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林,这可是陛下亲自交给李昭仪的差事,又事关赈灾,李昭仪岂会因为私情而不将差事办好?郭宝林这么说,莫非以为李昭仪当真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还是压根就不想配合?”
云挽笑了笑,“不是我要故意猜测,只是李昭仪在除夕宴上都能挑事,我又如何能不多一个心眼?再说这些东西一旦交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可由不得我了,我小心一些让公公写个名目,也不算过分吧?怎么就成了不配合?”
刘德全顺势道:“既然郭宝林如此担心,那这捐赠不如就不要出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也免得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情弄坏了什么,郭宝林直接怪罪在咱们昭仪娘娘头上。”
他说完一拂衣袖转身就走,将架子拿得十足,就是巴不得郭云挽真的动了气,不肯配合。
刘德全走后,春晓不免担心的问:“主子,李昭仪跟我们可不对付,这次要是真拂了她的面子,她恐怕又会找麻烦……”
虽然郭云挽现在的位份不高,可是萧峥不仅之前亲自哄着她喝药,这几日每到夜里也都会悄悄来探望她,春晓看在眼里,知道萧峥对郭云挽非同寻常,自然也想在她跟前多表现表现。
云挽闻言淡淡一笑,“你还没看明白么,那刘德全是巴不得我不配合,才好给李春茹由头找我发难……”
可这正是她要的。
没有矛盾,萧峥怎么可能见她?
她看向春晓,见春晓眼里的担忧是真的,而且这几日照顾得也的确用心,便吩咐说:“你这就动身,将这些东西送到含元殿,交给福顺或者高公公,并将缘由如实说出,切记,不得添油加醋。”
春晓心头大喜,“是,奴婢一定如实说,绝不多半句嘴!之前凌霜姐姐的训诫奴婢可是时时记在心头呢!”
“去吧。”云挽露出欣慰的神色。
春晓立刻带着小全子和小顺子,将物件都包好,三人抱着沉甸甸的两大摞匣子往含元殿去了。
春萍留在西偏殿侍候,但她话本就少,人也没有春晓伶俐,论资历,也多是给春晓做副手,还没有独自近前侍候过,一时间也只得默默站在云挽身后,等着吩咐。
哪知道云挽忽然就往院外去了。
她赶忙跟上,小心翼翼的说:“主子,您现在见不得风,还没出小月子呢……”
云挽脚步一顿,“那我问你一些话,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春萍忙不迭点头。
云挽这才任由她扶着,回了屋。
其实这两日,云挽没少观察她们,这春萍比春晓还要小一岁,才十四岁的小丫头而已,从平日干活就能看得出来,是个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就算萧峥有过什么吩咐,她这么一吓唬,春萍也肯定得老实交代了。
“主子,您要问什么?”
将云挽扶去软榻上躺好,又给云挽盖好了被子之后,春萍才站在软榻前,紧张兮兮的问。
云挽面色温和:“不是冲着你,就是问问,你可知道这几日陛下在做什么么?”
“奴婢不知,奴婢成日就在昭华宫待着而已。”春萍张口就说,神色十分无辜。
云挽道:“再想想呢?你平日里出去办事,有没有听说什么?包括青岚出事的那日,陛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激怒了青岚?”
“这……”
春萍拧着眉头,果真认真想了起来,“那日含元殿的事情大家都不敢议论太多,流出的消息就是菡妃娘娘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至于陛下……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头一夜临幸了许美人,这几日宫里的人也都议论着许美人得宠之事,说许美人日日都去含元殿伴驾。”
“许美人?你是说,许彩音?”
云挽听得渐渐攥紧了拳头。
秦青岚出事的前一夜,就是她被册封的那日夜里吧?
当时得知萧峥还在皇子所,不会来昭华宫用晚膳了,秦青岚还用萧峥政事繁忙来安慰她,而她也只想着,萧峥恐怕是因为白日里她说的那些话而感到没面子,想要故意冷她几日。
所以,这几日她没见到萧峥来探望,心里也没多大的波澜。
可……原来他不来,是因为有了新宠?
春萍点点头,“正是,就在菡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当日,许宝林又承宠一回,晋了位份已经成了美人。”
春萍说完,见云挽脸色冷沉,有些担忧道:“不过……主子也别太在意,毕竟陛下是天子,这些事情难免是有的,主子现在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你放心吧。”
云挽打起精神来,勉强扯出个笑容。
但之后,她就这么僵坐着,显然还是受了影响,春萍在一旁看着,又着急又怪自己胆小嘴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李昭仪到——”
第79章 你到底能张狂到几时!
