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此时的困倦,她最后这番话里难得添了几分娇嗔。
在听见这话之前,萧峥原本还想说他岂是在乎旁人议论的人,休要拿这些废话压他!
可听见她这话后,便是将前面所有都给忘了,愣了片刻才开口:
“你是在怪朕让你丢了名节?”
他问得清冷高傲。
可眼底的恼意有七分都是因为他自己!
他恼他本该是勃然大怒的,却被她话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亲昵给搅得没了气势!
云挽察觉他生出恼怒,可这怒意似乎又并非冲着自己,回想起今日萧峥的态度几度反复,终于将心一横,转过身来,露出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颇带委屈的看着他:
“哪有女子不在意名节……更何况,还是像奴婢这般,丢了名节还要被人羞辱,陛下也从不肯信任奴婢……”
“郭云挽……”
萧峥拧起眉头来。
几乎立刻就从方才的旖旎中醒过神,听出她在暗示自己没有地位,所以才任人羞辱……
也顿时想起了,她今早与他争论时说的话。
她说……与其利用废太子嫡出之名,反了他来谋权势,救亲族,不如直接讨好他来得简单……
可是在她眼中,他就是如此轻易便可拿捏之人么?
她凭什么在背叛他之后,还敢如此笃定,以为只要她示弱,撒娇,他就一定会接纳她,保护她?!
他眸色渐冷,满是嘲弄:“怎么?被李昭仪欺负了几次,便按捺不住了,想要做朕的嫔妃让李昭仪不敢再欺辱你?”
云挽被他语气中的戏虐刺得脸色隐隐发白。
可既然已经被他看穿,她便索性坦诚道:“是……经此一事,奴婢已经明白在宫中想要好好活下去,忍气吞声是行不通的,奴婢想为了自己争一次……”
然而她的坦诚却像针一样,扎进了萧峥心里。
他既然将她带入宫中,还让她承宠,便是早就想到会给她名份,可前提是,她是真心的,而并非因为这些理由,强迫自己来面对他,讨好他!
这和她之前为了萧嵩离开他有什么区别?!
他冷冷盯着郭云挽,片刻后一把将她推开,“郭云挽,你是不是忘了,朕今早才说过你不配跟朕谈感情!”
“你给朕滚出去!滚回浆洗局!”
云挽毫无防备,直接被推得撞在大理石上,后背磕得生疼,还呛了一口水。
她羸弱爬起来,大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些力气。
强忍着呛水后胸腔里的灼痛感说:“陛下,奴婢没有指望陛下还能和奴婢谈感情,奴婢只想和陛下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萧峥眯起眸子,眼神危险仿佛凶猛的困兽。
云挽知道,他又动怒了。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么即便是他认为她没脸没皮,她也要再争一次,否则若真的再回到浆洗局,下一次再能见到他,便不知是何时……
即便她能等,可姑祖母又还能等多久?!
她压下忐忑点了点头,“陛下一直在用奴婢羞辱废太子残党和郭家、郑家之人,也一直在用奴婢牵制他们,奴婢愿意做陛下的棋子,协助陛下铲除废太子残党,彻底打消郑家人想复嫡之心,只求陛下能放过奴婢的家人。”
“哗啦”一声。
她刚说完,萧峥竟直接起身,从汤池走了出去。
“陛下!”
云挽追出去,不着寸缕。
萧峥听见动静,脚步一顿,不回头道:“朕夺嫡之时都没有要女人帮忙,何况是如今?郭云挽,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你于朕而言,不过是个玩物,还想要什么名份?”
他话里的冷漠简直蚀骨,叫云挽僵在当场。
一瞬间,之前攒下的所有筹划、勇气,劝说自己时在心里想的那些,诸如没必要再在意萧峥之类的话……都被击溃了。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仍然是在意的。
第26章 你再也不是那个郭云挽
她做不到当真只将萧峥当做一个皇帝,做不到,在他说她只是个玩物后,仍然还追着他痴缠。
一直到外间传来内侍提醒的声音,云挽才回过神,默默将身上擦干,穿上了内侍放在屏风后的衣裳……
看到那衣裳时,云挽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没了。
因为那衣裳是浆洗局的,萧峥,果然要将她送回浆洗局……
内侍见她从里间出来,便说:“郭云挽,陛下有令,既然你身体已经无恙,便该回浆洗局当差了。”
“……好。”
云挽哑声应着。
回去浆洗局的一路上,她都沉浸在自嘲当中,就连被邓海喊去问话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还因为想到了昨日信誓旦旦的跟邓海说的那些话,而更感到羞耻。
“瞧你这样子,不就是失败了一次么?至于这么堕落么?”
