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嗯。”
说了这么久话,两人刚一走,她便撑不住闭上了眼。
傅珊见她面色发白,有些担忧地瞧了一眼她的伤口,“大嫂嫂,是不是又疼了?”
程令仪缓缓摇了摇头,“不疼,师父的药很好,我只是有些累了。”
“大嫂嫂,那你睡一觉吧,我守着你。”
程令仪半抬起眼皮看向她,“珊珊,酒楼刚盘下来,正是事多的时候,你去忙你的吧,这里还有春草他们呢。”
傅珊却不依,“大嫂嫂,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我不似叶公子和叶姐姐他们那般厉害,能帮你去查凶手,除了守着你,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再一次体会到这种险些失去的感觉,她心里真的怕极了。
程令仪嘴角噙着笑,有些困倦地闭上眼,“别担心,我这伤养养就好了,那我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柳华端着托盘进来,笑着说:“徒儿,你醒了,叶家的好东西还挺多,竟送了一支百年山参来,我剪了点须子给你熬了,你先喝点参汤。”
傅珊接过碗,慢慢吹凉了给她喂。
喝完参汤,程令仪脸色好了许多,她笑了笑问:“师父,我这伤又不在腿上,是不是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啊?”
柳华瞪她一眼,“旁人自然是可以,但你就免了,你知不知道,这伤若是再偏半寸,只怕你就没命躺在这里开口说话了,况且你这身子,一直被毒药侵蚀,内里本就空虚,就这么老老实实养着吧!”
程令仪愕然,“师父,什么叫一直被毒药侵蚀,您不是说我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吗?”
柳华自知语失,忙改口说:“呃……我也就是这样说说,毒虽清了,可你身子不也受损了不是?所以自然要比旁人更注意些。”
“好吧……”
程令仪只好打消了要下床的念头。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程令仪的伤势渐渐稳定了一些,柳华才允许她可以下床活动一小会儿。
初四这天,程令仪被江氏和傅珊搀着,缓缓在屋里走动。
她才走了两圈,额上便出了一层薄汗,江氏忙又把她扶回床上歇息。
正说着话,叶茵茵来了,她上前细细瞧了瞧程令仪的脸色,察觉到比前两日要好一些了,才略笑了笑,把怀里抱的一个木匣子给了傅珊。
“珊珊妹妹,这是我娘让我带给程姐姐的一些补品。”
程令仪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人参就是鹿茸,你别是把自家的库房搬空了,照这样的法子补下去,只怕我都要快爆体而亡了。”
“呸呸呸!”
叶茵茵无奈地白了她一眼,“程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晦气话?又没让你一次全吃光,柳夫人说你这回又大伤了元气,可得好好补补,剩下的就留着日后慢慢将养身子,对了,我娘原本也是要来看你的,我怕碍着你养伤,就让她等你好了再来。”
“劳叶伯母记挂了。”
江氏猜到她们有话说,就领着傅瑶先出去了。
叶茵茵坐在床边的一张绣墩上,神情黯了下去,“程姐姐,我和哥哥这两日查遍了城中所有铺子,甚至连临近的两个县都打听过了,都没听说过醉芳斋这个名字。”
“没有么……那这个香囊是由何而来的呢?”
程令仪脑子里一团凌乱,总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似的。
一个不知道出处的香囊,两个杀手……等等,两个杀手?
“石宁,你还记得,那两个杀手有什么特征吗?”程令仪问道。
石宁想了想说:“是两个男子,年纪并不算大,约莫有二三十岁,一个白面微须,另一个年纪小些的肤色微黑,没有蓄须,两人的身形差不多,身长约有七尺,都穿着便于藏匿的深衣……属下只留意到这些,别的就没有注意到了。”
程令仪眼神迫切地望着她,问道:“那你可听到过两人说话?”
第198章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石宁先是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两人被我追上,与我交手时并没有开口说过话,但我刺伤其中一人后,另一人似乎叫了他的名字,他压着声音,所以我没听清是什么。”
程令仪追问:“那口音呢,能否听得出他是不是永宁府人氏?”
