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这个老虔婆自作主张,妾身从未想过谋害夫人取而代之,一切都是她所为,妾身什么都不知道,顾郎你要相信妾身。”
“明哲,救娘,快救娘啊。娘不会害人,都是老刁奴烂了心肠,让娘顶罪。”
顾明哲又惊又恐,总算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蒲姨娘的生死真正握在顾九卿手里。
“大姐姐,求你放过姨娘,只要放过姨娘,我做什么都愿意。”
“放过?”
顾九卿面无表情地扬扬手,原本被拖至门口的蒲姨娘又被拽了回来。
蒲姨娘犹似看见希望,一个劲儿对顾显宗和顾明哲,哭求道:“顾郎,明哲,我真的没有谋害夫人,都是柳嬷嬷这个刁奴,该杖毙的人是她,该死的也是她,我什么都不知情,不关我的事……”
柳嬷嬷愤怒地瞪着蒲姨娘,满目怨憎与不甘,十余年忠心耿耿,事事为蒲姨娘着想,临了却被当做挡箭牌推出去。
照这发展,主仆即将反目成仇?
顾桑看的津津有味。
搞了半天,女主先前是在搞蒲姨娘的心态,让主仆俩互相攀咬。
心中这般思索,下一刻,柳嬷嬷就被取了堵嘴的破布。
柳嬷嬷一能说话,就将蒲姨娘骂的狗血喷头,反正都要死,什么脏话都骂得出。
“蒲姨娘,你个婊/子养的贱人,哪次勾搭爷们,不是我替你寻来的秘方,勾的爷们欲/罢不能……”
顾显宗的脸瞬间黑如锅炭,气急败坏地吼道:“快,快堵住老虔婆的嘴。”
然,无人理会。
哇哦。
没想到便宜老爹的闺房乐如此劲爆。
顾桑显得兴致勃勃。
顾九卿扫她一眼,眼神微冷。
柳嬷嬷将蒲姨娘骂的几欲羞愤至死,转瞬又爆出一个雷:“不止如此,孔姨娘当年就是被你用同样的招数暗害了去。”
这……
原身的生母竟也死于蒲姨娘之手,这桩掩埋近十年的人命官司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柳嬷嬷掀了出来。
原来,孔姨娘生下顾桑没两年就缠绵于病榻,是因为蒲姨娘打点买通了孔姨娘的贴身丫鬟,日复一日在其吃食中投了慢性毒药,直至性命消陨。
孔姨娘因病失了顾显宗的宠爱,施氏又忙着找寻丢失的女儿,自然无人关心孔姨娘的真正死因。
第74章
孔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小户之女, 在继母手下艰难讨生活,自小养成了柔弱可欺的性子,施氏也是看中孔姨娘好拿捏揉搓的面团性格, 不会变成下一个蒲姨娘,才将其梳笼进府成为顾显宗的妾室, 分蒲姨娘的宠。
原本蒲姨娘未将怯弱无能的孔姨娘放在眼里,只是得知施氏意欲让孔姨娘生下儿子抱养在膝下冠以嫡子名义,这才让蒲姨娘有了浓重的危机感,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博个好前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孔姨娘。
孔姨娘从头至尾都是正妻和宠妾打擂台的牺牲品。
顾桑非原主, 对蒲姨娘没印象也没感情,却也为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子感到心酸。
倒底是她这具身体的生娘,乍闻孔姨娘去世真相, 似乎不该像她这般表现平淡。
顾桑垂了垂眸眼,再抬眸已是一片猩红,她惊愕地望向蒲姨娘,转瞬眼中的震愕被悲痛与愤恨替代。
她猛冲过去,狠踹了蒲姨娘一脚,气得声音发颤:“毒妇,是你杀了我娘亲。娘亲偏安一隅,从不与你争抢, 事事退让,为什么还要害死她,为什么要害死她?是你,让我没有娘亲了, 娘亲哪里挡着你的路让你赶尽杀绝?蒲姨娘,你毒死我娘亲还嫌不够, 还想害死母亲,你的心究竟黑成了什么样,是不是我,大姐姐,还有父亲但凡碍了你的眼,就会被你怀恨在心,肆机毒害?”
