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侯面上露出笑容,喝了一口安神茶,又拉着苏姨娘在自己身侧坐下。
“岚依,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我对你亦是一样,这封信属实古怪,我自然是不信的,可信上写得如此详尽,简直就像是专门针对你与檀儿,我自然也要来问一问你才是。”
苏姨娘挽着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
“事关重大,侯爷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见她如此坦然,高宁侯的疑心已消了大半,冷眼睨着桌面上的那封信道:“写信之人简直是居心叵测,竟妄图在这个紧要节骨点,搅乱我徐家,可我也真是不明白了,我与他见都没见过,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为何要这般算计徐家?”
苏姨娘皱起眉头,问:“侯爷知道写信之人是谁?”
高宁侯点了点头,“信上只留了约见的地址,并未署名,但我看过信后,便查过这封信的来历,这封信,是翰林院的那个傅玖写的。”
他眼睛眯了眯,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此人在韩县立了功,受到六皇子看重,如今风头正盛,可他与我们侯府素无过节,听说他与他娘子,之前救过檀儿两次,可夫人也早派人送过谢礼去了,除此之外,两家便再无交集,他何以要这般耍阴招,意图毁坏我徐家与西凉的婚约?”
听到傅玖的名字,苏姨娘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她就知道,这件事定是那个贱婢搞的鬼,只是她却没想到,自己派人数次去青州,都未曾找到的苗稳婆,竟然就在她手里......
眼下他们敢直接找到高宁侯,定然是觉得有了证人,便胜券在握了。
苏姨娘银牙紧咬,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十分惊讶地问:“竟然是那个傅状元?”
高宁侯点了点头,又摇头,面带疑惑地喃喃道:“我对此人虽然知之不深,却也知道,他是永宁人氏,祖上与徐家不曾有过故旧,他入翰林之后,与我更是没见过面,两家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恩怨。”
“况且,他曾经救过檀儿,夫人也对他的娘子示过好,他更没有理由对徐家下手才对,可他为何会写下这封信,信上的事又是从哪得知的,他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说!”高宁侯忽然虎目一瞪,“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不然,他实在想不明白,傅玖一个今年刚才入朝的翰林文官,有何理由要做出这种事?
高宁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冷笑道:“我就知道,这等好事落在了徐家头上,定然会有人坐不住,可当时六皇子遇刺,他们全都瞻前顾后,我虽则也有犹豫,却仍旧选择了搏一把,这才能入圣上和六皇子的眼,因而有了今日,我徐家的女儿日后若是做了西凉的皇后,那本侯便是西凉的国丈,连圣上都要高看徐家一眼,如此殊荣,难怪他们都想争抢......”
苏姨娘没作声,默默听着他往下说。
高宁侯神色愤然,“可他们当时既然弃了六皇子,撤去自家女儿的画像,那便失去了再次示好的资格,也唯有我家檀儿,配做这个西凉的六皇子妃,事情已定,只差旨意未下,他们怎敢这般欺辱我高宁侯府!”
“是信王还是嘉亲王,亦或是顺国公......”
高宁侯紧皱着眉头,口中念念有词。
苏姨娘静静听着,心里忽而有了一计,她轻声道:“侯爷,有一件事,岚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宁侯正在思考事情究竟是谁的手笔,骤然被打断,便看向她道:“什么事?”
苏姨娘道:“是有关这位傅大人的。”
高宁侯皱眉盯着她,“关于他?你知道什么?”
苏姨娘面上露出些为难,恳求道:“侯爷,这件事不怎么光彩,岚依原本答应了夫人保守秘密,可我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或许与那傅玖给您写信的动机有关,这才决定违背夫人的意思说出来,请您无论如何都不要生气。”
高宁侯思忖片刻,才点头“嗯”了一声。
“你说。”
苏姨娘道:“侯爷,你刚才说,知道这傅玖救了檀儿两次,那你可还记得是哪两次?”
高宁侯想了想,回道:“一个是在城外,檀儿从白云庵上香回来,路上遇见匪徒,被傅玖夫妇搭救,还有一次......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听说是檀儿在林中落水,又被他二人救了。”
苏姨娘问:“第一次倒是确有其事,可这第二次,侯爷难道就不疑惑么?”
“有何不妥?”
“侯爷,你难道忘了,咱家檀儿自小便是会水的,就算失足落到水里,又怎会险些丢命?”
高宁侯迟疑道:“夫人说,檀儿她是受了惊吓,一时忘记反应。”
苏姨娘道:“就算如此,可檀儿身边向来不离人,为何她去水边这种危险的地方,却又偏偏没人跟着,而且,傅玖夫妇同时出现在徐家别院附近,又恰好救了檀儿,侯爷不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巧了么?”
