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宣想是还不适应离洛这种极其随意的打招呼方式,毕竟他接亲的那一路,离洛可是装得离愁别绪的很,所以他此时站在那里应该是在想变换个什么表情面对离洛假装的热情吧。
半晌,他牵了牵嘴角:“难为七嫂了。”
离洛适时打了个哈欠,直言道:“确实挺难为的。”
秦宣估计已经调整了心态,扬起了他那标准的官方笑容,对离洛说道:“今日前来,给七嫂送样东西。”
说着,对着外面他的一个随从道,“抱上来。”
那随从奉命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只乌黑锃亮的小奶狗。
一进屋,秦宣便接过小奶狗放到地上,在狗屁股上轻轻拍了拍,把它往离洛的方向推。
小奶狗应该刚断奶,走路摇摇晃晃,蹭到谁的裤脚都要闻闻,似是在找母狗那熟悉的奶味。
辛奴看着那小奶狗眸子一亮:“嘿,这狗,像极了花花小时候。”
秦宣道:“花花?”
离洛解释道:“我皇弟养的一条黑色的狗。”
“黑色的狗为什么叫花花?”
“这个我解释不了。”
离洛总不能把她皇弟那个梦说出来吧?毕竟是未来帝王,她总要给皇弟留点脸面。
秦宣倒也没继续纠结这名字的由来,接着道:“这是我七哥托我送给七嫂解闷的。”
离洛挑眉:“哦?这是打一巴掌给一颗枣?要送东西干嘛不自己来,在你们靖国,青穆国的公主就那么好打发?”
秦宣摸摸鼻子,略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离洛说话会这么直接。
女人说话不都是很委婉的吗?他府里那些姬妾,说话从来都是三句话掺十滴水,润的很。
他讪讪道:“这不是七嫂不让他进门嘛。”
离洛好笑的盯着他,“那你怎么进来的?”
她可是和辛奴说了,除了皇上皇后谁都不见的,他秦羽进不来,他秦宣就能进来了?
看来这别院的任何人,她都是指使不动的,连门口守卫都不行。
秦宣笑:“七嫂何必在意这些细节,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替我七哥赔罪的就好。”
离洛蹲下身,挠了挠那小奶狗的下巴,小奶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见状,离洛有些不喜,到底不是她青穆皇宫的花花,当初花花刚进宫的时候,摸它,它可是一脸享受。
没了什么兴趣,离洛便让人将小奶狗带下去喂吃食去了。
辛奴拿帕子给离洛仔细的擦了擦手,直到每个指头的缝隙都细细的揩过,辛奴才罢手。
秦宣知道,离洛这是把对秦羽的不满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平白无故受白眼,他心里郁闷的很,但是谁让那是他最敬重的七哥呢?
为了七哥,受点委屈就受点吧。
直到辛奴停手,又喝了口茶,离洛才抬头看向秦宣,哼了一声,道:“你这皇兄,昨日差人送了一套茶盏,今日又巴巴让你来送宠物。昨日事发时,他既然没觉得自己做错,此刻又巴巴的来道歉,可不可笑?”
秦宣再次尴尬的摸摸鼻子,“不就是他府上的红清姑娘惹您不高兴了嘛,您一国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这种女子见识了呗。”
离洛眉毛一挑:“哦,他竟是这么和你说的?可昨日,他就在此处,对我厉声厉色,说我把他的红清姑娘给惹哭了呢。”
秦宣倒是不知道,原来离洛加油添醋的本身,比他颠倒黑白的能力还强。
“那红清姑娘见人未语三分泪,娇弱的很,七嫂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免得引来些不必要的误会。”
这是来道歉,还是来示威?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七哥的意思?”
秦宣许是看到离洛眼神微闪,敛了神色,正经一揖:“不是七哥的意思,七哥还没这个勇气对七嫂说这句话呢。”
顿了一顿,秦宣又笑道,“七哥是真的喜欢七嫂呢。”
辛奴对秦宣的话嗤之以鼻,不屑道:“喜欢?我家公主尚未与之大婚,肃王便养了个勾栏女子在府内,还任由那个女子跑来公主别院对公主撒泼打诨,如若这样都说得上喜欢,那肃王的喜欢也太过廉价了些!”
