会横生出一些意外,起初她没在意,时间久了她便觉出味来了。她也想过辞职走人,可她们这儿又不是一二线城市,对口的工作没那么好找。
“其实也不是不可行。你想想这几个月来我们碰到的那些恶心事,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也够令人后怕的了,如果当时有个男的,的确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事实上,两人的采访并非外界所看到的那么一帆风顺。采访期间,有猥琐之人试图对二人行不轨,被二人提早察觉,躲了过去。
又有一次,她们在采访者家中被其丈夫暴力驱赶,丁青蔓不防,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腿瘸了好几天。为了不被丁国邦和吴丽梅发现,在家她都不敢多挪地方。
“感觉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丁青蔓抬头看了眼天色,将空瓶和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好。”
第34章
十一月十四号,是吴丽梅的生日,往年都是夫妻两个自己过,有时候也会叫上几个亲友一起。今年丁青蔓回来,一家三口决定下馆子庆贺一番。
西图澜娅餐厅定在这两年市里很火热的黄记酒家,吃的是农家菜。丁青蔓有意选些跟平时不大一样的口味,诸如烤肉、日料之类的,但吴丽梅接受不来,遂作罢。
因为有提前打电话预约,三人拿完号没等多久就排到了。座位是四人座,一侧靠墙,前后有窗棂做遮挡,不过分吵嚷。
“干什么?”点完菜后,吴丽梅将菜单还给服务员,看向对面欲言又止的女儿,感到莫名。
“......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丁青蔓摸了摸鼻头,眼神躲闪。
看着一溜烟儿跑没了的人,吴丽梅不解,扭头看向右手边埋头苦战的人:“她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丁国邦最近在丁青蔓的带领下迷上了消消乐,两只眼睛不离手机,敷衍的应答了句。
丁青蔓怕被爸妈看见,出了店后特意往旁边多走了几步。不停地在手心上下翻转着手机,时不时摁亮屏幕看一眼,不住地来回走动,仰脖朝四周看。
“怎么不在里面等?”袁良树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礼盒,终于出现在她身后。
丁青蔓看着他,绷着的神经松了几分,垂丧着脸,深吸口气:“我有点紧张。”
虽然上次陪丁国邦夜钓时,他话里话外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和吴丽梅早已经知道两人和好的事,看上去也好像没有要再掺和的意思。
但丁青蔓还是有点拿不住吴丽梅的态度,况且今天又是她的生日。
让袁良树来给吴丽梅过生日是丁青蔓提出的的,她不想再瞒着爸妈跟袁良树谈着见不得光的恋爱。日子,是特意选的。
“没关系,一切有我。”袁良树安抚她。
菜陆续上桌,吴丽梅喝了口玉米汁,抻长脑袋向店门口张望:“到哪儿去上厕所了,这么久。”
“上个厕所你也要管,成天瞎操心。”丁国邦头也不抬,嘀咕。
”哎,我说你,最近皮紧了是不是?“吴丽梅作势往上撸了撸袖子,转身向他。丁国邦坐在过道一侧,吴丽梅一扭身就看见近在眼前的两人。
“爸,妈。”丁青蔓在吴丽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叫了声。
“叔,婶。”
丁国邦听见声音抬头,放下手机,愣了下,说:“都坐啊,站着干什么。”
袁良树叫来服务员,让她帮忙把蛋糕寄放在店里的冰柜里,蛋糕是冰淇淋的,不能在外面久放。
“婶,生日快乐。”袁良树落座在丁国邦对面,将礼盒递给对过的吴丽梅。吴丽梅歪头扫了眼对面的丁青蔓,丁青蔓眯着眼露出两排大白牙。
“谢谢。”接过。
"吃饭吃饭。"丁国邦用筷子敲了敲碗的边缘,发出“叮”的一声,打破这不尴不尬的场景。
气氛没有丁青蔓想的那么拘谨,甚至还有两分和谐,这越发使她胆子大了起来。
“妈,我敬你,祝你永远貌美如花,生意一路发发发。”丁青蔓光顾着说话,啤酒倒过了杯口,白色泡沫直往外冒,她迅速低头吸溜起来,弄得满手满嘴都是。
“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慌手慌脚。“吴丽梅嫌弃地看着她,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再大我也是你女儿,你可别想撇开我。“丁青蔓举起酒杯冲着她,有意卖乖。
“你翅膀硬了,做事自己有主意,哪还用得上我。”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端起面前的玉米汁跟丁青蔓碰了碰。
丁国邦在旁边给袁良树递眼色,袁良树得令后,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举起:“婶,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向大家道个歉。”他将杯中的啤酒一口干掉,再次添满。
“青蔓和我的事,是我主动在先,青蔓一直很在意你们的想法,没有你们的同意,她……会很难过,我们也不可能得到真正地幸福。”
“我一向不大会说话,但我对青蔓是真心的,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青蔓好。”
丁青蔓父女俩眼神对视了一秒,又双双转开,看向吴丽梅,吴丽梅像是在思考什么,静了会:“先吃饭吧。”
