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帮助之下,她不必再挑灯夜战,但是多出来的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尤其是今晚。
早早上床,睡意却迟迟不肯来访,让她张大了眼,瞪着床顶发楞,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在月未过中天之前就已回来,这令她松了一口气,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她不愿去深究。
但是他之后的举动却让她纳闷。几次他走到布帘之前,站立了好半晌没有动静,之后又拼了命地在房内走动,烦躁不安得很。
一丝关切之心生起,难以抑制,她推被而起,披上外衣步出内室,眼前所见的景象令她瞠目结舌。
他身上的外衣、里衣全数脱除,散在花厅各处。他是打着赤膊、光着膀子,仅着长裤在花厅里走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身的速度快得令人头皮发麻。
只消两大步他人便已站在她面前,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倏地,他的双手紧扣住她削瘦的手臂,不知是要将她往他怀里带,还是将她推开。
“怎么了?”即便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胆量,平芯红在此时也不免怯懦,在体能上她是绝对不敌他。
“快走!离我越远越好。”申叔华咬牙切齿地要求。
他的自制力现在比蜘蛛网还要脆弱,禁不起任何的刺激。
平芯红也想遵照他的命令,怎奈她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她不明白,刚刚还很正常的他,怎么自巧芸那里回来后,人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要求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不愿再像个小媳妇似的任由他欺负。
申叔华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以为不看她便可以抵挡她带来的影响;但是事与愿违,自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更加催化了体内春药的药力,令他濒临崩溃边缘。
“我误服了春药,除非你打算以身体来为我解毒,否则就放我一个人任药效运行完毕。”他声厉辞严地威胁她。
这应该可以吓得她尖叫着跑出去,躲得他远远的,将他这些日子努力的成果毁于一旦。
“是谁……”
未等问题说完,平芯红便了解到自己是多此一问,今晚他离开之后只去了一个地方,除了巧芸之外,再无第二个人有机会下药。
她同情他的处境,但更忧虑自己的安危。当他不受药物影响时,她已不是他的对手,若在春药的助长之下,她的反抗在他面前便犹如螳臂挡车。
虽然要求她走开,但申叔华的手却迟迟未能放开。对他而言,此时要他做出任何轻而易举的动作,都比登天还困难。
理智要求他不能亲近她,情欲却要他自私些寻求发泄,背道而驰的想法折磨得他几欲崩溃。
左右为难地挣扎许久,他终于做出决定,既不当圣人也不当小人,取中庸之道而行。
他一个使力将她带入怀中,以钢铁般强健的手臂紧紧圈抱住她,两人之间,以间不容发的距离贴住彼此。
平芯红为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傻了,初时没能反应,但转眼间恢复神智,不住地挣扎扭动欲脱身。
“别动。”申叔华咬紧牙关,忍住她的扭动带来的刺激,摆出低姿态的哀求她:“我不会再有非分之举,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他不相信短时间内春药的药效能散去,可是他却是真的这么想,即使会要了他的命,他可以安于拥抱这等轻微的肢体接触。
不知是他语气中的恳切,抑或是她的同情使然,她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但并未放松警戒,全身仍僵直着。
月光静悄悄地越过中天偏西,将两人的影子自地上带至墙壁上,人影合而为一,缠绵地无分彼此。
无论过去申叔华对平芯红造成的伤害有多深,但在这之后已开始慢慢愈合了,以他的诚信、以他的柔情为药。
一颗刚愎偏执的心与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融合为一,可喜可贺。
申叔华将脸埋在她的发丝中,汲取她的馨香为力量,和体内的兽欲相抗衡,不知不觉间,他醒悟到无论她的恨有多深,她绝不会以那种手段残害人。她的心温婉善良,即便是恨之入骨的仇人,也不忍取对方的性命。即使那人罪有应得也是一样。
他追查绑架他的幕后真凶的目标放错了地方,该是让真相还原的时候了。
不管过去他是如何计划,现在开始要从头修正。第一要务不再是复仇,该是补偿他亏欠她的情债,这是她应得的。
就像他现在内外煎熬一样,也是他活该承受的。用手指梳过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感受丝缎般的触感带来的抚慰,知道她属于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知道她还愿意与自己亲近令人安慰。
他全心全意沉浸在她带来的感受里,忽略了外在的动静,没有察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以及环绕在他身边的妒火,足以将侵犯他领域的人、事、物烧成灰烬。
