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依在墙边的男人白衣黑裤,衣衫扣子不怕冷解开两颗露出刀割般的锁骨,瓷白如玉。他的眉色稍浅,像是玉雕的般,眼却深邃至墨黑,上挑的眼角惑人,仿若生来便是勾人的,唇线细短,唇珠翘然,一副风流、摄人心魄样。
危险而具有侵略性。
路柔低了眸,如陌生人般略过。
风穿过她的指尖,凉意如丝。两步后,一只热温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在身后传来。
“路柔,我们,谈谈。”
路柔微垂了眼,没有动,声音轻绵绵的:
“滚。”
“好。我问问林凉的意思。”许玉月含着歉意回应了路母的盘问,放下电话,揉了揉太阳穴,望着林宅的草坪。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拿起电话,拨通另一个电话号码。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正在通话中。
直到第三次才接起,对方没说话,静默着。
许玉月揉揉眉头,直入主题:“你是不是遇见宋轻轻了?!”
对方沉默了几声,回了她:“我不需要你的认可。还有别的吗?我还有事。”
“林凉!”许玉月声大了些,缓了气才平稳地说,“我不后悔当初劝她离开。你知道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岁吗?在最有冲劲最应该拼搏的年纪里却纠缠什么情情爱爱,你脑子呢?你的家庭,你自小的教养,都在让你成为精英。而你却为她放弃这么多,这是我绝不允许看到的。我是你的父母,我负责的是你的未来懂吗?我不希望你后半生一事无成。”
对面的人没反驳,也没肯定。
许玉月叹了一口气:“林凉,我也知道。八年前的离家出走,前几年的颓废,和现在不与我们亲近。你虽然温和,骨子里却叛逆得很。所以我和你爸都在反思,是不是对你太过严苛,以至于你反感我们。”
树叶飘落,草屑一片。
“所以这些年我和你爸一直都在改,不强迫你娶谁,不干涉你的事业,不参与你的决定。而你现在事业蒸蒸日上,不再需要婚姻的介入,当你说定路柔时,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忘了她……”她笑了一声,“我没想到这世界这么小。”
“这八年我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都这样了,还执意是她的话……”她闭了闭眼。
“我再反对也没用了。”
睁开眼,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沉默,可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两年后,给我生个小乖孙吧。”她笑了笑,“我老了,挺想抱个孙子的。”
电话没有挂断,许玉月摸了摸手背上已经起皱的干皮,等他回话。
“好。”他说。
电话结束。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下午,菜市场人声鼎沸,喇叭声、叫卖声不停,人潮人涌。
宋轻轻提着买好的小南瓜、葱、三两牛肉,走出菜市场,看着街上有人戴上了口罩,她顿时想起徐嬷上午跟她说最近有传染病毒,让她出去买菜时顺便去药店买点口罩。
口罩还没涨价,宋轻轻买了一包,扔进袋子里,准备回家。
一路上没有阳光,却闻到了新生。
一对平凡的夫妇各自拎着大口袋的一侧从她身前经过,两人穿着情侣睡服,欢声笑语。
她有些恍惚。
或许,有人也正在和他的妻子买菜,很开心。
那人结婚的信息一直高居热搜不下,她不是特意去搜。
只是两人的同行机场照在首页挂着,墨镜长腿,男才女貌,评论区都是一番的夸赞。
她也不知怎的,脑抽筋地评论了一句。
【男的真丑。】
发出去十几秒后,就有人回复她。
【你眼瞎?】
她便又气又羞卸载了。
回想起来,还不是不甘和嫉妒在鬼鬼作祟。
宋轻轻摇摇头,把这些杂念甩掉。
她和徐嬷的租房在二楼,没有单元门,一眼便看全了楼梯。她提着口袋,看着脚下,缓缓上楼。
站在一楼最后一个楼梯阶上,她抬眸,嘴角抿着,身子顿然僵滞了。
男人与她面对面,站在一楼过道的窗户前,微垂着脸,神色不清,釉白的指节轻搭在黑衣上,喉结轻动。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缓缓抬头。
林凉:“轻轻,回来了?”
听着像他和她没有过矛盾似的。
宋轻轻望了他一眼便垂下。
一个有妻子的人,还来这儿干吗?
于是她不发一言,抬腿,再转着左弯,准备上二楼。走出三步,右脚刚踏上台阶,右手腕便被拽得用力。全身不稳地被他扯过,她转着身体,和他对视。
男人如狼迫近,一步步将她逼向墙壁,左臂撑着墙,围住她,然后低了头牢牢盯着她。黑影略上他的面容,一时阴色后,见她情绪不稳,才放缓了右手挟握的力度和表情,
声音如风和煦:“怎么不打个招呼?”
