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这种神情我再熟悉不过了,他这是想,卖了我呀。
好吧,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我本就是他那白月光的替身,虽然我极力想要摆脱这件事情。
可耐不住我的这张脸,和君璃长的太过相似。
有时候容貌竟也是一种罪过。
“殿下,你想让我代替君璃郡主去和亲?”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一个“嗯”字。
“可对方若发现我不是真的郡主,我会死。”
我明显地感觉到李衍的手顿了一下,等他再抬眼看我时,眼底都是决然。
我心中本应无半点波澜,可如今却觉得有些失望。
罢了,他与我本就不是朋友,我与他也只是利益关系,何谈情感。
可是……
“若我不愿意呢?”
我确实不愿意,我没有无私到那种地步,替人去死的地步。
若我去和亲,只有死路一条,一旦踏上这条路,我就是弃子,乌善要我死,李衍也会要我死。
可君璃不同,李衍定会保她安全,我甚至也有办法保她周全。
我可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周则庸还活着,太子还活着,韩梓觉还没到接手初家军……我怎么能放心地去死呢?
“此事再议。”
李衍竟没有要挟我去,这还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本王已经让朝中信任之人上书重提十年前韩家军旧事,韩梓绝回归只是时间问题。还有初将军之死,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
李衍突然与我讲起了正事,甚至还主动给了我报仇的线索。
“多谢殿下。”
接过那纸条,我拆开看了看。
那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
萃华楼。
第32章 区区小阵
城外密林深处,山脚下那一棵野桂花树开得正盛。
木锋跟了我一路,也烦了我一路。
终于在兜了三圈后,我实在忍不住了。
“木大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跑了不成?你回去吧,你家王爷才需要你的保护。”
“不行,王爷说了,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初姑娘。”
我长叹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用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语气与木锋说道:
“木大哥,我此番是去找韩梓绝的,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山脚绕了三圈都没上去吗?又为什么我都在在山脚兜了三圈了,韩梓绝也没派人来请吗?”
木锋摇了摇头,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木楞。
我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心道这木大护卫确实是个好人,可也确实有点木头。
罢了,还是同他再说说道理,好让他别跟着我了。
“第一,我兜圈呢是在委婉地告诉你,我只想一个人去找韩梓绝,第二,韩梓绝之所以没下来请我们,是因为他也只想见我一人,第三,你家王爷派你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毕竟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我需要你的保护吗?”
木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又呆呆地摇摇头。
很好,开窍了。
我再接再厉道:“那么现在,我可以一个人上去找韩梓绝了吗?”
木锋点了点头。
我又道:“那么现在,木大哥你可以回去找你家王爷了吗?”
木锋点了点头,突然又火速地摇了摇头……
得,他还是没开窍。
看来得上大招了。
“木大哥,实话和你说吧,我出门时给你家王爷补过一卦,卦象说今日午时三刻,安王殿下会有血光之灾,若木大哥不在殿下身边,我们‘体弱’的殿下又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化险为夷?”
木锋一听李衍有血光之灾,立马就紧张了。
“那怎么办,初姑娘你料事如神,殿下不会真的要出事吧?”
