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遇热情得让宋慈摸不着头脑,她想过沟通会很顺利,但这顺利得怎么有点儿诡异,并非自作多情,也正因为不涉及男女之情,她直白地质问道:“宗遇,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此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宋慈尴尬得抓耳挠腮,恨自己这张嘴快,说的是什么话,宗遇则觉得有种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感觉,他确实不是想泡宋慈,但他想泡宋慈的姐妹,这话也说对了一半。
“那个……我开玩笑的……”宋慈赶紧打破沉默。
“知道,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她是开玩笑的,可这种情况下,宗遇断不敢再开玩笑了。
宋慈也不傻,话锋一转,仍是玩笑的语气:“但有什么说什么啊,你泡我行,泡林凛不行。咱都算是朋友,对吧?”
宗遇一直觉得自己够直白了,没想到遇到个更直白的宋慈,把他堵得没话说,只能干笑:“是,都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我和林凛不管谁结婚,只要在柳城,肯定也在你们酒店办。”
宗遇感觉无形之中被捅了好几刀,心在滴血,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特别想跟宋慈说差不多得了,开口赶紧调转了话头:“那你姐婚宴的事儿,先这么着了啊,我这还得开车呢。你找好时间,带你姐过来,也可以带几个朋友,”他生怕暗示得过于明显,找补道,“人多能帮着出出主意嘛,肯定给你们招待好了。”
宋慈自认为这招一箭双雕使得极好,同时又对宗遇生起些好感,心想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她都这么说了还能忍着好脾气。她又谢了几句,宗遇受了,电话随即挂断。
宋慈当晚就给他发了消息,特地选了个工作日,虽然酒店也没什么工作日和非工作日的区分,约了个周二下午见面。
宗遇当时正在KTV的包房里,被个怕媳妇的老叔叔薅起来唱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周二下午林凛一定会跟着来,已经提前开始期待,接了话筒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声情并茂地对着老叔叔唱“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第15章
周二下午,宋慈准时前往璞宴酒店,一行五个人正好坐满一辆车,表姐开车,准婆婆坐在副驾驶,后排则是宋慈、宋萍,以及宋慈她大姨。
宋慈身材纤瘦被挤在中间,坐得腰疼,还在跟林凛讲电话,几个长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秒钟八个想法,不想林凛那边比宋慈这边还吵,春运似的,宋慈便问:“你在哪儿呢?”
林凛冷静答道:“我在客车站,要去镇上要债。”
宋慈大惊,没想到到她如此雷厉风行,昨天正说到,林凛跟父母借钱开店,林忠和郑家敏愿意支持,可家里的存款大部分存了死期,要给林凛当嫁妆的,本来还有张卡有个十万块钱,用作日常周转,结果大头借给了林凛她二大爷,林忠的一个堂兄,两年还没还上。
林忠是个性子软的,又说要去跟别的兄弟借,又说让郑家敏把死期的存款取出来,被郑家敏骂了一通,险些吵了起来。
“你就自己去了?没找个保镖啥的呢?”
“我上哪儿找保镖去?”
“你叫我啊,我陪你去。”
“你跟我一起去,咱俩谁给谁当保镖?”
俩人调笑了几句,宋慈到底放心不下,车都停了还在叮嘱林凛:“那你随时跟我说啊,到了先跟人家好好说,别吵起来了,更别打架,我想找人去帮你都来不及……”
林凛正要说自己是去要钱,不是要命,就听到了宋萍的声音,宋萍刚一下车就去薅宋慈:“到地方了,你先别跟盼盼唠了,赶紧问问你那个……”
宋慈赶紧伸手捂宋萍的嘴,告诉林凛:“我在这陪我姐她们看酒店呢,先挂了啊,你记得隔一会儿和我说句话,让我放心。”
林凛不疑有他,答应后挂断了电话,客车也发车了。
宋慈一进酒店大厅就瞧见宗遇了,虽说他正在角落里跟人说话,并未立即注意到她们。他今天穿了身西装,外套脱了,领带还系着,酒店里确实有些热,黑色的衬衫袖子被他挽了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左臂还有挺大一片文身,头发也剪短了。
宋慈本来想叫他,张嘴后一下子没发出声,总觉得他不像什么酒店的老板,像个黑社会,尤其生得又人高马大的,想着表姐她们不会觉得她这人脉不靠谱吧?
经人提醒,宗遇扭头一看,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很快放下了袖子,上前招呼宋慈她们:“来了啊,宋慈。”
宋慈把人轮番介绍了一遍,宗遇那叫个望眼欲穿,满脑袋问号,寻思林凛哪儿去了?他好不容易穿了次西装,她也不来饱饱眼福。和经理一起迎着人进去坐下喝茶,宗遇到底没忍住,问了句:“林凛没来啊?”
宋慈不解:“林凛来干嘛啊?”
宗遇干笑两声:“你上次不说,她结婚也要在我这儿办吗?不提前来考察考察?”
宋慈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眼神,敷衍应和道:“她有事忙,也不爱来凑热闹。”
经理在给表姐她们介绍酒店概况,宗遇这个老板就跟老同学堂而皇之地开小差,低声问道:“忙什么?咖啡店啊?”
