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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凶猛——林不答【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8 17:15:53  作者:林不答【完结+番外】
  范阳福至心灵,想到运动会那两天,蒋寒衣呆鸟似的问弋戈那个问题,还有弋戈手里的校服,以及 3000 米比赛蒋寒衣跟牲口似的玩了命地跑、跑完了看向看台又一脸失落……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人家一哥早就交了。”范阳幽幽地说了句。
  “什么时候?!”蒋寒衣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知道啥时候。”范阳耸耸肩,“反正夏梨说她把金牌放桌上了。她最后一天不是没来么,耍大牌。”
  “我怎么不知道?”蒋寒衣呆呆地问,又瞪他一眼,“你不做狗仔真是可惜了,别乱给人扣帽子。”
  “谁让你不回教室,领完奖就走了。”范阳轻飘飘地说。
  蒋寒衣坐在床上,似乎很疑惑弋戈怎么又那么爽快地把金牌交了。
  范阳趁乱添了把火,“这大哥就是个怪胎……那天凶巴巴说不交,自己又啥也不说把金牌留桌上,搞得夏梨犹豫了半天不敢拿。”
  蒋寒衣把杯子一掀下了床,“你少说点话吧。”
  范阳跟着他到洗手间,不怀好意地问:“3000 米,跑得挺拼啊?我以为你最多就拿个牌呢。”
  蒋寒衣满嘴泡沫,不无得意地“哼”了声。
  “我就好奇,你咋就突然这么拼命了呢?是想给谁看呢?”范阳捏着嗓子道。
  蒋寒衣动作一顿,“滚。”
  “你果然不对劲!”范阳一拍掌,下了定论。
  蒋寒衣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口味挺重啊?!”范阳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真的看上那胖子了啊?!”
  蒋寒衣绞起眉毛,把剩下半杯水往他身上一泼,“叫你少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去!”范阳躲闪不及,T 恤湿了一大片,锲而不舍地问,“不是,你哪根筋搭错了啊?你是近视了啊还是直接瞎了啊,那个大姐?!卧槽她胳膊比我都粗吧,脾气还差得要死,你不怕她一屁股把你给坐死啊?!”
  “夏梨哪儿不好啊,又漂亮又温柔,你个垃圾渣男!”范阳义愤填膺地道。
  蒋寒衣换了件 T 恤,嗤笑一声说:“夏梨是挺好的,怪不得你喜欢了这么多年。”
  范阳脸色一变,“乱讲!我喜欢,那也是对儿媳妇的喜欢!你的终身大事,爸爸很关心!”
  “滚。”
  “不是,你真喜欢一哥啊?”范阳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啊?你发现了她啥不为人知的人格闪光点吗?!”
  “儿砸,你不要冲动啊!”
  蒋寒衣忍无可忍,终于勒着他脖子警告了一句,“不关你的事,再乱说爸爸削你!”
  说完,他单肩背上书包,“游戏机你还玩不玩?要玩带回家去。”
  范阳懵了,“干嘛,你要出门啊?不是叫我来一起吃饭的吗?”
  “要出门,刚决定的。”
  “靠,老子坐了十几路车来的!”
  “那就再做十几路车回去。”蒋寒衣轻轻一笑,从鞋柜上拿了两个钢镚丢给他,“爸爸给你报销。”
  “我去你大爷的!”范阳骂了句,揣上游戏机走了。
  左边一个抱着蛇皮袋的阿姨,右边一个横着扁担卖鸡蛋的老爷爷,蒋寒衣坐在车厢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动也不敢动一下。
  长途车挤满了人,开得又慢,蒋寒衣昏昏欲睡之前,回忆了一下爷爷家的位置。
  去爷爷家的确是他十分钟前临时做的决定。
  当年爷爷为了阻止蒋胜男和蒋志强离婚,不打招呼就把他接去桃舟,表面上说是替儿媳分担,其实是想拖延时间给蒋志强挽回的机会。自那以后,蒋胜男就不太愿意让他跟爷爷来往了——“这家人,上不得台面的心眼太多。”她是这么说的。
  反正蒋寒衣在家闲着没事,刚好蒋胜男不在,他就想去桃舟看看爷爷。
  他发誓他没有想去桃舟找弋戈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她也在桃舟呀,蒋寒衣在心里给自己台阶下。
  但两个小时后,在桃舟村头看见开着大三轮的弋戈时,他还是产生了一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奇妙心情。
  这种诡异而激动的暗流把蒋寒衣的小心脏冲刷得砰砰乱跳,以至于他半分钟后才意识到弋戈现在的造型有多拉风。
  弋戈骑了辆电动三轮车,最常见的宝蓝色、后头带个载货大框的那种。她大开两手握着车把,车后框里还坐着条威震四方的大狗,正尽职尽责地守护着一筐柚子。
  刚开走的大巴车卷起一片灰尘,弋戈就在那飞扬的黄色尘土后静静看着他。
  “好…好巧。”蒋寒衣被震撼得说话都打磕巴。
  弋戈从喉咙里闷出个语气词,算是打了招呼。
  “见了鬼了,怎么什么人都往桃舟跑?”她心里却在发牢骚。
  某种意义上,桃舟是她的“蛋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蛋壳,就是那种回来就安心、谁也不能打搅的地方。可这几天,已经连着三个人闯进她的蛋壳里了。
  弋戈的心情很糟。
  她打转车龙头掉头,正想拧把手,蒋寒衣长腿一迈,两步就拦住了。
  “哎,等一下!”
