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我们要厨房给师傅做两道菜,师傅都不让,好说歹说之下,师傅这才接受这一碗长寿面。”
“吃了长寿面,保佑师傅能够长命百岁,也能多多造福眉州百姓。”
这话说完,他就走了。
苏辙却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可如今他一来是才知道张易简道长的生辰,并未提前准备生辰礼物,二来如今身在观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要给张易简道长买生辰礼物都是痴人说梦……他想了又想,便萌生出一个法子来。
苏辙进屋时,苏轼与史无奈两个吃货已将冰糖葫芦吃的一干二净。
苏轼更是抹着嘴道:“八郎,我怕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我们就帮你把冰糖葫芦吃完啦!”
苏辙扫了他们两个吃货一眼,冷哼道:“谢谢你们了。”
好在小锅里还有些黄糖仍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香甜的气息。
苏辙则拿起勺儿在砧板上画起画儿来。
他画的是一个寿桃。
北宋没有冰糖葫芦,也没有糖画儿。
他也知道这礼物寒酸,也知道张易简道长不爱吃甜食,可如今他手上只有这些东西。
好在苏辙上辈子学过几年画画,一个寿桃画的也是像模像样,最后轻轻压上竹签儿,一个活灵活现的寿桃是映入眼帘。
苏轼与史无奈眼前是齐齐一亮。
没有小孩儿能拒绝糖画儿!
没有人!
苏轼反应快些,率先道:“八郎,这是给我吃的吗?”
“快,八郎,给我吃,给我吃,我可是你亲哥哥!”
若换成寻常人,他倒也不介意与对方分食这寿桃糖画儿。
可这人是史无奈,他就不愿意了。
原因很简单,史无奈太不爱干净了点。
睡觉之前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洗脚……好几次苏辙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了,若非苏辙说他再这样不爱干净,就不和他玩了,所以史无奈才勉强爱干净了些。
可惜史无奈爱干净的方式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是起床之后刷牙,洗脸,洗脚,为了去去他身上的“男人味”。
史无奈也连忙道:“八郎,你可不能偏心!”
“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了!”
两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让谁。
还是苏辙一锤定音道:“这糖画儿与你们两个可没关系,这糖画儿我要送给道长的。”
“今日是道长的生辰!”
苏轼与史无奈虽感到遗憾,却还是齐齐闭嘴。
苏辙扫了他们一眼,叮嘱道:“风清子师兄说了,道长生辰一事不得对外宣扬。”
苏轼咽了口口水,重重点了点头。
苏辙则举着这寿桃糖画儿进了屋。
他进去时,张易简道长正微微愣神,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家人。
直到今日,他仍记得当年他生辰时,妻子也会为他煮上一碗长寿面,那时候家中贫寒,根本吃不起肉,所以长寿面上会卧一个鸡蛋。
那时候老母尚在,妻子贤惠,几个孩子可爱……故而寡淡的长寿面也是滋味极好。
可如今,这碗长寿面他吃起来却食不知味。
人呐,上了年纪总会想起从前之事。
张易简道长一回神,就看到了举着寿桃糖画儿的苏辙。
这寿桃胖乎乎的,苏辙那张小脸也是胖乎乎的,猛地一看,很是喜人。
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苏辙就笑着道:“道长,生辰快乐!”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愣:“你如何知道的……”
苏辙怕他责怪风清子,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更道:“……道长,这糖画儿不值钱,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图个好兆头而已。”
“您吃了这寿桃糖画儿,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到百岁的。”
张易简道长见这寿桃糖画儿底部还缀着两片叶子,活灵活现的,便将签儿接了过来。
他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光东西新颖灵动,味道也很不错。”
这黄糖浆是裹了山楂剩下的,甜中带了几分山楂的酸,酸味并不浓烈霸道,反倒是若隐若现,十分和宜。
张易简道长吃完这糖画儿后,觉得心情都好了些许。
苏辙眼观鼻鼻观心,笑着道:“道长,若是您以后心情不好就吃些甜食。”
“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并未问苏辙到底是如何一眼就看出自己生辰到了,这种话不必问,这孩子聪明过人,且思维缜密,以后定大有前途。