宋慈这才对他眼前一亮,纳罕道:“她要开咖啡店这事儿,还跟你说了?”
“那当然。”宗遇一下子就硬气起来了,“肯定得和我说啊,我还能帮衬帮衬。”
宋慈的眼神又挂上怀疑,话题说转就转,声音更低:“你胳膊上文的啥呀?中毒了似的。”
宗遇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重新审视起宋慈,想他过去还真小瞧了她,个子不高,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豆子说吐就吐。
想起那天应酬结束,余泽就在他家客厅等他,说白天见到林凛了,他倒是不怎么惊讶,之前在医院偶遇宋慈,他猫在诊室里睡觉,宋慈没瞧见他,如今林凛回了老家,陪着宋慈一起去再正常不过,只是他短时间内是不敢去那儿跟林凛偶遇了,殊不知谎言早已穿帮。
除了见到林凛,余泽还说了宋慈,宗遇也没想到宋慈就是那个在幼儿园揍了余泽一顿的人,联想宋慈现在的小个子,他没忍住笑了,余泽恼羞成怒,差点跟他打起来,还怪他怎么一直不说,宗遇也冤枉,他只是知道那么件事儿,又不知道小恶霸就叫宋慈。
如今面对宋慈,宗遇保持沉默,毕竟再能言善辩也不能跟宋慈硬碰硬,他忍,同时在心里下定判断,真是个恶霸,打小就看得出来。
今天她表姐带着妈妈和婆婆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参观下酒店,和初步了解下情况,宗遇一直陪着,时不时插上句话,致力于给个“骨折价”。一行人楼上楼下逛了个遍,就差进人家客人的房间去看了,宗遇也看出门道来了,这个表姐没什么主见,凡事不是问这个就是问那个,在酒店待了一下午,给老公都打了三遍电话,他也陪累了。
宋慈也喊累,她显然了解自己这个表姐的脾性,眼看着酒店的概况都已知道,宗遇真诚地给抹去了许多收费,就说婚庆公司,璞宴有自己合作的团队,都是年轻人,表姐的婆婆却想找个本城老牌的公司,那宗遇这边就理应收取进场费,宗遇看着表姐犹豫不决,爽快地说进场费也免了,她乐意找外面的公司就找,只要提前跟酒店做好沟通。
人都这样了,表姐还是没下定决心,也不是说非要今天把合同签了,但好歹给个积极的意向,宋慈也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模糊的态度,急得直用手扇风。转头对上宗遇的视线,宋慈扁了扁嘴,小声和他说:“她有选择恐惧症,你多担待,据我对她的了解,肯定定你家。”
宗遇不在意地笑了笑,心想这种客人也挺难伺候的,要不是宋慈的表姐,他早跑了。
他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想着今天又是白等一天,见不到林凛了,正要跟宋慈打听打听林凛具体在忙什么,宋慈手机响了,他无意偷窥,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瞥到个“盼”字。
宋慈防备地扫他一眼,他差点举起双手投降,走远了几步,宋慈才接了电话,还故意掐着嗓子,他就算有心想听也听不清。
没想到她掐着嗓子没说几句,林凛不知道怎么了,她立马变得激动,分贝也控制不住了:“你现在在哪儿呢啊?回家没?我上你家找你去,什么人啊,真不要脸,老混蛋……”
宗遇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宋慈挂断电话就去跟她妈说自己有事先走,他给经理使了个眼色,跟了出去,在门口叫住宋慈:“上哪儿?我捎你。”
宋慈下意识拒绝他的好意:“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这会儿正好下班点儿,这边出租车也不多,你不信就等着。”
宋慈扫了一眼冷清的路况,认清形势,转身看向宗遇,发现他身上还是那件衬衫,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礼貌关切了句:“你要不回去拿件衣服?”
宗遇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掏出车钥匙指了个方向:“车上有衣服,走吧。”
都冲进冷风中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大病初愈,赶紧快跑了几步,没等宋慈,先上了车。宋慈随后,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给他导航:“我找林凛去,她家在……”
“我知道,不用导航。”
宋慈反应了两秒,想起林凛就是坐他车回来的,他自然知道。
十来分钟的车程,眼下刚到下班时间,路况还不算太堵,柳城也就每天晚上会堵车了。宗遇闲得直敲方向盘,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她咋了?你着急忙慌的。”
宋慈正犹豫跟不跟他说,忽然想起他那花臂文身,心思一动,虽是玩笑,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问:“我有个问题啊,只是好奇。”
“你问。”
“你有没有什么黑社会的关系啊?”