秦宣许是没想到一个婢女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说话如此放肆,脸上不由挂了些怒气,语气犯冷的道:“公主这婢子倒是胆大的很,连主子的事都敢议论。”
对秦宣的语气,离洛不甚在意,任秦宣是凉凉还是暖暖,她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想以此震慑她。。
睨了一眼秦宣怒气横生的脸,离洛淡淡道:“辛奴一向如此。”
辛奴说的有理,反倒让她心情愉悦的很,离洛品了品手里的茗茶,味道不错,应该是她带来的梅花蕊。
辛奴哼了一声,在旁边道:“公主一向不喜与人计较,但是你们靖国也不能就认为我们好欺负。昨天肃王还说我们公主为难红清姑娘,宣王今天就来说我没礼数,难道任你们靖国说什么我们青穆国只能受着吗?我们青穆国没那么弱,你们也莫要太霸道!再说,你们都说那红清姑娘娇弱,但是昨天她来摔茶盏的那份泼辣劲可不是娇弱女子该有的。”
秦宣端着茶盏,看着说话的辛奴,一脸意味不明道:“公主这婢子倒是有趣。”
离洛看着秦宣眼中的精光,也端着茶盏,一脸意味不明道:“本公主的人可不是用有趣来形容的。”
第27章 事发之前
本来以为此次闹的不甚愉快,秦宣应是不会再来。
或者说秦羽知晓离洛和秦宣的对话后,怎么也该亲自来和她絮叨絮叨此事,比如让离洛不要在意,比如让离洛管管辛奴。
可是,事情与离洛想的着实与众不同。
此后,每隔几日,秦宣都会以送礼的名义来别院待个把时辰,而那秦羽倒是再未来过别院。
其实,离洛私心里倒是想秦羽再来一次,虽然她这次来只见过秦羽两次,但是总觉得这两次他的差别太大,离洛想再看看清楚。
离洛认为,纵使秦羽迎娶她不是真心实意,但是她是秦羽获取皇位的筹码之一,秦羽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勾栏之女与她发生冲突。
可是那秦羽好像是躲着她一般,他不来见离洛,离洛派人去请他,他也找了借口回避。
即便离洛发了脾气,让秦宣去传话,他依旧敷衍,道:“大婚之前,未婚夫妻不可相见,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阿离还是忍忍吧。”
呵,说的离洛对他多痴情一样。
看着秦宣天未亮,便带着一群人往她院子里抬着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小玩意儿,离洛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玩味儿的笑。
“你七哥见天的让你来送礼,就不怕我们日久生个情啥的?毕竟我和他还没举行婚礼,这靖国换个人娶也是一样的。”
秦宣倒是不尴不尬,回道:“不怕!七嫂既答应了我七哥的求娶,自然不会毁约。七嫂在青穆国那可是君子般的人物,到了我靖国难道还变性子了不成?”
离洛吃了一口辛奴递给她的豌豆黄,抬头望天想了想,忽然道:“那也说不定,万一我水土不服呢?”
秦宣看着她,笑的无奈,摇摇头,道:“我会转告七哥,七嫂已经厌倦了我,明日我便不再登门了。”
说完,在初冬的天,挥着手中折扇,施施然走出了公主别院的大门。
那派自在倒像是从自家院子出门去逛街,一点都不像是被人赶出去的。
这秦宣,倒也识趣。
识趣到,离洛觉得之前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毕竟这人做事,一点不像他长得那么奸诈。
当夜,丑时时分,正在熟睡的离洛突然起夜,吐了一大口血,辛奴大惊。
离洛却是淡定的爬起来,陪辛奴打扫干净,然后默默算了算时间。
还有一个月即将大婚,有些事情要开始做了。
次日一早,她让辛奴偷偷将她带来的侍女和侍卫清查一遍,人不多,总共也就三十个人,剩下的一些车夫之类的她早就打发了回去。
离洛从这十几个人里头找了几个外人眼中的熟面孔,认认真真瞧了瞧。
日暮时分,她让辛奴带着她的亲笔手书去了驿馆,青穆国的使臣还在那里。
礼部尚书王衍是这次送亲队伍的主要负责官员,他送辛奴手中拿过离洛的手书时,只以为离洛是需要他传消息回国。
当时,他还在心里腹诽,觉得离洛是不信任他的能力,毕竟他早就将靖国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传回了青穆国。
可是,当他看到手书上是让他带使团即刻回国不得有误的命令时,王衍忽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他没看清的。
王衍是忠臣。
临行前,王上离昀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看到公主大婚,安然入住肃王府后再走。
他得遵王上之命。
当夜,离洛乔装,在暗卫护送下,悄然降临驿馆。
“五天之后,回国,不得有误。”
王衍是忠臣,对付忠臣应该礼遇,但是有时候忠臣的执拗实在令人头疼,讲道理太慢,不如直接下命令。
“老臣不走!公主如此命令,定是遇到难处,有难处不妨说出来,让老臣同公主共同分担。”
能做到尚书的位置上,证明王衍不糊涂,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离洛的行事,让他知道,公主应是遇到了大麻烦。
“城外三十条人命,皆在大人一念之间,是走是留大人想清楚。如果,大人留下是本宫的拖累,大人还执意要留吗?”
