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怕你妨碍,只是看你对匪兵的事这么介怀,便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与你说。”
慕玄云思索又道“飞羽亦不知晓此事,并非单只有你。”
“此处匪兵是阁主的?阁主想走枭雄的路?造反?起义?”
阮瑾玉定定看着他,抱臂身子不由往后微仰,与慕玄云隔开更多的距离。
慕玄云缓缓扫视她,向前走一步缩短距离“此事复杂难以一言概之,我更想问你方才对尚月说的话。你此生的追求,是手刃吴钊?”
闻言,阮瑾玉抿唇噤声,她已是十分不悦。不悦慕玄云几次三番的刨根问底,更不悦他明明承诺不再追问后算计,再开口话语之中带了几分尖利,
“是,如何?”
他从未见过面前女子这般冷言冷语,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丝厌恶与愤怒。
慕玄云当下便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转头对着那边的尚月蹙眉道“景玉这般生气,都是你的过错!”
尚月将将从死亡的惊悚中缓过神来,听见慕玄云的话,一扬眉毛“我没成想她差点杀了我!也算是我作茧自缚了。”
他走到阮瑾玉身旁,抬手扯住络腮胡,黏连着薄如宣纸的假皮带着胡子被他拉扯下来。
没有胡子的尚月是一个刚毅的青壮年模样,应该二十三左右。
“试探你这件事是出于我一人的想法,莫要因此坏了你和玄云的情分。”
他声音诚恳,抬手去拍阮瑾玉的肩膀,却拍了个空,
一只手尴尬搭在空中,阮瑾玉睨他一眼,面色生硬地转头,没去应他的话。
第50章 梅花千酿
一行四人回了村子,阮瑾玉与那跟着慕玄云一同来的叫含柠的女子一道走,慕玄云和尚月在前带路,进了尚月的大宅子。
路过先前尚月恐吓她的侧屋时,慕玄云转头便瞧见阮瑾玉面色极为阴冷,仿佛下一秒就能甩开含柠挽着她的手愤然离去。
阮瑾玉随含柠进了她的屋子,慕玄云则是和尚月去了正厅。
尚月的宅子虽大,却是用简易石砖修葺起来的,只能说得上是干净宽敞而已,含柠屋里家具寥寥,不由显得几分空旷,阮瑾玉坐在木椅上,含柠给她倒了杯热水。
“喝点水吧景玉,你怕是被尚月吓得不轻。”
含柠是尚月的妹妹,并不似阮瑾玉般秀气白净,一看便知晓是常年生活在山野间的女子,皮肤同尚月一般有几分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黑亮的,说起话来也是有几分爽快。
接过那杯水,阮瑾玉捧在手里。
“倒是没怎么吓到我,只是他初见面便是恐吓般的试探,着实令人···”
她蹙眉闭嘴,含柠开口“我哥他就是没轻没重,你要是不愿意理他,就不必理!我都不愿意搭理他!”
含柠咧嘴笑着看向她,对上她弯起的笑眼,阮瑾玉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嗯。”
她回想起慕玄云在林间对她解释的关于此地的匪营与青云阁的关系。
尚月一直在外的任务便是将此匪营纳入青云阁势力范围内,正如阮瑾玉说的,青云阁想翻了吴钊的天,却不
是单纯倚靠战争,而是想从内部突破,也不得不有私兵兜底。
蜀州这窝匪兵存在已久,是前朝的遗留问题,被尚月打入内部,半年前原领头的人去世,现下尚月便是新的领头人。
慕玄云知晓了她的心思,她二人算是同谋同道,便正式将她纳到了反吴的计划中去,容不得她拒绝。
他的想法虽与阮瑾玉不谋而合,都不想依托战争。阮瑾玉误打误撞找到了同道组织。
阮瑾玉思考一番自然是答应下来。
可现在阮瑾玉就是气!
非常生气!
正想着,含柠拍拍她的手“你要是想骂尚月或者慕阁主,就尽管骂,他们不会知道!”
阮瑾玉望着她,张了张嘴,终于是摇摇头。
尚月回来道了一路的歉,虽是吃了亏,但从结果上看,自己是沾了莫大的光。
重生以来她所做的一切隐忍都换来了想要的结果。
为何这次却是让她如此生气?
阮瑾玉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含柠一直静静坐在她身边,见她郁郁苦闷,心里憋着一堆事不会抒发,她起身走出去,再回来怀中抱着一个黑色土坛子。
“景玉!”
她将坛子放在木桌上,木桌不稳,吱呀呀晃着。阮瑾玉看看土坛子,瞧瞧她。
“这是什么?”
只见面前女子咧嘴一笑,叉腰“这是好东西!能让你不这么憋闷,抒发胸意的好东西!”