第342章 我日后再跟你们清算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宁侯也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苏姨娘顿了顿,随即沉下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说道:“侯爷,我就明说了吧,其实檀儿喜欢那个傅玖,之前她还数次出入傅家,我猜,傅玖应该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故意引诱,想借着檀儿攀上侯府,上次在林中,两人原本是想私会,此事若是成了,那傅玖便能有理由做侯府的女婿,但不知为何,傅玖的娘子程氏忽然出现,这才没叫两人得逞。”
“檀儿回来后,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夫人又伤又怒,思虑之下,决定一面重罚教导檀儿,一面把这件事情瞒下,我原本答应了夫人,不会将此事外传,可眼下傅玖写信污蔑我与檀儿,也不一定是受人指使,或许......”
她脸色沉了沉,“他是因上次的事情不成,便怀恨在心,眼下看到檀儿定下这么好的亲事,所以便借机报复!”
骤然得知这件事,高宁侯大为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问道:“不会外传?在你们眼里,难道本侯就是个外人?这么大的事,你们竟从未告知于我!”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这副模样看起来,竟比他刚进门时还要狰狞。
苏姨娘见他动气,往后瑟缩了一下,低声道:“侯爷,您消消气,我们不是故意瞒着您的,之所以不告诉您,是夫人说,害怕这件事情越传越广,到最后没法收场,坏了侯府的颜面,我们这才没说的......”
“这也不是你们欺瞒我的理由,就算我知道了这事,难道还会往外嚷嚷不成?”
“侯爷,您也要体谅夫人,她也是爱女心切......”
高宁侯冷笑了一声,“爱女心切?只怕哪天刀驾到本侯脖子上了,本侯都不知道你们暗地做了些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呀!”
苏姨娘想要上前去拉他,却被一把拂开。
她眼角潺潺滑出泪来,“都是我们不好,惹得侯爷生气,可是侯爷,这件事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且,在我们的日日规劝之下,檀儿她也总算是想明白了,还亲口应下了与六皇子的婚事,这件事说到底都过去了,您就别再为此生气了,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高宁侯却不听,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大步往外走去。
“我徐家竟然养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我倒要去问问袁如霜,她是怎么管教的女儿,还有那个逆女,竟然做出这种辱没家门之事,合该打死才是,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苏姨娘忙冲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叫道:“侯爷,你方才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动气了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檀儿禁足这么久,每日闭门思过,早就悔过了,眼下檀儿的婚事已经定了,满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徐家,尤其这封信的目的还不明,您若此时再去提起这事,岂不是正好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这话说得也在理,高宁侯脚步顿住,又走回来坐下。
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忽然一掌劈在炕桌上,掌力竟将梨木炕桌都震出了裂缝。
苏姨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又柔声安抚道:“侯爷消消气,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可不管怎么说,夫人已经尽力弥补,檀儿也已顺利定下亲事,只等赐婚圣旨一下来,事情便再无更改......”
高宁侯心里烦躁,伸手打断她的话,“先不必说了,这笔账,我日后再跟你们清算。”
苏姨娘顺从地闭嘴。
两人沉默对坐了一会儿,高宁侯蓦地冷笑道:“这个傅玖,他好大的胆子,既然他敢写了这封信给我,那我便去会会他!”
他站起身,再一次想走,却又被苏姨娘拉住。
“侯爷要去见他?”
“没错。”
“等见到傅玖,侯爷准备怎么做?”
高宁侯眼中露出一丝危险的神色,“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姨娘道:“可他眼下是六皇子的人,侯爷师出无名,若是动了他,惹得六皇子不满怎么办?”
高宁侯怒目圆睁,“我怎么就师出无名了?他写下这封信,之前又妄图染指我的檀儿,如此小人行径,便是到了御前,本侯也照打不误,又岂会怕了他?”
苏姨娘幽幽问:“那么侯爷,你是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
高宁侯一愣。
苏姨娘接着道:“两件事都是家丑,一旦传出去,不管是不是真的,侯府都将颜面扫地,还有檀儿,眼下赐婚的旨意还未下来,若是她的名声坏了,六皇子因此悔婚,那才真叫如了别人的愿!”
高宁侯心烦不已,怒瞪着她,“那你要叫本侯怎么做,难道就什么都不管?”
苏姨娘放柔声音道:“侯爷,您为了侯府的未来,使尽了手段,才筹谋来和西凉的这门婚事,若是因为一个小人遭到破坏,岂非得不偿失?”
高宁侯重重哼着气,“那你说,我究竟要怎么做?”
苏姨娘道:“我知道侯爷的心思,侯府的荣耀自然是最要紧的,可眼下,咱们不妨先等一等,那个傅玖此时送信来,定是想在圣旨下达之前搅乱徐家,毁坏婚事,越是这般,咱们越要冷静,不妨先撂下他不管,一切等旨意下来再说。”
高宁侯沉声问:“你的意思是,叫我不去见他?”
