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丝毫起伏都没有,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那杀意,那足以力拔千钧的气势,足叫人心头生寒。
黄元德懵在当场。
不是说……沈晏是个温润如玉的玉面郎君么,竟也真有如此狠辣的时候?
……
萧峥和太医几乎前后脚赶到。
听沈晏禀报完情况,他先让太医给云挽诊脉。
太医把完脉后大惊失色,跪地禀告说:“陛下,郭姑娘的脉象浮散无根,又艰涩不畅,乃脏腑之气将绝,元气离散之像啊!”
萧峥眉心猛地一跳,“说人话!”
“郭姑娘……恐怕命不久矣……”
太医小心翼翼的,说完打量着萧峥,见他只是僵坐着,似乎没有要冲自个发怒的意思,才接着说:
“她身体积弱多年,本就需要好好调养,可近日……又屡屡损伤心神,还外伤不断……若再这样下去,郭姑娘只怕至多还有半年寿数。”
积弱多年……
萧峥听得这话,立刻想到了郭云挽跟着废太子在别宫幽禁的那三年……
她可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就连好些公主的日子都不如她,从小到大,更是连风寒都没得过几回。
除了在别宫里吃了亏,萧峥再想不到别的原因。
别宫守卫森严,里头的人根本无法和外界联络,郭云挽和萧嵩甚至得看下人的脸色度日,而萧嵩对她又……
想起之前查到的那些事情,萧峥身上瞬间爬满了冷意。
“你的意思是,以后朕得将她供起来?”
太医顿了顿,“倒也不必……就是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万万不可再伤心动怒了。”
“哼,她在别宫吃的苦,跟朕有什么关系?”
萧峥满脸冷傲和不忿。
郭云挽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跟他说,她的太子表哥一定会照顾好她么?
结果呢?
沈晏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却很是识相不敢在此时多言。
毕竟,萧峥和云挽当年有多好,后来又是如何分开,他都看在眼里,这几年在宫中更是亲眼见到萧峥是如何夺位的。
那般狠辣手段,他自愧不如,之前也才不敢贸然对黄元德发难。
萧峥气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说:“你们只管给她用药,往后,日日过来请脉,朕没说让郭云挽死,她的命就必须留着!”
他交代过后便拂袖离开,去了前庭,要审黄元德。
第19章 若她死了,他争得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这功夫里,李春茹也被传到了慈安宫。
一进宫门,她就感到了十足的压迫,四周都静静的,禁军沿路把守着,一个内侍都看不见。
她被通传要来慈安宫时,便知道是败露了,但还不知是做假证的事情败露,还是安排的人出了问题。
她试着询问,可去景俪宫传话的內监也只缄口不言。
她便只得压着忐忑,跟着内侍一路走到凉亭。
黄元德和赵嬷嬷正跪在凉亭外。
两人都十分狼狈,不仅衣裳发髻凌乱,赵嬷嬷脸上还带着几个显眼的巴掌印。
凉亭周围除了禁军,更有高安的徒弟福顺盯着,李春茹虽在香兰的暗示下,知道黄元德便是昨日收买的人,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根本没机会问黄元德话。
她飞快想着主意,见到萧峥过来,便先迎上前两步,屈膝福身:“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语气稳当得很,姿态也十分放松。
萧峥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喜不怒的,“起吧。”
他脚下不停,经过李春茹就往凉亭去。
“陛下,不知慈安宫中又发生了何事,竟连禁军都惊动了?”
李春茹跟在萧峥身边问。
高安抢先几步入了凉亭,在石凳上铺了狐皮毯子,萧峥坐下后才盯着黄元德说:“沈统领发现慈安宫中有人要毒杀灭赵嬷嬷的口,还打算给太皇太后下毒。”
李春茹愣了愣。
香兰不过只给了黄元德一包药,哪里足够杀两个人?
