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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挽这才停下动作，望着福顺：“福公公可知陛下因为何事召见我？”
“似乎……是与即将入宫的菡妃有关。”福顺老实道。
秦青岚？
云挽虽然听邓海说过，秦青岚不日就要入宫，可萧峥这时候喊她做什么呢？
但她只想到这儿，便克制住了更多杂念。
不论萧峥这时候为何见她，总归比不见她来得好……
云挽直接被福顺领到了御书房。
萧峥见她穿着粗布衣裳，小手冻得通红，衣袖还有些湿润，而头上只用粗布巾抱着发髻，连一个簪花都没有，面上也清清淡淡不见丁点脂粉的样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这浆洗局就那么穷么？之前没有被褥，如今又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分给她？！
但转念又想起，安插在浆洗局的人说，她最近一直跟着等邓海学规矩……看到她脸色平静，恭顺行礼问安的样子。
萧峥又沉下了脸。
这是想要跟他谈条件不成，便打算踏踏实实做个宫女了？
待她行礼过后，他也不让她起身，只盯着她问：“郭云挽，你可还记得青岚？”
云挽默了默，平静道：“回陛下，奴婢记得。”
“朕已册封她为菡妃，明日她便要入宫了，就住在昭华宫。”萧峥又说。
昭华宫，是先帝为丽妃改建的宫室，规模比凤仪宫大了一半，里头更种满了奇花异树，亭台楼阁错落，甚至还有一方小湖泊，寝宫更掩藏在一片花海之后，景致独一无二，美不胜收。
当年丽妃出事后，昭华宫便被封了。
云挽小时候好动，又胆大包天真将后宫当自己姑祖母家，曾拉着萧峥和秦青岚偷偷溜进昭华宫过，见到里头的美景便挪不开腿，直嚷嚷以后也要住这样好看的宫室。
当时，秦青岚劝她说：“挽挽慎言，你可知，若你真的住进来，便一定是成了下一位君王的宠妃？宠妃的日子可远不如你现在肆意自在！”
云挽听见这话后，便不如之前那么欢喜了，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若下一位君主是峥表哥我就不怕！”
那时候萧峥已经懂事，赶紧捂着她的嘴，让她万万不能将这话说给别人听。
……
“昭华宫多年未开放，这次，朕让人花了不少功夫修缮，只比从前风光更好，你小时候不是说，想住进去么？不若往后就去昭华宫做个宫女？”
萧峥的声音再度传来。
第28章 比她想象中难多了
云挽诧异的回神，见他似乎在说真的，下意识便抗拒着：“陛下，奴婢刚在浆洗局学了些东西，做得顺手了些，而且……奴婢这性子也不讨人喜欢，恐怕万一惹菡妃娘娘不高兴……”
“青岚是何等大气飒爽的人，岂会跟你计较？而且，你们小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么？她从南疆远嫁入宫，身边也只有几个陪嫁婢女而已，连个说体己话的朋友都没有，若是有你在，也可宽慰她思乡之情。”
萧峥打断她，语气理所当然的，“至于你这性子……既然知道不讨人喜欢，那就好好收敛，好好跟着掌事嬷嬷学一学，只要不叫青岚受了委屈，就算偶尔拎不清身份，朕也略容忍得了。”
“陛下……”就非要这样羞辱我么？
云挽心里难堪极了，她想过萧峥会让她陪伴秦青岚，可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让她去昭华宫做宫女？
而且他言辞里，全是对秦青岚的在意……
幸好话到嘴边时，她忽然想起了邓海的叮嘱，才将没说完的话强压了下去。
萧峥见她喊了自己却又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后挑眉道：“怎么？你还拎不清身份，想要跟朕讨价还价？”
“奴婢不敢。”
云挽忍着喉咙里的艰涩。
虽然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可当她真的要面对这些时，才发现比听邓海讲故事难多了……
她也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韧，可以因为那些告诫，便能毫不在意了。
萧峥眉头一拧，满脸不痛快，“既然不敢就滚去昭华宫好好准备，明日你主子来了之后，好好给朕侍候着！若叫朕知道你有半点懈怠……太皇太后的命还在不在朕可说不好。”
“……是，奴婢必定好生侍候菡妃娘娘。”
云挽说完菡妃娘娘几个字后，只觉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飘忽忽的出了御书房。
刚走到院中，便是脚下一软。
里头，萧峥见她身子歪斜扔了御笔就要起身，却见福顺已经先一步扶住了她，而她对福顺摆摆手，还屈膝行了一礼，仍要自个往外走。
“哼，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萧峥气呼呼的，顺手给眼前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打了个叉，打完叉后好像还不满意，又龙飞凤舞在上面写道：“办实事，少废话！”
……