王衍一愣,他是文官,除了有些嘴皮子功夫,确实在别处对公主无所助益。
他们本想离洛大婚之后再走,现在看来,真等到那个时间,很多事情不合规矩,反而处处掣肘。
王衍想通,给离洛行了大礼。
离洛受了此礼,又于黑夜悄然离去。
第二日,离洛招来五个暗卫,这是离润给她护身的法宝,他们武功高强,行踪诡异,自保不是问题。
离洛将他们易容成了那几个熟人的模样,之后慢慢的将她带来的侍女侍卫悄悄送出城去。
离大婚还有二十五日,青穆国的使臣突然上奏,说是国中有事,需要立即回国。
奏折洋洋洒洒,写满了不能看到离洛长公主成婚的遗憾之言。靖皇本还想挽留,但是肃王秦羽却是当了说客。
他不得不当说客,毕竟青穆国使臣离开,对他来说能延缓青穆国公主身亡的消息传到青穆国的时间。
使臣回国前一天,离洛亲自上手,给辛奴化了一个男儿妆,虽然辛奴个子娇小,但是从小习武,并不娇弱,装扮成个男子也不易察觉。
整个易容过程,辛奴哭哭啼啼,到最后竟跪在地上扒着离洛的裙角死活不走。
看她泪眼婆娑,离洛也于心不忍,可是现在的于心不忍就是以后的残忍。
离洛拉起辛奴,强迫她坐在椅子上,帮她画好最后一笔眉峰。
辛奴压抑着哭声:“公主,辛奴不走,辛奴就在这里陪着公主!公主生,辛奴生;公主死,辛奴死!”
离洛看着这个陪了她八年的女子,男装的她少了一丝清秀,多了一丝俊朗,她们曾一起对敌,也曾同床共枕,一起经历的时光怕是比离洛和父皇母后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离洛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我不需要你死,辛奴,好好活着,说不定某一天,我会回去找你。”
最后,离洛挑了一支她最喜欢的白玉簪塞给辛奴:“拿着留个念想,从此之后,你不再是辛奴,你是宋影,是青穆国宋良之后。”
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辛奴,“这里面的东西,定要收好!还有,在我寝宫西北墙角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你连同包袱一起交给我皇兄,事关性命,你一定要回去做!”
说完,离洛招来暗卫,直接将辛奴送出了别院。
辛奴,再见。
希望你回去之后,看到我寝宫西北角上,是留给你,足够你下半辈子用的钱财的时候,不要哭,也不要傻乎乎的跑回来找我,若是我死于非命,也不要想着给我报仇。
辛奴走了,离洛望着公主别院的门口发了好大一会儿呆。
她想,她真是一场悲剧,年纪轻轻的就要客死异乡;不过,她也是一场喜剧,她安排了所有人活路,给自己安排了一条死路。
终于,所有该送走的人都走了,从今日起,大婚之前,离洛终于不用再见任何人。
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熬到了大婚前第一日。
第28章 她竟然不是人……
这日,那个红清姑娘又来了。
这次还是一身红衣,只是头上的首饰比之前多了一倍,什么钻石玛瑙金步摇,像堆花儿一样砌在头上,离洛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红清跪在大厅中央,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她身上,随着她的摇摆,满头的金饰波光粼粼。
假装辛奴的女暗卫青鸾,被那金步摇刺的眼睛疼,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袖带,眼神中透漏出一丝杀意。
离洛咂舌,暗卫就是不一样啊,戾气重,还是她的辛奴好,貌如桃花,性如青梨,脆生生的,活泼的很。
当然,青鸾长得也美,比起桃花的粉嫩,青鸾美得像冬日寒梅,清秀冷傲,只是这性格,着实像荆棘,像年关里的小炮仗。
离洛抬了抬手,手肘无意的碰了青鸾的裙裾,青鸾回神,低头看向离洛。
离洛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先安静的看这红清跪在地上演完戏再说。
这红清不愧是出自勾栏瓦舍的女子,抑扬顿挫的嗓音,矫揉造作的表情,每一分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公主,我三年前便与王爷相识,我们相识那日,桃红柳绿,花香遍地……我和王爷郎情妾意,至死不渝,求您取消婚约吧,王爷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我一个,您嫁过来不会有好结果的!”
呦,这红清的文采还不错,否则这描绘之词怎会如此繁多?
离洛想看来平常她皇兄总是劝她多读书是正确的,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平常多读过几本话本子,现在怕是都要被红清绕晕了。
离洛从红清与王爷相识的那一大段描述中抽出身来,真诚的问道:“红清,你可知是王爷求娶的本公主?”
红清凄凄惨惨,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道:“知道,但是那是王爷迫不得已!”
离洛又问:“红清,你可知本宫是一国公主?纵使你的王爷再迫不得已,他既已求娶,这婚事就由不得任何人置喙,更何况你一个无名无分,又仆不仆,妾不妾的女子?”
可能是我离洛“妾不妾”这个词汇踩了红清的尾巴毛,她闻言,忽然站起来一改柔弱之态,指着离洛,恨声道:“我是妾不妾的,没资格说你这个一国公主,可是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以为王爷娶你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取你的内丹给我治病罢了!哈哈,离洛,你没想到我在王爷心目中这么重要吧?你是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要躺在那冰冷的暗室里,任由我的人刨开你的腹部,拉出你血淋淋的肠子,找到那颗你修炼了多年的内丹!仙家内丹啊,我只要吃了它,我就可以嫁给王爷,给他生儿育女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到时候,我要亲手给你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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