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宫内早已得知这些日子自家儿子与许忠斗智斗勇的故事,自个儿从小在打架这方面从没赢过许忠,却不想自家那最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能把许忠闹得烦躁,自觉很是痛快。
然面对此时显然一副憋了一肚子话的许忠,皇帝只当不知道一般,待他依礼跪拜后,又是关心他面色不好是否近日辛苦云云,又是叫人上茶,这方屏退众人。
许忠好生跟着扮演了一番君臣和睦,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搁了茶盏起身:“你到底要不要管管你们家小六?天天跑天天跑,我这府上的门槛儿都快被他的人踏平了,每回还都有新鲜事儿,他是耐烦了,我不耐烦。”
第38章 绿染姑娘早就不接客了
“我们家小六又怎么了?可是找你去惹祸了?”皇帝故作惊讶。
“你当真不知道?”许忠显然不信。
“知道什么?”皇帝一脸震惊。
许忠也懒得兜圈子,五指撑开在皇帝面前抖了抖:“五天了,已经五天了,就这么跟着我。我回府他跟着我回府,我去军中他跟着我去军中,不叫跟着他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在外头等着,恨不得叫路过的人都知晓。我还不能问,问就是一句:岳父大人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皇帝咂了咂嘴:“你说这孩子,就是直心眼儿,没个城府,从小就是这样。那你直接告诉他就是了,你就说你不喜欢他。那孩子脸皮厚,不妨事儿。”
“我一个大男人,还是长辈,跟一个孩子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许忠气得拍桌。
皇帝很是平静,小心将桌上才收了来的砚台挪了挪:“他拿你当岳父,为的自然是你们家安安的喜欢,又不是为了你这老头儿的喜欢,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许忠正色:“但我们家安安说了,她不喜欢你们家小六。”
“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家小六是个死心眼儿,偏觉得你们家安安极喜欢他,我也不是没问过,他就信誓旦旦的。到底是我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说什么不是。”皇帝也很无奈:“要不然你与他说说?”
许忠瞪着眼:“我说的还不够呢?!”
皇帝一拍大腿:“那就叫安安与他说。”
“凭什么叫安安与他说?!”
“你不是说安安不喜欢他?那自然是让安安说了,能叫他死心的更彻底些,否则你能怎么办?”
许忠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管,儿子是你们家的,婚也是你赐的,咱们上回都说好了,只要安安不愿意,就让两个孩子和离。你现下想当好人?那不能够。你也管管。”
皇帝心下虽得意,面上却是愁容:“我能有什么办法?齐昱那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我是骂的少了还是打的少了?如今都叫他泼皮了。要不然……你索性断了他的腿,叫他跑不得不就是了,咱们都好生清净几日。”
许忠愣了愣,随即豁然开朗,点了点头起身便走:“你说的。”
眼瞧着许忠又恢复一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出了宫,皇帝贴身的公公自然忍不住担心:“皇上,万一大将军当真断了六王爷的腿,那可怎么办好?”
皇帝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朕也只能帮到这里,就看安安怎么想了。”
而此时齐昱与许忠二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许安安一身男儿家的装扮推开了伊春阁的大门。
此时正是半上午的时候,若说京城上下的店家在这个时候大多都已然准备开门接客,这处也该是安静的。
“有人吗?”许安安虽在茶馆听说书时有过印象,心下也好奇已久,却从未来过,难免谨慎一些,只见此时虽空无一人,但装饰得很是富丽堂皇,可见到了晚上又该是如何的叫人流连。齐昱应当也是如此。
“哟,好俊俏的公子。”老鸨循着声儿走下楼梯,自是来来往往天南地北的见过许多人,一看许安安的模样儿便知是女扮男装,但并未说破:“公子来得不巧,我们这会子还没开门儿呢,姑娘们也都歇着,还请公子晚上再来吧。”
许安安早有打算,故作镇定地从荷包里掏了一锭银子在老鸨眼前晃了晃:“开门儿了吗?”
老鸨见了银子便两眼发直,上手便接:“开门儿了,开门儿了。公子瞧着眼生,是想找哪位姑娘?还是老妇都带了来给您瞧瞧?”
“我找绿染姑娘。”许安安学着男子的样子,负手扬起下巴。
老鸨一愣,敛了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哟,那可不巧,公子您怕是不知道,绿染姑娘早就不接客了。”
“您是觉得我给的钱不够多?”许安安有些意外,却还是强作架势挑眉。
许安安想着这约莫是老鸨的套路,因而低头又要从荷包里掏钱,却不想老鸨虽冷眼瞧着,却连连摆手。
“公子莫要白费力气了,多少钱都没用。我们绿染姑娘原是有主儿的,要不公子换一位?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好着呢,看公子是喜欢听琴听曲儿,抑或是……其他呢?”
