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盛以晴放下挖樱桃核的刀,警惕看了曲繁漪一眼:“都过去式了,你问她干嘛?”
“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曲繁漪看向盛以晴:“因为没有比较,所以变成了唯一的那一个。收到一束玫瑰,那束玫瑰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听到一句我爱你,就以为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句我爱你。但,一旦谈过第二次恋爱,甚至结过第二次婚,就会不自觉在心里比较,权衡哪个才是更好的那一个。”
她这句话说得伤感,盛以晴担心起来,“迟威怎么了么?”
曲繁漪摇摇头。
迟威的书房有一个抽屉,一直上锁。曲繁漪曾经问过他。迟威回答也坦诚:“上一段婚姻的,装了一些硬盘还有证书什么的。怕你看到不高兴,就干脆锁上了。”
曲繁漪也不在意,当时开玩笑问:“要不要我替你保管钥匙?”
“不用。”迟威摇摇头,“钥匙我自己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然而前两天,当曲繁漪去书房给迟威送水果时,她忽然发现那个抽屉上的锁,不见了。
盛以晴表情紧张起来:“那你看里面的东西了吗?”
曲繁漪小心翼翼点点头,“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是一些优盘和文件,还有一本婚纱影集。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打开抽屉了。”
盛以晴松了一口气,“你不用想这么多!我只知道那个女孩和迟威也没什么联系了,后来去美国也很快谈了恋爱,弄不好,现在也结婚了。”
“真的?”曲繁漪睁大眼,又问盛以晴:“之前那个女孩,是不是比我聪明贤惠地多?”
曲繁漪一边说,一边将去壳的樱桃下锅,加冰糖,用锅铲小心搅动,熬成热腾腾的樱桃酱。她做这一系列动作麻利又漂亮,倒让盛以晴想起林珊来——彻头彻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到这里,盛以晴真诚看向曲繁漪,“这世界上要找到比你聪明贤惠的女人,太少了。”
“但愿吧。”曲繁漪只是把这句话当作安慰,勉强笑笑。
盛以晴留下来陪曲繁漪吃了一顿晚餐。两个女生的胃口清淡,晚餐吃枸杞小米粥、酱油水芥蓝,再搭配一笼蟹黄灌汤包和阿姨做的蜂蜜桂花双皮奶。
餐桌上的蓝色玻璃瓶里装着一大束粉色的江南月。花束下却放着一大叠表格,每张表格都被认真塑封,还贴了胶带和贴纸装饰,和曲繁漪借给盛以晴的那本手账本一个画风。
她忍不住拿起看了一眼。
只见第一个表格上写的是“每日清洁日程”,从周一到周日,都详细记录了阿姨的工作,比如一三五需要清洁马桶,周二和周四需要用除螨仪清洁床单和被套,每周一熨衣服、每周六更换四件套、每周日清洁浴缸和冰箱,以及隔两周就要清洁一次全屋的玻璃……
盛以晴看得目瞪口呆,问曲繁漪,“这是你做的?”
“当然了。你以为我每天什么家务都不做,就让阿姨干啊?我得管理和考核。我们家阿姨刚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被我训练了 3 个月,已经脱胎换骨,特别专业了!”
盛以晴敬佩地翻了第二个表格,是“卫生物品使用标准”,列明每一次日常清洁时需要具体清扫的地方,以及用过的工具。比如红色抹布只能用于地面、垃圾桶、桌椅腿;蓝色抹布只能用于茶几、桌面和床头柜;厨房刷碗、涮锅的清洁工具也要严格分类,用来刷酒杯的杯刷不可以洗茶杯或者果汁杯……
“啧啧,你是把你生活里所有的事情都管理起来了?”
“当然!万物皆可管理。阿姨可以,男人也可以。”曲繁漪眨眨眼。
“噗哈哈哈哈,你不会连迟威也管理了吧?”
这么说着,盛以晴翻到了第三个表格,瞪大了眼睛——
果不其然,表格上甜甜蜜蜜印着:
“……有会不会有点羞耻?”
曲繁漪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写给迟威看的表格,难免撒娇卖萌。然而盛以晴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本以为她会一笑置之,没想到盛以晴盯着表格看了好久,看到曲繁漪心里发毛。
半晌,盛以晴才抬头问了一句:“为什么四级都去旅游了,五级只要做一顿晚餐就行了?你没吃过迟威做的饭么?”
曲繁漪扬了眉毛:“他这人哪里会做饭啊?之前有次阿姨请假,我又生病,问他能不能做饭,他说他最讨厌下厨房了,最后还是点了外卖。一边吃外卖,一边还说,这辈子,连他爸妈都没吃过他做的菜。能喝他炖的解酒汤,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盛以晴吃过——
不仅盛以晴吃过,陈撰、俞又扬也都吃过。他们之所以都吃过,全是因为沾了一个人的光。
曲繁漪耸耸肩:“所以啊,让他用心花时间给我做饭,还不如让他花钱更简单。”
盛以晴干干笑了一声。将表格放到了一边。转移话题,“所以,这份表格有用到过几次?”
