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说希望李湛教她钓鱼,可手指那时却冷得在发抖,她想起来了,李湛当时是看了她的手,才骂她愚笨,转身离开的。
也就是说,他当时可能是害怕她受凉,所以才匆匆离开的。
连续两件事,都让李见素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她立即在纸上写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湛阿兄不能将自己的关切真实的与我表露?
写完后,她抬手去蘸墨水,恍然间看到屏风处站着一个身影。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大半夜屋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李见素吓得登时吸了口凉气,但当她看清来人是谁后,那口凉气便慢慢吐了出来。
她一边用书册压住了手边还未干透的纸张,一边问:“你怎么醒了?”
与其说醒,不如说李湛是一直未睡。
他故意沉缓呼吸,让账外的李见素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看着她离开寝屋,以为她也要入睡,可很快,他又听到李见素起身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等了许久都未见回来,李湛这才忍不住寻了过来。
“为何不睡?”李湛没有回答,而是望着满桌案凌乱的纸张,反问她。
李见素面上平静,可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站起身道:“我……我就是睡不着,所以起来看会儿医书,这就准备去睡了。”
只是看医书?可他方才过来时,分明看到她满面愁云地盯着手中纸张在看。
李湛没有说话,直接朝她走去。
李见素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收桌上的纸张,可一垂眸,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她太过投入,竟不知不觉摆了一桌的纸张,根本不是三两下就能收走的。
不等她反应,李湛就已经来到桌旁,随意拿起了一张纸。
“别看!”李见素连忙抬手去夺。
李湛未曾抬眼,便一把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掌中,轻念出声:“采苓对郑盈的憎恶,会因为身份和性格原因,选择忍让……”
念到此处,李湛停下来,缓缓松开了她。
“都说了不要看的,这是我与采苓的事。”李见素松了口气,迅速将纸张从他手中抽走,说她也要去休息了。
李湛虽觉得还有些古怪,但到底也没有再去深究,转身也要离开。
李见素拿着那张纸,原本是顺手就想压在书册下,可谁知她将书册刚一拿起,方才被压住的那张纸,因墨迹未干的缘故,沾在了书册上,在她抬起的瞬间,又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李湛脚边,险些被他一脚踩住。
李湛脚步一顿,弯身去捡,一行大字便工工整整落入他眼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湛阿兄不能将自己的关切真实的与我表露】
周遭空气瞬间凝固,那“关切”与“真实”这两个词,仿若烙铁,烫得李湛双眼生疼。
李见素也觉出他神色不对,想到书中所记,有些患了心病之人,难以接受此症为病,若强行医治,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们更为暴躁。
担心李湛也难以接受,李见素一面看着他神色,一面同他轻声细语地解释,“我近日看了些有关心症的医书,所以将身边之人都分析了一通……你方才看到的那张,便是采苓的……这张……”
“这些话你与谁说过。”李湛彻底转过身来,缓缓抬眼,那双眉眼带着森森寒意,手中的纸张也被他攥成一团,紧紧握入掌中。
李见素有些怔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湛是在问什么,只觉得他这般模样,令她觉得害怕,便朝后退去,可谁知,手臂被李湛再次一把握住,且他还用力一扯,将她彻底拉至身前。
“说话。”他冷冷问道。
李见素还是有些发懵,她缓缓摇头,“没、没和谁说过,我只是自己在做记录,想帮……”
“你记了多少?”李湛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沉声打断,握住她手臂的力道,也随之加大。
李见素吃痛蹙眉,眸光移向桌案。
李湛并未松手,而是一边拉着她,一边开始去拿桌上的纸张看。
看到采苓的,他直接扔去一旁,看到关于他的,便蹙眉细看,他越看,脸上神色越凝,手上力道也不知觉加大。
李见素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尖都在发颤,像是在极尽所能的压抑自己的情绪。
“谁让你记这些的?”他冷声问道。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记。”李见素如实回答。
李湛想起白日里她与王佑说得那番话,再看这满桌写满他得了心病的记录,便又是一把将她彻底拉到身前,与他相贴。
“我没有病。”李湛唇瓣几乎挨在了她的耳旁,用那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我这般对你,只是因为我恶心,你听清楚了么?”
当李见素意识到李湛有可能是得了心病之后,便做足了准备,她知道若发起病来,什么狠话都会说,可即便如此,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觉得难过,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落泪。
见她咬唇不语,李湛手上力道更重,疼得她倒吸一口气,连忙点头回应。
“知道我为什么恶心你么?”似是为了证明他有多厌恶她,李湛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且直接将她拉扯着转回身来,按在了书案上。
后背猛然与案边的碰撞,让李见素久忍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李湛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而是望着眼前落泪不语的李见素,用那极其嫌恶的语气,对她道:“你凭什么做我李湛的妻子,凭你与太子苟合?凭你身份低贱?还是凭你脏?”