她抬手,将困在坛口的细绳一圈圈拆下,解开密封着的白布,一瞬间,阮瑾玉
便闻到一股清香的梅花气息,混合着酒曲的芳香。
含柠将长柄木勺探进去舀上来满满一勺,倒在两个杯子中。
她坐下在阮瑾玉面前,一杯举起递给她,一杯自己端着,真诚地看着阮瑾玉,嗅到梅花酒的气息,阮瑾玉口舌生津,她许久没有喝过酒了,这酒这么香,定然是好酒。
含柠颔首“尝尝,我做的梅花千酿!”
*
正厅中,慕玄云与尚月将争锋营中的事情交流完后,二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假意撤离后分三路回去青云阁,届时青云阁会举办一场山会为其遮掩。
二人落坐,尚月浅浅抿口桌上的茶,看着慕玄云依旧心有余悸“没想到你身边这景玉竟是个如此危险狠辣的女子,我道怎的会让你生出为青云阁揽一把红颜刀的想法呢。”
景玉虽扮男子却依旧难掩貌美,头脑灵活出手凌厉肃杀,倒真是配得上红颜刀这个称号!
“今日全是你不该逼她,如此对你也好,省的回了阁你也没个轻重。”
尚月张张嘴,一时不知从何处下口反驳。
他与慕玄云认识五载,同舟共济,今日他命悬一线,慕玄云半句话也不曾向着他。
“我也是为了阁里,幸好她是个反的,若是一心向着吴国这狗皇帝的,那不得趁早处理了!”
顿一顿,见慕玄云不言,他又道“你慕玄云没问出来的,我试出来了,你竟然半分感谢不说,方才一路上我那般低声下气的给人道
歉,你也不帮我说话!”
慕玄云只听着,悠然端起一边的茶水“你本就该道歉,难不成人家还非得接受?”
尚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差拍案而起“你!我与你相识五载,你和景玉不过才认识两个月···”
他顿住,想起方才被景玉劫持住时,景玉说他二人原本可以合作却拒绝了自己,他问景玉是否与慕玄云有关的那番话,景玉似乎是默认了。
莫非他二人另有私情?所以慕玄云才这般护着她。
他原本睁大的眼睛缓缓眯起,抬手握拳在抵鼻子下。
旁边人突然的安静让慕玄云望向他,却见尚月突然笑了,摇头一下一下指着他,略含深意的表情让慕玄云皱起眉,尚月笑道。
“哈,你啊···你啊!”
第51章 醉酒
看着面前尚月那意义不明的笑,慕玄云倒是不避讳“用人不疑,本就是你我有错在先,一来二去的试探怀疑难免会让她心生芥蒂。她是我身边的人,如今我自然要维护好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能让人心甘情愿为我效劳,尽犬马之力。”
这话不徐不疾,掷地有声,慕玄云神色严正,尚月也不好反驳。
“阁主自有阁主的驭下之术,也不必要与我解释这么多。”
慕玄云刚想出声否认,庭内进来脚步匆匆的一人。
“老大,赵彦派人送信来了。”
“呈上来。”
一封几折的书信展开,尚月读完便叫那人先退下,转头对慕玄云了然一笑“这就来要人了,看来是真的很重视你。”
身旁的男子站起身,此刻庭院外天光微斜,照射进厅堂,慕玄云被刺目阳光照地微微眯眼“我有些乏了,与赵彦周旋的事就有劳你了。”
尚月点头,慕玄云抬脚往屋外走。绕过正厅,他住的地方在尚月屋子旁,对面便是含柠的屋子。
此刻他驻足在门口,欲抬手推门,却闻见一股清冽梅花酒香,犹豫片刻他收手循着气味到了含柠屋子门口。含柠会酿酒,尚月常常在来往书信中夸赞自己妹子酿酒手艺,是以慕玄云并不意外在这里闻到酒味。
但阮瑾玉不是也在里面?
他大拇指轻按在扳指上,心中滋洇出一丝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伫立在门口良久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屋
里两个都是女子,他骤然推门而入很是不妥。
“啊!慕阁主是这种人!?”
刚扭头打算离去,屋内便传来一声含柠的惊呼。慕玄云再次站定,蹙眉仔细去听,可里面的声音并不清晰。
垂眸掂量片刻,他挪步到了窗边,侧身偏头站着。
屋内,阮瑾玉双颊微红,将食指抵在嘟起的嘴上“我只跟你说过,千万别让慕玄云知道,我、我这么说他。”
梅花千酿并不很醉人,含柠尚算清醒,许是阮瑾玉这副身体并不常喝酒,此时却是有些烂醉了。
含柠吞吞口水“那你也从?”
“从啊,不把他哄开心了,我小命就没了···你知道,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吗?”
