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昭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告诉对方,她听进去了。
*
晚上夏藏风喝了两杯红酒,谢言昭送他出门时,感觉他路都走不稳。
她问:“你司机今天有跟过来吧?”
夏藏风摇了摇头。
“那你先坐着,我替你找代驾。”谢言昭扶他进屋重新坐下,然后拿起手机准备到app上找代驾。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往下抻了抻,低头一看,原来是夏藏风抓住了她的衣角。
他抬头看她,嗓音柔软:“昭昭,我想……”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目光萋萋,水润迷蒙,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谢言昭差点就心软了,好在很快理智回归,无情地警告他:“想都别想!”
夏藏风的手垂了下去,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
找好了代驾,谢言昭送他下楼,一直送到停车场。看他垂着脑袋,人蔫了吧唧的,就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回家早点休息。”
这个方法对唐苏很管用,她不知道对夏藏风有没有用。
下一刻,夏藏风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用手握住她摸他头的手,顺势滑到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知道了。”
夏藏风的脸颊微微发烫,那温度从谢言昭的指尖一直传到她的心上,她连忙抽回手,不自然道:“好了,我走了。”
谢言昭的心跳很快,她赶回家,想喝口冰水压一压,谁知道一进屋,看到家里多出了个人。
唐苏站在饭桌上,正对着两个红酒杯仔细研究。
“谢由仪,你真了不起,现在都把人喊回家了,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谢言昭有些心虚,人心虚的时候嗓门就会不自觉加大:“我是你姐,你管我干什么!”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你要为了外面那些男人跟我吵架吗?!”
谢言昭对他的话感到无语,懒得理他。
她从卧室拿了睡衣准备洗澡,进卫生间前跟他说:“帮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唐苏一口老血要吐出来。
跟别人吃饭,还让他收拾桌子!
“谢由仪!你变了!我要告诉谢瑜!”
唐苏悲愤极了,立马掏出手机给谢瑜打电话。
电话接通,他一开口,大喊:“妈,谢由仪她喊男人回家吃饭!”
唐苏都没说谢言昭喊回来的是哪个男人,谢瑜直接说:“是那个小夏吗?小夏这孩子我看着还行,小仪要想处,你就让她处吧。她开心就行,我们没意见。”
唐苏:“……”
他今晚过来是想问她工作上的后续打算,没想到一过来,发现天塌了!
*
谢言昭洗完澡,看到餐桌没有收拾,而唐苏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好像在那边已经坐了很久的样子。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你怎么了?”
“谢由仪,你不要我了。”唐苏嘴巴一扁,可怜巴巴。
谢言昭瞪他一眼,“谁不要你了,别胡说八道。”
“你已经有别人了……”唐苏伏倒在一个抱枕上,呜咽道:“我不再是你最重要的人了……”
唐苏以为谢言昭不会理会自己的无理取闹,因为以往他这样时,她总会不耐烦。
谁知下一刻,谢言昭蹲到他面前,温声细语道:“不管我以后会不会有男朋友,你都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
她用了三个“最”,重要程度显然意见。
唐苏立马不装了,人也好了,精神抖擞道:“我给你收拾桌子去。”
谢言昭:“……”
年轻人的情绪转变速度就跟身体的新陈代谢一样快。
*
唐苏收拾完桌子,终于想起了正事。
“姐姐,你真的打算辞职吗?”
“嗯,我决定好了。”
尽管乐团已经恢复了她的职位,但谢言昭依然打算离开那里。她现在有很想要做的事情,那是在乐团内无法实现的理想。
“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未来的两年半,唐苏会奔赴M国系统地学习声乐。因为在那里,谢言昭认识很多知名声乐教授,那些人都可以给他提供帮助。
唐苏的离国时间放在一个月后,他不确定,谢言昭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第83章 成长(一更)
温楠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听说谢言昭要走,主动约她见面, 在上次她约过的剧院。
上次谢言昭约他看的戏剧曲目是《锁麟囊》,讲两个不同身份的少女意外结为姐妹的故事,公认的喜剧剧目。以喜剧开头,中间经历磨难和人生顿悟,最后以美满团圆收场,通常都会放在新年档期演出。
谢言昭是认真挑选了剧目的,希望看戏的氛围轻松一点。没想到温楠竹约她看的这场是《卧龙吊孝》, 台上摆着灵堂,吹着唢呐,演员哭天抢地地一声唱词, 听得谢言昭心里一颤, 开始思考温楠竹约自己听这出戏到底是什么用意。
她看了温楠竹一眼,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眼神悲切,是在认真看戏。
好不容易这段剧目结束了, 谢言昭起身要走, 温楠竹说:“还有一本。”
谢言昭:“……你今天还真是约我出来看戏的?”
一本接一本, 看得没完了?
“是啊。”温楠竹道:“上次你约我,我带了其他人过来。当时心思放在别的地方,没有认真跟你看戏。”
他顿了顿, 接着说:“一直以来,我好像都错了。没能替关胜胜主持公道,也对你有失公允。我不奢望你的谅解, 但是你走之前,我肯定要对你做个正式的道歉。”
“这世上很多人的远行都带着委屈和伤心, 我希望你不是这样。”
谢言昭有些诧异,但这些话从温楠竹口中说出来又合情合理。
第一次见面时,谢言昭就觉得这个人人如其名,萧萧肃肃、清风朗月。现在再一看,确实人如其名,从头到尾的正直磊落,认错道歉都非常坦荡正诚。
但问题是……一边说着希望她离开的时候不要伤心,一边带她来听《卧龙吊孝》,这真的合适吗?