昭华宫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妃位为正一品份例，依照宫规，自己可以带两名陪嫁婢女入宫，此外，还有一位掌事內监，四名二等宫女，四名二等內监，和粗使宫女、粗使內监各十二名。
而掌事宫女通常是两名，由妃子自行选人。
这会儿昭华宫中一应事物都由掌事內监向成在张罗，而云挽，依旧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
向成见到郭云挽来，便是一个头两个大。
能做到掌事內监这位置的，谁不是眼明心亮，对宫中大小事情都有所了解的老人，郭云挽和萧峥的事情，这些宫中老人再是了解不过。
就连秦青岚和郭云挽、萧峥二人的关系，向成也事先做了功课。
可如今郭云挽却要给秦青岚做粗使宫女……
“福公公，陛下到底是何意啊？”
安排云挽去庑房先换衣裳收拾自个后，向成苦着一张脸拉着福顺问。
福顺虽然资历不如他，可毕竟是御前时候的人，又是高安的干儿子，在內监当中身份自然不一般。
向成只盼着福顺能给他点什么提示，好叫他能安排得更妥善些。
可福顺却只说：“向公公这话问得好生奇怪，陛下安排个人入昭华宫做粗使宫女，那她便是粗使宫女了，向公公还想陛下有何深意？”
这话一出，向成便暗骂高安狡猾奸诈！
福顺年纪轻轻哪儿有这种城府，必定是高安为了不惹祸上身，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才叫福顺三缄其口！
眼前，福顺说完话已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向成身边跟着的二等內监小全子见状，忍不住问：“师父，福公公的意思是不是说，让我们就将郭云挽当个粗使宫女用得了？”
“不成，高安越是这么谨慎，便说明陛下的态度越不分明，若真将郭云挽当个粗使宫女，回头万一她翻了身，我们岂能还有好日子过？”
向成咬着牙拧着眉，心里已经琢磨开来。
粗使宫女干的都是最累最苦的活，听说，之前郭云挽在浆洗局跳了水，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身子板还弱着呢，就连邓海那么心狠手辣的，都将郭云挽给调到自己跟前做些扫洒活计，还亲自言传身教……
也不知，是不是陛下对邓海另有吩咐？
若郭云挽到了他手下出了什么事……陛下能轻饶了他么？！
“这样，就让郭云挽负责料理花草吧，她原来是贵女，闲来侍弄花草定然也是有的，而且那活计也清静，不至于会日日到主子跟前去，也没什么机会跟人起冲突……对了，再另外安排几个干活细致又乖巧的，让他们多担待着些。”
反正各宫的花草都是有花匠定期料理，各宫的人也只不过负责修剪枝叶，浇浇水，这活既不累也不脏，还颇有意趣，是宫里少见的闲差。
云挽换了昭华宫的粗使宫女衣裳，听小全子说自己被安排去侍弄花草，还愣了愣。
随即便明白，向成多半是顾虑她和萧峥的关系，不敢真叫她做重活……
暗忖向成倒也是个心细有主意的，可若她长久不能得萧峥重视，这样清闲的活怕是就轮不到她了。
第二日一早，昭华宫各处就都忙碌起来。
向成招呼着众人，将宫里又仔仔细细打扫检查了一番，刚确定完没有疏漏，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全子就急匆匆跑回来，说陛下正陪着菡妃娘娘往昭华宫来！
向成便立刻领着众人去前院等候拜见主子。
云挽跟在最后头，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向成训诫他们要好生表现云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好像空空荡荡的，却又似有暗流涌动着。
昨夜，她想了很久，竟然说不出被萧峥安排来昭华宫，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口终于传来一声高喝：“陛下驾到——菡妃娘娘驾到——”
第29章 还委屈你了不成？
云挽心头懵的一震，下意识想抬眼往宫门口望。
可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匍匐着。
她也赶忙匍匐下去，跟着众人一起说：“奴婢拜见陛下，拜见菡妃娘娘……”
好在，周围人的声音很大，前头那一对璧人应当是听不出她声音异常的。
片刻后，萧峥威严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齐刷刷应着，纷纷起身。
萧峥一打眼，就瞧见了角落里那个垂着头，慢别人一拍的身影。
见郭云挽规规矩矩的，他故意说：“菡妃是朕第一个妃子，也是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之人，你们能来昭华宫侍候，都是走了运的，所以……最好时刻警醒安分，若侍候得不妥，可得仔细你们的皮。”
他声音凉悠悠的，甚至连丝毫语气起伏都没有，但却露出了十足的威仪。
向成等人听完就立刻提起了心眼，赶忙应声称是。
云挽垂着眸子，只觉得那道凉悠悠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片刻都没停留。
