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马车里是热闹极了。
苏辙刚回到家,他一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在院子门口徘徊的苏老太爷。
原本眼巴巴盯着巷子口的苏老太爷一看到马车来了,顿时就装作打量起院子门口的这块空地来。
下了马车的苏辙一眼就看出这老头子的心思,快步走过去,故意道:“翁翁,您在这里干什么?”
苏老太爷这才道:“六郎,八郎,你们回来了啊!”
说着,他更是捋了捋胡须,道:“我正在看这块地了,这样好的一块地若是荒了太过可惜,想着明年春天在这里种些什么……”
苏辙微微叹了口气,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您是专程在这儿等着我和六哥回来了,既然您一点不想我们,不惦记我们,那就算了。”
“我原还想着待会儿去正院陪您用晚饭了……”
苏老太爷:???
合着他大冷天的在秋风中等了半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心碎极了。
苏辙说归说笑归笑,自是故意逗弄这老头儿的,谁叫当日他前去天庆观念书时苏老太爷不来送他?
惹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还是怪想这老头儿的!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回屋洗澡后先去了正院给王氏请安,一行人便又去了正院用晚饭。
桌上准备了他们爱吃的饭菜,苏老太爷瞧见苏轼微微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道:“六郎,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没有你爱吃的菜?”
桌上有枝头干儿,玲珑双条,都是苏轼爱吃的。
苏轼点点头,正色道:“我想吃‘冰糖葫芦’。”
苏辙:……
他觉得很是无语。
这小子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吃,在大通铺睡觉时,好几次苏轼夜里说梦话都在念叨着冰糖葫芦。
苏老太爷一愣,“何为‘冰糖葫芦’?”
他也是一好吃的老鳖,却是听都没听说过这等东西。
苏洵,程氏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苏辙这才道:“‘冰糖葫芦’做起来很简单,就是用山楂洗净,将糖熬化了裹起来,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有食欲。”
“还可以将山楂里的核儿挖出来,再里头塞上干果,这样就能更好吃。”
“糖衣脆脆的,甜甜的,里头的山楂酸酸的,最里头的的干果香香的……”
不光苏轼听的是直咽口水,就连苏老太爷等人都觉对这什么“冰糖葫芦”很感兴趣。
正好家中有山楂,程氏便要厨房做出“冰糖葫芦”来尝一尝。
因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不多时一碟子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就端了出来。
苏辙给长辈们一人拿了个,苏老太爷等人尝了连连称好。
就连程氏这等素来不爱吃甜食的人也点头道:“味道不错,而且很是新颖,外头的集市上还没见到有人卖这等东西的了。”
苏辙便给她出起主意来:“娘,纱e行不是要开业了吗?”
“到时候别家肯定是会有所动作的,做生意虽讲究的是物美价廉,可酒香也怕巷子深,您除了布料,还得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您和大伯母都觉得这东西好,想必旁人也是如此觉得,即便‘冰糖葫芦’里头塞上干果,一串也就一两文钱的成本,到时候可以买布料送‘冰糖葫芦’,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程氏是打小跟着程老太爷学做生意的,一听这话就知道可行,点头称好。
一家人吃饭时更是说起这件事来,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七嘴八舌的,纷纷出主意。
比如,到时候“冰糖葫芦”里可以塞上各种馅,干果的可以,葡萄干儿,蜜饯的都可以。
比如,除去买布料的人可以得一串“冰糖葫芦”,还可以举办抽奖活动,增加大家的购买欲/望。
……
大家讨论的是如火如荼,却唯有一人埋头苦吃。
这人自然是苏轼。
苏辙眼瞅着苏轼准备吃第四串“冰糖葫芦”时,终于忍不住准备开口。
谁知苏轼就像只偷食的老鼠似的,虽吃的专心致志,可也知道甜食吃多了不好,还未等苏辙开口,就抢先道:“八郎,我都一个月没吃糖啦!”
“都是因为你,害得我四包糖霜玉蜂儿没了,我多吃两串‘冰糖葫芦’怎么了?”
说着,他见苏辙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道:“你放心,就算今晚我不和你一起睡觉,睡觉之前也是会刷牙的。”
“这下你可满意了?”
苏辙见他吃的满嘴糖渍,忍不住摇摇头,无奈道:“算了,你吃吧。”
他还能说什么了?
什么都不能说!