她下意识看向黄元德和赵嬷嬷,诧异道:“不会是他们要行凶吧?这位嬷嬷……好像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赵嬷嬷?”
她入宫之前慈安宫的人就鲜少露面了,认不出赵嬷嬷也很正常,但她这话是故意问的,为的就是让萧峥以为她并不太关注慈安宫里的人和事,好为洗脱嫌疑做准备。
“让沈统领来说吧。”
萧峥脑子里还想着太医那句,郭云挽只有半年寿数的话,根本没心思搭理人。
甚至觉得,若能让郭云挽高兴,将这些人全杀了也无妨。
什么暴君之名,什么海晏河清,他不在意,他弑父杀兄夺位,不就是为了让郭云挽好好看看,为了让她后悔么!
若她死了,他争得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些,他脸色渐渐沉郁,看得李春茹心惊胆颤。
她强忍着惊惧,看向沈晏。
沈晏在萧峥身后笔挺而立,沉稳又威武,听见萧峥的话后大步上前来,铠甲摩擦的声音竟带着几分肃杀气息。
他单膝跪地,对着萧峥一拜,才说:“回禀陛下,今日末将巡查至慈安宫,恰好听见赵嬷嬷在呼救,里头还传来黄公公的喝骂声,原本末将不敢违抗宫规擅闯慈安宫,可听见赵嬷嬷说有人要害太皇太后,便开了宫门,恰见黄公公领着四名內监在殴打赵嬷嬷,那时候赵嬷嬷已经被他们堵住嘴,身上也带着伤。”
“黄公公说赵嬷嬷因担忧太皇太后疯癫了,他担心赵嬷嬷的疯言疯语传去宫外惹人非议,才只好将赵嬷嬷制住,但末将看赵嬷嬷神志清醒,虽然被堵住嘴,却还在坚持向末将求救,而黄公公大有要遮掩真相,不让末将与赵嬷嬷接触的意思,末将便生了疑心,担心太皇太后万一真的遇险,便在黄公公将赵嬷嬷带回内院后,悄悄尾随潜入,继而发现了黄公公要毒杀赵嬷嬷……”
萧峥这几年性情越发古怪,沈晏自知沈家和郭家的关系容易惹萧峥起疑,更拿捏不准萧峥现在对云挽是什么态度,便不敢提云挽,只提太皇太后。
就算萧峥厌恶皇室,根本不愿认太皇太后这个皇祖母,可他身为禁军保护太皇太后安危,事急从权才违反了宫规却是说得过去的。
说完这些之后,他才看了李春茹一眼,“并从赵嬷嬷与黄公公的争执中,亲耳听见黄公公说,原本不想对赵嬷嬷动手,可赵嬷嬷多管闲事,让他在末将跟前撒了谎,所以他才要除掉赵嬷嬷,还说,他是受李昭仪指使。”
“陛下,妾身万万不敢指使人毒害太皇太后,妾身昨夜不是还劝陛下来看望太皇太后么?求陛下明鉴!”
李春茹听到这儿立刻跪了下去。
可她说完后,萧峥好一会儿都没吱声。
她慌了神,“陛下,您不会真的就凭旁人几句话就相信是妾身指使吧?妾身都不认得黄公公,再说,妾身有什么必要要害太皇太后?”
她言辞急切,声音也跟着拔高,将萧峥吵得回了神。
萧峥拧着眉头看向她,正要斥责,就听她又说:
“倒是沈统领……沈家与郭家是世交,沈统领与郭家三子也一向交好,少时还受过郭家老爷子的指点,跟着郭家老爷子从军,昨日陛下从慈安宫搜出了太皇太后与废太子旧部联络的证据,沈家未必不会担心陛下要处罚太皇太后,沈统领随便扯个慌,让赵嬷嬷配合他演一出戏,方便他进慈安宫救人也是合情合理!”