萧峥转瞬又对着秦青岚柔声道：“你瞧瞧看，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只管提，朕再让人修缮整改，还有这些人也是，若用不顺手，只管发落便是。”
秦青岚飒爽一笑：“陛下安排的哪儿会有差错，臣妾喜欢还来不及。”
“当真喜欢？”
萧峥故意将语气放得更温柔了些。
待秦青岚点头，他才说：“朕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哦？是什么？”
云挽心头咯噔一声，就听萧峥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冷傲道：
“郭云挽，还不出来见过菡妃娘娘。”
“挽挽也在昭华宫？”
秦青岚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欣喜。
“怕你自己在宫里待着无聊，朕特意将郭云挽调来昭华宫侍候，给你做个伴。”
听着萧峥对秦青岚说话时故意放软的语气，云挽强行压制住所有情绪，恭顺快步上前。
她没抬眼皮，只走到能看见萧峥和秦青岚鞋子的位置，便跪在地上匍匐说：“奴婢郭云挽，拜见菡妃娘娘。”
“挽挽？”
秦青岚像是吃了一惊。
随后快步走到云挽身前，“你真是挽挽？”
“郭云挽，还不抬头让菡妃好好认认。”萧峥带着怒意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云挽心头一刺。
她都已经在昭华宫了，岂能不知该怎么做？
他就片刻也不愿让秦青岚等？
可她忙又忍下这念头，面色恭顺的抬起眼来。
下一瞬，便直接对上了秦青岚那双和她有三分相似的凤眼……
秦青岚见到她的模样，一下子笑开来，拉她起身说：“挽挽，真的是你！我们又有许久没见了！你可……”
她似是要问云挽可还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顿了顿才说：“你可真是想死我了，如今我们都在昭华宫里，往后你可要好好陪着我！”
云挽却是愣愣看着她。
她一身浅紫色的宫装，配着金色步摇，美得浓烈动人，而眉间那丝飒爽气息则将她身上的艳丽冲淡了不少，让她的美感中添了坚韧，就像傲寒立于枝头的红梅，雍容又不落俗气。
云挽又看向秦青岚握住自己的手。
那双手上虽有习武而生的茧子，但却依旧白皙精致，而她的手……却已经伤痕累累，上面还有冻疮……
这两只手放在一起，云挽顿时想到自己早上梳妆时，铜镜中那张清瘦黯淡的脸……
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将手从秦青岚手中抽出来，屈膝低声道：“奴婢一介罪妇，能陪伴菡妃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秦青岚见她这模样一下就愣住了。
从前的郭云挽是何等骄傲烂漫的人，成日在太皇太后跟前撒娇耍浑，哪里需要这般小心谨慎，对人低头俯首，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吞吞的，仿佛一身傲骨尽碎……
眼前人，哪里还是那个她认识的郭云挽？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萧峥忽然上前来，揽住了秦青岚的肩，睥睨着云挽。
眼前这一双璧人相依相偎的样子，直教云挽眼中也刺痛。
她花了半个月时间才调整好的心态，似乎只在这短短两日里，就被萧峥轻而易举给破坏了！
现如今，她只剩下本能，垂下眸子说：
“陛下昨日吩咐奴婢定要好生侍候菡妃娘娘，奴婢岂敢不从。”
尽管强加克制，可她言语里还是闷闷的，不似平日恭顺。
萧峥当即眉头一挑：“怎么？朕让你侍候菡妃还委屈你了不成？”
“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萧峥语气上扬了几度，问完见云挽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带了别样的情绪却强撑着，他紧跟着又说：“郭云挽，回答朕！”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手心发腻。
云挽也紧紧攥着手，低声恭顺道：“回禀陛下，奴婢没有觉得委屈，奴婢能侍候菡妃娘娘高兴还来不及。”
“是么？”萧峥盯着她。
“是。”
……
呵。
静了一瞬后，萧峥才说：“好，既然你这么高兴，菡妃也希望有你作伴，那你往后就在菡妃身边做个二等宫女吧，负责侍候菡妃起居，如此，也好让你们时常见面。”
萧峥语气里满是轻慢，可也只有如此的不在意，才能掩盖他方才那又一次因为她丁点异常，便生出乱象的心！
昨日他便知道，向成将她安排去侍弄花草躲清闲了，原本，他也并不太在意，可既然郭云挽半点也不在乎眼下的处境，那他又何必体谅她让她好过？！
郭云挽，她根本就没有心！
云挽心头堵得难受。
她从没想到，萧峥竟要羞辱她至此！
这个人可是秦青岚啊！
是她儿时就结识的好友，是看见她和萧峥青梅竹马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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