许安安确也没想到这一出,拿着手上的银子竟都给不出去,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的功夫,楼上便来了人。
“妈妈,不妨事儿,请这位公子上来吧。”
是一道极清丽的声音。
许安安抬起头,只见一青衫女子缓缓打开门。
许安安瞥了老鸨一眼,只见老鸨当即收了一副探究的眼神,低头让开身。绕过老鸨的同时,许安安想了想又回头将方才拿出来的那锭银子递了过去,先头还隐约露出几分不满的老鸨当即笑着将她往上迎。
许安安这方看清绿染的模样儿。
面容白净,眸子细长,并不似许安安印象中的青楼女子那般浓妆艳抹,行动举止间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书卷气。
“绿染姑娘?”
“正是,您请吧。”
绿染将许安安请进门后,便将一脸好奇样跟在后头的老鸨关在门外,眉目不无厌恶:“倒是不必给她那些银子,很叫她觉得自个儿得了势。看她如今将您尊的贵重,背后里还不知怎么揶揄。”
许安安微微挑眉不以为意:“礼多人不怪。这世上多的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面前还得弯腰尊上一声,便也不计较了,横竖她背后再怎么说也少不了我块儿肉。”
绿染回过头笑了笑,站定后方道:“姑娘通透。”
许安安虽诧异,随即也跟着笑了:“多谢。绿染姑娘,我是许安安。”
绿染亦不惊讶,规矩俯身一礼:“绿染见过王妃。”
“你知道我?”许安安诧异的一问,又自觉这话问得傻气,摆手免了她的礼:“今日前来冒昧,可否讨姑娘一杯茶喝?”
第39章 在王府为奴为婢,倒不如在这青楼自在
“不敢,只是王妃来得早,这会子水还凉着,怕是要王妃等会子。”
“无妨,今日本就是为来见姑娘,自然有的是空闲。”
绿染侧身将许安安迎进内室:“那王妃里面请吧。”
许安安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虽表面想做出极镇定的样子,但难免还是没忍住,很是没见过世面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绿染的房内装饰简单,床帐用的绿色搭着金色浅纹,门帘上的轻纱亦是碧绿的颜色,随风轻扬,叫人眼前一亮。也不知熏的什么,鼻翼间隐约的花草味道亦是莫名的叫人心安,比起方才外头极浓郁的脂粉香,这处显然格格不入。
然叫许安安定住目光的,则是放在架子上的一只玉盘。
许安安曾在齐昱那处见过,因着上头刻的花纹繁复很是精巧,难免多看了两眼。方才没注意,这下瞧着,这玉盘很是被放在这房里最是显眼的位置。
“那是王爷送给奴家的,说是极配奴家这房里的绿帘子,撩下帘子时隐隐会有光亮,很是好看。”绿染端着水小心将其坐在炉子上后落座,一边轻声开口。
“是吗?我说瞧着眼熟。王爷自来眼光都极好,绿染姑娘确是很配得绿色。”许安安缓缓收回视线莞尔开口道:“方才那老鸨说姑娘已然有主儿了,不接客,这主儿说的可是王爷?”
“是,王爷已然将奴家的身契买下,因而奴家现下虽人在此处,但已然算不得是伊春阁的,自然不会为伊春阁接客。”绿染并不遮掩,反倒坦荡。
许安安点了点头落座:“既如此,姑娘大可以离开,为何还要在这里?”
“奴家自幼与家中父母走失,后便被人卖到此处,除了会弹琴唱曲儿,其余并没什么精通的。女儿家在外谋生本就极难,奴家并不知道若是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又能做什么。如今奴家每日里在此处弹琴唱曲儿,也能得些赏钱傍身,加之有六王爷的名头,虽在这样的地方,但旁人也不敢对奴家怎么样。”
“那……姑娘就没想过进王府?”
“在王府为奴为婢,倒不如在这青楼自在。”
“姑娘既得王爷青眼,进王府如何会是为奴为婢?或许……依着王爷的宠爱,抬了妾室也未可知的,到时候自比得如今更痛快些。”
“自奴家被卖到这处的第一日,这青楼女子的名儿便丢不掉了,就是赎了身契也是如此,哪怕是寻常人家想纳奴家这样的女子都要顾虑些,更何况是皇家。”
“那样多的青楼女子,王爷都没给她们赎身,偏偏是绿染姑娘。想来绿染姑娘在王爷心中自是有些不同。”许安安微微一顿,定了心神细细观察绿染的神色:“一哭二闹三上吊,女儿家总有些叫男人家拒绝不了的法子不是。”
绿染并未回避许安安的眼神,甚至更为直接地看了回去:淡淡道:“王爷虽不在乎,却也不喜欢那些。更何况奴家若果真是那样的人,想来王爷当日也不会愿意为奴家赎身了。”
许安安闲话家常,绿染不卑不亢。
若说许安安方才言语间不无敌意,甚至来前就抱着想要看看这姑娘性子如何的心思,因而也做好了准备,她若飞扬跋扈自己又该如何对齐昱眼光十分失望的同时,一招制敌不落下风。然此时与绿染几番下来,虽知绿染大可以做出这般不在乎的样子哄骗自己,只是却不愿将人想得过于卑鄙,因而已然是卸下伪装。
“对不住,方才我的话或许有些不大好听,你多包涵。今日前来,确是想好生瞧瞧传说中六王爷每日流连青楼所为的人,如今看来,不虚此行。”
绿染微微一笑:“不敢。刚巧,奴家也想看看六王爷八抬大轿娶进王府的女子。”
“那咱们也算不谋而合了。”许安安颔首道:“只是我方才的话也并非全然无心,总归想多嘴再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是心悦于王爷?”