顾显宗沉溺于蒲姨娘的温柔乡,享受其小意柔情,硬不下心肠彻底放弃蒲姨娘。
最后一句,可谓狠狠扎在顾显宗心上。
毕竟,人只有涉及自己的利益和性命危机,才能下得了狠心。
蒲姨娘是顾显宗的枕边人,每月大半时间都宿在她屋里,如果哪天真被她无知无觉下了毒,等他一死,她的儿子便可顺利承继顾家,继承他的忠毅伯爵位。
再寻个机会除掉施氏,整个顾家都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
毕竟蒲姨娘一直肖想主母的位置,情浓之时,早几年曾对顾显宗吹过枕边风,说施氏不解风情,脾气秉性耿直强硬,同世家夫人交际时恐得罪人影响他的官途,还说如果她是他的夫人,不止帮他打理好内宅,在外更会帮他维系好官家夫人的关系和喜好,让他官运更上一层。
顾显宗听得飘飘然,但尚未昏了头。
施氏理家中规中矩,无功但也无过。
他不能落得个‘升官发财、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
没让蒲姨娘转正,让她屈居妾室,也不知其内心是否存了怨。
顾显宗越想越心惊,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蒲姨娘,你……你如此歹毒,手握人命,教我如何保你?”顾显宗面上露出似没想到枕边人如此歹毒的错愕与寒心表情,拂袖背转过身体,不再看蒲姨娘。
蒲姨娘顾不得身上的踹疼,匍匐在地,凄声求道:“顾郎,我为你绵延子嗣,甘为你做被人看不起的小妾,你不能如此绝情啊。”
“为妾乃你自愿。”顾显宗看也不看蒲姨娘,薄凉地甩下一句。
顾九卿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顾桑,轻轻摸索着茶盅的边缘:“事涉陈年人命,不是一句杖毙便可善了。”
顾明哲脑子混混沌沌,不敢相信自己的生母是个杀人犯。他悲痛地看了看蒲姨娘,噗通一下,猛地跪在顾九卿面前,涕泪纵横地哭求道:“大姐姐,我求你,饶姨娘一命,我愿替母赎罪。”
见顾九卿没有反应,顾明哲病急乱投医,转而求顾桑:“三妹妹,你跟大姐姐关系最好,你帮我替姨娘求求情……”
顾桑:“……”
顾九卿是铁了心要惩治蒲姨娘,她怎么可能同女主做对?
她红着眼,捂着胸口,哀婉欲绝道:“可是,我的娘亲,已经死了。”
顾明哲浑身一震,手无力地松开顾桑的衣袖,整个人犹如失了魂魄般软在地上,周围不断传来蒲姨娘声声求饶,密密麻麻钻入耳中,刺的他头脑昏疼。
弱龄少年终于承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顾九卿原本打算让蒲姨娘每日受二十杖刑,受尽折磨而死。
顾桑没有看人被虐/待而死的变/态喜好,轻声道:“大姐姐,给她一个痛快吧。”
“原是我想岔了,妹妹倒是心善。”顾九卿哂笑,还以为她希望杀母仇人痛苦而死,是他误会了。
“父亲,请下令让蒲姨娘杖毙!”