看着他们夫妻有修好的可能,吴天浩气愤难耐。巧芸的无能让情势逆转为对他不利,但事情并非陷入无可挽救的绝境,他既然能打击申叔华一次,当然也能有第二次。更甚者,他会确定这第二击会是致命的一击,不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狰狞的面目在月色之下令人胆寒,不禁让人为房内的男女捏一把冷汗;但是闲来无事,挂在树上看热闹的姜鼎舟一行人并没有插手介入,时机未臻成熟之前,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当事人只得自求多福。
第七章
蹑手蹑脚地走进父母所住的房子,申元禄警戒地左右查探一次,确定四下无人了才放下心来。
缓步靠近爹爹的卧榻,他准备再一次的进行报复计划,谁教他回来和他抢娘亲。过去他们母子没有他也是过得幸福,虽然被姨娘叫杂种,可有母亲的安慰,一切都可以忍受。
在认识吕慕星之前,他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孩,从来没想过对别人恶作剧;在她的启迪下,他以爹爹为目标,展开了一连串的行动。
窜改帐本是个失败之举,造成了娘亲和管事们的麻烦,不仅没有害到爹爹,还让自己徒生罪恶感。这么一来让他明白了,恶作剧时不仅目标要确定,行动更要一举中的,不能危害到无辜者。
他放弃浅简易为的行动,将攻击目标锁定爹爹一人。他对庭院里随手可得的虫子不屑一顾,那种东西吓吓娘可以,要对付爹爹这种男人,就像是在隔靴搔痒。
现在他怀里的东西比蚱蜢、螳螂还要有杀伤力,一定可以让他吃吃苦头。
掀开包复枕头的丝缎,将其下的棉絮挖了个洞,将怀里叮当作响的东西一古脑儿地丢了进去,再将枕头尽力恢复原状。
丢进枕头内的东西有铁钉、铜块、石头……等等,种类包罗万象,是他每日在上学堂途中收集来的;接送他的球儿没有起疑,只当他是童心未泯爱玩,并未加以干涉,毕竟他从未逾越本分,守着乖宝宝的形象至今。
睡在这些玩意上,包准明天一早爹爹一个头两个大,没有精力再和他抢夺娘亲的注意。
这些天来,娘亲看到爹爹时,已不再有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偶尔在她以为没有人看到时,她会出现神游恍惚的表情,还会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羞红了脸,这个时候爹爹多也在场。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更加厌恶爹爹的存在。
他对父亲的身份并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他有祖父、外公、还有三个舅舅,要说以他们当他成长的榜样、模范足足有余,每一个皆比爹爹要有资格,不缺他一个。
别人家皆是仰仗着父亲来维持一家生计,父亲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在申家,掌理事务的是娘,所有人在行动之前,必先咨询她的意见,遵循着她的决定,爹爹倒成了绊脚石,令其它人无所适从。
一想到这儿,申元禄摒弃了罪恶感,将遭他破坏的枕头恢复原状,除非是躺了上去,否则在外观上要瞧出端倪是不可能的。
这个特制的枕头,是他对爹爹所尽的“孝道”。有了吕慕星的指导,他的搞怪功力突飞猛进,已经超越一般稚童的水准。
将枕头上最后一丝绉起抚平,申元禄轻手轻脚地循着原路退出去;但是不消三步,背后即撞上一个坚实的物体。待他一转头,差一点没吓破胆。
那人可不正是他的爹爹正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吗?
申元禄不确定父亲看到了多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被人赃俱获逮个正着,想赖也赖不掉。
“原来就是你在扯我后腿,难怪迟迟捉不到真凶。”申叔华心中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是不免大吃一惊。
他一直以为,这些日子的小灾小难,是吕慕星闲来无聊捉弄他好打发时间,却没料到是元禄这个小兔崽子在作祟。
“你要千方百计的恶作剧我无话可说,因为你只是个小孩,但是拿帐册来玩就太过分了。你不仅让我忙得不可开交,连带地更让你娘跟着劳累。”申叔华可以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网开一面不予计较,但是就平芯红的部分,他可就没有那么慈悲了。
“你别回来就好了。”积压多时的情绪,让申元禄在这时候爆发开来,口不择言地脱口说出隐藏在心底的话。
申叔华像泥人似的楞住,他不敢相信这个出自他给予的生命,对他是如此憎恨。
“我若没回来你祖父和奶奶会很伤心的。”他说出一个为人子该有的孝心。
这点即使是小小年纪的申元禄也明白。“可是你在看过祖父和奶奶后就该离去,但是你没有,还让他们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认为你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申叔华在语气中加上了肯定。
但是申元禄仍是一脸的不信,怀疑的目光一刻也不曾改变。
他的年纪虽小,并不代表他不能想得透彻,府中上下臆测的闲言闲语不断,全都是在猜测爹爹何时会故态复萌。
自从爹爹出现之后,关于在他出生之前,他是如何荒诞不经的耳语声变小了;可是过去大家肆无忌惮地说着,日复一日的说辞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烙印,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忘也忘不了。
他是娘郁郁寡欢的罪魁祸首,是巧芸姨娘拿来欺负娘的把柄,是家宝用来取笑他的借口。总而言之,他是他们母子的肉中刺。
“祖父要你掌理申家的产业,你就不该让娘再那么忙碌。”申元禄思索着他不该霸住娘亲的理由。
申叔华可不是昨天才出生的,儿子小脑袋瓜子的想法怎会猜不出。
“你娘她管了五年,产业里的进出买卖她是了若指掌,我怎么可能赶得上她,自然在上轨道之前仍然要倚重她。”他存心气气儿子,消消他的气焰。怎么说老子是他,哪里能容忍他爬到他头上撒野!
