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昀舟终究还是迫于帝王的威严,退下了。
他一走,屋内气氛一时间又有些尴尬。
我本就是个“哑巴”,断也不可能主动说话的。
既然他要耗着那就耗着呗,反正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柳昀舟已有婚配。”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是大离的驸马爷。”
驸马爷?我实在是有些好奇,大离还有郡主或者公主?大离如今就只剩下皇子了吧?
然而李衍没有向我解释什么,他只是突然问我:“你会做汤包?”
我不知他到底几个意思,只低着头喝茶,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朕有点饿了……”
李衍欲言又止。
不就是想吃汤包吗?我可不惯着他。
我在纸上写道:陛下饿了可以去御膳房,民女要去照顾太子,陛下请自便。
写完后我就起了身,将李衍一个人丢在屋内,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屋外的那一刻,余光瞥到他拿起了我写的纸,像是在仔细端详。
他果然怀疑我的身份了,幸好我换了字迹。
……
猫太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四天了,真相就像是被一层雾蒙着,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好像什么都查不到。
我也不知那些探案的人都在忙些什么,反正看上去忙得焦头烂额。
有一日晚上还有侍卫来我房间,说是例行检查,这么欲盖弥彰的诬陷,他们是觉得我看不出来?
我在那些人走后,就把屋内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果然翻出来一张药方,模仿的还是我的字迹。
当即我就把药方烧了,所以第二日他们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才碰了一鼻子灰。
好似从那以后,他们就不来找我麻烦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于是我终于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每日的工作也就只剩下逗逗猫喂喂猫,顺便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诊治结果。
只是这种清净日子没过几天,就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阳诚,死了。
这可是越国的王后,大离的郡主,突然就死了,整个越宫瞬间炸开了锅。
宫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阮弘装模作样地在阳诚尸身前哭了一天一夜,最后直接病倒了。
而我作为给阳诚开过方子熬过药的人,被抓进了天牢。
真没想到又进天牢了,我还真是和天牢有脱不开身的缘分。
只是,为什么守天牢的两个人,和大离天牢的那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疑惑地问出了口。
“小姐定是记错啦!我们虽说是大离人,但那里有机会见小姐这样的贵人……要不是犯了错,也不至于流浪至此。”
“是啊是啊!要不是犯了错,也不至于流浪异国他乡,不过我们兄弟二人在大离也没什么亲人,在哪里都一样。”
“是啊,越国狱卒的例钱还挺高,而且包吃住,初小姐你就不必担心了……”
“初小姐?你们认识我?”
两位狱卒像是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
“你们也表现得太明显了,真当我失忆了?”
我隐隐有了个猜测,掀开了遮着脸的面纱,探究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两个老熟人。
许是被我瞧得有些心虚,拿着白色灯笼的狱卒终于开了口。
“初小姐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就是为了等初小姐的。”
“你们知道我会在越国蹲大狱?”
“反了。”
“什么反了?”
“顺序反了,不是我们知道初小姐您会在越国蹲大狱,是您一要蹲天牢,我们就会出现。”
“快住嘴。”
拿着白灯笼的狱卒瞧上去没那么多心眼,但黑灯笼的那位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他。
我挑了挑眉,总觉得眼前的两位故人,死气沉沉的,脸上毫无生气。
他们二人说话古怪,出现的时间也古怪,甚至,装扮也古怪,手上还拿着一黑一白两个灯笼,该不会是……
“你们两个,该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这事虽然听上去荒谬,可我好端端地死了还能活,已经是第一荒谬的事了。
倘若如此,这个世界存在地府,存在黑白无常,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我就说初小姐您不是一般聪明!没错,我们就是地府的黑白无常两兄弟!”
他们,还真是……我差点两眼一闭一晕了过去。
猜测和亲耳听到终究是两码事,但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真的不是在狂骗我?
“你们,该不会是来骗我的吧?”