苏轼与史无奈两人看到那寿桃糖画儿后是念念不忘,甚至连冰糖葫芦都抛之脑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那糖画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夜里,两人都梦到了自己都在吃糖画儿。
史无奈更梦到自己一口接一口吃糖画儿,吃的嘴巴黏糊糊的,大口大口直喝茶。
茶喝多了,就四处找茅房。
他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茅房,裤子一脱,就开始尿起尿来。
只是他尿到一半,就察觉到不对劲。
半梦半醒的史无奈一摸身下,果然是湿漉漉的。
他心中暗道不好,他也知道尿床很丑,所以这些日子晌午之后就刻意少喝水,这次实属没忍住。
如今正是深更半夜,寝间除去大家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响。
史无奈等了片刻,听到大家都睡着了,这才悄悄起身。
他打开墙角的一个大箱笼,里头赫然装的都是褥子床单之类的东西。
嘿嘿,他知晓自己会尿床,是有备而来。
得亏他的“功劳”,别说他又是开箱笼,又是换褥子,就算这时候天上打雷,程之元等人都醒不过来。
很快,史无奈就看着自己一堆换下的褥子犯难。
不光是褥子,还有他的臭袜子和套裤①……
虽说史无奈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男人味”难闻,可这些东西堆的多了,发酵之后还是有些熏人的。
他捏着鼻子环顾周遭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在了程之元的柜子。
并非他对程之元有意见,而是程之元的柜子最为干净,整洁。
他是这里塞塞,那里塞塞,最后还有几双袜子没地方塞,索性顺手塞到了程之元的书袋中。
史无奈好一通忙活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第30章
翌日一早。
程之元起床后只觉得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刷牙洗脸时, 他好似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不过他没有多想,人没有睡好, 或多或少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的, 他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鼻子出了问题。
不光程之元,寝间旁的学童也闻到了臭味。
可大家都没多言。
人要是没睡好可是很伤神的,连话都不想多说。
可随着程之元背上书袋到了学堂, 只觉得臭味是越来越明显, 似是紧紧包围着自己。
史无奈不光有几分莽撞,更有几分小聪明,若非如此, 也不会加班加点学习大半月就能进“丙”班。
他也知道若将臭袜子直接塞到程之元书袋中,肯定会被程之元发现的,所以将臭袜子塞到了书袋隔层里,若不仔细去翻, 根本发现不了。
很快,就有学童从程之元身侧经过发现了这等浓郁酸爽的臭味, 一个个更是交头接耳起来。
“怪不得之前老是闻到一阵臭味,原来是程之元的脚臭味啊, 呵,真是看不出来,他时常标榜自己爱干净, 原来脚这样臭!”
“按理说不应该啊,之前夏天咱们上课时都闻不到臭味, 怎么到了秋天, 就时常闻到臭味了?”
“嗨,这还不简单?原先是苏轼与苏辙俩兄弟并未来书院念书, 程之元还能伪装一番!”
“是了,毕竟他们兄弟两人年纪比程之元年纪小,读书又比程之元厉害许多,这苏轼就算了,苏辙才三四岁,就把程之元比了下去,换成我,我也得疯!”
“说是苏程两家虽为姻亲,却是不对付,你没发现最近程之元脸色不好看吗?一看就是愁的睡不着……”
众学童是越说越离谱,甚至连苏程两家的恩恩怨怨都说了出来。
当然,大多数人只觉得是程家的不是,毕竟哪里有当哥哥的对妹妹的亲事指指点点的道理?
小孩子说话并不懂得避讳,这些话很快钻到了程之元耳朵里去!
他的脚才不臭了!
偏偏这些人是越说越离谱,最后程之元实在忍不住,扬声道:“我的脚一点都不臭……”
说着,他更是脱下鞋。
可他的鞋刚脱下,那些学童就捏着鼻子纷纷散开,一副程之元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近日苏辙就发现了程之元的不对劲,也知道这都是拜史无奈所赐,但程之元没有哪次像今日这样不对劲,他扫眼看向史无奈,低声道:“无奈哥哥,是不是你?”
史无奈头一低,压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八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不是我?”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辙个子矮,走近几步,正好对上史无奈那心虚的眼神:“无奈哥哥,你说实话。”
“娘和六哥说了,小孩子不能撒谎!”