其实她巴不得说成沈晏是为了郭云挽才擅闯慈安宫,甚至与郭云挽密谋要害她。
可是,昨夜萧峥下令封锁了郭云挽被接入慈安宫的消息,她本不该知道郭云挽在慈安宫里,沈晏没提郭云挽,她便也就不敢提,只能多说一些沈晏和郭家的交集,让萧峥自个联想到郭云挽身上!
昨夜得了黄元德派人送出来的消息后,她几乎彻夜未眠,已然想明白了萧峥对郭云挽依旧有情,之所以百般羞辱郭云挽,多半是因为当年郭云挽抛弃他嫁给了废太子。
既然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如此在意郭云挽的不贞,那也就必定接受不了郭云挽和沈晏还有瓜葛!
李春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萧峥嫉恨沈晏,自己才能逃过这一劫!
沈晏何其聪明,听她这么一说便暗道糟糕。
“陛下,末将虽然承过郭家的恩情,也一直感念郭老将军的提携教导,却不敢将私情与公事混淆,末将今日此举只是因为末将是禁军统领,既然怀疑有人要谋害太皇太后,便不敢懈怠不管,纵使太皇太后有与废太子旧部联络的嫌疑,只要陛下一日未下令定罪,末将就一日不敢不顾太皇太后安危。”
“何况,若末将真是为了找理由闯入慈安宫,想要将太皇太后带走,为何不直接将太皇太后做成假死之状,偷天换日将太皇太后送出宫去?又何必立刻去请太医和陛下来?更根本没有必要陷害李昭仪。”
萧峥眉眼沉沉的,把玩着玉坠,盯着沈晏。
第20章 她不就是想帮沈晏么
他虽下令封锁消息,可慈安宫外都是禁军,沈晏不可能不知道郭云挽在慈安宫中……
只不过,他明知沈家和郭家的关系,登基后之还留着沈晏做禁军统领,是因为他从前与郭家三子,以及沈晏都有交集,知道沈晏是个有分寸的。
先帝查抄东宫后,郭家受到牵连,沈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设法替郭家周旋过,甚至每年都会往漠北送东西给郭家三子,但却从未违抗过先帝。
而且,他也听出了李春茹是有意暗示他,才多提了和郭家相关的旧事……
李春茹见他这样盯着沈晏,心下安定了不少,思忖片刻就反驳沈晏说:
“沈统领当然有必要陷害我,毕竟如今慈安宫里还有陛下亲自安排的人在负责内务,沈统领可以利用禁军统领的身份在外便宜行事,可慈安宫中的人却不会听任沈统领的,所以,沈统领便要先除掉这些人,至于我……”
“之前郭姑娘冲撞过我几次,我也罚了她,沈统领可是看着郭姑娘长大的,想要顺手替郭姑娘报仇也无可厚非。”
萧峥听得这话,眉头拧得更紧了。
看李春茹那副假惺惺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心头越来越烦。
“陛下何不派人去景俪宫搜查一番,若黄公公真的是受李昭仪指使,且手中毒药也是李昭仪给的,那么李昭仪宫中或许还有未用完的毒药,毕竟,这东西不容易带进宫,一旦有机会便不会只带一点进来。”
李春茹巧舌如簧,沈晏不欲与她再做虚妄的口舌之争。
到底是不是她指使黄元德,只消查一查有没有证据,再问黄元德的话便能见分晓。
萧峥听得这话想也没想就挥了挥手,要让高安去办。
李春茹心头发慌。
因为之前那內监来通传的时候,根本没给她机会收拾,话传到立刻就要她动身……
她一咬牙,膝行几步往萧峥跟前凑了凑,万分委屈到:
“陛下,妾身实在冤枉,妾身才刚刚入宫几日而已,若是就被搜了宫,传入旁人耳中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妾身!求陛下暂缓搜宫,等再查一查之后,若仍觉得妾身有嫌疑再搜宫不迟啊!陛下何不先问问黄公公事情是否属实?”