苏姨娘点了点头,“没错,他将信件捏造地这般逼着,后面还不知有没有什么别的阴招,侯爷这般急着过去,难免会沦为被动,不如就晾着他,叫他以为,是我们没把信上的事当真。”
高宁侯心知她这话说得有理,但却十分不甘。
“都被人欺辱到头上了,竟还要这般憋屈!”
苏姨娘款款笑了笑,“侯爷莫恼,其实,您想教训他,也未必没有别的办法呀......”
第343章 侯爷得赔
“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法子?”高宁侯眉间满是不耐。
苏姨娘唇角抿着笑,缓缓道:“侯爷,过两日便是去翠华山秋狩的日子,您不是说,圣上命你带兵在山中布防吗?”
高宁侯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可这跟那傅玖有什么关系?”
苏姨娘道:“侯爷,此次秋狩,是圣上专为招待西凉使臣而办,那个傅玖身担与西凉使臣接洽的差事,他定然也会去的,到时候入了山,山中险峻,又有凶兽出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翠华山中都是侯爷的人,还不都仰仗侯爷去搭救?”
听到这里,高宁侯眸中一亮,隐约有精光闪烁。
他蓦地笑了笑,“是啊,这位傅状元可是个文人,若是不善骑射,在山中出了什么事情,本侯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后面几个字的字音,被他咬得格外重。
过了一会儿,他拉起苏姨娘的手,叹道:“岚依,我刚才都险些气糊涂了,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不然,我若是闹起来,高宁侯府怕就要在京中丢尽脸面了。”
苏姨娘故作生气,“是啊,侯爷刚才生了好大的气,险些吓坏了人家!”
她指着梨木炕桌上的那两道裂纹,嗔道:“您瞧瞧,连这么结实的桌子,都被侯爷劈坏了,我真怕侯爷将我也吃了!”
高宁侯看着她这副小女儿撒娇的情态,心中不由柔软了几分。
“岚依,我刚才真是气极了,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也不怪你,做错事的是檀儿,瞒我的是夫人,想要对侯府不利的是傅玖,你在这里面,算是最无辜的人,我刚才没辨明是非,对你发了火,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别生气了,如何?”
苏姨娘扭过头去,一副不依的样子。
“这可不成,侯爷不分青红皂白,对我说骂就骂,如今哄一下,我就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高宁侯怒气消去,此刻也多了些耐心,笑问:“那你想如何?”
苏姨娘怒哼一声,纤手指向那张坏了的炕桌,“这张炕桌,侯爷得赔!”
听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高宁侯不由有些失笑,心中涌起的爱意和愧疚愈加浓厚,大手一挥道:“好,我弄坏了你的炕桌,自然得赔,正好我上个月得了一方小叶紫檀做的矮桌,就拿来顶了你这个吧?”
苏姨娘转怒为喜,“这可是放在侯爷书房里面的东西,侯爷当真舍得给了我?”
高宁侯一把揽过她,“区区一张桌子而已,有何舍不得?”
苏姨娘这才笑了起来,“那可说好了,明儿一早,我就着人去将这矮桌搬到烟岚阁,侯爷可莫要反悔。”
被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瞅,高宁侯只觉自己又变得更高大了几分。
“只要你能高兴,别说是一张桌子,就算是把我的书房拆了,全给你搬过来,我也愿意,岚依,你还有什么心愿,都一并说出来,也好叫我为你做点什么,来将功折罪。”
苏姨娘笑着倚在他肩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她思索半晌,忽然道:“侯爷,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下个月便是我爹的忌辰......”
高宁侯没料到她突然说起这个,叹了口气。
“你自幼便没了父母,来到侯府这么多年,每逢你爹娘忌辰,一直都是我陪着你给他们烧纸,我怎会不记得?”
苏姨娘眼中染上愁思,喃喃道:“九岁那年,我与家中亲戚一起,将爹娘的灵柩送回了泉石老家,十七岁的时候,我跟了你,你陪我回过泉石县一趟,去看望他们,除开这两次,这么多年,我都只是在侯府花园的角落,给他们烧纸磕头......”
高宁侯拍了拍她的肩,“泉石县路远,你一妇人出门又不方便,不能亲自给爹娘扫墓,委屈你了。”
苏姨娘摇头笑了笑,“岚依不委屈,托侯爷的照拂,这些年我在侯府过得很好,若是爹娘在天有灵,也定会为我感到欣慰,只是......”
她咬了咬嘴唇,“为人子女,总该表一表孝道,我这么多年未曾回去,也不知爹娘的墓碑,是不是都已经被杂草掩盖住了......”
说到伤心处,她潸然滚下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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