我问得小心翼翼,直到听到他们二人一字不落地描述我上辈子的事,才不得不承认,我可能真的是……活见鬼了。
难怪他们两个好似什么八卦都知道……合着是地府鬼差。
“初小姐,你稳住呀!别吓我们兄弟二人呀!你别死呀!黑哥,我现在回地府把初小姐的名字划掉还来得及吗……”
“小白,我觉得可能,来不及……”
“好吧,其实我也……不对呀,初小姐分明还有尘缘未了,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还活着呢,你们别吵了,让我安静会儿。”
我只觉得耳边絮絮叨叨的都是那黑白无常的声音,脑子里嗡嗡地叫。
黑白无常听到我还活着,开心地差点蹦起来。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地府的鬼差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不仅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傻。
可人死本来就是天命,亦不可逆天而行,我又是怎么,重活一次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尘缘?
“两位鬼大哥,为什么偏偏是我重生了?”
黑无常欲言又止,白无常倒是滔滔不绝了起来。
他同我说:因为我身上有因果。
我问他:是何因果?
第101章 阿爹的死另有隐情
“是你父亲,你父亲的死本就是逆天道而行,他本是个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命中之劫本应该是死在与敌军大战之中,那时候他应该已是花甲之年,可他却死在了卸甲归田的前日……这时间与地府的生死薄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但你父亲的死被活着的人做了手脚,那股力量过于厉害,连阎王都无法使他复活。”
被人做了手脚?难道害阿爹的还有其他人?难道是制毒毒人?可那毒连顾行之都能做,难道?
“是神医谷的人?”
“不是,神医谷我们早查过了,不是他们。”
连阎王都查不到的人,于人间而言也是极其危险的。
“人间之事地府终归不好过于插手,所以要麻烦初小姐。”
我点了点头,大抵明白了点复活的原因。
可我还是想错了,我的重生,竟是因为阿爹。
“初小姐,你的死其实是有人刻意为之,但却不像你父亲的死那样被做了手脚,所以你可以复活。”
“但原本你确实应该死在十八岁那年,可因为你父亲的死亡早于生死薄上规定的时限,阎王与你父亲商议后,将地府对他之死却无法复活的亏欠,附加于你身上,给了你二次重生的机会。”
“那……那我阿爹他,他还好吗?”
黑白无常所说我不知是真是假,可再次听到阿爹的事,我感觉他就好像还活着,还在我身边,一声一声地唤着“阿若”。
“逝者不能逗留阴间过久,他与阎王做了交易后,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了,现在应该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了。”
七岁吗?我前世的一年加上今生的六年,也确实是七年了。
“初小姐,因为你识破了我们的身份,所以阎王与你父亲的附加协议也因此结束了。”
“附加协议?”
“就是保护协议,我们无法再继续保护你,不过你在生死薄上依旧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意思是:无死期也无活期?”
“是的初小姐,这意味着你的生死完全由人间造化书写,地府无权干涉,你可能一直活着,也随时可能会死,这也是因果。”
“相识一场,很感谢第一次大火时初小姐把我们兄弟推出火海,虽然我们也不会死,但是恩情记下了。”
白无常给黑无常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从哪里变出了个圆圆的物件。
“这个是因果轮盘,只可启动两次,正转一圈可测未来,逆转一圈可知来路,逆转两圈则可逆因果,应该会对你有帮助,但要切记,它只能启动两次,两次以后就将彻底报废。”
如此重要的东西,若不收岂不是亏大了,只是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犹豫……
“初小姐你就收着吧,算是我们对你的答谢。”
白无常说着就将轮盘变成了挂坠大小,甚至在上面穿了根绳子,塞到了我手里。
“这根绳子关键时刻可以保你一命,我和黑哥还有急事要去做,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我……我还想问一下,我阿娘她,她在哪儿?”
犹犹豫豫地,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不起初小姐,逝者已逝,前尘往事便都是从前,投胎转世的她是全新的一个人,会有全新的亲情爱情友情,甚至是插肩而过的萍水相逢,所以我们不能向逝者生前的故人透露任何信息。”
“不能透露任何信息吗?”
我有些低落,阿娘在我八岁那年就去世了,当时我还小,哭得晕厥了过去,醒来后脑子就有些混乱,竟连记忆中阿娘的样子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所以我想知道阿娘投胎转世后去哪儿了,我想,去看看她。
可白无常的话,让我瞬间回到了现实。
黑无常似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忽然开口问我:
“初小姐,你知道为什么人间会有生死吗?”