  “干嘛?”弋戈扬了扬眉,语气也不太好。
  “那个,我回来看我爷爷的,他住电厂那边,挺远的。”蒋寒衣委婉地说。
  但弋戈听明白了——他想蹭车。
  她也不多废话,径直找到了问题的最关键一处,抬抬下巴问:“你不怕狗了?”
  银河坐在车后头,一颗大头靠在那满筐柚子上,半眯着眼,惬意地咧出半条舌头。他认得蒋寒衣,也就不再防备。
  看起来,倒没那么吓人了。
  自从知道银河就是他小时候送出去的那只狗崽子,蒋寒衣心情就十分复杂。一方面他觉得丢脸,史诗级别的丢脸,他估计他这辈子不会有比这更跌份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又有点震撼,小时候还没他手掌大的玩意儿,吃了什么长成了这么个庞然巨物?
  当然,也还有一丁点儿——他发誓只是一丁点儿,发憷。毕竟银河的体型和相貌摆在那儿,他得花时间克服。
  但为了蹭车,他决定当场就克服。
  可还没等他开口,弋戈已经不太耐烦地说:“算了,你坐前面也行。上车。”
  蒋寒衣愣住了。
  虽然这三轮车的驾驶座设计成了一整排的样式,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他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又有一些隐秘的雀跃——她居然愿意和我坐一起?
  “快点。”弋戈不太耐烦地催了一句。
  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这人看起来很麻烦。但电厂的确太远了,而且毕竟他借过衣服给她,这人情得还。
  蒋寒衣坐上车,略有些拘谨地把书包搁到自己腿上。
  “你…还会开这个车啊。”他笑着说,试图打开话题。
  “没证。”弋戈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蒋寒衣咧起嘴角,“没事儿,我相信你……”
  “我靠!”
  他话还没说完,弋戈冷不丁扭动车把,蒋寒衣在惯性下一个后仰,车子已经飞速驶了出去。
  蒋寒衣默默抱紧了自己的书包,回头看了眼,飞尘滚滚,银河一只狗头背对着他,狗毛在风中飘舞。
  …还挺拉风的。这飞扬的感觉。
  再转回头,弋戈已经稳住了车速,气定神闲的。她只穿了件短袖,握着车把的小臂上隐约显出流畅的线条。
  蒋寒衣下意识地握紧拳,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嗯,我也不赖。没输!
  小三轮一路往西开,跋山过桥,蒋寒衣看见了熟悉的电厂大门,和远处群山之间的大风车。
  但要命的是,他微弱的记忆里只有这个电厂,没有爷爷家的具体位置。
  是往左还是往右来着?
  他在弋戈等待的目光中尴尬地沉默了。
  “你爷爷叫什么?”弋戈终于忍不住问。
  “蒋连胜。”蒋寒衣说。
  弋戈点点头,转了下车钥匙,扭动车头往右边小路上开。
  “你认识我爷爷?”蒋寒衣有些惊喜地问。
  “嗯,知道。”弋戈说,“他打牌老欠我外公钱。”
  “……”
  蒋连胜家离电厂果然很近,不出五分钟就到了。
  蒋寒衣下车,还没道谢,弋戈已经在掉头了。
  “欸,柚子掉了一个!”蒋寒衣弯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银河坐的那一边,把柚子放了回去。
  弋戈忽然又想起那该死的“社交礼仪”——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顺势送个柚子给他吃?好像村里来客人了大家都会这么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给人送。
  虽然她眼下没有鸡也没有鸭,只有一筐卖不出去的柚子。
  “给你一个吧。”她说。
  蒋寒衣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对剑眉喜气地一扬,“啊?柚子,给我?”
