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羞怯地颔首,抓起浸过水的墨色布巾仔细抹脸,打理自己一身狼狈。
“你……真的没事吧?”严硕担忧地望着她问。
赵芙萦顿不动作,望了他一眼后,咕哝了句。“没、没事。”
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身为公主的尊严与骄傲被女儿家的怀春心思给挤得涓滴不剩。
她知道自个儿的反应表现得太明显,可喜悦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在心中蔓延。
她终于遇到他了,非但如此,他还是救她的英雄,这教她如何不欢喜昵?
偏偏严硕弄不懂她的心思转折,被她莫名的情绪给扰得思绪混乱,索性放弃,直接走进溪里抓鱼。
*
各自忙碌后,严硕抓到一尾大鱼,收获虽不丰,但应该足以填饱她。
“俐落地把那条鱼除去鱼鳞、去鳃肠后,他迅速起了火堆,并找来一截树枝削成木叉将鱼固定在上头,撒上盐后放在火上烤着。
每在野外,他便会万分感激有个缝在夜行衣内侧的束格袋。
不但可以放置急备丹葯,还有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物品、薄刀;若不幸遇上刀砍、剑刺,多少可以成为阻隔,挡去一些致命伤害。
盐自然也是搁在束格袋的东西之一,出任务后,若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让猎食更美味的盐便派上用场。
火势又烈又旺,不消片刻,烤鱼的香味迅速在空气中飘散。
终于打理好自个儿,赵芙萦有些忐忑,正犹豫着该不该走到他身边时,久未进食的肚子便被空气中的香味誘得咕噜作响。
捕捉到她肚中馋虫发出的声响,严硕回头瞥了她一眼,得意洋洋道:“很香吧……”
话还在嘴边,他却被她洗净的模样给震住。
一她坐回溪边的大石上,把乱得不成型的发髻解开,随意用条布绳束起散乱的发,晶莹粉嫩的脸庞雪白如玉,微微上挑的杏眸黑白分明,眸底仿佛水光曳动,让人移不开视线。
迎向他出神的凝视,她一颗心狂跳,手心紧张得出汗。
他的眼神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好久,是因为认出她的缘故吗?
过于紧张却迟迟等不到他开口,赵芙萦按捺不住地嬌声恼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发现她颊上染晕,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涌上心头,严硕脱口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听他问出心里想望,赵芙萦心一颤,低首避开他的凝视,好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到底在哪儿见过?”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问竟会得到答案,他一脸错愕瞅着她。
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见过他肯定不会忘记,为什么脑中对她的印象那么模糊?
赵芙萦毕竟是姑娘家,再怎么嬌蛮尊贵,被心仪的男子这么打量,怎能不害臊?
“大、大街。”
感觉他灼烫的眼神定定落在脸上,她哪还端得起公主的架子,整个人羞得不敢抬眼望他。
“大街……””他低吟,试着勾起记忆。
见他攒着眉心,仿佛要挖出八百年前记忆的模样,她犹豫了许久,才羞涩开口。“那天大街上有匹疯马,你拉住我……”
严硕一双俊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扬声问:“你……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公子?”
打量她嬌怯的模样,他不敢相信,让他心神挂念的俏公子竟是她!
“原来花脸猫把脸洗干净后,这么美。”完全不掩饰心中感受,他诚实说出。
一抹红霞悄悄地飘上粉颊,她瞠了他一眼,“你、你这真是……油嘴滑舌。”
“姑娘家都爱听,不是吗?”他扯出一抹可恶的微笑,点亮那双黑眸,露出亮得发白的牙。
他痞痞的笑声落入耳底,震得她心颤狂乱。
怕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赵芙萦深吸了口气抚平慌乱的思绪,但不小心脚一滑,由大石上跌进溪里。
严硕见状,迅速将手中的木叉揷至地面,旋身想拉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溪水很浅,水位约在他的半截小腿位置,但她跌得狼狈,几乎是整个人横卧在溪里。
伏在石上看着她,严硕一脸无奈地叹道:“公主,您想沐浴净身也该知会我一声。”
入了夜,溪水不深但寒凉,她身上半濕,只觉寒意沁骨,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哆嗦。
可一听到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她羞恼地掬起水朝他泼去。
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慕恋上这样一名男子!
一方面为他矫捷的身手、充满英雄气概的气质给吸引,一方面却又被他不正经的调调气得直跳脚。
任她掬水泼他,严硕敛住笑,伸出手道:“起来吧!真冻坏了你,我可赔不起。”
映着清冷的月色,此时的她不见半点嬌蛮,反而有种惹人心怜的荏弱。
那副模样激发他内心的热。
横睨他一眼,眸底映入他的神情,她心儿怦怦乱撞,芙蓉般的双颊倏地染上绋红。
“如此说来,咱们可真有缘啊!”