空气静止的半分钟后,她缓缓发了声:“你好。”低头,突然看他骨节突出的右手。
他看着她,眼深如海,唇线紧合。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楼梯:“林先生……”
这种称谓?
林凉垂下眼。
被握住的地方猛然收紧,一时生疼,她皱着眉将袋子全挂在右手手指上,左手附上他的右手,用劲试图掰开。
男性手背只是刮出几条红印,低头,他看着她奋了力,却纹丝不动,便凑近她的耳:“轻轻……”
声音缠绵,“你觉得,我还能被你甩开第二次?”
她缓缓放弃地垂下左手,低头,鼻尖泛酸地看着地面。
这人……
八年后的林凉怎么这么坏?
他对路柔温声说话,笑得柔情,对她却不是这样。从冷冰冰的宋小姐,到一次又一次的推开,还有金主般的冷漠强势和从不在意。仔细想来,八年后的相遇,他从没对她温声细语过。八年前,他会温柔地安抚她,她不高兴,他就会用尽全力地哄她,也从不会对她说重话,他甚至,最怕她哭。
也许八年后的他,是真的不爱了。
和众多男人一样,他不过把她当成低一等的人,在高高在上戏玩她。
“放手。”她的声随着身子都冷了。
他弯下腰,脸直对着她的脸,看清了她的漠然。
林凉有点僵硬。
一直呆呆的、小声小气、说要和他和好、跟上他的宋轻轻,现在忽视他、不理他,如嫌恶般排斥他,是比八年前更狠的神色。
黑色气压在翻滚,他眉宇间阴色沉沉,左手食指上下抚摸着她的面颊,绒毛软细。
“宋轻轻,我们好好聊聊。”他神色认真。
她顿了声,妥协般想说个“好”来,因话说得慢,无意识低头,看到了他的右手。
晃眼的戒指正戴在食指上,清晰夺目。
她的瞳孔顿时瞪大,那个字也变了:“没必要。”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如烫手山芋般放开她的手腕,将手背在身后不愿让她瞧见。
一时怪自己那几天情绪恍惚得厉害,忘了把婚戒取下。他懊恼地清嗓,想解释一番,声还未出,便梗在喉中。
“老李,买菜回来了?”
宋轻轻看着上楼来的王梅的丈夫,忙笑着出声唤道。
林凉盯着她的唇齿言笑,猝不及防,胸膛正刺骨的寒风。
老李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对啊……”
林凉于是转了身,想看那人是谁。宋轻轻便趁机从他的包围里走出来,加快步伐地跟着老李身旁,有说有笑地背对他远去,步调统一一致。
离开时没看他一眼。
没有一个字。
没有光的阴天,总得有人要枯死。
林凉久久盯着两人的背影,掏出了烟。
眉眼沉如烟灰。
回到家中,宋轻轻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眨着眼抿着唇。
她真的没搞清他的意图。结了婚还这样,这不就是出轨吗?果然阿姨们都说,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她想,他现在是有钱了,所以也坏得更彻底了。
她等他八年,她想和他和好,他却狠心拒绝,还要和别人结婚,她只能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他却在已成定局的时候强迫她,让她为难。
八年后的林凉,不爱她,所以性子冷漠;不爱她,所以在她软了心肠时,他的右手戴着婚戒不愿摘下。
他已经有路柔了,为什么还来找她?难道真的像阿姨们说的那样——
男人都喜欢偷吃……
她眼睛又红了,心脏疼。
还好。她现在每天练习冷漠和平静,甚至是咄咄逼人。连徐嬷都难以置信地说,轻轻居然能说出骂人的话了。
是她特意跑去菜市场跟阿姨们砍价,还有看她们吵架拌嘴,学会不少这样的语气和字句。就是为了以后面对他,能争气点。今天居然能不带迟疑地说出,看来她对他的依恋在渐渐消退。
她要一点一点地忘记,也要忘记曾哀求和好的宋轻轻。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打开门,猫着身子偷偷看了楼道几眼,没看见人在。
她关了门便觉得心累,骂自己还鬼迷心窍,鼻子又酸。
别招惹我了。你明知道我那么容易被你骗。
待晚间吃过饭,宋轻轻发现垃圾桶都满了,于是包上塑料袋,推开门,准备下楼倒垃圾。
提着几袋垃圾,要拐两个弯才是垃圾箱。这里没有路灯,只能摸着黑借着微弱的月色和别人家的灯火走着。
到了后便扔进去,她轻松地拍着手,刚转身便碰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吓得她心尖都在发抖。
她抬眸,微微哆嗦地望着来人。
林凉没走,整一天都在门口的墙边等着,见她终于出来,便一直跟着,轻动作地在她身后。
她的眸子定住,便瞬间放下,绕过他而走。
一只右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他的声音微冷:“和别人笑烂了,对我冷成这样?”