史无奈这才红着脸将昨夜之事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低声道:“八郎,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会把我尿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苏辙是哭笑不得,却还是道:“无奈哥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话可不会食言。”
他虽觉得史无奈这事儿做的不厚道,可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法子。
史无奈一出马,程之元等人再也没心思搞什么学院霸凌,也没心情几个人凑在一起唧唧歪歪说他们的坏话。
如此,甚好。
苏辙当即更是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来。
他走了过去,看着正埋头落寞穿鞋子的程之元,开口便道:“……会不会不是你的鞋袜臭,是别的地方臭?”
这些日子本就没睡好的程之元是病急乱投医,连连点头道:“对,你说的对。”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在自己书桌里翻了起来。
他想,定是有人陷害他。
苏辙也上前帮他一起找。
很快,苏辙就在他书袋里找出了几双臭袜子来。
这几双极富有发酵“男人味”的臭袜子一拿出来,熏的众学童更是连连后退。
程之元一愣,低声道:“这,这……我的书袋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苏辙扬声道:“会不会是你自己放进去的,你忘记了?”
程之元再次一愣。
他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这会子苏轼也从史无奈嘴里知晓了昨夜一事,如今是添油加醋道:“肯定是的,我看你这些日子萎靡不振,莫不是病了吧?”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程之元莫不是疯了吧?
众学童也都纷纷附和起来,这人脚臭也就算了,还将自己的臭袜子装在书袋中,以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闻到这等臭味,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程之元眼睑下一片青紫,连忙辩解:“我,我不是!”
“我没有!”
“你们瞎说!”
“我很爱干净的!”
可惜,他这般近乎咆哮的解释落在众学童眼里更是疯狂,一个个是纷纷摇头。
唉,从前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可惜疯了!
程之元看向平素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舔狗,那几个舔狗更是对他退避三舍,一副生怕与他沾上关系的样子。
程之元心里懊恼,想着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风清子就走了进来,顿时是皱眉开口:“程之元,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如今你功课落下的厉害,有这时间不好好复习温习功课,在这里大声喧哗做什么?”
程之元只能怏怏坐下。
接下来的日子,无人再搭理程之元。
从前那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舔狗事后也想过他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却是很快在程之元柜子,盆子许多地方发现了臭袜子,脏套裤,甚至还有尿湿的床单。
这几个舔狗惊呆了。
没想到程之元竟还有两副面孔。
如此一来,即便他们从前收了程之元不少好处,如今与程之元划分界限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谁知道以后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然是要离他越远越好!
程之元顿时在北极院成了孤家寡人,再无人愿意与他来往,每天只见他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几日下来,他功课落下的是愈发厉害。
一次苏轼看到孤零零,面容落寞的他,拽了拽苏辙,低声道:“八郎,我觉得他还是怪可怜的。”
“当初他多威风的一个人呐,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语气中满是唏嘘。
苏辙却一点不觉得他可怜,正色道:“六哥,话不是你这样说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程之元瞧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可曾有觉得你可怜?”
“若不是后来我与无奈哥哥都进了天庆观念书,如今可怜人就是你!”
三岁看老。
就从程之元对苏轼,程氏的那样子,就能看出他是一不折不扣的坏种。
苏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
到了月底考试时,苏轼位列第二。
而苏辙也在三十余人中排名第八。
其实按照他的学问,想要夺得头筹是易如反掌,毕竟这次所考的都是平素风清子教授的内容,像什么默写《礼记》其中一段文章,解释《周礼》这话是什么意思,《春秋》又是由何何人所写……毕竟他们只是将科举所用的文章先学个囫囵。
考试时,苏辙还故意写错了几题,想着排名中下就行。
他可不想太过于惹人注意。
当苏辙知晓位列“丙”班第八时,是微微一愣。
旁的学童脸色更是精彩至极,有人佩服,有人惊愕,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他们辛辛苦苦学了这么久,竟还比不上一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苏轼听说这消息,却比自己考了第二还高兴,连声道:“八郎,你可真厉害!”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人一圈,扬声道:“哼,是谁说你会被道长赶去‘丁’班的?你不光能留下来,还比许多人考的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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