他似是恨透了她,口中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为用力,说到最后,整个人从冰冷开始变得愤怒起来,语调也不受控制般扬起。
“不要白日做梦了!”他拿起其中一张纸,狠狠扔在李见素脸上,“你的存在就是皇室对我的羞辱,我每看你一眼,每同你说一句话,都觉得万分恶心!”
说罢,他似是彻底不愿再忍,直接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狠狠道:“我没有病,也不需要你擅作主张来医治,若日后我发现你再做这些……”
他没有说下去,但手上力道却在慢慢加重,眼看李见素开始不住挣扎,脸色也愈发涨红,他终是一把将她甩开,任凭她跌坐在地,趴在地上不住咳嗽,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将桌上所有的纸张,丢入铜盆,连同那些书册,全部一把火烧了干净。
原本要在府中待到后日,结果第二日天还未亮,李湛便带着王佑回了白渠。
采苓不知昨晚发生了何时,只知晨起进屋时,李见素靠在贵妃椅上,身上还搭着被子。
采苓机灵,没让身后的婢女进屋,而是赶忙将门合上,跑上前来,“公主怎么睡在这儿?”
见李见素不说话,采苓又道:“可是昨晚与世子闹别扭了?”
采苓想不通,这二人都是性格温和之人,怎么会闹别扭,就算闹别录,世子又怎会让公主睡在外间。
正在思忖该如何开口劝慰,采苓忽然眉心一蹙,用力吸了吸鼻子,四处张望,“怎么有股糊味,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吗?”
她慌忙起身,寻着味道的来源走了过去,当她看到屏风后一片狼藉的书案时,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
那桌案上搁着铜盆,铜盆中满是灰烬,还有那些被烧得残破的书册……
整整一日,李见素都未曾出屋,早午两膳皆未用,夜里采苓实在看不下去,端了碗肉粥送到她面前,再一次出声劝道:“奴婢也不知公主和世子到底怎么了,但奴婢知道,不管发生何事,身体都是自己的,旁人不知道心疼公主,公主自己也要心疼自己啊……”
李见素微微抬眼,望着采苓,用那沙哑的声音道:“无人的时候……叫我见素吧。”
“公……”采苓顿了一下,当即一咬牙,点头应道,“好,见素,咱们不难受了,咱们快喝粥!”
李见素接过粥碗,抬手去喝时,采苓又是一惊,倏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他、他……他对你动手了?”
李见素无波的双眸,微颤了一下,遂又恢复平静,“不要让白芨知道,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那怎么行?”采苓赶忙探身,去看李见素脖颈上的红印,其实她白日里就看见了,但当时她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床帏之事时折腾出来的,等到方才李见素扭过来喝粥,她才看清这红痕竟是指印。
采苓气得心头直冒火,“他当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
“采苓。”李见素轻声将她喊住,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采苓双拳紧握,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待片刻后,她长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李见素身旁,“好,那你要和我说清楚,他为何突然这样?”
“可以不说么?”李见素道。
采苓又是心头一梗,可那些重的言语,面对李见素,她也没法再开口,只能恨铁不成钢地使劲跺了跺脚,幻想李湛就沾在她鞋底,咬着牙道:“那下一次他若还要发癫,你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了,你要喊我,知不知道?”
李见素朝她点了点头,弯唇道:“谢谢你,采苓。”
“你还笑得出来……”采苓无奈长叹,摩挲着胸口不住为自己顺气。
白渠县附近的一处山间,王保牵着马,与李湛同行。
“她当真没有说出去?”李湛停住脚步,蹙眉望着眼前溪流,他对她那般狠戾,她竟还要再忍。
王保点头又道:“昨日世子离开后,公主的确消沉了一整日,可今晨起来,似乎又与往常无异,坐着马车又去了青山观,外出时,还戴了花巾。”
那花巾明显是用来遮挡脖颈处指印的。
她为何还要忍?
李湛吸了口气,缓缓合上眼又问:“还有呢?”