――
袁良树喝了酒,不能开车。
“你赶着回去吗,不急的话,坐我车一起上家里再坐会。”吴丽梅就站在丁国邦后侧,手肘怼了怼他,被丁国邦无视。
袁良树没立马回应,而是看向吴丽梅,奈何吴丽梅不吭声,便说:“叔,今天有点晚了,下次吧。”
说完将蛋糕递给丁青蔓:“回家如果不吃的话,就放冰箱,免得化掉。”
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隐约听见不大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上家里坐坐吧。”
――
晚上十一点,丁青蔓出门下楼送袁良树回酒店休息。丁青蔓家住六楼,客厅往外有个阳台,站在阳台往下看,可以看见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路灯光线微弱昏黄,将两人投射在地面的影子拉的老长。
丁国邦和吴丽梅站在阳台上,看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管一世?”丁国邦知道吴丽梅的担忧,他又何尝不是。
“国邦,你说我是老了吗,我最近总想起以前。”
吴丽梅看着一高一矮搀扶着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黑夜中。她年轻的时候还不时兴自由恋爱,家里托人给她在邻镇找了个对象,各方面条件都算不错,但她不喜欢。
家人哀求,邻里苦劝,她一气之下,走了大几十里地,跑到县城找了份事做。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城里的好多事物不懂也不会,只能干些洗洗涮涮的活计。
后来遇到了丁国邦,他勤劳肯干,人老实,最关键的,长得也很利索。黝黑的脸上,笑起来一口大白牙,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家里面嫌他穷,不同意两人的亲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门心思的认定他。好在自己运气不错,虽然吃了些苦头,可也跟着享了不少福。
那时候自己才多大,应该比现在的丁青蔓还小上几岁。
――
“吴婶......这是同意了吗?”袁良树感觉自己晕晕乎乎,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云朵上,连带着说话也一顿一顿地。但他意识尚在,只是双腿打飘。
饭后回到家,丁国邦拉着袁良树在阳台上不知道喝了多少,等到丁青蔓母女二人看到时,地上瓶瓶罐罐一大堆,人已经成了这幅模样。
丁青蔓使劲抻着身子搀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应该是吧。”丁青蔓回想了下。
回到家后,吴丽梅在丁青蔓的撺掇下,躲在房间里拆袁良树送的礼盒。礼盒里是串珍珠项链,两人不懂这个,但看样式和色泽,却是喜欢的。
尤其是吴丽梅,自从自己开了店后,她也慢慢的开始在穿衣打扮上花起了心思,连带着也会看看耳环项链等配饰。
她拿着项链特意走在灯光下,来来回回的看,生怕有瑕疵。
――
袁良树车还停在饭店,丁青蔓手机叫了辆车,打算将他送到家附近的酒店去。
醉酒后的袁良树变得黏黏糊糊,不安分地靠在她身上扭来扭去,嘴里不停地嘟囔。
“好了,别乱动了。”姜满轻压他的额头。
袁良树不管不顾,钻进她的肩窝处,热烈的气息喷洒而出,湿润中带着微醺的酒气。袁良树犹不满足,唇贴着她的血管,在她脖颈上四处游动。
出租车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往后排瞟,丁青蔓推不开袁良树,又羞于面对前排探究的眼神,干脆假装无事发生,如坐针毡地看着窗外。
“你为什么都不看我?”袁良树手指掐在她的下巴处,转过她的脑袋,眼神氤氲,语带哀怨。
丁青蔓觉得喝醉酒的他缠人的紧,大街上搂搂抱抱不说,话也变得多了。
“你先乖一点,我们马上就到酒店了。”
“蔓蔓,蔓蔓,我难受。”他又趴回颈窝,哼哼唧唧。
“哪里难受?”丁青蔓手贴他的脸颊,发烫。
“哪里都难受,这儿疼,这儿也疼。”他指指自己的头,又张着嘴往里指了指。
“你今天一晚上都不跟我说话,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理我……我难受......”
得了,又转回来了。自从出了家门,他就彻底变成一个话唠。
丁青蔓不想跟一个酒鬼讲道理,催着出租车司机再开快点。
说来也神奇,下了车,进了酒店大堂,袁良树又恢复成往常示人的模样。除了脚步虚浮,脸颊泛红,看不出其他异样。
可进了房间,他又变成了小狗,贴在丁青蔓身上,嘴里嘀嘀咕咕。
“蔓蔓,蔓蔓。”
“我好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今天好开心啊!”
……
丁青蔓一面嗯嗯啊啊地应着他的话,一面让他靠躺在床头,毛巾打湿给他擦脸洗手。
袁良树乖乖的,脸上洋溢出藏不住的笑,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蔓蔓,我把钱都给你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钱……钱都给你,我就变成了穷光蛋,你就得养我,一直一直……”J
丁青蔓当他说胡话:“好好好,我会养你的,现在睡吧。”
“我还没跟你说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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