她从来不会相信只给好处就能彻底收买一个人,所以,黄公公也是有把柄在她手中的。
萧峥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陛下,奴婢找到了黄公公与李昭仪勾结的证据。”
萧峥心头一跳。
扭头就瞧见郭云挽由慈安宫的宫婢扶着赶了过来。
自黄元德出了问题,他便先将慈安宫的人从正殿放出来照顾郭云挽了。
此刻郭云挽气喘吁吁的,十分虚弱,眼中却满是坚韧,带着几分急切。
他心中的烦闷忽而就化作了怒火:“谁准你出来的?”
“陛下,郭云挽竟然在慈安宫中?那沈统领必定是知情!说不定沈统领就是与郭云挽串通好了,要陷害妾身,否则郭云挽怎会这么巧就搜出了罪证?”
李春茹见到郭云挽大喜过望,立刻说道。
云挽没理会她,只是走到凉亭内,规规矩矩对萧峥跪下,强忍着晕眩感说:“陛下,奴婢醒来后,得知黄公公受李昭仪指使,要谋害太皇太后,更要杀奴婢灭口,心中既惊又怕,担心罪证被人毁去,不敢坐以待毙,便悄悄去了黄公公的住所,发现了这些东西。”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荷包,高安因为李春茹一闹,没来得及走,见状立刻上前接过,走到石桌边,将荷包打开。
里头是一把金豆子,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郭云挽,不过是一些随处可见的金豆子罢了,你凭什么就说这是我和黄公公勾结的罪证!”
李春茹见到荷包的时候就有些得意,暗想幸好她防了一手,这些金豆子数量虽然大,可却查不出来路,根本无法作为证据指认她。
包括给张嬷嬷和邓海的也都是金银豆子、叶子之类的,但凡能寻到出处的,就连银票、珠宝都不敢用。
萧峥看都没看这些金豆子一眼,只盯着云挽,阴沉沉的,“郭云挽,你可知今日你若交代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来路,朕便只能认定你是和沈晏勾结?”
她昨日才刚刚寻死一回,还大言不惭说她死了他会高兴……这会儿就来说她担心被人谋害不敢坐以待毙?
鬼才相信!
她不过就是听说了沈晏在和李春茹对峙,想要帮沈晏罢了!
虽说他知道沈晏不会以权谋私,可想到郭云挽小时候也唤沈晏一声晏哥哥,再看到她明明已经这么虚弱,却还要来帮沈晏作证……他心里头便堵得发慌!
云挽已经习惯了他的尖锐和怒火。
今早那番争执更是让她心如枯木,既然他说她不配跟他提感情,那么她就不提了,眼下,她只想帮沈晏脱困,也只想设法,让自己和亲族脱困。
她平静道:“回禀陛下,这金豆子的确无法查明来路,可这荷包,却是景俪宫的东西……”
李春茹打断她:“你胡说,不过是一个荷包罢了,怎就能确认是景俪宫的?难不成上面还绣着景俪宫三个字?”
云挽面不改色:“虽然没有景俪宫三个字,可这荷包的用料恰好只有景俪宫有,是你入宫当日,陛下赏赐的,而且,昨日我在浆洗局里,已经见到这用料的衣裳,想来你们是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了荷包香囊等物,毕竟,这些琐碎物件要从李家带入宫中也太麻烦了些,你又刚刚入宫,需要打点的人不少,荷包自然是不够用的。”
她最后这句话就差没直说除了黄公公之外,李春茹还收买了其他人,所以原来准备的荷包不够用了,只好顺手用了些边角料……
而这话正好说中!
李春茹心头狂跳,怒道:“简直可笑,你如何能认定这料子就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在含元殿不过一个粗使宫女,岂能碰的着这些东西?即便你侥幸见过两眼,又是如何能记得这么清楚?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偷了我景俪宫的东西,来栽赃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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