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迟自觉地垂下脑袋,附耳过来,听她还原了这件事情。
江楚月说得细致认真,可不知为何,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故事本身,只感受到耳垂附近萦绕的温热气息。
那像是要将他融化的温度,他眨了眨眼,不自觉捏紧了手边垂落的衣袍。
……要怎样才能摆脱这种感觉呢?
江楚月收回脑袋,环着手,见算命先生一说一个准,心里还颇有些佩服。
这些事情无外乎都是些邻里街坊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算命先生却总能预判得分毫不差,莫非,他真能窥见天命?
她转头看了眼薛寒迟,语气里满是玩笑。
“你说,我如果让他来看,他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薛寒迟的思绪从耳垂上抽回,抬起眼眸看着她,脸上露出些不一样的神色来。
“你的烦忧竟是这个吗?”
他嘴角的笑带着些释然的轻松,“其实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有关我的事情,直接问我会来得更快些。”
?
江楚月愣在原地,懵懵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和他说话的时候,无论二人刚开始是在说什么样的话题,最后总能落到自己身上。
频繁地被提起,总让她有种承受了很多的感觉。
所以,他现在脑海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还不等江楚月细想,不远处人群中的一道声音就打断了她的发问。
“江师妹,你们也来了。”
萧煜站在一张桌案附近,正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等他慢慢走近,江楚月才看清他手上拿着一张纸条,衣角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刚从那处算命的人群里出来。
“萧师兄,你这是刚刚算过一卦吗?”
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纸条,萧煜脸上难得生出几分薄红。
“是,没有想到江师妹和薛公子也来了。”
江楚月顺着他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张桌案上立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姻缘二字,立刻便悟了。
看来,萧煜是春心萌动,找人去合了一下他和顾情的八字。
江楚月并没有什么意外,在原著中,萧煜一直是喜欢顾情的,举止行为一点没有遮掩。
只是顾情对感情有些迟钝不敏感,又一心扑在寻找乾坤镜的下落上,到了快结局的时候才堪堪察觉出萧煜的心思。
可能是因为弱化了前期的感情线,所以这本书男女主的戏份剧情线格外的重,这也给江楚月的任务造成了不小的难度。
“我见萧师兄心情不错,看来是拿到了想要的回答。”一本正经地打趣完后,她伸着脖子在他身旁环视了一圈,“顾姐姐呢?”
男女主角一般都是一起行动的,既然萧煜在这里,那顾情作为女主一般也是不会缺席的。
“她在相思坊外面巡查,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在楼内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所以这一次便分开行动了。”
萧煜轻咳两声后,将纸条折好放在了袖袋中,收起这副情窦初开的表情,转而正色起来。
“据本地人说,近期楚州酬神大会要开始了,坊主今日可能会来这里巡视一番,所以顾情想在外面蹲守他的踪影。”
江楚月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酬神会的事情,所以听到这些并没有很意外。
就在三人准备继续在堂内搜寻线索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些闹哄哄的争吵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驳我的面子?”
这道趾高气昂的声音是一名身形略胖,行为鲁莽的公子发出的,不知是不是被人揍了一顿,他眼窝附近露出一大片青紫。
在他身侧,还带着两名随从的小厮,拉扯着想让他停下来,“张公子,还是算了,您小心别伤着自己。”
与他发生争执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虽然发型在挣扎中被扯得有些凌乱,但身上却没有半点瘀伤,和张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公子护着腰间,语气不卑不亢,“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的玉佩也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江楚月三人凑到最前排,跟着两边的路人吃瓜。
原来这位张公子是楚州本地有名的富商之子,因为家底殷实,所以豪横非常,见到喜欢的东西势必要夺到手。
这次他看中了这位年轻公子腰间的玉佩,想出高价钱,没想到却被他驳回了,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和他动起了手。
但这张公子虽然家有万贯,自己却是个从来没练过的,交手过程中竟直接被对方打破了相,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张公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深觉自己脸上挂不住,趁年轻公子松懈之时,直接将他撞了出去。
年轻公子招架不及,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一歪,直接倒向了一旁看戏的人群中。
而原本还在瓜田里徜徉的江楚月,刚刚从路人那里打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正准备给身边的薛寒迟分享。
一回头,便看到那名年轻公子直直地朝着自己这边撞了过来。
第32章 幻梦之镜(五)
看到那抹对着自己腰间撞过来的虚影, 江楚月心中还有点晃神,身体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按住了这位公子的肩膀。
年轻公子本来都闭眼认栽了, 没想到身上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疼痛。
他一睁眼便看到江楚月那张无措的面容。
“这位公子, 你没事吧。”
江楚月的声音都还飘着几分惊魂未定。
他顿了一瞬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站直身子, 与她隔开距离,垂下脑袋和她道谢。
“我……没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江楚月往薛寒迟那边靠了一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不用, 举手之劳而已。”
这位公子看起来和薛寒迟年纪相当, 朴素的穿着中透露出几分矜贵,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玩耍的少爷。
虽然衣角凌乱, 但也难掩眸中流露出的清澈的愚蠢, 俨然一副被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的模样。
年轻公子看着自己眼前的恩人姑娘, 低垂着眼眸,张嘴还欲说些什么, 却突然被一道吼声打断。
“你又是谁,出来多管闲事?”
