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曦睁开眼时发现他眼角微红,咽回了拒绝的话,一手仍紧抓着他的衣领,尽管在湘云王面前表现地极其冷静,想到草丛中射向她的箭还是免不了一阵后怕。
燕堇:“昨天那伙人拿箭瞄准了你?”
姜明曦十分肯定地点头,如果当时不是湘云王挺身替她挡下那一箭,也许……她就死了。
听她说着昨日发生的事,再想到方才在山洞中看到的两人,燕堇拧紧眉头,出声打断她的话:“昨天那伙人在被押往大理寺途中全部咬舌自尽,后来查到,这些人与刘家有灭门之仇。”
所以他们才会将目标锁定在刘家人身上,而且不止是万华寺,刘家族内上下几乎都被残忍灭口。
目前只剩目睹亲人死在眼前精神崩溃的刘贵妃,以及兵部尚书刘子远和他的两个儿子。
目标是刘家,其他人只能算是被波及,瞄准她的应该是另一伙人,而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与她一同消失整夜的燕云诀。
要是他也掺了一脚,那么替曦儿挡箭这个举动明显就是有意为之,目的显而易见。
燕堇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不主动撞上便不会被盯上。”
姜明曦:“所以?”
燕堇扯过毯子裹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松手地抱着:“所以昨天应该还有另一伙人,宝珠……不要轻易地去相信燕云诀。”
姜明曦不傻,话说到这份儿上哪听不出来,他这分明是想说湘云王用了苦肉计。
可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昨日我差一点就葬身在那些人刀下,是湘云王及时拉住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姜明曦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不太能接受他的无端揣测:“听起来像是狡辩,但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而且如果真是湘云王所为,他又图什么呢。”
他们滚落山崖到刚才被找到之前,湘云王什么都没做,难道仅是为了能够相处一夜?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他所图在这一刻已经了然。
燕堇张了张嘴,现在说再多听起来也像是刻意针对,干脆放弃在她面前拆穿燕云诀的想法。
与其费尽口舌,倒不如让她自己看个明白。
“……孤也只是猜测罢了。”
燕堇不与她深究,说完将她的腿横放到自己膝上,掀开破烂裙角露出肿胀的脚踝。
轻轻一碰,姜明曦不禁发出一声“嘶”,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疼得她差点又想哭。
他这明显是无话可说,故意戳自己痛处。姜明曦别开脸,腮帮子微鼓,之后一路都没再跟他说话,赌着气直到回府。
琉璃已请来太医,看了看肿胀的脚踝,万幸只是扭伤,只不过要比普通扭伤更严重。
扭伤之后又拖着这只脚行走过,从而造成严重的撕裂,前期须得耐住疼,将药膏涂抹在脚上慢慢揉开活血化瘀。
琉璃接过太医特制的药膏罐子,正打算给主子上药,没等靠近就又被太子截胡。
要是放在往常,三番五次抢自己的活儿,就是太子,琉璃也得壮着胆子说两句。
可这次的事是由于她护主不利导致,琉璃自知理亏,老实将药罐交出去后恭敬退下。
姜明曦:“我要琉璃帮我擦。”
燕堇在床边坐下,打开小药罐,用指尖挖了点药膏,拉过她的小腿放到膝上:“孤来也是一样的。”
姜明曦颇为嫌弃:“你手重。”
燕堇:“孤尽可能轻点。”
不给姜明曦再找借口的机会,冰冰凉凉的药膏落在伤处,姜明曦下意识将腿往回缩了缩,却始终没能从他膝上成功缩回来。
鼓了鼓腮帮:“反正湘云王救了我是事实。”
他那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证明不了什么。
燕堇给她擦药的动作一停,忽然扬起笑,顺着她的话道:“好,是事实,那孤改日亲自去向他道谢。”
打蛇打七寸,姜明曦顿时泄了蓄在腮帮里的气嘟囔:“……要备厚礼。”
燕堇看她一眼,点头。
姜明曦又抿了抿唇:“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从我的嫁妆里拿,啊!”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弹了下额头。
燕堇十分自然地收回手,乜她:“你是在跟孤划清界线?孤刚才那样猜测,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
凡事留心,这个道理姜明曦懂,但就是看不惯他怀疑这怀疑那的。
她与湘云王实打实相处了一晚上,难道还不知对方为人么。
姜明曦揉着被他弹红的额头嘀咕,看向正给自己抹药揉淤血的手,忽然停住,一手捂额一手指他,声音止不住颤抖:“你方才拿哪只手弹我的。”
燕堇挑了下眉,低头看向握住她脚的手,随即引来姜明曦长嚎:“你拿摸过脚的手点我头,脏死了。”
“自己的脚也嫌脏啊。”
燕堇抬起手就要摸向她的脸,吓得姜明曦左闪右躲,一头撞上他后背,还不忘放狠话:“你要是再敢拿摸过脚的手碰我脸,我就……”
“你就怎样?”燕堇瞥向身后,眼底噙着些笑。
姜明曦抬起头,迎上那满眼笑意,咬牙:“我就咬死你。”
小猫炸毛,装大老虎吓人。
燕堇猛然歪过身朝那尖牙利嘴亲了一口:“来咬吧。”
姜明曦:……
闹了好一阵,姜明曦困乏地打两个哈欠,头歪在他肩头一点一点的。
“既然困了那就先睡会儿吧。”燕堇顺手给她卸下耳坠,卸到右耳却发现上面空空如也。
莫非是掉下山崖的时候跟着珠钗一起滚落了?
