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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礼并不知许安安心中所想，还是如方才一般将她护在外侧，待推开门后小心往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安稳地停在树下，也并未有人在此守卫，二人这方顺利出了府。
此时马车已然等在后门许久，马车内几次想要进府去救二人的赫连融只听得来人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举起方才掌柜的给他们准备的刀剑，咬着牙见到眼前掀开车帘的人是许安安和笪礼时，本能地维持着动作，将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缓缓放下，然而在看见笪礼白衣袖口处的血渍时当即皱了眉头。
“别人的。”笪礼不等赫连融开口便回道。
赫连融松了口气方才颔首关心道：“你们都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洪掌柜赶到得很及时，所以并没什么事。”笪礼说着忍不住看了许安安一眼，只见她此时整个人脱了力一般，面上毫无血色，靠在马车上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这边虽然一直在固执地堵住门前让赫连融不能下马车的司徒褚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实则也很担心二人在府里的情况，但记着许安安的话不敢进去，这会儿也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安姑娘，你怎么了？”
赫连融方才一直盯着笪礼，闻言也跟着看了过来。
许安安应声抬头，见三人都看着自己，满肚子的话想说，到嘴边儿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强笑了笑。
笪礼先一步回道：“我们先走吧，万一他们里头来人追出来就不好了。”
随即笪礼极自然地承担了车夫的作用，起身掀开帘子在外，一扬鞭马车便开始前行。
许安安也不知道四人现在究竟是去哪儿，若是放在过去她偏是要盯着笪礼问个清楚，再跟着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再与不同意自己想法的笪礼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一番。但此时她只觉得张嘴都觉得艰难，自然也不想问，她清晰地能够知道从离开京城之后自己蓄了满身的力气，此时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并不是那种练武练了一日不想动弹的疲累，是那种觉得自己再抬不起手拿不起飞镖耍不了剑的疲累。
马车颠颠，或许是因为紧张，三人坐在马车里竟都没言语。
第137章 看得出六王爷是用了心的
许安安沉默间极迟钝地察觉到手上一痛，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一直攥着只刚刚没来得及射出去的飞镖，下意识的连忙松开，飞镖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但是掌心深深的一道红印已然形成。
赫连融坐在一旁虽没言语，只是看出许安安沉默着不说话，很不像先前那般活泼的样子，想着可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并未先一步开口，自己也并不好多问，因而早已观察她许久。此时见状，蹲下身将飞镖捡起来之后递到许安安面前，待她怔愣了片刻连忙接过后方才问道：“这是什么？”
“飞镖。”许安安说。
赫连融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本王也曾见过旁人用飞镖，好像跟那些不大一样，能看看吗？”
许安安抬起头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只是倒也不拒绝与赫连融说话，反倒一面又拿出另外一个给他看：“这个是小老虎，这个是小鸭子。还有其他样式的，我没带着。”
赫连融很有兴趣的样子伸出手，许安安见状并未犹豫，凑近了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好看吗？”许安安眼神追随着，很主动的问话。
赫连融收回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忍不住赞道：“很精致，这面相栩栩如生像真的似的。从前没见过，是特地做的吗？”
许安安点了点头，因着飞镖的缘故话也多了一些：“还有旁的，小猴子，小狐狸……好像还有小猪的。”
“嗯，很有意思，这种材质也是极好的，想来齐国的能工巧匠当真不少，竟能做出这样的小玩意儿。相比之下，我西境在这方面还是偏弱了一些。本王也曾想过，若是有机会，能让西境的工人前去齐国多加学习你们那边的工艺，齐国的人也可入西境交流，两国互相学习……”赫连融自顾自地说着，一抬头见许安安看着自己，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本王只是瞧着你这飞镖一时高兴。”
许安安扯了扯嘴角：“没有，看得出，如果日后您能够继位，会是极好的皇帝。”
赫连融笑意渐敛，毕竟眼下这样的情况说日后还是过早，转了话头道：“不过这小玩意儿只是用作飞镖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许安安失笑：“是，我先前也这么说来着，但他说不会，觉得这样有趣儿，是女孩子家该用的样式，又能用作武器伤人，又没得那样生硬，因而方才做了许多。我日常也不怎的用的，只是这回出来都带上了。”
赫连融原本还以为这些小玩意儿都是许安安自己做的，毕竟大多都是女儿家方才会有这样精巧的小心思，愿意钻研，但听她这么一说，瞥上一眼便心下了然，伸手还了回去的同时问道：“所以，是六皇子做的？”