昭仪乃九嫔之首,正二品,比宝林远远高了四阶,根本就无需等人通传,便可直接入内,何况,现在西偏殿里只有云挽和春萍二人,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李春茹。
那一声长喝,压根就不像是通传,更像是在摇旗助威般。
云挽刚刚回过神,李春茹便领着几名内侍气势十足的来了,刘德全恰在她身侧。
见到云挽,刘德全便沉着脸呵斥道:“大胆郭宝林,见到昭仪娘娘竟然不下跪行礼?!”
云挽伸出手,春萍连忙将她扶着,起身。
随后,她便是盯着李春茹。
那眸色从容而清幽,明明没什么强烈的情绪,却竟然叫李春茹心里生出几分忌惮来,恍然间,就想起了郭家鼎盛时期,那个高高在上,让她只能跟在屁股后头仰望的郭家贵女……
郭云挽的高贵和傲气,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李春茹被云挽盯了片刻后,心头越发的不自在,又是忌惮,又是嫉恨和不甘,正要厉声呵斥,哪知道,下一瞬云挽竟然将眼皮一敛,垂下头去,屈膝下跪,接着四平八稳道:“妾身拜见李昭仪。”
她语气里没有了当初做奴婢时的谦卑谨慎,却也谈不上狂妄傲慢,没有对李春茹不敬,只是平平淡淡的,很寻常的语气,好似根本就不在意。
李春茹压下心头诧异,冷斥道:
“郭云挽,你如今既然成了后宫嫔妃,享受着百姓的赋税供养,便该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岂能连给奉阳灾民捐赠这样的事情都寻尽各种办法推诿?”
“而且竟然还想将祸头推在本宫身上,说本宫有意刁难你,你才不敢捐赠?”
“郭云挽,本宫将私库大半都捐了出去,还能看得上你这几件不入流的东西?还是你觉得,本宫竟然能如此公私不分,借着人命关天的事情来对付你?你把本宫当成了什么人!”
李春茹这番说辞早已想好,此刻见云挽那副淡然模样,不由得越说越掷地有声,更又添了不少话进去,恨不得能立刻将她脸上的波澜不惊给击碎!
可云挽却偏偏不理会她的尖锐,反而更加从容道:“李昭仪误会了,妾身之前只不过是怕路上有什么折损,毕竟这当中还有菡妃娘娘的赏赐,妾身擅自挪用,总得跟菡妃娘娘有个交代,所以才希望刘公公能写一分名目出来,记录好都带走了哪些东西,又用于何处,可刘公公却不肯,不等妾身再劝说,便先拂袖而去了,妾身也无可奈何。”
她明明还因为李春茹没有叫她起身,而依旧跪在地上,可她那眉眼澄澈的,不但没有半点被屈居人下的感觉,反而显得她更加坦荡。
而李春茹这昭仪的身份,虽然比她品阶高,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在她面前好似自然而然就低了一头……
李春茹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
不禁咬牙切齿道:“郭云挽,你休要歪曲事实,分明是你故意借此推脱,刘公公如论如何劝你你都不肯答应,也说了可以先不拿菡妃的东西,等你知会了她,她同意过后你再代为捐赠便可,可你倒好,竟然说担心本宫会趁此机会害你!”
“今日你不将话跟本宫讲明白,便就在这儿跪着吧!本宫可不会心疼你刚刚小产!”
李春茹站在云挽跟前,神色倨傲着,睥睨着云挽。
可她偏不去主位上落座,好像就得站得比云挽高一节,才更有气势一样。
云挽早知她会如此,也是算好了下一步要如何做,听见这话故意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来,扬起眼皮,睨着李春茹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昭仪难道敢说,之前从没害过妾身么?妾身谨慎一些又有什么错?”
“你!”
李春茹博然大怒,“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牙尖嘴利?当初你不过一个贱婢,又是冲撞了本宫在先,本宫才会罚你而已,怎么到了你嘴里,竟然成了本宫故意刁难?你这等尴尬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本宫折损羽翼的地方?”
说起这话,李春茹便想起香兰之前撞了郭云挽,被罚去内侍局的事情。
虽然香兰后来办事不力,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可是秋兰到底太老实了些,李春茹还是有些惦念香兰的好处的,若是香兰在,今日这一遭说不定都不用她亲自来,她跟家中传递消息也会容易得多!
想到这件事,李春茹眼底的愤恨更浓,“郭云挽,陛下可是说了,只不过因为可怜你没了孩子,所以才给你个位份,实际上,你在他眼中仍旧不过一个贱婢罢了,你凭什么敢质问本宫?”
“妾身不敢质问,也自知身份低微,妾身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李昭仪若是不肯承认,妾身也没办法。”
云挽故意与李春茹顶着来。
她摆出这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是要让李春茹觉得被轻视,被嘲讽。
李春茹在她面前一向要面子,她就是要激怒李春茹!
“你简直不知所谓!”
李春茹果然怒气更重,骂了一声就道:“来人,给我掌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张狂到几时!”