谢言昭缓了缓,道:“道歉我收下了。”
“那我们还算朋友吗?”温楠竹问。
谢言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你今天约我出来,就只是单纯看戏,没别的事要问吗?”
温楠竹的眼神出现一瞬的闪躲,继而讪讪道:“确实有别的事。”
谢言昭了然:“你问,我能回答的一定都告诉你。”
“我就想知道……”温楠竹犹豫道:“如果那天我没有坚持己见,如果我直接去跟关胜胜道歉,你还会不会放出那段录音?”
谢言昭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出于对沈连枝的愧疚还是什么原因,她没有深究,只是就事论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来不来找我,我都是会放的,因为这是沈连枝自己的决定。事发前她给我打过电话,我说,如果你主动承认自己做过的某些事,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她没接受。”
“所以……你真的有给她机会?”温楠竹声如蚊呐,不可置信。
“给了。”谢言昭强调:“不止一次。在打结村的时候,我已经找到她算计唐苏的证据。”
温楠竹不知道,原来早在那时候,谢言昭就已经拿到证据了。他很清楚,如果她真要报复,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那触怒你的是什么?”
谢言昭肃声:“那份名单,和她在网络上的引导,将受害人变成娱乐性话题。”
“如果她觉得我抢了她的东西,她要拿回来,这没问题。问题在于,她的手段太卑劣,她不该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她好像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底线和原则。”
“她……”温楠竹张了张口,面色犹疑,似纠结了许久,最后小声说:“也许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我知道。”谢言昭说:“你说的那些我也都理解。”
“什么?”
“关于她小时候的经历和长大后的性格。”
温楠竹惊讶:“你理解?”
“理解。”谢言昭转口:“但并不代表认同。”
人是由经历和回忆组成,住过的房间、读过的书、看过的人、遇到的草丛里的野猫、长在堂屋后的水杉,这些都能组成一个人。包括夜里希冀得到父母的爱,隔天下定决心摆脱这群拖油瓶,这也是真实的她。
沈连枝的组成里一定有家庭的冷漠和区别对待,而谢言昭的组成里永远都有永无乡。
那是对她们的性格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一段经历。
小说的开头就介绍了沈连枝的家庭背景,谢言昭看过,所以知道。也是正因为如此,她忍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作妖。
但现在她明白,忍让解决不了任何办法。
“成长的过程注定伴随痛苦,做错事了也必然会付出代价。”谢言昭声音平静。
温楠竹:“但这代价会不会太大?”
谢言昭蹙眉:“你说什么?
温楠竹话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被害人”面前说“加害人”的代价,这太讽刺。
他立即改口道:“抱歉,我……我言辞欠妥,你当我没说。”
但他话已经说出来了,让谢言昭装听不见是不可能的。
她直白道:“这点代价算什么?只是不能继续做女明星而已,她又不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
“只希望享受做明星带来的星光和高收入,却不专注自身能力,唯一上升的途径是通过耍手段打压别人。温楠竹,以你专业人士的角度分析,就算我这次没有揭穿她,你认为她能在这个行业走多远?”
温楠竹被说得一声不吭。
他知道,谢言昭这会儿已经很温和了,说难听点,什么代价不代价,沈连枝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你既然喜欢她,那你就不应该对她一味地怜悯和纵容,你应该让她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为之付出努力。要教她学会接受失败,也要教她找到重新出发的力量。”
“重新出发?她还能去哪里?”
温楠竹的全部生活重心都是演戏上面,如果叫他不做演员,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以至于谢言昭说这番话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你得问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或者说,在做什么事的时候能得到真正的开心。”见温楠竹神色仍显茫然,谢言昭提醒他:“我记得她手工不错,这说明她也是能做好一些事的。”
谢言昭这么一说,温楠竹想起来了,沈连枝的手工很好,会剪纸、手工木雕,还会刺绣。
每次她送自己做的东西给他,或者教他如何制作这些手工,她的眼睛会变得异常明亮,也是在那其中某一个瞬间里,温楠竹产生了心动。
第二段剧目结束时,谢言昭终于可以走了。
分别时,温楠竹问:“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谢言昭如实道。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或者说,你走之前,我还可以找你出来看戏吗?”
谢言昭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剧目,表情里遮掩不住地嫌弃:“再说吧。”
温楠竹:“……”
*
交响乐团的团长第三次来找谢言昭,问她是不是生团里的气,因为网上的流言停了她的职。
谢言昭说:“没有,我知道,你们没有直接开除已经是破例了。”
团长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她在心里叹气,其实没有直接开除是因为谢言昭的能力确实出众,开除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以顶上去的人。
“那是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薪资,还是团里的氛围?”团长继续问。
“都没有,工作很好,很体面,很光荣,同事也都很好。”
“那到底是为什么?”团长百思不得其解。
谢言昭解释:“我想回到独奏的表演模式。”
“是因为你觉得在团里抹杀了你的个人风格?”
在乐团工作的好处是稳定、轻松,但是区别于小提琴独奏家,乐团里的乐手不需要个人特色,他们要做的是融入集体,要配合大家。而独奏家往往会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演出时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靠感染力带动听众。
一个能力出众的小提琴手自然会更愿意当一个独奏家,毕竟谁不想做真正的自己呢?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团长能明白她为什么想辞职。
但是谢言昭又摇了摇头,“跟这个也没关系,跟听众有关。”
不等谢言昭往下解释,团长抢先道:“听众?我们的听众虽然多是政客,但他们的音乐审美通常来说不会比普通人差。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演出没有价值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
乐团的特殊性导致他们的演出面向的多是政客群体,他们有条件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有条件提升艺术修为,不存在听不懂的可能。
“正是因为如此。”谢言昭说:“我觉得这个乐团首席可以有好多人选,不是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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