邓海见到她,打量了她几眼,便出言嘲讽。
说完见她还是没精打采,不由得来气道:“郭云挽,昨日你可不是这样子的,你的骨气呢?你不是还说,一定会让我离开浆洗局么?要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那你可欠我一条命!”
“邓公公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做。”云挽的嗓音难掩艰涩。
邓海捏着茶壶,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问:“你先跟我说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陛下不是都传你去汤池伺候了?”
他今日一早听萧峥说完那几句话后,便被遣送回了浆洗局,而后一直叫人留意着郭云挽的消息。
哪知道好不容易等到了个喜讯,却没高兴多久,就听说郭云挽又触怒了陛下,要被送回浆洗局……
可他回想起陛下从昨夜到今早的态度,确定陛下对郭云挽是非同一般的,只不过心里拧巴着,不愿面对对郭云挽的在意而已,所以他笃定,郭云挽必定是哪句话说错了,才叫陛下又大动肝火!
云挽知道邓海虽然人在浆洗局,可眼线却不少,对他能掌握自己的动向并不意外。
听见他提起汤池,脸色更灰暗了几分,本不愿开口,可他一直逼视着她,她只得将和萧峥的对话大致说给了邓海听。
哪知道她还没说完,邓海就气得将茶壶一放:“郭云挽啊郭云挽,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说你为啥非要瞎说呢?!”
“瞎说?”
云挽愣了愣,不解道:“可是我只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谁要你实话实说了?”邓海没好气的。
云挽说:“因为自从我嫁给废太子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我的情感了,利用他来得到权势这话,最开始还是他自己揣测我的……而且今日他也一下就戳穿了我的打算,我便想着,既然他不喜欢被欺骗,或许坦诚一些反而更好……”
“陛下说的气话而已,和你亲口说出来能一样么?”
邓海险些就开骂。
而这话对云挽而言简直如醍醐灌顶。
莫非……萧峥是因为这个生气,才将她赶走,而不是真的那么厌恶她?
想到此,她对着邓海一跪:
“求公公赐教。”
当年,太皇太后虽然教了她怎么在宫中生活,她也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看了不少人在宫中沉浮,可是,却到底没有真的做过嫔妃……
她甚至连怎么讨好一个人都没经历过,因为从前她和萧峥之间是水到渠成的,后来她跟着萧嵩去了别宫,虽然被打碎了许多傲气,也忍辱偷生,可也从未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去讨好萧嵩……
所以,如今她虽知道应该讨好萧峥,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让他满意,更不知道,自己那些心痛又该往哪儿放……
而邓海……
当年丽妃盛宠不断,邓海跟在丽妃身边必定见识了不少,若能得邓海的指点,她或许就能改变现状!
可邓海却冷笑一声问:“赐教?你连这么点事情都弄不清楚,咱家有必要继续帮你么?”
云挽咬了咬牙,“可是……陛下未必不知昨日是公公帮了我,若我不能得宠,公公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哼,算你还有几分聪明。”
邓海方才是故意试探。
他自然是要找助力离开这儿的,可也不是是个人他就要帮,否则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见郭云挽只不过是于争宠之事还不太开窍,心思却玲珑,又本就有圣眷在,他这才缓和了态度说:
“你给我记住,往后再也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坦诚,你得时刻记得,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和陛下青梅竹马的郭云挽,而是和后宫中三千嫔御别无二致的普通女人!只有先做到这一点,你才能有机会。”
云挽轻叹:“这个理,我明白,今日也是如此告诫了自己,才会主动在汤池接触陛下……可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是因为你对陛下仍有期待!盼着你低头撒个娇,再说一说自己如何委屈,陛下便会心软,心疼,顺着你递的台阶下来,还能和从前一样给你你想要的!若你在这事上,能有对付李昭仪时一半清醒,你也不至于又被轰出来!”
邓海数落完,见云挽红着眼,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坐下来后,缓缓道:“你以为,当年丽妃就没动过真心?”
云挽唰的抬眼,望着邓海。
……
邓海讲了一下午的故事,从丽妃,到郑皇后,甚至还有其他的嫔妃,听得云挽脑子里胀胀的,心沉凉沉凉。
说完之后,他便让云挽好好回去想想,也没给她安排活计。
云挽回到庑房,发现她的窄床上安置了新的被褥,便窝在床上,将头一蒙,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其他人陆续回来。
红霜进门后见到她躺在床上,立刻嗤笑道:“还以为某些人豁出命去,真的能博一个名份,从此高人一等呢,啧,结果,居然还是回来了!”
“可不是么,听说为了她,邓公公都被陛下罚跪了一夜,有些人啊,真是拎不清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贵女,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呢!”