“嗯。”许安安点了点头，并未像先前那般避之不及，方才冷漠的眼神竟也跟着温暖了许多。
赫连融看在眼里，轻声道：“能将飞镖做成这样，当真别出心裁，看得出六王爷是用了心的。”
许安安低头瞧着手中的飞镖良久，抬头笑道：“是，只是我先前还嫌弃过，觉着这些小玩意儿太过幼稚，也直言告诉他了，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因此生气。现下看来，若是我精心准备了这些，旁人没有感激，反倒很是不满，我该是要不高兴的。太子殿下您就想想，若是一个极快速厉害的动作将一只飞镖射出去，可插在敌人身上的确是只鸭子嘴巴，那人该很是死不瞑目，多丑呢。”
赫连融顺着许安安所说的略一想象，也跟着笑道：“可方才见你一直拿着这个，看得出你现下很喜欢。”
许安安一愣，沉默了良久，缓缓点了点头，良久，轻声道：“嗯，但当时我收着这些的那会儿，没想着一个人如果真的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赫连融一愣。
“或者说，我虽多年练武，自小练镖，也从来都没想过。在我看来它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武器，我练过刀剑，我喜欢飞镖，它们都是不同的武器，能给别人造成不同的伤害，或轻或重。我只考虑过我适合哪一种，能拿得起哪一种，可其实我并没想过武器本身的作用，我只是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就可以用这些东西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理所应当。但是那些站在对立面的人呢？势必是有伤亡的对吧。我原先想着，若是当真有那一天，各人都有立场，各为其主罢了，都没什么错，想那么多做什么。但我现在忽然有那么点儿说不上来。我承认我这么说有点儿理想，可我不想杀人，不想用我费心练了多年的功夫结束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许安安说着，低下头模样儿愈发黯淡了许多：“送我这些的人，应该是没想到这些的。他自来善良，故而方才能做出这般有趣的小玩意儿，他只是觉得我会喜欢罢了，觉得一个女孩子家用的武器该是如此。但是他若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对我很失望呢……”
赫连融略带犹疑问道：“许姑娘你方才……是杀人了？”
许安安沉默的许久是因为内心的羞愧，只是在赫连融看来却是慌张，半晌她方才摇了摇头：“没有，我怕了，是笪礼和酒馆掌柜地帮了我，您都不知道，我当时动都动不了，吓得连飞镖都拿不出来，丢人得很，怎么可能杀得了人。所以我现在很羞愧，我觉得我没能帮得上笪礼，毕竟先前我以为我可以，但我没想到我做不到，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可奇怪的是，我明明觉得杀人是错的，但没有做成这件事情，我又觉得对不起别人，觉得自己没用。太子殿下，这是不是很矛盾？”
赫连融垂着眼，皱紧了眉头许久都没回答。
许安安并没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她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侧首，看向坐在赫连融身侧的司徒褚，他这会儿怔怔地看着自己。
第138章 安姑娘，他们追上来了！
许安安下意识的觉得他是在笑话自己一般，想要瞪着眼睛说你看什么看，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他，至少相比之下这回的事情，自己做的并没有他有用。
于是讪讪，闭上嘴歪到一边。
“其实你现下为难的问题本王也曾想过，甚至如今有的时候本王也会犹豫。西境常年干旱，资源并不算丰富，一年中除了夏日里便是冬天，却也因为土地辽阔的缘故，养得兵强马壮，虽然如此，但西境人并不喜欢打仗，反倒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然齐国与西境全然不同。你们那处四季分明，资源充沛，无论是从文化还是生活方式，都与西境不同。所以两国当年签下协议后，西境鼓励双方商贸通行，也一直都和平共处，并未有过战争。虽是如此，但父皇这么多年也未曾停止训练兵士，甚至极为看重。本王幼年时不懂，觉得如果不用打仗，为什么还需要兵士？兵士多为男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每日为训练，自然要有所取舍。在本王看来，百姓安居便好，男子耕田女子织布，何其美哉。可是父皇说，训练兵士并非为了打仗，只是为了若有一天有人来打我们，我们不会措手不及。可是现在，显然并不止如此。”赫连融几句话下来约莫知晓许安安为什么从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的这个问题本王也回答不了，但是本王觉得或许有一天，这世上当真不必打仗，训练兵士也只是为了保卫，并非进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本王很期待。”
许安安闻言不禁想到齐欢，当日她也是这样应了她的，何其坚定果断的样子。
“我曾也见过一个女子，她对我很重要。但是她为了和平，离开了自己的故土。那会儿她也是这么与我说的。她说，她希望这世上再无战争，再不用需要女子来寻求安稳，她很期待那一天。”
“是这样没错。”赫连融点了点头正色道：“但是你要明白，在寻求和平的道路上，总会有弯路，也有错误，因而一定会有流血，一定会有牺牲。许姑娘你心中有悲悯不是错，可世人都有两面，亦正亦邪。如果你今天杀了一个敌人，但是保护了许多人，值得，可这个值得有可能会伤害到了一些你并不认识的人。但如果今天你的一个同伴被杀了，只因你心慈手软没杀一个敌人，那不值得。因为你失去的，是你自己心里头看重的人。但那个因此被你放过的敌人，也并不会感激你许多，在他眼里，你还是敌人，未来有一天你在战场上与他见面，他也一样不会对你手软，反倒会因着曾经作为你的手下败将，而多多砍上你一刀，以此泄愤。他并不明白你心中因为亲人抑或朋友离开的苦楚。”