一旁被小厮搀扶着的张公子见推出去的人被人救了下来,面色霎青, 脸上挤出的细纹都抖了两下。
在周围看戏的众人见张公子调转了矛头, 看着莫名其妙被拉入这场闹剧的江楚月, 眼露怜悯, 纷纷感慨真是造孽。
这张公子素有跋扈之名, 发起怒来不管不顾,气血上涌, 连坐旁人是常有的事情。
今日这姑娘好心出手帮了这位公子,只怕不能善了啊。
站在舆论中心的江楚月自然是听到这些交谈,无奈地叹了口气。
逃是逃不掉了,到这局面,就只有迎面而上了。
“管我是谁,想认我做祖宗吗?”
江楚月别的不说,吵架的功夫一直是在线的。
张公子平日里都只有他骂别人的份,自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手指着她,被气得话都说不通顺。
“你,你敢骂我?!”
“骂的就是你,你强买这位公子的玉佩,还有理了?”
周围人见张公子同一位姑娘置气,实在看不过眼,其中不少都帮着出来声讨他。
“这姑娘说得对,这算什么道理。”
“一个大男人,仗着有点家底这样胡作非为,也不羞。”
张公子刚被那青年和江楚月相继说了一通,现在两边的群众也纷纷加入进来,愈发觉得羞愤难忍。
“贱人,我今日就叫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红着脸甩开了小厮阻拦的手,深吸一口气后伸出手掌,迈开步子就向江楚月冲了过来。
周围人没想到这张公子竟真的对女子出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在心里替江楚月捏了把汗。
萧煜捏着袖中的符,直接挡在了江楚月身前。
苍南仙宗有训诫,不可随意对凡人使用法术,况且这些是百姓之间的纠纷,外人不好插手,所以他方才一直都在静静地观察着形势。
可是这张公子实在太过分,耍赖一通就罢了,竟还想着动手,江楚月也被拉下了水,真是该给他一点教训。
没想到还未出手,这张公子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一般,手臂抬起,被定在原地。
在周围人犹豫的目光里,张公子红润的面容渐渐充血,不停发出痛苦的呜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着他的脖子,夺取他的生息。
这熟悉的作案手法……
“没有人和你说过吗,口出恶言,是会遭报应的。”
江楚月心知肚明地看了眼身旁的薛寒迟,果不其然,蛟丝绳又被他翻了出来。
江楚月看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的神色,直觉让薛寒迟继续下去会把事情闹大,便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够了。”
动作被止住,薛寒迟眉头微挑,转过身看她,“他骂的是你。”
“……我知道。”
看着江楚月望向自己的眼神,薛寒迟有些无奈的不解,她为什么总拦着自己解决一些无用的废物呢?