“说起心尖尖上的人……我可是听说了,陛下心里的人其实一直是镇南郡主!陛下今日可是已经下旨,要召镇南郡主入宫呢!”
“镇南郡主秦青岚?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宫女们听闻这消息,哪儿还顾得上奚落云挽,立刻叽叽喳喳谈论起来。
“除了这位还能有谁?我去含元殿送衣服的时候,可是亲眼撞见高公公在吩咐人去将昭华宫收拾出来,等镇南郡主入宫后好住呢!”
窄床上,云挽听见她们的议论声也是骤然一惊,脑中随即浮现出一个飒爽亮丽的身影……
第27章 这是打算踏踏实实做个宫女了?
镇南郡主秦青岚……她自然是认得的。
甚至,她和萧峥之所以遇见,还是因为萧峥将她错认成了秦青岚。
因为秦青岚不仅和她同岁,也跟她有着相似的脾性和喜好,就连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云挽得知还有秦青岚这个人后,便拉着秦青岚一块疯玩,一度在宫中形影不离。
十五岁时,秦青岚又随父回京述职,云挽和萧峥一道为秦青岚接风洗尘。
那时候,萧峥和她已经私定终身。
秦青岚得知后,还飒爽的说很是艳羡,可她却恐怕要与沙场相伴一生了。
可眼下国中动荡不安,因为萧峥强行夺位的缘故,南诏人也虎视眈眈,他怎么会想到将秦青岚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将纳入后宫?
秦青岚呢?又能放得下自己的志向,放得下军中同袍,乖乖入宫做一个嫔妃么?
外间那些传言……又是怎么回事?!
……
转天,邓海又派人传云挽,可到了邓海住处,云挽却只见到一名太医……
“郭姑娘,以后就由我每日来为您请平安脉。”
太医先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奴婢只是一粗使宫女,如何能劳动太医?”云挽下意识便问。
太医笑得更和气了些:“寻常人自然是不能,可昨日陛下亲口吩咐院判要安排人日日为您请平安脉,给您调养身子,太医院又如何敢怠慢。”
萧峥让太医来的?
云挽愣住。
就听太医又说:“只不过,恐怕陛下还有其他安排,所以下令让我们不得将此事外传,所以我也只能托邓海公公帮个忙,往后,您便这个时辰来此处。”
太医说完,便请云挽坐下,拿出腕枕给云挽把脉,记录下脉案后,便是亲自去给云挽熬药了。
云挽见到太医如此亲力亲为,再想到昨日萧峥的厌恶和冷淡,心头堵了一堆的疑惑。
可邓海回来后,她却只问:“邓公公可知,慈安宫的事情陛下是如何定夺的?”
昨日高安应该从李昭仪那搜出了证据才是……
邓海听她只问慈安宫的情况,而不问太医为何要来,心中略感欣慰。
这郭云挽,总算不将心思只花在猜陛下对她是否真心上头了!
“高公公是搜出了些荷包,只不过,陛下没再继续查下去,只发落了黄元德,叫李昭仪禁足,显然是有要袒护李昭仪的意思,你如何看此事?”
邓海故意问。
云挽听见这结果,虽有些失望,但却很快便平静下来,“陛下袒护李昭仪也是无可厚非,他本就不喜太皇太后,也还恼着我,朝中局面上,也需要李家给他助力,用两个他本就有心羞辱的人,来给李家一个人情,于他而言十分划算。”
“嗯。”
邓海听得缓缓点头,眼中欣赏之意渐渐流露:“看来,昨日跟你讲的那些不是白费工夫。”
“都是邓公公分析得当,才能让我及时清醒。”
云挽现在虽不能真的就放下对萧峥的感情,但的确是能更好的安抚自己了。
否则,她昨夜根本不能入睡。
……
之后一段时间,太医每日都来给云挽请脉,调药,邓海则将云挽调至跟前侍候,暂时免去了苦力活,只叫她扫洒扫洒,一有空闲,便是耐心教导着云挽。
半个月后,福顺亲自来了浆洗局传话,说陛下要见她。
得知含元殿有人来,邓海提前让云挽换上粗布衣裳,去水池边干活。
福顺见到云挽的时候,云挽面前正堆着一大盆待洗的衣裳。
她听见福顺的话后,只顿了顿,便继续洗起来。
福顺从前在潜邸时就受过她的提携,见她清瘦了不少,且神色郁郁,不由得担忧。
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上前两步小声说:“郭姑娘,还是先去见陛下吧,您犯不着如此折腾自己。”
虽然福顺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一直到今日才传唤郭姑娘,可既然陛下开了口,那么郭姑娘的机会也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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