石宁仔细回想,半晌摇了摇头,“主子,我也不是永宁籍,分不太清这其中的区别……”
但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程令仪猛然回想起孙虎跟她说过的话,有两个外地人,一早就去村里打听过她,也知道她如今的住址,可却一直没有现身,难道,这两个杀手就是他们?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如果真是那两个人,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说,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既然是外地人,在永宁府又怎么可能查得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短暂的惊喜过后,程令仪又陷入更深一层的迷茫。
她,不……原身自小到大从未出过永宁府,又为何会有永宁府之外的人想要杀她呢?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程令仪忽然有些头疼。
叶茵茵见她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忙问:“程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令仪缓过一口气,靠在枕头上,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程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叶茵茵问道。
程令仪看向她,蓦地叹了口气,“茵茵,我们查不出线索,或许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万一那两个杀手不是永宁府的人呢?我们就算是把府城翻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出这个醉芳斋的。”
叶茵茵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一时不由愣住了,“不是永宁府的人,那会是哪的?”
程令仪思绪混乱,苦笑了两声,“我也不知,我究竟是何德何能,竟然总是招惹到这样厉害的角色?”
柳华站在门口听了半晌,忽然说道:“程丫头,你曾说你与娘家人失联了,那你可曾找过他们的音讯?按理说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是不是也该知会他们一声?”
想起程兴一家三口,程令仪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等等……
程令仪脑中灵光一现,若说她这些日子接触过什么外地人,从京城回来的程兴一家,必是首当其冲!
两个杀手在找她,程兴夫妇也在找她,若他们是一路人,那么程兴夫妇想必已经知道自己就是他们的女儿,定然会找上门来。
而到现在,他们都未曾出现,可见这两方人之间应该没有关联。
那他们为何都要找自己呢?
程令仪将香囊攥在手里,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忽然,她看向柳华,恳求道:“师父,我要出门一趟。”
不是想,而是要。
柳华见她眼神坚定,知道或许是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纵然担忧,也只好点头。
“好,你当心些。”
程令仪冲石宁点了点头,“去东六巷。”
东六巷是程兴一家的住址,眼下已是四月初,也不知现在过去,他们走了没有。
叶茵茵见状便说:“程姐姐,我随你一道去。”
程令仪点了点头,见一旁的傅珊似乎也想开口,便说:“珊珊,有茵茵陪我去就是了,你先在妙手堂等我。”
叶茵茵和石宁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来到程家,正巧遇见背着包袱要出门的三人。
程令仪从车上下来,石安忙取了一把椅子让她坐着。
她坐好后,才又看向程家三人,淡淡说:“看来我真是赶巧了,若再晚一分,只怕就找不到你们人了。”
被马车拦住去路,黄氏脸上十分不高兴,嚷道:“你这郎中,又跑来我家做什么?”
程令仪往几人身后瞧了瞧,笑着说:“两位不是说要带上女儿去京城享福吗,今日你们都要走了,怎么却没看见她人?”
黄氏皱眉,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她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倒是你这郎中,闲事管得也太宽了些,巴巴地跑来我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知道她已经起疑,程令仪淡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程兴问。
程令仪给了石宁个眼神,后者会意,把香囊递了过去。
“知道几位是从京城来的,见识自然比我们这些偏远地界的乡下人要高,所以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下,是否识得这个香囊?”
黄氏很吃被人吹捧这一套,听她这样说,脸色好看了许多。
接过香囊,狐疑地翻看了好几遍,才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花哨的香囊,有什么稀奇?”
看到这个香囊,程兴父子的面色却似乎有几分不自然。
程令仪笑问:“这么说,你不认识了?”
黄氏把香囊丢给她,催促道:“不认识,我们约了车马上京,你快些让开,别耽搁我们赶路的时辰。”
程令仪没动,眼神瞟向程兴父子,“这两位貌似没说实话呢?”
程兴脸一黑,斥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把路让开?”
程令仪轻轻叫了一声,“石安。”
“属下在!”
石安四顾一圈,见路边放着一条五六尺长、一人合抱那么宽的石料,想也没想就将其举了起来,又狠狠砸在地上,直将青石路面砸出了一个坑。
这等蛮力,堪堪比做牛了!
程家三人吓得直往后缩,黄氏色厉内荏地骂道:“你这黑心肝的郎中,拦下我们想做什么……难不成行医糊不了口,你改做打家劫舍了?我告诉你,这可是府城,你敢动我们一根汗毛,立时将你们抓去坐大牢!”
程令仪没理会,只有些无奈地看向石安,“意思一下就行了,眼下我们还得花银子补这个坑。”
石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程令仪这才又看向程家三人,深如潭水的目光透着隐隐的冷峻。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打听这个香囊的出处,你们不知道便罢了,可若是知道却没告诉我,就想想地上那个坑,若是出现在你们身上,会是个什么滋味?”