“天机不可泄露,我就是不能说才与你兜兜转转了半天,可再兜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你赶紧去帮你家王爷吧!别让我白白遭受泄露天机的反噬。”
我说着就疯狂地咳嗽了起来,甚至还吐了血。
木锋那单纯的孩子,被我吓得半死。
“初姑娘,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木大哥,但是你再不去救你家王爷,我和他都要有事了。”
演戏我真的是炉火纯青,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好,我这就去救王爷,等救了王爷我再来找你。”
“快去吧。”
在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木锋终于走了。
他一走,我就觉得身子舒畅无比。
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却不急着上山,而是围着那株桂花树走了三圈。
折了枝桂花,我便健步如飞地上山去了。
今日来找韩梓绝,其实是有刻不容缓的要事,绝不能耽搁……
韩梓绝的山头修整的很好看,上次我便留意了,这里宛若世外桃源。
而要找到这世外桃源,需要破解里三层外三层的迷林阵。
韩梓绝这个家伙,明知道我来了,却没有派人在阵外接应,甚至把三道迷林阵全部开启了。
合着上次整了他一道,他也要整回来呗。
还好阵法我也有所研究,区区八卦迷林阵,还困不住我。
破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只需找到阵眼,便可不攻自破。
从前在战场御敌,阿爹也喜欢用阵法,我瞧得多了也就学会了些。
只是今日我想换个玩法。
我准备,强行破阵。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是徒劳。
今日我便让韩梓绝瞧瞧什么是绝对的实力。
若不让他输的心服口服,以他的孤傲,绝对不会打心底里对初家军敬重。
不敬重,又怎么会对初家军尽心尽力。
迷林阵是韩家军自创阵法,从里到外依山势而设,总共三层,山下那棵桂树就是第一层。
我折了那桂树的一枝枝桠,那可不是折着玩儿的。
我要做的就是借那棵老桂树,破坏此阵第一个“四方”平衡。
折桂花枝只是为了迷惑韩梓绝。
而我其实在绕桂树走了三圈后,便在那树下东边处踩了一脚。
那一脚看似并无不同,但却正巧踩到了阵眼。
密林阵的阵眼都是一个个机关,韩家军常在丛林作战时行请君入瓮之法,此时密林阵就起了极大的作用。
不过这个韩梓绝也太有耐心了,竟能将阵眼设在地下五尺处。
刨洞都得刨半天吧……
不过无论埋的多深,我都已经用内力震碎了那阵眼。
之所以阵眼破,而韩梓绝毫无察觉,是因为我只震碎了阵眼的内在,它的外观依旧完好无损。
第一层已破,可我却迟迟没有走入第二层。
第二层在山腰,依山势傍水而设。
八卦密令阵以三层为界,以东西南北四方为引,利用日光起伏,罗盘星象来设置阵眼位置。
这第二层的阵眼,应该是午时阳光直射的位置。
此时是早晨,未到午时,所以依托日光,瞧不出阵眼所在。
不过,我可以倒推,从此时此刻的日光,推演出午时日光会在何处。
在那日光照射处盘腿而坐,此时的我正闭着眼,感受着山中凉风。
风中似有桂花清香,脑子里闪过的是每个时辰,太阳将照到的地方。
午时,这束光真好晒到……
猛然睁开了眼,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右侧的一支翠竹上。
那上头有一支竹叶,叶子上落了一滴清晨的朝露。
“找到了。”
我低声呢喃,走到那竹子旁,摘下了那片竹叶。
脚下轻踩,落叶沙沙作响。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里清楚,埋在地下的第二层阵眼,也碎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层了。
这最后一层,在山顶。
先前从山脚到山腰,一路畅通无阻上。
如今山腰处也困不住我,再没人来就不合常理了。
我本已做好了和韩梓绝打一架的准备,可却不曾想他丝毫没把我破坏他两道阵眼的事放在心上。
只见我刚离开山腰,那山上忽然冒出来一堆的人。
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却也只是团团围住。
韩梓绝从最前头走到我面前时,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赏。
“阿若姑娘果然是厉害,小小年纪内力深不可测。”
“过奖过奖,不过是震碎了两个‘玩具’。”
“那可不止两个玩具,阿若姑娘把我最大的阵眼都震碎了。”
他是何意?难道我两脚,把最大阵眼都震碎了?
第33章 一些过往
我从未见这世上能有如此耐心之人,耐心到花了三年时间,只为往地下挖个洞……
还是一百米深的洞。
然而准确地说不止一百米,是一千米。
韩梓绝这家伙,把整座山从头挖到底,都挖通了。
真不知道该夸他有水滴石穿之耐力,还是说他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韩将军,你要是无聊,不如去招兵买马,踏平离都。”
站在地下百米处,看着数以百计的烛台照着满墙的八卦图,就像是在看一件不存在于人间的东西。
这东西的作用我是一点没瞧出来,但不得不承认确实震撼。
“阿若姑娘是在鼓励我造反吗?”