许安安知晓赫连融说得极有道理，无论放在哪个立场，他的话都很正确，且无从反驳。可她知道自己心里头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这么想的，这种感觉在她心里软糯黏成了一片，怎么也剥不开。
良久，许安安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一言未发，却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飞镖，看向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齐昱。
她自认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想过，因为很忙，忙得没功夫去深想，或者说只是小小的想念，一瞬而过的那种，然后她就赶紧再去想想别的事情，告诉自己要再努力些，这样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也就不必再只想着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很希望能够在这个当下见到齐昱，很希望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跟过去一样每日里流连花街柳巷，是不是又跟着四皇子一道喝酒玩闹，虽然他说他从来没有，那些只是谣言，可说不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只是在骗她。他还应了她会等她，他是不是真的会等，他会不会等一半就不等了，他那样没有长性的人，他会不会现下已经把她给忘了。
许安安怔愣的功夫，一直看向窗外的司徒褚猛然开口道：“安姑娘，他们追上来了！”
许安安和赫连融应声回过头，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从一开始需要安静下来仔细辨别，到能够清楚地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渐近，到再掀开车帘往后看去的时候，便见身后火光冲天，伴着哒哒的马蹄声向着他们奔跑而来。
“笪礼。”许安安瞬间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去叫前头的人。
“我知道。”
笪礼应了一声，心下也在想办法，同时手下鞭子一紧，马车的速度愈发快了一些，但纵使如此，自还是比不过身后追着的人直接骑马来得快。
“这样不行，马车的目标太大，行进速度也不如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来的。”许安安得不到笪礼的回答，看着眼前的二人一个冷静和一个强作冷静，猛然开口道：“司徒褚，你带太子殿下先走，这边是树林，极好藏身，等他们过去之后你们就进山，记得一路小心留下标志，我和笪礼把他们甩开之后就去找你们。”
赫连融知道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并且自己的存在反而会拖累他们，一时握紧了拳头，面对二人只剩下歉意：“今日当真很对不住你们，叫你们劳累了。”
许安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看着赫连融忽然眼中一热，笑了笑算是回应，随即侧首道：“笪礼，停车。”
前头的笪礼虽不知许安安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下意识的信任让他当即停下马车。
“安姑娘，那你们小心。”
“我知道，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了。”
还不等马车停稳，司徒褚已然速度极快地从后头跳了下去，赫连融则是在许安安的搀扶下趴上了他的背，等到赫连融再回头时，随着马声嘶鸣，马车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第139章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个悬崖
司徒褚极迅速地几步躲进林子里，刚刚站稳蹲下，便见赫连鸿在前，领着许多兵士举着火把，一路顺着方才四人马车的车轮印子一路追过去。
队伍从赫连融和司徒褚的眼前过去时，二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加之又是夜晚，队伍人数过多，脚步声厚重，故而并没人发觉。
“太子殿下，他们都过去了，我们赶紧走吧。”司徒褚看着队伍渐远，方才轻声开口。
赫连融缓缓点了点头，四下看了一眼，果断指向右侧的方向：“我们往那儿去。”
这边许安安小心扶着一侧，在前头架着马车的笪礼身边坐了下来，并未再进里头去。此时马车速度极快，耳边呼呼刮过的夜风让她顿时觉得脑袋清爽许多。
许安安知晓眼前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机会叫她再考虑其他，心下即便有再多的阴郁，此时只能强打精神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嗯，又剩下我们两个了。”
笪礼虽对于赫连融和司徒褚二人能够离开略松了口气，知道只要他和许安安架着马车一直往前走没暴露，赫连鸿在后跟着，他们两个便就是安全的。但细想二人眼前的情况，若是自己一人冒险无妨，总归一条命罢了，但偏偏许安安在侧，这让他忍不住紧紧皱了眉头，并不似往常那般镇定。
许安安只看惯了他往日里都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见他没说话，一时只觉得心下憋闷，也别过脸没言语。
笪礼仔细回忆着路线，深吸了一口气叫道：“许安安。”
“怎么了？”许安安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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