“1 次!”曲繁漪叹一口气,“这两天他不知道因为太忙还是什么,总是心不在焉,我和他说话,他也跟没听见一样,我生气了,就直接拿出表格,告诉他,我现在是一级生气了。”
“噢对了!昨天他送我的甜品还在冰箱里。”这么说着,曲繁漪赶紧起身,从厨房里捧了一块南瓜乳酪蛋糕出来。
。
科室的窗户常年关着,窗玻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甚至有了一层磨砂感。下午的残阳照进来,连阳光都发了毛一般,柔柔滚在身上。迟威推开科室的门,放下车钥匙,穿上白大褂,又看了一眼手机。
科室的人在八卦,说黄娜娜离职了,好像是打算全职备考研究生,提了辞职后就彻底不来上班了。
同事八卦了几句,听不见迟威反应,叫了一声。
迟威一愣:“啊?”
同事笑起来:“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迟威笑了声,“没事。”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三天了,手机里没有再来新的消息。那串号码他查了一下,显示来自美国。
而内容,只有没头没尾的一句:
“威,我下周就回国了。你还好吗?”
曲繁漪一贯叫他“威威”,带一点点少女的嗲和娇嗔的爱。而林珊不是,林珊一贯叫的是迟威,干劲利落,便于她发布命令。
活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威”——
那是有求于他时的林珊。
迟威甚至能想象出她这么唤他时的声音,温柔的、脆弱的,诱惑的,还带了一丁点儿委屈。
她是这个世界上迟威最拒绝不了的人。
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山顶上,平时总会有垃圾短信发到手机里,他快速浏览了一眼,等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僵在原地。
心脏“咚”一声狠狠坠下去,坠到地心里去。
他偷偷看了周围,好在没有人关注他,曲繁漪忙着和太太们聊天,他第一时间回了那条消息,他问:“你是林珊么?”
那边没有回复。
等到晚上入睡前,洗完澡的迟威又发了一条,“珊,我很好。你呢?”
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焦躁的人变成了迟威。林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再次将他高高钓起了。
“一个男人上不上钩,永远只取决于他想不想上钩。”
秋恣宁这会儿正坐在 nugget 露天花园的那棵菩提树下。这是她的老位置,这么多年来,每个工作日的下午,这个位置只属于她。
当然,被一个刚定完婚的看黄色小说做笔记的丫头抢了座儿的那次不算。秋恣宁昨晚四点才睡着,褪黑素不管用,昏昏沉沉到了下午 2 点才醒,晃悠到 nugget 的样子像个幽灵,一口冰美式入肚,这才缓回了半条命。
写完这段话,点击发布微博。
她揉揉太阳穴,拿叉子戳破了本尼迪克蛋,金黄的流心裹着贝果,秋恣宁咬了一口,一条微信噔噔噔地跳了进来,“你怎么还不回复我消息?”“你消失快二十个小时了……”
是陈子昂。
秋恣宁这才懒洋洋回了一句:“我昨晚通宵,这会儿刚醒。”
小狗又立刻发来关心:“那你吃饭没有?你是不是永远没有早睡的习惯,没事,今晚上我也不睡了。我的作息跟着你走。”
秋恣宁嗤了一声,回复一个“嗯”。
年轻男孩古怪,越是懒得理他,他越是殷勤。可但凡你上头了,他们下头的速度比跳楼还快。
那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停停顿顿,最后又变成了他的昵称。
秋恣宁大概猜得出对方葫芦里再卖什么药。
距离上次见面也确实大半个月过去了。和姐姐睡觉会上瘾,放得开又撩人,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可惜姐姐太忙,自那之后,从没主动联系过自己。陈子昂期间多次暗示想周末来找她,奈何秋恣宁不理,他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每隔一个小时短信轰炸。但今天却是例外——首先她今天确实挺无聊的,而其次,家里也确实需要人搞卫生了。
想到这里,她弯弯嘴角,给他发了一句:“你现在过来吧。”
那头秒回了一个:“好!”
果然,当一个男人对你感兴趣的时候,你永远不需要担心他是不是忙,他忠诚地宛如一条狗,心甘情愿任你召之即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晒,9 月初的日子是秋老虎,室外坐不下去,brunch 吃完,她干脆回家。
不在早晚高峰期间,街道上车少,人也很少,她本身走路晃晃悠悠,大半时候在神游,经过路口,没注意一辆车悄没声地拐了过来,好在速度不算快,那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发现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不足两米。
“啊!”