王保道:“公主去了青山观,晌午教人施针,午后随着净玄下山去做义诊。”
“义诊?”李湛睁开眼。
王保道:“皆是附近山民,多为女子,公主义诊时带着帷帽,没有露面。”
李湛道:“这几日若无大事,不必来报,将她跟紧。”
第17章 第十七章
李湛那日离开之后,李见素将自己关了一日,第二日便神色如常,继续往城外的青山观跑,晨起用过早膳便出门,到了黄昏才回府。
净玄擅制丹药,在用药方面极具心德,李见素擅长施针,又好读医理,两人一起时不仅互相传授医术,还会共同研究各类病症。
有一次净玄太过专注,一时忘了李见素公主的身份,说自己午后要下山义诊,邀李见素一同前去。
李见素也是没有细想,直接脱口应下。
这可将白芨急坏了,她最是注重规矩,赶忙提醒道:“公主,今日风大,应早些回城才是。”
一声公主,让净玄这才反应过来,饶是长安民风如此开化,身为公主的李见素,也不该去给平民诊治。
义诊时免不了会有肢体的接触,且若是此事传开,难免会对李见素的名声有影响,不得不让人顾虑。
可这声公主,却让沉浸在医术探讨中的李见素,眉眼中多了一分沉重,她默了片刻,缓缓道:“能来青山问诊的百姓,多是妇孺吧?”
净玄点头道:“是,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山民。”
李见素沉吟道:“我戴着帷帽,若有人问我身份,道长只说是新来的方士,如何?”
白芨一听,也不再暗示,干脆直接劝阻道:“公主不可,这不合规矩。”
“律令中可写明,公主不得为百姓义诊?”李见素反问。
律令中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白芨一时无言,见李见素也不听劝,铁了心要去义诊,她只好又寻到了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久居青山观,又以清玄真人自称,听闻李见素打算与玄净下山义诊,根本就没有阻拦的心思,反而还将李见素夸赞了一番。
白芨彻底没了办法,只得用帷帽将李见素遮得严严实实,自己与采苓也戴了面巾,寸步不离地跟在李见素身侧。
附近山民不认识新来的方士,对她的医术也不放心,来了的人皆是排在净玄那边,李见素坐在那里许久,也未见面前来人。
有位排在队末的妇人,实在头痛难忍,最后终是熬不下去,踉踉跄跄跑到李见素面前坐下。
“方士啊,我这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白日里头疼得不行,你看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妇人约摸四十出头,身材微胖,是附近一个地主家的姨娘,之前看过郎中,开了好些药,一开始管用,后来又不起效果了,头比从前还更疼了,她听旁人说青山观的道长医术高,这才跑来想要试一试。
周围来问诊的人,终于看到新来的方士面前有了病人,纷纷好奇地打量这边,想看看这方士到底医术如何。
李见素隔着丝巾诊脉,片刻后,她又仔细询问了许多问题,最后她道:“那些药只可短日服用,若长久服用,头疼便会不管用了。”
妇人用力压着眉心,满面苦楚,“那求求方士给我重新开些药吧!”
李见素摇头道:“是药三分毒,药不必吃了。”
“哎呦!”妇人又疼又急,一下就扬起了调门,“这可叫人怎么活啊!”
原本好奇看热闹的人就多,这一嗓子,更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你看她那身装扮,哪儿像个方士,保不齐就是招摇撞骗的。”
“可方才净玄道长不是说了,这方士比她医术高吗?”
“嘁,医术高能连个药方都开不出来?”
李见素并未气恼,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的头疾是心脉受堵所致,日后戒了那糖糕,午膳后也莫要立即去睡,步行半个时辰,再去午憩,寻常多饮水,夜里入寝前,记得以热水泡足,还……”
“哎呀呀……”妇人也不知是头疼得紧,还是性子本身如此,不等李见素说完,她又是扬声喊道,“我这是头疼,你不治我头上的毛病,管我腿脚做什么啊?”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不知谁说了一声“庸医”,传进采苓耳中,她登时气得朝前一步,正要开口辩驳,白芨却将她拉住,白芨打心眼里就不赞成李见素出来义诊,如今正好希望李见素能知难而退。
李见素也不想生事,便让采苓去拿药箱。
那妇人以为李见素要给她药吃,便不再说话,等着采苓回来。
却没想到,李见素非但没有给她药丸,还往桌上搁了一排银针。
那妇人吓得瞬间白了脸色,“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若头痛难忍,这几日我可先与你施针,缓解一二,但方才嘱咐,万不可忘。”李见素认真道。
妇人本就不是很信任新来的方士,再加上与李见素说话时,听出她年岁不大,心里便更加不信,如今她不肯给她开药,还要取针来扎,这可叫她如能敢?
那妇人摇晃着站起身,也顾不得头痛了,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算了算了,我还是寻净玄道长看吧,你去拿旁人试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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