明明自己出手是在帮她,她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每次搞得好像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一方。
薛寒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脑中忽然浮现出她之前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一瞬间,这些行为在他脑海中全都合理化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看来,这里不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见他终于收手,江楚月提着的一口气终于顺了下去。
张公子脱离了蛟丝绳的束缚,双腿疲软直接跪倒在地上,脖颈青红一片,捂着喉咙直接咳出一口血来,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旁边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去将他搀扶起来,嘴里不停念着安慰之语。
这场动静说大也不大,总归只是些惯常的豪横之事,可这事说小也不小,到底见了血,引得相思坊内的众人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就在江楚月准备招呼大家散去的时候,二楼正对大堂的厢房大门缓缓打开,听着木门推开的响声,闹哄哄的坊内顿时安静下来。
在众人视线的簇拥下,一名青年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
有人认出了他,不由得惊呼出声,“是坊主身边随从的刘先生。”
刘先生是相思坊主身边的亲信,一般情况下随坊主命令而动,他们许多人在来之前就听闻坊主今日会到场,原本还疑心是谣言,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刘先生并没有管倒在地上的张公子,径直走到江楚月和薛寒迟面前,对着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家坊主有话想与二位说,烦请二位上去一趟。”
经历过刚才这件事,坊内看戏的人也多半猜出了这几人的不同,但听到他们被坊主请上去后还是不免正色多看了他们几眼。
这位坊主神秘非常,自从这里建成以来,还从来没有外人见过他的真容,这次他竟主动要求见这两人,真是奇哉。
萧煜他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见到相思坊的这位主人,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倒被江楚月他们撞上了。
“恐怕你家坊主是见我们打完了才叫你下来的吧。”
听着薛寒迟淡淡的语气,刘先生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反而继续笑着请他二人上去。
“几位客人之间的恩怨,相思坊不便插手。”
姑息纵容又想讨得好名声,大概就是这样吧。
薛寒迟没有再说什么,他今日本就是为乾坤镜而来,自然不会放过着一线机会,提步就跟了上去。
“萧师兄,我和他就先上去了。”
江楚月转身和他打了个招呼,她要帮主角走剧情,现在事情引来了重大转机,她是一定要去的。
“我在楼下等着师妹,师妹万事多小心。”
萧煜虽然有些担忧,但想见到这坊主,也只有眼下的机会了。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那扇门复又关上,准备走出去将守在外面的顾情叫回来,没想到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仙师请留步。”
是方才被江楚月救下的那位年轻公子。
萧煜定神看着他,“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他目光赤诚地看着萧煜,没有一点犹豫地问了出来,“请问仙师,方才救了我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
萧煜没想到他会问这出,神情有些怔愣。
年轻公子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位姑娘对我有恩,能否告知我,我日后也好报答。”
萧煜了然地点了点头,把江楚月的姓名告知了他,并和他说,若想答谢,去城南李宅就是。
“多谢。”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年轻公子腼腆一笑,记下之后便避开人群,匆匆离开了相思坊。
*
“二位请喝茶。”
刘先生引着江楚月两人落座,在小厮给他们奉上了茶水后,他便自动退了下去。
江楚月用胳膊肘撑着扶手,侧身看了眼杯中漂浮的茶叶,将盖子重新盖了上去,不动声色地将这里打量了一番。
这间厢房十分宽阔,主位上放着两把空空荡荡的椅子,在二人正对的东面,立着一张高大的纱质屏风,上面描着意境深远的高山墨水图。
在看得见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这坊主,自然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薛寒迟端坐在椅子上,毫不避讳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撩起的水汽掩着他不清不楚的面容。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既然将我们唤了过来,就这样躲在后面避而不见,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江楚月抻着脖子,和他一起看向眼前这面屏风,后面透出的光隐隐绰绰,似乎有人坐在那里。
“薛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像是一位青年的嗓音,“既是说话,哪里需要见人呢?”
听了这话,江楚月大致摸出了两点信息。
首先,这相思坊的主人大约是个男子,其次,他很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薛寒迟的真实姓名?
江楚月手里还在转着杯子,后知后觉地踩到了重点。
除了她进门的时候在名簿上填过自己的姓名,薛寒迟这个名字可从来没有在这里被喊出来过。
他是怎么知晓他姓薛的?
思及此,江楚月默默挺直了腰板,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在他们踏入这里之前,这位坊主已经派人将他们的背景来意全都调查清楚了。
薛寒迟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轻笑一声,语气辨不出喜怒。
“真是难为坊主了,将我们的底细查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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