顾九卿转而看向顾显宗,嘴里称呼着‘父亲’,面上却全无对顾显宗的尊敬,反而像个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顾显宗脸色难看至极。
顾桑眼珠微微转了转。
这是要顾显宗背锅啊?毕竟女主不想传出心狠手辣、嫡女插手父亲内宅的坏名声。
“失了小妾,难不成连儿子也不想要了?”顾九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顾明哲,轻飘飘道。
顾显宗不愿相信自家嫡女能做出这般狠绝之事,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嫡女这个疯子绝对做得出来。
顾显宗铁青着脸,下令道:“蒲姨娘毒害孔姨娘,又意图谋害当家主母,即刻拖出去杖毙。”
在这个时代,丈夫有权处置犯错的妾室。
一条人命真不算什么。
蒲姨娘凄声叫骂不绝:“顾显宗,你这个懦夫,没本事的男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顾显宗气得让人堵住蒲姨娘的嘴,转身就踏出了厅堂。
“父亲,记得观刑,毕竟是你最宠爱的小妾。”顾九卿杀人不忘诛心。
呵,太子侧妃?让他难受,便拿小妾开个刀。
顾显宗脚下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余下人等,蒲姨娘院中的四名帮凶小厮丫鬟,割了舌发卖出去。至于胡大夫,梅兰,柳嬷嬷三名主要从犯,避人耳目,送到昭南院。”
顾九卿放下茶盅,起身走到顾桑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昭南院走去。
入了内院,顾九卿看着院中那棵粗壮威耸的槐花树,缓缓勾唇。
“春日将尽,快开花了,也该施肥了。”
顾桑仰头看着眼前枝繁叶茂的槐花树,瞳孔微微瞪大,眼眸余光悄悄往树根处瞄了瞄,顿时打了个寒战。
送到昭南院?
莫不是,以人为肥?
槐树属阴,平常的富贵人家相当忌讳,一般都不会在家宅种此树。
思及此,顾桑忍着心底毛骨悚然的感觉,问道:“大姐姐似乎很喜欢这棵槐花树?”
顾九卿看她一眼:“我亲手种的,自然喜欢。”
怪不得。
顾桑道:“可是,槐树似乎不合适种在内院。”
顾九卿淡声道:“有些人本不应该活着,却依然活在世上。”
幼年弱小之际,他的愿望竟是让整个大燕山河开遍白色槐花,白花漫天下,就好像在祭奠他枉死的亲人。
这样的自己,着实幼稚可笑。
现在的自己,会夺会抢会筹谋,他会亲手以大燕江山为祭,天下人皆要为之披麻戴孝。
*
顾明哲醒来听闻蒲姨娘被杖毙的噩耗,整个人备受打击,得知是顾显宗亲自下的令,甚至旁观了整个杖刑过程,直至蒲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气,顾明哲只觉得生父冷血无情,令人寒到了骨子里。
顾明哲强撑着处理蒲姨娘的后事,置办一口薄棺让其入土,以蒲姨娘做的恶,没有资格葬入顾家祖坟,顾明哲便在远离祖坟的地方买了块地,进行安葬。
“娘,我该怎么办,以后该如何在顾家自处?”
“娘,儿子当不当嫡子真的没关系,嫡庶就那么重要吗?”
娘是杀人凶手,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这个污点将一辈子跟随他。
三妹妹的生母被他的娘害死,嫡长姐的生母也差点被他的娘毒死,这教他如何面对家中姊妹?