不过一枚耳坠,燕堇没有多想,给她抹好药后用纱布裹住脚踝放进被子里,免得她睡觉时将药蹭掉。
俯下身正要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姜明曦赶紧往后挪了挪,一脸防贼似的盯着他:“你今日不准闹我。”
燕堇顿了顿,点头。
他这反应倒让姜明曦十分意外:“真的?”
燕堇没回,只神色危险地盯着她:“不困了?”
姜明曦又连忙缩进被子里,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冲他眨了眨,过不多久翻身背对人沉沉睡去。
挨饿受冻一整夜,当真是累到不想再动了。
燕堇坐在床边轻轻拍着被子哄她入睡,直到长安快步进来,望向内室发现太子妃已经歇下了,急急停下脚步,探头引主子注意。
确认人已熟睡,燕堇离开内室,神色瞬间冷下去:“何事?”
长安脸有点白:“城内流出传言,说是……太子妃与湘云王在万华寺后山,共度一夜。”
流言就是这样,掐头去尾后就变得格外耐人寻味。长安紧跟着又道:“齐侍卫那边,奴婢明明早早叮嘱过了,让他们闭紧嘴巴,没想到还是传了出去。”
“呵!”燕堇闻言哼笑:“孤的人孤还能不知道?当时除了你们,不还有一位么。”
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圆眼。
湘云王自己传出去的!
想到姜明曦还记着要答谢燕云诀的救命之恩,燕堇沉默片刻扯了下嘴角,命长安去备厚礼。
深夜,燕云诀躺在榻上,揉捏着手中的玉色耳坠,眼前似又浮现冷静沉稳地给自己包扎伤口的人,但是转眼,那个人卸下满身防备哭着奔向了燕堇。
想到那一幕,燕云诀骤然捏紧耳坠。
“三弟可真会偷东西。”猛然间,一道隐含杀气的声音闯入耳中,不等他收起耳坠,手先被人擒住,手背青筋凸起,迫使他松开掌心,露出被他藏起来的坠子。
燕堇拿走那枚耳坠,当着他的面碾碎:“一石二鸟,三弟真是好手段。”
燕堇看了看落在榻上的粉末别开眼:“大哥在说什么?”
“装傻?”燕堇毁了那只耳坠后,出其不意地掐住他的脖子抵在榻上:“不要说你不知道刘家昨日被寻仇的事,没有证据,孤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你。”
“你与刘家的事孤不会管,也管不着,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件事上算计明曦,她的确是孤的软肋没错,所以孤也不知道,孤会为了软肋做出什么事来。”
燕堇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就会重一分,有意碾压他受伤的后背,很快,榻上一片鲜红。
燕云诀对此也仅是皱了下眉,白着唇反驳:“有一点你说错了,唯独姜明曦是我没算到的,应该是她,算计了我。”
曦儿算计他?
燕堇快速过了一遍曦儿白天跟他说的话,再看燕云诀此刻的反应,和他藏匿曦儿耳坠的这个举动,神色霎时诡谲暗涌。
没一会儿,发出一声嗤笑:“孤还以为你是真的绝情绝爱,没想到……”
燕堇:好小子,你等着
第31章
“绝情绝爱……”燕云诀呢喃一句抬眸,见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若无其事地笑出来,十分碍眼:“就不怕我抢走?”
从喉间挤压出来的笑声戛然而止,燕堇收起笑意凑近:“你觉得就凭你抢得走么?孤说过,你根本不了解姜明曦,哪怕她不喜欢孤,也绝不会从孤身边离开。”
姜明曦最好面子,白日里被他抱着都会骂不正经,更遑论其他。
“你费尽心思地与她独处一夜,结果你心里清楚。”燕堇像是看不到他眼底涌动的狠厉,收回手,指向桌上的一堆补品:“哦对了,我家夫人特意叮嘱,叫孤备厚礼来答谢湘云王的救命之恩,孤倒觉得这个礼还是太轻了,决定再额外送你一件更珍贵的。”
“千万,要接得住啊。”
从万华寺回来后,姜明曦就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伤生活。
渴了有人倒水,饿了有人喂,直到撑不下了,鼓着腮帮幽幽看向成天在眼前晃悠的人:“你已经三天没去上朝了,父皇不会怪罪么?”