第199章 还应不应该查下去?
她虚弱地靠在椅子里,说话声也轻飘飘的,可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程家三人似被唬住了,满脸警惕地缩在一起。
尤其是程宗旺,见到程令仪这副样子,竟有些不敢抬头直视,哆嗦着往黄氏身后挤,嘴里还念叨着,“像,太像了……”
黄氏被儿子的话影响,此刻也越发觉得,眼前的女郎中与那位神似。
但她已来不及思考许多,因为石安已向着他们来了。
三人被逼得退到墙角,再无可退之处。
眼前的年轻小伙看着比自家儿子大不了多少,也不甚壮实,可刚才他举起石板砸地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脑海中。
黄氏想象若自己也被这么砸上一下,只怕是小命不保,当即急得大叫:“他爹,旺儿,你们知道什么,倒是赶紧说呀!这女人是个黑了心肝的,找来这么多人围堵咱们,若不顺着她,只怕咱们今日真的要吃亏!”
程兴眼中满是犹豫,还是不肯开口。
程宗旺病才刚好,受了这番吓唬,脸色已经刷白,撑不住说道:“这……这是醉芳斋的香囊。”
他们果然知道!
程令仪沉下一口气,缓缓抓住椅子扶手,问道:“醉芳斋是什么地方?”
“是……”程宗旺瞟了自家爹娘一眼,“是青楼。”
闻言,黄氏脸色一变,也不顾有旁人在场,骂道:“旺儿,你年纪还这般小,怎么能去青楼,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程宗旺垂着头,指了指程兴,眼一闭说:“我、我没去,我是听爹说的……”
黄氏顿时怒不可遏,满脸煞气地盯着丈夫,“你何时又瞒着我去过青楼?好哇程兴,你个泥腿子出身的腌H货,就算身上有了点银子,也只不过是给贵人跑腿办差的奴仆,凭你也配学人家狎妓充恩客?我呸!你就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
程兴瞪了儿子一眼,颇为头疼地辩解说:“醉芳斋的名声,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成吗?”
黄氏当然不信,还待要吵。
程令仪拍了拍椅子扶手,冷声道:“都住嘴,我不是来听你们吵吵的!”
程家夫妇俩这才悻悻住了口。
程令仪又问:“什么样的人,才会得到这个香囊?”
程兴神色有些躲闪,黄氏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倒是说啊!想害了我们母子不成?”
程兴无奈,思索一番才说:“我也是听说的啊,醉芳斋是京中极有名的一家青楼,这种香囊是里面的姑娘每人都有的,若是她们有心仪的恩客,便会把香囊送给他,以求下次再能欢好……”
黄氏脸色铁青,拳头如雨点般往丈夫身上砸去。
“你个杀千刀的!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敢扯什么是听别人说的?我看你就是背着我去过!”
程令仪神情一冷,睨了他们一眼,两人这才噤声。
“还有什么?”
程兴连忙摇头,“没了没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程令仪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话音一转问道:“你们不是约了车马上京吗,约的是何时何地?”
黄氏瞪着她,“你想知道的,我们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做什么?”
程令仪笑笑,又恢复了和气的神色,“耽搁你们这么长时间,我只是想送你们一程罢了。”
不亲眼看着程家人离开永宁府,她心里不安。
黄氏本不情愿,可有石安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又没胆子硬来,只好进了程令仪带来的马车。
程令仪与叶茵茵坐在一起。
叶茵茵见她一直愁眉不展,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程姐姐,这几人既然知道香囊的来历,说不定还能套出点什么别的有用的消息,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如我寻个名目,让舅舅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程令仪轻轻摇了摇头,“府尊大人向来秉公无私,对我已是多有照料,他们并未犯事,还是不要给府尊大人添麻烦了,而且这次的事,应当跟他们没有关系。”
程家人与杀手的消息并不互通,应该不是同一路人。
只是,眼下已能确定,杀手是从京城来的人,那京城里究竟是谁想杀她呢?
程家夫妇带她去京城,到底想做什么,上次说的交差,又是向谁交差?
程令仪心里忽然有些犹豫。
似乎只要揪住程家人不放,就能摸出更多真相,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一旦暴露出身份,她就没法像现在这般轻易地把程家人送走,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可若不这么做,线索就会再次断掉,连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保不齐下次还会遭到这般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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