顾明哲彷徨无依,满心迷茫,也不去国子监读书,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拒见任何人。
顾显宗虽在顾九卿的威胁下旁观杖刑,但只要闭眼就想到蒲姨娘血肉模糊的模样,以及那双凄厉瞪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素来康健的身体愣是被折磨得病了一场。
顾府不了解事情全貌的仆婢婆子唏嘘不已,盛宠将近二十载的宠妾就这样被打死了,众人皆以为是顾显宗是为了给正妻和枉死的小妾讨公道,才会忍痛亲手处置蒲姨娘,也正家风。
熟知内情的顾显宗自然不可能到处嚷嚷,是受家中嫡长女逼迫所致,顾明哲沉浸在丧母和生母是个恶毒之人的双重打击中,整个人一蹶不振,连门都不愿出,自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分说事情始末。
顾九卿身边的人嘴巴皆是严实的,原本施氏也不知当日具体情况,还是顾桑将处置蒲姨娘的全过程详细告知,自也说了自己早就发现汤药异常暗中调查之事,只是远不如顾九卿应对快速,既在施氏这个母亲面前奉承了顾九卿,又不动声色为自己邀功。
当然,为了避免施氏眼中的清冷女儿塌房,言语用词,顾桑还是有所美化。
施氏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向来诸事不入心的女儿,竟会为了自己像父亲发难,也不敢相信当年的孔姨娘竟是被蒲姨娘毒害了去,甚至自己也差点命丧其手。
“桑桑,真是苦了你,好在坏人已经受到报应,只是晚了些。”施氏怜惜地摸摸顾桑的脑袋,为当年那个可怜的女子惋惜,也为自己的失察而自责。
施氏以为自己跟蒲姨娘的争斗从来都只在内宅,不论斗的如何,总归都是做了母亲的人,她从没想过对蒲姨娘真正的赶尽杀绝。
然而,蒲姨娘却早就暗藏杀心。
顾桑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人要遵循善心而活,母亲心慈宽仁,不论是对桑桑,还是府中下人,这才能化险为夷躲过蒲姨娘的毒手。”
啊呸。
孔姨娘也是个柔弱善良的女子,但她可没有好报。
施氏对这些话,却是相当受用。
“如今你大姐姐与康王的婚事已退,但陛下似乎另有章程……”施氏面露忧愁,“算了,你大姐姐的婚事随缘吧。但你下月即将及笄,可以选选了。”
“母亲,我……”
怎么又提到她的亲事?她真不想成亲啊。
“我知道你想招婿上门,我们就按照招女婿的标准,为桑桑择选良婿。”说罢,施氏便吩咐许嬷嬷拿来一堆画像供其挑选。
顾桑看着琳琅满目的俊男图,眼睛有些花。
“桑桑这般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顾家的门,好好挑选,郎婿的家世品貌性情皆记录在册。”
这都是施氏去岁为顾九卿精挑细选的适婚男子名册,剔除不适合顾桑的,剩下的皆是不错的议亲对象,不算低配了顾桑。
“按其嫡女招婿的规格,寻个良辰吉日,将桑桑记在我名下。”施氏又道,“至于顾明哲,且容后再论。”
施氏是不愿再见顾明哲,等他长成,焉知不会将杀母之仇算在顾九卿的头上?
但对于这个记在她名下的庶子,施氏暂未想到妥帖安置。
顾桑从画像堆里抬头,乖顺道:“不论桑桑是否在母亲名下,桑桑同大姐姐一样,都是母亲的女儿。”
施氏笑道:“既如此,你更该与你大姐姐享同等待遇。”
“待遇可同等,但是议亲之事暂时搁置。”
一道清磁的声线从珠帘传入,随之踏入一道高挑的白衣身影,单手抱腹,伤臂依旧悬吊脖间,却不影响他的气度风华,端的是一派清贵无双。
在顾九卿视线落至桌案时,顾桑悄悄地将手边的画像往外推了推。
没想成亲,但可以欣赏欣赏美男图吧。
顾九卿甫一出现,施氏极为高兴地招呼他上前坐,询问其伤势,关心吃食住行,又盘算着为昭南院添置物件等,经蒲姨娘之事,施氏知道顾九卿只是面冷心热,当她遭遇危机时,她的女儿堪比男儿,能真真切切将她护住。
不动声色换掉大夫,暗中调查蒲姨娘的奸计,敢越过孝道纲常向顾显宗责难,想到女儿所做之事,施氏心里十分熨帖,哪怕顾九卿依旧同以往一样,对她态度冷淡,施氏也浑然不在意。
女儿在意她的安危,这就已经足够。
顾九卿突然开口:“母亲,近日诸事烦忧,心情郁结,我想出京散散心。”
施氏惊问:“伤都没痊愈,你要出京去哪儿?”
“祖母年岁渐高,不如就去麓州散心,顺道探亲。”顾九卿看了一眼顾桑,说,“妹妹与我一起。”
顾家祖母非顾显宗生母,而是续弦的继祖母,一直跟随幼子在麓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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