眼神无意放在他的右手上,戒指已经没了。
宋轻轻矮,稍稍低了头便从林凉手臂下钻出去,想拔腿就跑,可刚迈出一步,便被他蛮力地用右手臂圈住腰身,再一用力,整个人便被他拴在腰间般,直拖着往前走去。
“你放开我!”宋轻轻挣扎着动作,却被他越锢越紧,抬头看见他的冰霜神色,一时气急攻心。
“林凉,你无耻。”刚学的脏话第一次用上。
低气压瞬间笼罩在他的头顶,脸色比夜色暗黑。
会骂人了?从不说脏话的宋轻轻骂他。他有着极大的恼怒,连拖带抱地挟制着宋轻轻到他车前。
她的双臂抵着车门不愿进去,却被林凉一个挠痒痒便折软了,被他蛮力塞进副驾驶,上了车锁。
林凉坐回驾驶位,给自己的助理发了条短信,便丢开手机,握着方向盘,侧着脸看着她。
他扬起嘴角,语气阴恻恻的:“会骂人了?”
她闷闷地低头,不想和他说话。
车子停下时,宋轻轻一看到达的地方就愣了,死活不愿下车,林凉便强拉硬拽地把她抱起。宋轻轻挣扎,双手拍打着他的背,扭动着腿,可都无济于事,又怕自己仰头摔倒,只能认命,又骂他了几句“无耻”。
他当耳旁风。
她突然扇了他一掌,恶狠狠地瞪着他。
“林凉,你不要,逼我。你从来就不是……林凉哥哥,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4
烟吸得勤。
他靠着床头仰着下颌,双指着烟,缓缓闭了眼。手机依在腿边。
你不是。
这段话分量太重,因她愤然而别的阴沉情绪更浓,他让她走了,心口那儿现在一抽一抽地疼,他下意识地又掏烟点上。
宋轻轻回了屋,脸色疲惫。
她思维迟钝,却偏偏对他敏感。
变了性子的林凉,相逢后的种种,他结婚的现实,好像都在说——
林凉不爱她。
嗯,刚好。她也正在放弃。
一月十三号,下了场小雪,雪漫漫。
林凉买了新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
食指连心,十年前第一次戴是为了告诫自己:忍耐、冷静、理智,不要伤害她。
林氏企业官方发了一则离婚通知,特意放大了日期:
2020111。
热搜了近一个小时,人们纷纷猜测疑惑。
下午,她接到了林凉的电话。手上瓜子碎片还没清理,手机的屏幕便亮了,熟悉的署名便跳了出来。
她看了会儿,手指放在红色键上,轻轻一滑,音乐便停了。
她又嗑起了瓜子。
与她较劲,声音又响了,还是那个名字。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句话,她已听得太烦了,也让他多听听,而她却不会给他一个“和好”“接她回家”的错觉。
挂了五次,有短信进来了。
【你看微博没?】
她早就卸了。
她抬头,继续看电视。
一分钟后。
【轻轻,要堆雪人吗?】
她低眸,看着这段话有些久。
十七岁的雪人,十七岁的原谅。因为懵懂,在她眼中,她只在意他是否给她带来疼痛。只有他能带给她真正的痛。
因为是他,她才有被伤害的可能。
宋轻轻回神,将其拉人黑名单。
林凉看了许久没有半点回音的手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呆了会儿,出门去营业厅买了张新卡,插进手机,拨通电话。
宋轻轻看着陌生来电,接起。
“轻轻……”
她有些舍不得挂掉这温柔的声音,闭了眼紧紧握着手机,听着这好似八年前的少年说话。
他说:“我离婚了。“
宋轻轻没有喜悦,而是一种无奈。她想,在他的印象里,或许她永远可以这么好骗。昨天才看了机场照,今天他就说离婚。
无所谓了。
“嗯。”她回他。
挂掉,将其拉入黑名单。以后再不接陌生电话。
林凉看着退回主页的屏幕,通话界面像个幻觉,只有那声单字的“嗯”是条绳索,勒得他呼吸有些困难。
他摸了摸手机,低了眸。
当初他挂了她那么多次电话,她也会这么难受吗?
十四号,她的世界终于清静了,看着电视躺在沙发上抱着小零食嘻嘻地笑出声。
十五号,她终于出门。
最近病毒肆虐,徐嬷叮嘱她没什么事就最好别出去。她也应合,只不过家里的确没菜了,她只好戴上口罩去菜市场买点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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