天牢的暗窗处莫名闪进了一束日光,暖洋洋地打在我的脸上。
那是昏暗阴冷的牢房里突然闯入的唯一一抹天然的光亮,与死气沉沉的烛火迥然不同,却又分外和谐。
我伸手,遮了遮眼,那一刻,想起了许多往事……我缓缓地开口:
“因为生是生生不息,死是向死而生。”
“是的,人间是唯一有生死的地方,也是唯一生生不息世代繁衍的地方。向前是你们才有的特权,只有向前,才能推动整个世间拥有更向好的未来,所以初小姐,你也应该向前看。”
向前看吗?我低着头喃喃自语地重复这两个字,恍惚间,若醍醐灌顶。
“谢谢你们,我明白了。”
黑白无常甚至欣慰:“初小姐多保重,我们有急事要走了。”
他们好像是真的急着走,我也不知怎得,竟突然问他们:“是何急事?”
他们也真告诉了我,他们说,要去抓一个迷路的女鬼。
“女鬼?”我莫名地有些好奇。
白无常瞧了眼黑无常,小声告诉我:“那女鬼迷路了六年,始终找不到回地府的路,若不是地府每隔六年都要查一次往生录,可能还发现不了,丢了一只鬼。对了,那人初小姐也见过。”
“我见过?”我不禁有些诧异。
黑无常道:“你见过她的鬼魂,她就是离都城外出现的那名女子,安帝的生母,楚槿禾。”
“楚槿禾?”
我恍惚间记起了那日的初见,那名女子还说要托梦去骂死李衍,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真的是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而这人,还是李衍的生母,那个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
“楚槿禾其实早该投胎了,但她一直有尘缘未了,在奈何桥边徘徊了十八年,直到见到了你父亲,你父亲一番话,她便答应投胎了,但是有一个条件,她要去人间,再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所以那日楚槿禾才会突然出现,所以她才会说见过阿爹。
“阿爹与楚贵妃说了什么?”
“他说,执念困住的是自己,捆绑的至亲,若死人都无法释怀,活着的人又该如何释怀
第102章 身份暴露
我在天牢里一呆就是三日,这三日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他们好似已经将我忘了。
直到第四日,我见到了一个人。
“柳大人怎么来了?”我在纸上写道。
柳昀舟来得突然,好在我眼疾手快地遮住了脸,否则定是要暴露的。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被越国国主抓进了天牢,我就去求陛下救你出来,但他……”
柳昀舟欲言又止,看了看我,神色瞧着痛苦极了。
我大抵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用笔墨在写了:“但他说我只是一枚棋子,死了就死了。”
柳昀舟探过头来瞧了瞧,在瞧清楚地上的字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六年过去了,李衍还是那个李衍。
他是如此冷漠且无情,可我的内心竟毫无波澜,大抵是早已明白,于李衍而言,谁都是棋子。
“所以他现在准备杀我了是吗?”我又写道。
柳昀舟皱着眉,依旧点了点头。
李衍啊李衍,你要杀我,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给了柳昀舟。
他见了后,只是看了我一眼,眼底便满是震惊……却也只是震惊片刻,就拿着纸,匆匆离开了。
我知晓他去找李衍了,只因我在纸上写了:烦劳柳大人替我给安帝陛下带个话,关于王后的死,我知道真相。
越国王后的死过于蹊跷,就算不用脑子想,我也能明白是谁做了手脚。
那人权势滔天,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此刻,正站在我面前,冷冰冰的一张脸像是毫无感情一般。
“听说神医要见朕?”
李衍淡薄的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好奇,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我靠在墙边,随意地坐在草堆上,仰着头,豪不畏惧地与李衍四目相对。
但却,未有一言。
我与他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一片死寂。
直到李衍主动蹲下了身子,淡声说道:“朕忘了,神医说不出话。”
他说着就随手拿起了桌上的纸笔,递到了我面前。
我的目光往他手上扫了一眼,忽得一声轻笑。
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安帝陛下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的声音极轻,轻到连我自己都听得有些恍惚,但即使再轻,该听见的人,也还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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