“……”宗遇直接无语了,半天才答话,“你说什么呢?法治社会,我也守法经营,不干这事儿。”
“你现在看着不太像守法的样子。”
豌豆射手又开始喷豆子了,宗遇冷哼一声:“我谢谢你,就当你夸我了。”
他寻思维护一下自己形象,哪能想到答案不是宋慈想听到的,宋慈闷闷地回道:“那算了。”
“咋就算了?啥算了?啥事你说行不,找黑社会干嘛?她摊上事儿了啊。”
“不是,就是家长里短的,不好和你说。”
宗遇再追问下去,宋慈也不肯说,毕竟涉及林凛的家事,她不好外传的。车再次停在林凛家楼下,宋慈急着去找林凛,给他留下句话就跑没影了:“谢谢你啊,下回请你吃饭。”
宗遇坐在那儿发了半分钟的呆,编排她们姐妹俩都是烹饪技校毕业的,擅长烙大饼,个儿高的那个还欠他顿饭不打算还了呢,个儿矮的又许下一顿饭,他也不想和宋慈吃什么饭,就想问问她,能不能让林凛把他微信加回来。
车子驶离小区,他本打算回家,并不路过长春路,不知怎么的,心思一动,就拐了过去,这边已经开始堵车了,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向前挪动。
进了长春路,路过林凛家开的那个西餐厅的位置,近十年过去,店面开过烤肉店,开过铁板烧,现在变成了一家日料店,老板是谁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应该认识。
宗遇本来想进去看看,随便对付一口,虽然他不怎么喜欢吃日料,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罗森便利店,蓝白色的招牌,簇新簇新的,路边的休息椅上坐着个人,拿着一杯关东煮慢吞吞地吃,面前萦绕着热气。
他觉得那身影眼熟,仔细一看,笑了,心情像中彩票似的。过了马路,宗遇停在她面前,招呼也不打,直接问道:“不是说回家了?怎么在这儿?”
林凛嘴里还咬着一块萝卜,闻声抬头看向来人,眼神有些呆愣,发现是宗遇,更愣了,半天没说话。
宗遇在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笑容却立马散了,后槽牙倒是咬紧了。她鼻头有些红,估计是坐在外面冻的,可眼睛怎么也红了?显然哭过,像个挨欺负的小兔子。
第16章
宗遇本想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肯告诉他点儿细枝末节,他保准帮她摆平了。可又一想起她高中时候就总端着副高傲的样子,保准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直接问了,不就把她被欺负了这个事儿摆明面上了,让她面子挂不住,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一直不说话,站在那儿跟自己后槽牙较劲,话都嚼烂了,总算蹦出来句:“你也迎风泪啊?”
林凛把那口萝卜咽下去,看他的眼神像看弱智,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用签子戳纸杯里的关东煮。
这会儿天刚要黑,小北风凉飕飕的,他穿了件麂皮外套,还是觉得从脖子开始灌风,这几天都在酒店打转,他西裤里面连秋裤都没穿,跟她在这儿耗着肯定要冻得腿打颤。
宗遇也没着急,还是先坐在了她旁边,那木质的休息椅冰凉冰凉的,要不是为了颜面,他就跳起来了。
沉默许久,还是宗遇打破沉默,没忍住问她:“行了,拥护啥啊?跟我说说。”
林凛不理他,却觉得心窝子被人戳了下,眼睛又有点儿红,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宗遇看出来这是真受委屈了,那叫一个心疼,手都抬起来了也没敢摸她,怕她打电话叫警察。他不知道别的姑娘或者说大部分的姑娘是怎样的,只是看着林凛不说,无形中放大了她受委屈的程度,凭空生出呵护的心思来,更不敢开口催促,双腿都快冻僵了,就闭嘴在那儿乖乖地等着,等她想讲的时候。
林凛确实要面子,把哭意彻底压制下去后,嘴硬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欺负了?没有的事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跟我在这儿耗着。”
“嗯,你没被欺负,那眼睛怎么红了?总有个原因吧,我带去你医院看看?”
“你才有病。”林凛没忍住骂他一句。
宗遇也反应过来刚才在车上宋慈为什么问他那些话了,想着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宋慈说我看着像混黑社会的,她还真说对了,所以你有什么脏活累活可以交代给我,我帮你办利索了,保准料理干净。”他越说越离谱,“就算我被抓了,牢我坐,好处你拿,你放心,哪怕严刑拷打我,我也不会泄露你半个字,怎么样?靠谱不?”
对于宋慈还是去找了他的事,林凛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确实无权干涉,宋慈和宗遇,她哪个都管不了。林凛就是觉得他应该去看脑科,轻蔑地扫了一眼他的穿着打扮,冷笑道:“她小说看多了,我倒是觉得你像卖保险的。你别抖腿行吗?”
宗遇冤枉死了:“我没抖腿啊。不是,哪家卖保险的有我这么帅?哪个公司聘得起我?”
林凛陈述事实:“你就是在抖腿。”
宗遇明白过来:“我靠,我是冻的,真没抖腿,抖腿穷一辈子,我从小就信。”
林凛盯着他黑色的西裤下细微的颤动,盯了足有半分钟,扑哧笑了,赶紧又把头扭过去,心想他是光腿冷吗,大冬天剪短头发,脑袋不冷?
“你冷就赶紧走吧,我不冷。”
“你吃着热乎的呢,肯定不冷啊,咱进便利店里坐着行不?你还欠我顿饭,给我买点儿关东煮吧,正好我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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