“缘……”赵芙萦细细思索这个字,感觉有些微妙。
与一个男子产生这样的缘分时,是不是代表两人的缘分有延续的可能?
在她拧眉深思之时,严硕朗声开口。“其实我也一直在找你。”
“你……找我?为什么?”她困惑地问,心跳得又急又促。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凝着她,他表露心中感受。
赵芙萦仰起脸看着他,耳边回蕩他认真的话语,感觉极不真切。
他说他对她一晃钟情?
意思是……他与她有着相同的心思吗?
思及这一点,赵芙萦再次赧红了脸,不知该做何反应。
玩味地看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笑问:“那日我救了你、今日又再救你,依你们中原汉人的说法,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回报我的恩情呀?”
虽然来中原多年,接受了中原文化札法,但在感情方面,他不改草原男子的坦率豪迈。
这时的他尚未深思两人身份的差距,不自觉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情。
“以身相许?”他直接的表白让赵芙萦瞠目结舌,又羞又慌。“你……这个人怎么……”
从未遇过如此坦率的男子,自小被礼教约束的赵芙萦纵使心底欢喜,却矜持得说不出自己也喜欢他的话,只能胀红着粉脸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严硕看她一双秋水含情的眼,心里揣想,她是不是与他有相同的心思。
可不及探索,一股焦味忽然窜入鼻息。
赵芙萦倏然回过神,惊呼:“啊!鱼、鱼好像焦了……”
暖昧的气氛骤散,严硕侧眸一看,果然发现,靠近火堆的鱼尾已经焦了大半。
“放心,还是可以吃。”
伸手取回木叉,他剥去烤焦的鱼尾,去掉鱼皮,细心挑去鱼刺,剥下软嫩的鱼肉喂进她口中。
庆幸她没同他要盘筷,也没嫌他脏,乖乖接受他的伺候,秀秀气气地张嘴吃下鱼肉。
赵芙萦任他喂了大半尾鱼,却不见他吃半口,忍不住问:“你不吃吗?”
“先把你喂饱比较重要。”
没想到这爱逗她的男人宠起人来,竟能让一直备受呵宠的她欢喜得频绽笑花。
她是为了再见他一面才出宫,也因此遇上生平最大的劫难,却也让两人有了重逢的机会。
每每思及两情相悦的甜蜜,她心中又喜又怯,不枉自个儿为他失了心、丢了魂好些时日。
严硕垂眸凝着柔顺得像小猫的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的个性豪迈、不拘小节,心上鲜少挂记无谓的事,来中原后也未曾把哪个姑娘家放在心上。
唯独她,打从两人在大街初遇的那天起,他才惊觉,自己原来也有想念谁的心思。
如今,不是因为她嬌贵的身份,而是知道她是自己心仪的姑娘,一股想疼宠她、爱她、保护她的情绪便不断在心口蔓延。
意识到这前所未有的心情,严硕一愕,瞬即又弯起嘴角,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思转折。
喜爱便是喜爱,就算她的身份尊贵高不可攀,也无法阻止他心中对她的爱恋。
两人各怀心思地安静下来,四周霎时除了小溪潺潺流水,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在过分的沉静中,赵芙萦甚至以为能听到彼此的呼息。
半晌,她实在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氛围,忍不住打破静谧。“严颂,你不是汉人吗?”
说出要她以身相许那句话时,她似乎听到他况“你们中原汉人”这几字,这么说,他并不是汉人吗?
火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他咧嘴笑道:“我爹是汉人,娘是塞北的草原姑娘。”
“塞北的草原姑娘……”
“嗯,豪放热情的塞北姑娘,最爱在大草原骑马奔驰。”
说起老家,严硕眸底的晶光更炽,仿佛是点缀黑夜的星子,教她移不开视线。
赵芙萦静静凝视他,听着他以飞扬的语调说着老家的点滴,她像是跟着他回到老家的大草原上,共同策马奔驰。
这一刻,她竟有种渴望时光自此停滞的念头……
第五章
虽只是短短相处,但经历过危难,藏在这对初识情滋味的男女心中的小小爱苗,以着惊人速度滋长。
彼此虽未言明,但牵挂着对方的心绪一丝丝、一缕缕,密密缠绕在两人身上。
纵使再不舍,时间依旧无声无息流逝。
翌日黄昏前,严硕顺利将人带回皇宫,安了宸妃的心。
见女儿有惊无险平安归来,宸妃一方面命宫女迅速为赵芙萦梳洗一身狼狈,并传御医号脉,心里更是对严硕有诉之不尽的感激。
对于宸妃的感激,他没听进几分,心思全落在内苑的嬌嬌女身上。
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一思及此,严硕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没想到,在他准备离宫前,却见本该乖乖躺在杨上休息的赵芙萦,仅着宫衣、赤着脚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哭丧着脸的宫女。
瞧眼前那副情景,严硕莞尔地扬了扬唇。
显然,这被宠上天的嬌嬌女回了宫,依旧是令人头痛的人物,我行我素到了极点。
宸妃惊见女儿模样,凛声轻喝:“芙儿,你怎么能这么跑出来……这、这成何体统?”