申元禄握手成拳,全身紧绷得像防御外敌入侵的刺猬一般扎手。
这孩子什么没有就是一身的硬骨头,和他娘一样。
“你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你娘和我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申叔华好不容易才能和平芯红取得和解,当然没有打自己一巴掌的道理。
申元禄的性子就和一头牛头犬一样,咬住了目标死都不肯放手;他不会任由爹爹三言两语煽动便撒手不管他与娘的事,对于柔弱的娘亲他有保护的责任。
“娘有我就够了,我们之间没有你存在的余地。”他将父亲排除在外,“你还有姨娘和家宝,他们才是你的家人。”听完,申叔华挑高了眉毛,对儿子的心态心知肚明。敢情他是在对他抱怨,抱怨这些年来任由他们母子遭人欺压,他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没有尽全力的保护他们。
“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只有你们母子才是我的家人。”申叔华坚定地保证。
但父子两人相认不久,申元禄对父亲所言无法委以信任。
申叔华明白这事不能急,得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地和他慢慢磨。
他一把抓起枕头,轻轻地摇晃数下,里头藏着石块、铜块等东西掉了一地。
“你要是有时间忙这种雕虫小技,还不如跟着我学学拳脚功夫,搞不好哪一天你不但能以智取,也可以打倒我,到时我会摸摸鼻子走人,再度浪迹天涯。”
这样的安排一举数得,不但可以隔离孩子和吕慕星相处,阻止他学到她的古灵精怪,他也能就近保护儿子,不让有心人士拿没有防卫能力的孩子当棋子来反制大人。最大的收获还是他能了解儿子的想法,进而取得和平芯红之间的默契,往重修旧好的路上前进。
申元禄斜眼看着父亲,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可是他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与其坐在桌前,日复一日地读着诸子百家的学问,还不如练练功夫以后还能保护娘亲。
不必听儿子的回答,申叔华便已知道他的答案。孩子毕竟年幼无知、想法单纯,轻轻松松地下对了饵就可以引他上钩,丝毫没有困难。
目前,挡路的大石已经搞定了一个,剩下的是最为棘手的阻碍。平芯红是很有个性的,不似小儿般好哄骗,要搞定她难如登蜀道。
但仍难不倒他。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终能令她感动。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 * *
这些日子以来,吴天浩不但没能拆散平芯红和申叔华,他们夫妻的感情似乎更加亲密。
现在申府中急的人不只是巧芸,吴天浩也加入了她的行列。他不敢置信原本天大的好机会,居然如流水般悄悄自指缝间流逝。
如今破坏这对夫妻的信任,拉开他们彼此间的隔阂,是迫在眉睫的第一要务。不过却不能重蹈巧芸的复辙,他得从平芯红身上下手。
对失忆的申叔华而言,这份感情比之蛋壳更要脆弱,禁不起重力压迫,他们自然会如履薄冰般地维持两人间的友好。既然如此,他更有机会介入其中作梗。
“弟妹辛苦了。”吴天浩体谅的说道。在对她的嘘寒问暖方面他所下的功夫,从来未曾偷工减料过。
“不,哪里。这只是我身为申家媳妇所该做的。”平芯红冷淡地响应。
她暗呼倒霉,居然和吴天浩狭路相逢,让他给堵上了。一直以来,他们大多能维持以礼相待的客套,但偶尔由他眼中传出的意淫,看得她心里直发毛,除非必要,她不会与他单独相处。
今日与平芯红的相遇并非偶然,是出自吴天浩精心设下的局。为了逮着她独处的时机,花了他不少时间。
她的身边总是有人围绕着,不是申叔华带回家的客人,便是申家的管事,但是最常见到的,便是申叔华本人。
他们夫妻俩从清晨到黄昏,没有一刻稍离。就连夜晚关起房门之后,他们仍是同室共寝,要说他们仍没有肌肤相亲,那申叔华准是柳下惠转世。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以申叔华过去的名声来看,他比较像是蝴蝶转世,流连花丛忘返。
他们之间,一定有可挑拨之处。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申叔华忘却了过去的自己,但是本质上他仍是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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