云挽适时露出几分急色,“妾身无错,只不过与李昭仪好好说话而已,李昭仪是以什么名目罚妾身?”
李春茹冷哼一声,“无错?本宫看不惯你,就是你最大的错!”
她话音落下,刘德全当先上来,捞起圆袍衣袖就要抡胳膊扇云挽巴掌。
春萍吓坏了,再是胆小,此时也赶紧给李春茹磕起头说:“求娘娘饶了郭宝林吧,她才刚刚能下地,前两日都一直躺在床上休养,太医可是千叮万嘱说……”
“滚!”
李春茹一脚将春萍踹开。
春萍毫无防备,直接被踹倒在地。
紧跟着,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云挽挨了一巴掌后,还不忘对春萍说:“春萍,别跟她求饶了,她就是摆明了要刁难我的……”
“啪!”
“还敢口出狂言对李昭仪不敬!”
刘德全紧跟着又扇了一巴掌。
云挽身形晃了晃,本就没恢复妥当,这两巴掌下去已然眼冒金星,但却勉强稳住身形,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接着说:“所以,我之前要个名目以防万一,是对的……”
“啪!”
“主子!您怎么受得住!”
春萍方寸大乱。
她想着凌霜姐姐若在就好了,哪怕春晓和小全子他们在也行啊!
“昭仪娘娘,就让奴婢代主子受罚吧,奴婢甘愿受罚!”她只得去求李昭仪。
春萍心思实诚,没有那么多想法,只知道自己被分来给云挽做婢女,便要将云挽认作唯一的主子,而且云挽这几日待他们也很不错……
第80章 李春茹,你可认罪?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昭仪娘娘说话?”
秋兰见李春茹根本不理会春萍,忙插了一句。
春萍被呵斥得慌了神,再看云挽已经被扇得立不起身,是由两名景俪宫的婢女押着,才仍旧保持跪地的姿势,可刘德全却还没停,她的身子随着刘德全的巴掌而摇摆着,就像风中落叶一样,脆弱得不成样子!
春萍吓得面无人色,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了,拔腿起来就跑到云挽身边去,将云挽抱住,拦下了刘德全的巴掌。
“别打了,刘公公,求求你别打了,她受不住了,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春萍感受到云挽的头毫无力气的靠在自己肩上,喊得声嘶力竭。
李春茹却还不满意,冷声道:“谁知道是不是装晕?来人,提一桶凉水来,把她给我泼醒!”
反正,今日她是有十足的理由来这儿,而且萧峥现在正陪着许彩音呢,虽然不知那许彩音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一下子从宝林升做美人,还日日伴驾……可李春茹不在意。
毕竟许彩音的家世摆在那里,能耐也摆在那里,就算一时得宠,也不可能登上后位,只不过是萧峥一个随手可以拿起放下的玩物罢了。
见郭云挽已经奄奄一息了,李春茹也站得累了,这才终于去主位上坐下。
哪知道,她刚刚坐好,还没吩咐人上茶,让她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欣赏郭云挽的狼狈呢,外头就忽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这声音传来,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惊。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春萍,她立刻高呼说:“陛下!您快救救主子吧!主子快不行了!”
“你……”
李春茹蹭的起身,本是想呵斥春萍,可是又碍于萧峥就在院外,不敢再张扬,只得狠狠剜了春萍一眼,先领着景俪宫的人跪地接驾。
她刚跪下,萧峥就已经大步踏入门内。
大雪初融,本是无风,但这一刻,众人仍旧感到一股凉风袭来,像是被萧峥行动间卷起的,又像是他身上带的寒气。
只顷刻间屋内的气压便低沉下来,让得李春茹也心里犯怵,跪在地上音色柔婉道:“妾身拜见陛下……”
可她话音没落,就见眼前黑金龙靴径直掠过了她。
她一僵,随后往自己身后看去,便见萧峥竟是将郭云挽给抱在了怀里!
她瞳孔猛地一缩,赶忙说:“陛下,今日之事确确实实事出有因,是郭宝林对妾身不敬,且还恶意猜测,口出狂言意图污蔑妾身在先,妾身这才罚了她的!”
萧峥抱着云挽缓缓起身,没有回头。
只站了片刻,冷声说:“传太医。”
说完他便直接将云挽抱进了里间,轻轻放好在床上。
春萍赶紧跟上,为云挽盖好了被子,春晓也跟着萧峥回来了,她见云挽脸上都是血和巴掌印,便赶紧去打了热水来,给云挽擦脸。
见两个丫头细心照顾着,萧峥这才转身往外间去。
景俪宫的人还跪在地上,没有萧峥吩咐,谁也不敢擅自起身。
而当中最为恐惧的,莫过于下令掌掴云挽的李春茹,和动手的刘德全。
刘德全方才见到萧峥将云挽抱起来,那明明脸色沉得可怕,动作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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