她只是扭伤,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燕堇拿帕子给她擦拭嘴角:“孤告了假。”
“可是……”
燕堇:“你放心,最近朝中无甚大事,父皇那边也就批批折子而已。”
因为刘家事忙到焦头烂额的惠文帝:……
可真是朕的好大儿啊。
姜明曦无话可回,总不能说“你已经在我面前晃了三天,晃的我头晕”这种话,但他要是再这样投喂下去,不出五天,她就会胖的见不得人了。
从前尖尖的下巴此刻已经圆润许多。
姜明曦每每照镜子都要郁闷半天,用眼神控诉他的“罪行”,好在用过午膳后,皇上宣太子进宫,她这才得以逃脱魔爪。
然而好不容易松口气,琉璃又亦步亦趋跟着,紧盯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姜明曦拄拐在院子里慢慢走,回头看她这副紧张过头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只是随便走走,不用贴得这么近。”
她这是恨不得将自己绑在身上么?
琉璃僵持一阵,最终也只往后退了一小步,几乎相当于没动:“虽然主子叫奴婢不必自责,但奴婢未能保护主子是事实。”
姜将军买下她和琥珀,特地教她们拳脚功夫就是为了保护主子,如今却因自己的疏忽导致主子受伤,琉璃只觉得无比愧对主子的栽培。
姜明曦头皮一阵发麻,说不过她赶紧搬救兵,转过头看到琥珀连忙冲她招手,不等开口就听琥珀道:“安平县主递了帖子求见。”
万华寺那日,慌乱之中谁也没能顾得上谁,等到事情安定下来,温婼才知她竟出了那样的事,本来第二日就该来看看的,邵景烁好心提醒了句“太子”。
宝珠出事,太子心情必定很差,温婼可不想上赶着去触太子霉头,故而等了两三天,等到太子被皇上叫进宫后来见她。
“怎么伤的这么重?”瞧她脚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温婼吓了一跳。
不是说只是扭伤么。
姜明曦晃了晃裹着纱布的脚,无奈笑笑:“不严重,只是抹了药包起来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你可别诓我。”温婼不太信她的说词,朝琉璃投去寻问的目光,见后者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后来才知道,之前一直将宝珠当成假想敌的刘家二小姐,也在那场动./乱中死了,温婼这才发现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穷凶极恶的人眼中,可不会因为你身份高,就会放你一条生路。
温婼涌起愁绪感叹两句,后知后觉这话过于沉重,随后又将话题落到姜明曦身上,笑着打趣她,不过几天没见,脸都圆了一圈。
姜明曦刚将“胖了”这件事压心底,这会儿被她挑起来,捏着脸颊上的肉,十分郁闷地噘了噘嘴。
温婼:“瞧你都快将‘不高兴’三个字写脸上了,不就比之前胖点么,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正正好,更像是个太子妃了呢。”
从前,姜明曦下巴尖尖的,不是说不好看,只是相比现在珠圆玉润长开了的样子,还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现在脸撑开了,看着大气不少。
姜明曦鼓着腮帮偏开头:“你又取笑我。”
温婼抿唇一笑,想起这两日外界的传言,朝翠桃使了个眼色。
三个丫头私下里交情不错,见面免不了要聊两句,正好温婼也有话跟宝珠单独说。
屋内的侍女悉皆退下。
姜明曦剥了个橘子,顺手塞她手里:“神神秘秘地,是又听到什么事儿了?”
温婼点点头,掰了一瓣儿边吃边道:“你在府里养伤怕是不知外头的传言,这两天城内都快传疯了,说太子妃堂妹与湘云王在万华寺后山共度一夜。”
姜明曦动作微滞,蹙了下眉看她。
温婼:“是的,你没听错,是姜明舒,但是本来……是没有堂妹两个字的。”
万华寺遇袭第二天,她被太子找到后,城内就隐有关于她跟湘云王的传言。
要知道她可是太子妃,不论真假,一旦传开,十张嘴都说不清。
温婼当时听到传言真是气到不行,结果第二天这传言就变了,现在看她一脸刚知道的样子,大概就能猜到是谁压下去的。
“这谣言传了有两天,宫中怕是也知道了。”
燕堇进宫后,就在御书房外看到长跪不起的燕云诀,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
“这件事是大哥做的吧。”正当燕堇准备进去时,燕云诀突然出声。
燕堇头也没回,轻哼:“孤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该感谢孤。”
说罢不管燕云诀什么反应,抬脚跨进御书房。
书房内照旧堆积了小山高的折子,惠文帝抵着额角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抬:“那个逆子还在外面?”
燕堇将目光从那堆折子上收回,敛眸:“儿臣以为,此事也不能全怪三弟。”
“是不能全怪他。”惠文帝放下抵在额角的手,语气意味不明:“但这谣言已经传成这样,怎么也得给姜家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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