一顿晚饭吃下来,苏辙吃的饱饱,梳洗好之后躺在自己松软熟悉的床上,只觉得十分惬意,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觉醒来,苏辙便享受起自己的假期生活。
吃吃果子,陪苏老太爷侍弄侍弄他的菜园子,与王氏说说话,看苏八娘煮煮茶……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苏轼一起背书做学问。
不管是程氏还是张易简道长,都时常说做学问要讲究持之以恒。
苏辙能沉得住气学习,但苏轼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一会问任乳娘厨房的冰糖葫芦在做了没,一会又问冰糖葫芦什么时候才能做好,一会更问中午有什么好吃的……惹得苏辙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甚至苏辙觉得苏轼比往日还要聒噪许多,索性自己回屋躲起来学习。
他知道,论天资,他比不上苏轼,所以只有加倍努力才是。
为了自己。
更为了那些疼他爱他的家人们。
谁知道他刚回去背了一段文章,又听见外头传来苏轼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八郎,八郎,你快出来,你看看,谁来啦!”
随着苏轼的话音落下,他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八郎,你快出来,我来看你啦!”
这正是史吉史无奈的声音。
一个苏轼就够叫苏辙头疼了,别说再来来一个史无奈,那是更叫他头疼。
他知道,今日这文章是背不成了。
只是他打开门一看,却是傻眼了。
史无奈不光人来了,身后更是放着好几个箱笼,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是搬家了。
苏辙下意识道:“你这是干嘛?”
苏轼抢先回答道:“八郎,我知道,这是无奈给我们带的礼物……”
史无奈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想得美。”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兴高采烈道:“过几日我就要与你们一起去天庆观念书啦!”
苏辙:???
苏轼:???
并非他们以貌取人,而是就史无奈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念书那块料。
史无奈向来是个心宽的,只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们能去天庆观念书,我就不能去了?”
“我告诉你们,前几日我爹就带我去了天庆观,也见过张道长,张道长不仅准我进天庆观念书,还把我与你们放在同一个班,你们高兴吗?”
苏辙:???
苏轼:???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眼中皆有茫然。
苏轼更是率先开口道:“张道长怎会同意的?”
许久之前他就曾听说过,说是史无奈学问连一般都谈不上,与他老子史彦辅一样,不是学习那块料。
史无奈昂首挺胸骄傲道:“当然是因为我学问出众啊!”
第29章
苏辙虽惊愕, 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什么。
苏轼却是脸色一变,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史无奈,这样的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你与我们说实话, 是不是你们史家给天庆观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史无奈气的脸色一变, 扬声道:“苏六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道长是这样的人吗?自然不是的!”
一开始,眉州的确有这等人, 可惜张易简道长根本不收这等钱。
用他的话来说, 这般大年纪的孩子正是容易学坏的时候,谁人若想进天庆观念书,得先通过考试或由他亲自考校一番。
毕竟想毁掉一锅粥简单得很, 一颗老鼠屎就够了。
苏辙也跟着追问起来。
史无奈是半推半就,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自苏辙去了天庆观念书,苏洵就将这好消息与他好朋友史彦辅分享一番,信中字里行间虽写着十分担心苏辙, 但更有炫耀苏辙尚不到四岁就进了北极院“丙”班的意思。
史彦辅知晓这消息,再看看自己那只知道玩扁担的糟心儿子史彦辅, 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史彦辅原想以此事激励史彦辅几句,谁知道刚开口, 史无奈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开口就说自己也要去天庆观念书,还一定要去“丙”班。
这可是正史彦辅下怀, 当今就带着他前去天庆观找张易简道长。
说起来,史彦辅也曾师从张易简道长, 虽说学业平平, 但还是叫张易简道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子两个提着礼物是直奔天庆观而去,谁知张易简道长却不为所动, 礼物没收不说,当他让听说史彦辅妄图以捐香油钱这等旁门左道进入天庆观后,只淡淡一笑:“……我记得你小时候便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这聪明并未用在正道上,如今你的儿子知晓你有此般行径,却并未劝诫,可见与你小时候一样,这样的学生,也就只能入‘戊’班,想要与苏轼,苏辙兄弟两人成为同窗,并无多少可能。”
寻常人听到这话会羞愧不已,可史无奈父子两个听到这话却是怒火中烧。
凭什么?
难道他们史家父子天生就低人一等吗?