“绿染心中确是对王爷有意。”绿染微微一顿,抬首道:“可王爷对奴家却并未有这样的心思,只因外头的谣言王爷自来不大在乎,但能因此让奴家日子稍微好过些,王爷便也默认了。奴家与王爷相识几年,王爷从未碰过奴家。若说奴家能三生有幸与王爷结识,许是还要谢自小被打被骂方学会的一手琴艺。如今看来,倒也不辜负。”
许安安一愣,讶然道:“你的意思是……王爷每回来这儿,只是听琴?没……旁的?”
“只是听琴。”绿染一字一顿:“奴家自知身份低微,只是也有些可笑的骨气,自来卖艺不卖身,为此也受了不少打骂。后来有幸遇到王爷,亦有自知之明,虽心慕于王爷,却不敢有想进王府的想头,更不敢妄想沾染上王爷。”
许安安语塞,失笑道:“你这么说起来倒显得我很是不堪,极是像那得知丈夫在外有什么小九九,前来闹事儿的。”
绿染垂首,语气中不无恭敬:“便是如此,奴家好像也不冤枉。只是王妃愿意听奴家一言,便是王妃您的仁慈了。”
许安安自觉坦然,只是面对绿染更为不遮掩的样子,反倒生了几分仓皇而逃的意思,讪讪笑了笑起身道:“今日打扰绿染姑娘了,我先走了。”
绿染起身,将茶盏双手递给许安安:“茶煮好了,您还没喝。”
许安安伸手接过,低头茗了一口方道:“多谢姑娘。”
“王妃。”绿染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茶盏,忍不住叫住已然转身的许安安。
“嗯?”
“绿染不敢欺瞒王妃,曾有过想进王府的念头。荣华富贵,哪怕受些委屈也好,毕竟一辈子再是不必为生计发愁。但如今得见王妃,方知道能与六王爷那样的男子比肩的该是怎样的女子,绿染羞愧。”
许安安很是讨厌那些个站在高处用鼻尖儿看人的,今日却平白生出几分这样的意味,然听得绿染这样说,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道:“这话虽不该是我来说,只是你我都是女子,我很佩服你的气节,若是我与你一般,或许并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因而你并不必觉得羞愧。反倒是我,今日得见姑娘,荣幸之至。”
第40章 满京城都在说,你与六王爷要和离
许安安自伊春阁步出时,春日半下午的阳光正好,晒得人犯困。
一身男装,在外自然可以不像女子那般拘谨。许安安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抵住了自己的背,待本能的反应迅速转过身,飞镖已然在指尖刚要射出,当下便看清来人,连忙收回飞镖藏于袖口。
“笪礼?”许安安讶然。
“功夫不错。”笪礼微微点头,眼中不无赞许。
许安安笑了笑,松了口气道:“没被人捆住手脚,自然要好些。”
笪礼收了刀,缓步走到许安安面前,一身黑衣衬的发间愈发银白,眉目冷淡:“你倒还记得我名字?”
“绑架过我的人我若都不记得,岂不是太没用了些。”许安安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有道理。”笪礼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身男装的许安安:“你这一身,倒是比上回瞧着顺眼许多。”
“是吧?”许安安作势从腰间取了折扇下来,试图啪的一下像那说书的先生似的打开,却未果,卡在手上半开着很是尴尬,再看看笪礼:“你会吗?”
“我没试过。”
“那你试试。”
笪礼犹豫了一下,接过许安安推到自己面前的扇子,先是左右瞥了一眼,随即如许安安期盼的那般打开,啪的一声,动作顺畅,很是英气。
许安安看得目瞪口呆,笑嘻嘻地指了指扇子:“你教我一下。”
笪礼应声又做了一次,随即将扇子递还给许安安。
许安安接过的同时抬头眯了眯眼:“跟都跟来了,怎么不一道?我请你啊,里面可有意思了。”
笪礼一愣:“你知道我跟着你?”
“嗯。”许安安点了点头:“不过我想着可能是我父亲派来跟着的人,否则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有什么值得被尾随的。早知道是你的话,就叫你一块儿进去给我壮胆子去了。”
笪礼看着面前自称为弱女子的许安安微微皱眉:“可我看你好像并不需要壮胆子。”
许安安自顾自又练了几回扇子,渐渐摸到了诀窍,这方故意低声道:“怎么不需要,我是顶着六王妃的名头来打那绿染姑娘的。绿染姑娘你知道吧?六王爷的相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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