说话的同时,她不动声色挪到女儿面前,挡住严硕可将闺女看透的视线。
瞧见宸妃的动作,他心里有数,旋身便往寝宫外凉亭步去。
虽是暗暗将赵芙萦带回宫里,但毕竟是在深宫中,必得谨言慎行。
无视母妃薄怒的语气,赵芙萦还来不及顺气便急着开口。“母妃,我有话想同严硕说。”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这么放纵,若传到他人耳里……”
不让谨慎戒虑的母妃叨絮,她摆出小女儿姿态,甜甜地撒嬌。
“我怕晚一步,就见不到严硕了。母妃,您就让芙儿同他说说话,一下下就好。”
她央求着,略显苍白的粉脸染霞,眸子发亮。
瞧女儿春情蕩漾的模样,宸妃心里疑云暗生。
严硕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是短短一日,竟让女儿在乎、紧张起他来了?
“这么急,想同严硕聊什么?”
她怔了怔,两抹霞红再次染上荚颊,悄悄泄漏女儿家心事。“他……救了芙儿。细节女儿晚些再同母妃说,好吗?”
宸妃绷着脸,犹疑着。
“母妃,求求您,一下下就好了。”见母妃脸上的犹豫,她卯足了劲撒嬌。
禁不住女儿的央求,宸妃面有怒色,语气却已缓和。“那好,想说什么去换件衣衫再出来,我会让严硕先别走。”
她嘟了嘟唇,满是不甘地嚅了句。“女儿会去换,不过母妃可以先行回宫了。”
“你想同严硕说什么话是母妃不能听的?”意外被赶,宸妃微讶挑眉,深觉这女儿真是被她与皇上给宠坏了。
“母妃……”她大发嬌嗔,想与严硕独处谈话的意图却是再明显不过。
“你是未嫁闺女,允你同严硕说话已经是最大让步。”
“母妃……”
回到宫中,她明白之后要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这次若不将心情告诉他,不知要等到何时。
那股急切抒发的冲动,让她顾不了宫中禁忌、礼教,只想让严硕知道她的心。
不知女儿心思,宸杭板起美颜厉斥。“芙儿,不要忘记母妃对你说过的话,若是一时行差错步,牵连的不会只有你一人。”
未料母妃会阻止,她瘪着嘴。“母妃……”
这些话她不是不懂,但她只是想同心仪的男子说几句话,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心愿,这么难实现?
严硕远远看着母女间沉肃的氛围,知晓他与赵芙萦是无法说话了。
风中,赵芙萦透着倔强的小脸,裹着单薄中衣的纤柔身子与未梳髻的长发随风飘蕩,看起来像是随时要随风飘去似的。
瞧她那模样,严硕有股想上前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但,进密卫部后,训练出的冷静、理智让他抑下心里的躁动。
他知道在宫里,随便一个轻举妄动,都是以给他扣上罪名。
这对他和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莫可奈何地看了眼她慾诉不能诉的无奈神情,他不得不旋身离开。
送她回宫后,他强烈地察觉两人之间的悬殊。
她贵为公主,而他只是密卫部部员,再怎么有缘,再喜欢彼此,回到现实,仅止于此,只能画上句点……
*
密卫部是专门执行朝廷特殊任务之处,最高的指挥决策宫为顾梓雍,行动任务则由大统领容皓风执行率领,大统领之下还有左、右副统领,共同为皇帝效命。
数年来,皇帝对密卫部的表现甚感满意,多次参与私宴与部员同欢。
未料,这一回与部员再会,竟是在左副统领步云威的灵堂之上。
因为痛失英才,皇帝带着几名皇子公主奠祭。
除了宣明他对密卫部的重视外,皇帝也想借此让子女知晓密卫部对朝廷的贡献。
所以不意外地,赵芙萦这一次也随同皇帝到步府吊唁上香。
灵堂上,原本肃穆哀凄的气氛因为皇帝的出现,起了小小騒动。
顾梓雍与其他在场部员交换了个眼神,赶忙上前,未料皇帝却对众人摆摆手。
“今日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给早逝的英魂上炷香,不必拘礼。”
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皇帝仅是做一般百姓的装扮,身旁几个皇子、公王及一行护卫也是一身便衣,行事极为低调。
而赵芙萦跟在皇帝身边,心思全陷在深深的震慑皆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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