史彦辅一回去就给儿子请了个有名的夫子,史无奈更是日学夜学,这才在两日前通过了张易简道长的考校。
直至今日,正咬着冰糖葫芦的史无奈说起这事儿仍是一脸不痛快,恨恨道:“哼,张道长也太小瞧人了点,还说我这次通过他的考问留在‘丙’班已是侥幸,等着下次考试就会被分到那最差的班去。”
“我偏不如他意,我要让他看看,我也是很厉害的!”
苏辙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分明是张易简道长知晓史无奈父子的脾性,故意使的激将法。
想及此,他也有心加把柴添把火来,是满脸不信:“无奈哥哥,是真的吗?”
“你这大话可别说早了,若不然到时候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史无奈瞧见连他都这样小瞧自己,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很快,他就与苏轼一样,哐哐炫起冰糖葫芦来。
史无奈是个没良心的,一见到苏辙与苏轼这两个小伙伴,当天晚上甚至都不肯跟着史彦辅回家。
用晚饭时,他就再三与史彦辅道:“爹爹,今日我就不回去了,您一个人回去吧!”
史彦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道:“你这话是真的?”
“无奈,等着你到了天庆观后,可得等一个月才能见到我了?”
史无奈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老子,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将行李带过来干什么?”
“我闲着没事儿将行李搬来搬去搬着玩吗?”
可怜的史彦辅今儿已经听苏洵念叨了整整一日他那两个儿子有多厉害。
厉害也就算了,他前去接苏轼与苏辙时,两个孩子更高兴的像什么似的,与他感情很好!
呵,真是个炫子狂魔!
当时他就对苏洵的行径虽有几分羡慕,但更多的却是不耻。
这苏洵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有两个会念书的儿子吗?
不就是两个儿子和苏洵感情很好吗?
他才不羡慕!
呜呜,他一点都不羡慕了。
即便心里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但回去的马车上,多饮了几杯酒的史彦辅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这苏洵有这样听话的儿子就算了!
居然一下子还有两个!
他那没良心的儿子正学着唐朝勇士大口喝奶大口吃饼,他倒是想大口喝酒,可惜程氏根本不答应,甚至连茶水都不让他多用,说当心喝多了尿床。
故而史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大口喝奶起来,喝两口奶就故作豪迈道:“……这程之元太不是个东西了,你们放心,等我去了好好收拾他!”
“路见不平正是我这等英雄该做的事!”
苏辙却是很不合时宜的提醒他道:“无奈哥哥,虽然睡觉之前多喝点牛乳能睡得好些。”
“可要是喝的太多,也是会尿床的!”
史无奈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装着牛乳的碗放了下来。
他啊,的确是有尿床的毛病。
他想了想,不免低声道:“八郎,如今你还尿床吗?”
“若是到了北极院,你尿床别人会笑话你吗?”
苏辙正色道:“我才不尿床了。”
“到了书院,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做,若是尿床可就麻烦了,我们每次去书院都带一套换洗的床单褥子,这一个月内勉强够用,若是尿床,可是不够用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无奈哥哥,你不会还在尿床吧?”
史无奈小脸一红,为缓解尴尬,再次端碗喝起奶来:“谁,谁尿床啦?”
“八郎,你都不尿床,我比你还大两岁了,我怎么会尿床?”
苏辙却是将信将疑。
到了夜里,他的怀疑就得到了验证。
史无奈更喜欢他一些,所以用完晚饭后就死乞白赖要跟他一起睡觉,赶都赶不走。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史无奈竟不刷牙不洗脸,甚至不洗脚。
苏辙强烈要求他去洗个脚时,谁知史无奈却是被子一裹,往床里一滚,露出一双小眼睛来:“你这小娃娃懂什么?这叫男人味!”
苏辙:???
他没有办法,只能令要任乳娘给他拿出一床被子来。
到了夜里,史无奈是又说梦话又磨牙,声响极大。
苏辙迷迷糊糊刚睡着,就感觉到床下湿漉漉的一片。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深夜寂静,万籁无声,他甚至还能听见史无奈身下传来涓涓细流的声。
苏辙:……
这人说好不尿床的了?
他很是无奈,推了推史无奈:“无奈哥哥,醒醒!”
史无奈动都没动。
苏辙大力了些,史无奈只是翻了个身。
苏辙没法子,使出浑身解数推了推他,更是大声道:“无奈哥哥,你快起来,这床单都湿了,你当心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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