一个急刹车,那辆奔驰 SUV 猛地停在她的面前。秋恣宁吓得魂飞魄散,两脚发软,上半身撑在奔驰的车前盖上。她本就披着头发,素白的一张脸却只涂了口红,这会儿隔着挡风玻璃与司机四目相对,一双眼睛瞪着里面的男人:“你他妈怎么开车的?!”
迟威确实理亏,刚刚下了夜班回来,车子进了小路,再过两个弯就到家,他一下大意。当然大意的原因还是因为,就在方才,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回短信了?
迟威赶紧下车对秋恣宁道歉,幸而刹车踩地及时,只是虚惊一场,他吃了秋恣宁十几个白眼,总算得以上车离开。
车门嘭一声关上,那辆奔驰 SUV 却依然停在原地。
秋恣宁回眸瞄了一眼,只见那个男车主正坐在驾驶座位上,低头对着手机发愣。
“呆子。”
她骂了一句。
因此,秋恣宁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几米开外,就在她刚刚差点发生车祸时,一个一直暗中跟踪她的男人险些冲了出来。
奔驰车总算发动了,迟威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条消息确实是林珊的,林珊对自己说:
“威,我现在在肯尼迪机场,明天上午 8 点,降落北京。”
第35章 你不舒服的话,打我就行
陈子昂来的时候穿着一条过膝短裤,上身是 oversize 纯棉 t 恤,印着学院 logo,门打开,熟门熟路脱鞋,见了秋恣宁嘻嘻哈哈就是一句:“我完了你知道么?”
语气却兴奋,听不出哪里完了。
秋恣宁“嗯?”了一声让他继续。
陈子昂接着说:“我本来答应了我室友今晚请他们吃饭,餐厅都定了,结果你一句话,我直接把他们鸽了。”
他穿上拖鞋,坐到秋恣宁旁边。
秋恣宁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写软文,见他过来了,合上电脑,侧过头来,目光在那 t 恤上的 logo 上溜了溜,“哟”了一声:“你还真是 985 大学生啊?”
“那当然,如假包换。”他笑笑,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
秋恣宁问:“那下次带我去你学校玩玩?”
“行啊。你不嫌弃就来。”
陈子昂一边说,一边环顾周遭,不过两周没来,当时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房子,此刻又乱成了一个窝。角落的快递与沙发上的衣服仿佛又被系统一键更新了似的,费大劲替她消下去,又迅速长了回来。厚重的灯芯绒窗帘沉沉盖着半面窗玻璃,客厅的灯光锃亮,照出地面上的头发与灰尘。堆满了书的茶几上放了一满瓶的鲜花,却枯萎了一半。
迷幻的、陈旧的味道。
秋恣宁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点了香薰蜡烛,又从一个角落里摸出一张碟片,放在黑胶唱片机里,指针放下,迷幻的法国电子乐旋律流淌在公寓里,此刻的天是瓦蓝色的,半暗不暗,配合屋里幽幽的光源与音乐,神秘的气息。
她不知转到哪里,摸出一瓶红酒,又去厨房里翻了个杯子,斟了酒递上去:“喝酒。”
“不让我打扫卫生么?”他愣了愣。
“喝了酒再打扫,你喝完酒比较可爱。”
陈子昂噢了一声,乖乖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却不咽,走到秋恣宁面前,抬了她的下巴捧着脸就将液体往她嘴里渡。
秋恣宁皱眉,呜咽了一句:“你找死呢?”
陈子昂嗯了一声,干脆拖着她的臀将她抱起,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几步走到墙边,捉了她的掌心往自己脸上摁,“你不舒服的话,打我就行。”
说完,埋头只顾着吻她。混杂了酒气的纠缠。
秋恣宁当真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陈子昂吃痛拧眉,脸更往下埋,热气喷出惹地她脖颈发痒。两个人这么歪歪斜斜往卧室里挪,再一起翻滚着陷紧软绵绵的床垫里,情欲像热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扑来,秋恣宁在最后时刻想到什么,手指堵了他的嘴说:“不行……我家没……”
陈子昂却上道了,口袋里摸出一包套子,抓着她的手指吻,嘴里断断续续蹦出气音:“没事,我准备了。你家之前的有点小。”
……
迟威吃完晚餐后径直去了书房。
曲繁漪将桌面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敲了敲门,唱歌一般的语调问他:“要不要一起下楼散步?今天空气好像不错。”
迟威顿了片刻才回答,“我今晚有点忙。”
曲繁漪说噢。
房间门关上了。迟威的书桌就在窗前。他抬头看去,纱窗朦朦胧胧的,纱窗外悬挂着一轮清透的月亮。
遥远的,安静的,宛如梦境一般。
叫迟威忍不住拉开了窗户,仿佛前朝的月光又忽然照在了他的心间上,月亮像一层又轻又薄的纱,带着寒凉的温度。身边的一切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庸俗与乏味了,在一派喧嚣里,迟威宛如一个远在他乡的异客,望着皎白月亮,开始思念自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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