面前女子身形微微晃着,瞪她一眼,又给自己倒酒。她将这些对于女子来说可称折辱的事说的风轻云淡,含柠看着只觉得有些怜惜。
她怎么就上了青云阁这艘西京最大的贼船,为何是个皮囊美艳的女子。
见含柠不言,阮瑾玉也不在意,继续嘟囔着“原先我也是不怕死的,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现在不同了,害怕死了却什么结果都没得到,害怕午夜梦回见到故人亡魂。我很怕,现在没有任何人站在我身边,我一无所有,我也只敢靠我自己。”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攥着手心里的酒盏“慕玄云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就鞍前马后的侍奉他又何妨?我活着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风骨、羞耻心,
我这条命是为了仇恨,是为了那些被吴钊欺辱杀害的故人!是为了我自己,阮瑾玉。”
只有她知晓,口中的阮瑾玉是被逼跳崖的巾帼女将。
含柠眸色凝在她身上,她不问景玉的过往,不想去将她的伤疤血淋淋揭开,或许每个夜里,那伤疤都会开裂,景玉都在忍受。
亦如现在,大抵景玉脸上的泪就是从伤口处淌出。
“景玉,女子活在世上本就辛苦,大可不必有这样沉重的包袱压在自己身上。”含柠抚顺着她的肩膀。
阮瑾玉微微仰头,望着她“···我本就是该死的人,无法轻松地活着。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让自己在下面见到他们时不必过于惭愧罢了。”
含柠微怔,只轻轻摇头,努力说些安慰的话语“哎,哪有这么糟糕!虽说慕阁主先前是有些过分,但是如今已然接纳了你,日后必定不会再欺负你的。他对待阁中的诸位,一向很宽和。”
阮瑾玉眨眨眼,没有说话,只举杯喝酒,那殷红的唇又微微翘起。
含柠凑近“你怎么了?不愿意提慕玄云?”
窗户传来吱呀的声音,外面似乎正有大风刮着,含柠起身走向窗户,想要重新关牢一些。
桌上那人傻呵呵笑几声“慕玄云,我讨厌他。”
第52章 讨厌他
“慕玄云,我讨厌他。”
听闻这憨傻的语气,含柠有些忍俊不禁“你当真讨厌慕阁主?”
她伸手去将窗户拉开,下一刻笑容便僵在脸上,窗外站了个人,身姿笔挺,玉质金相,可他神情阴郁,抬手给含柠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嗯。”身后人含糊不清地应声。
“为什么?”慕玄云这声极其轻柔,含柠诧异抬眼瞧着慕玄云,男人面色波澜不惊,黑瞳望着桌子上的人。
阮瑾玉趴在桌子上沉吟一会,好似在极其认真的思考“他太敏锐,太霸道,不给人一点喘气的空间,还叫人琢磨不透,在他身边老让人提心吊胆···可是有的时候他又对人很好,让人想在他身边待着。”
似乎看见很多瞬间在眼前闪过,灯影摇曳下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官道上他牵着马叫她多笑的模样;温泉前他递上来崭新的衣服,牵着她走在月光下。
她顿了顿,声音中夹了些委屈“今天我以为他真的死了,也想杀了尚月给他报仇,但是他没死,是在骗我、瞒着我!可我也许会在晚上做噩梦,梦见怀里抱着的真的是他的头···”
阮瑾玉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睡前的呓语,她伏在桌案上,窗前的两个人逐渐听不清她的话语,只听她似乎重复着。
“···所以···讨厌慕玄云···”
她缓缓地睡着了,娇小的身板一起一伏,原本捏在手心里的酒盏在桌面上打了个圈,叮匡落在地上。
静静听完,
慕玄云伫立良久,走了正门到她身边。
趴桌上的人沉静睡着,双颊殷红衬的她皮肤愈发白皙,双睫正随着均匀的呼吸轻颤,她额上落下碎发,扫在鼻尖,一下一下,让她好看的眉毛蹙起。
慕玄云眉眼舒展,悠悠抬手拨开那碎发,小心挽到她耳后,随后停留在了她脸庞,她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烫,接触到慕玄云微凉的掌心,那人似乎睡得更平稳了一些。
回想起阮瑾玉方才的话,他心中思绪良多,望着那人出神。待回过神来,慕玄云将手收回去,对着含柠嘱咐“她喝的多,好生照顾她。”
“放心吧。”含柠应下。
慕玄云又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含柠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方才阮瑾玉说他敏锐,但尚月曾说过,慕玄云的敏锐来自于他的敏感心细。
是以他敏锐,却也极记仇。
原本含柠以为慕玄云会因此生气,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他柔情的一面?
含柠将阮瑾玉架上床,阮瑾玉双眼紧紧阖着,待含柠起身想去接水时,却被人拽住了袖子,争夺几分,含柠放弃了。
干脆就坐到她身边,陪着她度过梦魇。
*
入夜,山中漆黑一片,点点火光串起,遥遥隔着一道天堑,一边是山匪,一边是争锋营,郑虎和赵彦各自手下的拥护中出了面。
赵彦看见那络腮胡山匪,抑制不住的怒意在脸上浮现,可他不能表露出来,此番是来探对方口风的,他要确认
那先生是否还活着。
郑虎却是先开口了“赵大人,咱俩没什么好聊的吧!”
“哼!你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昨天夜袭,你绑走了谁?”
郑虎呵呵一笑“呵!我倒是杀了不少人,抓我可是一个都没抓!”
赵彦登时一瞪眼“郑虎,你不会是敢做不敢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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