韩梓绝笑眯眯的样子还挺和善。
我透过烛台的光,堪堪瞧了他一眼,悠悠地开了口。
“韩将军若想兵指天子,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那十万军士虽不全是精兵强将,但就算剔除五万老弱病残,也足够震慑大离朝堂了。
许是我猜中了他的心事,韩梓绝眼底笑意更甚,瞧着我的目光也愈发炙热。
“阿若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我还真后悔没有真的把你抢了做压寨夫人。”
他又不正经了,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韩将军,你若想替韩家军正名,抢人妻子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就算你是为了做好事,可却用错了方式,用错了方式,便容易给人留下了把柄。”
韩梓绝微蹙着眉,片刻后,便如释重负地舒展了开来。
像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阿若说得对,我以后就金盆洗手,就当是为了阿若,我也得好好活着。”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受不住,你还是为了自己活着吧。”
韩梓绝笑了笑,并未再多一言。
我瞧见他那样子,像是又对我所言心存微词。
罢了,他这性格和阿爹口中的韩忠将军一模一样,也不是我三言两语说变就能变得。
只不过,韩梓绝这个地下密室,确实有点古怪。
“韩将军挖这么一个地方?不会只是为了设置密林阵吧?”
密室昏暗,即使烛火数以百计,也不能全部瞧得分明。
比如说韩梓绝面前的那尊石像。
他正站在八卦图的正中间,闻言连头都未回,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石像。
若非他瞧得太久了,我可能还是发现不了,那尊五颜六色的——
阎罗像……
这儿真是越瞧越像是阴曹地府。
韩梓绝越瞧越像是阴曹地府的人间信徒……
我心中生出丝丝困顿,迟迟等不到韩梓绝开口。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再问一遍时,忽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之前父亲去世,有一位高人告诉我,要修建人间地府,供奉阎罗像,才能留住想留住之人,洗刷故去之人的杀戮罪孽。”
故去之人的杀戮罪孽?他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韩梓绝故去的故人,不就是韩忠韩老将军吗?
难道……
“父亲被称为西南守护神,可神也会犯错。”
“犯错?什么错?”
我本不是爱打听别人隐秘之人,可耐不住韩梓绝硬要勾起我的好奇心。
都怪我在塞外待得太久了,消息闭塞。
这等庙堂隐秘又从来不是我所喜爱听的……
“父亲之前一意孤行,剿了一支山匪,但其实那支山匪并未作乱百姓,反而是被当地官员逼迫,不得已落草为寇。”
“竟有此等事?”
我只知韩老将军深受百姓爱戴,又有无往不胜的战神之名,从未听过还有剿匪出错的故事。
西南匪寇横行,比关外严重许多,我陪阿爹剿沙匪都深感心累,更何况是镇守西南的韩老将军。
“原本剿匪一职是以当地府衙为主,地方驻军以辅,但西南和边关是两个例外。父亲参与剿匪时我不过十岁不到,其实也不太清楚那次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父亲死后,西南偶有流言,我方从父亲手下口中得知此事。”
密室的烛光照在韩梓绝身上,一明一暗的脸愈发虚无缥缈,不似存于人间。
我不太瞧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迷茫,悲伤,纠结,痛苦……
与昨日意气风发不认输的摸样迥然不同。
我好像才想起来,韩梓绝失去双亲的时候不过十岁。
我与他,实在是同病相怜。
八岁那年,阿娘离开了我。
那是一个冬夜,暴雪下了整整一天,阿娘带兵去守护玉门关内百姓,就再也没有回来。
好像也是那一年,韩忠将军的死讯传遍了大离,传到玉门关时,已经是阿娘故去一月以后。
那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东海传来捷报,武靖宇将军大胜倭寇,三皇子李衍斩杀敌军首将。
这一年,大离失去了一位将军,一位将军夫人,丢失了一座城池,但夺回了东海海域的管辖区。
人世间满是喜怒哀乐,一个王朝的兴衰往往也蕴藏在悲欢离合之中。
大离的悲喜交织在这短短一年,就像是人世间悲喜的一个缩影。
对眼前这个少年来说,十年的沉寂不是对过错的默认,而是内心的纠结和不甘。
他等了十年,修这一处“阴曹地府”,是替父赎罪,但更多的是将自己困在了过去。
“人总会犯错,犯错了总是要付出代价,苦衷不能成为借口,但苦衷可以成为故人的慰藉。”
“故人的慰藉?”
韩梓绝的声音有些低哑,似呢喃自语般。
我柔声同他说道:“是的,韩将军定也想过,韩老将军剿匪多年,为何偏偏那日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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