  “嗯。”弋戈点点头,又补充,“这是我外公院子里结的,可能很酸,卖不出去。”
  话刚说完,她又迟钝地反应过来——后半句不该说的。本来就是为了客套一下才送个柚子,怎么能说“卖不出去”这种大实话呢?这不就显得她是把没人要的东西给他了吗?
  她心里有些懊恼地叹息一声。
  社交这件事,给她带来太多挫败感了。
  但蒋寒衣似乎不介意,他笑着抱走了刚才那只掉地上的柚子,“没事儿,肯定是甜的!”
  弋戈很敷衍地笑了笑。
  蒋寒衣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她会在桃舟待到几号,这几天在村里打算干什么,要不要一起玩,或者一起写作业也行。但没等他鼓足勇气问出口,弋戈又一扭车把,扬长而去了。
  蒋寒衣站在原地看那一人一狗一车的背影,后知后觉地闻到怀里大柚子的清香。
  这柚子很重,摸起来皮又硬又厚,嗯……看起来的确不太甜。
第18章 .也许,她需要有个人来和她说说话
  老房子看起来破败,蒋寒衣轻轻推开了门,果然没锁。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对脱落了半截的对联、一个褪了色的福字,还有一张方桌并两张条凳。
  偌大的厅堂里,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的家具摆设,简直是“家徒四壁”。
  家里似乎没人,蒋寒衣小心翼翼地在那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折了腿的条凳上坐下,艰难地用钥匙和手扒开了那只柚子,扒得手指月牙处生疼。好不容易掰下一瓣来尝,只一小块,酸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他又不想浪费,舌头颤抖着把果肉吞下去,又掰了第二瓣。
  没办法,一整天没吃饭,他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快趴在桌上睡着,蒋寒衣才听见门外蒋连胜哼着曲儿回来了。
  蒋连胜看见许久不见的孙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兔崽子,你怎么来啦?!”
  说着,短厚的手掌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力气挺大,薅得蒋寒衣脑瓜子嗡嗡响。同时,蒋寒衣还闻见了一股气味——熟悉的,混着汗味、霉味和狐臭味的味道。
  蒋连胜肯定又好几天没洗澡。
  “趁着放假,我来看看您。”蒋寒衣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脑袋从他咯吱窝下面解救出来,笑着说。
  “哦,对!你们放假了!”蒋连胜从起着油腻子的不锈钢茶壶里倒了杯水。
  蒋寒衣分明看见那水面上还漂着一层说不清是油还是灰的东西,蒋连胜却眼睛也不眨地喝了个干净。
  蒋连胜打了大半天的牌,边打边和人聊天争吵,嗓子冒烟,喝完水之后舒爽地叹了声,才坐下来问:“大孙子,你爸有没有让你给爷爷带什么东西?”
  蒋寒衣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拿出一盒补品、一只信封,说:“我爸让我给您的。”
  蒋连胜两眼放光,径直拆开信封点了点,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啧啧两声点头说:“还行还行,你爸最近生意还好吧?”
  “这个蜂蜜对身体也很好的,您记得每天泡一杯喝。”蒋寒衣没回答,扯开了话题。
  他怎么会知道蒋志强生意怎么样?不过估计是不太好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每回来看爷爷都得自掏腰包买补品塞钱。
  虽然蒋小少爷生活费不少,但蒋胜男也并不是给钱不眨眼的主。每次为了给爷爷包个厚点的红包,他都得节衣缩食好几天。
  蒋连胜看了眼那盒营养品,似乎不太感兴趣,笑着说:“唉,我身体好得很,这些东西用不上!这一盒,不少钱吧?”
  蒋寒衣故意说了个小数,怕蒋连胜转头就卖出去。
  “您记得吃,身体好也得注意保养。”他说。
  “好好好,晓得!”蒋连胜起身回屋,他有个饼干盒子,所有钱都放里头,再锁柜子里。老人家不相信银行,总觉得钱财都得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你就和爷爷住哈!”蒋连胜从柜子里掏出条褥子,往床上一丢,冲房间外说。
  蒋寒衣想到那些床单枕头不知在蒋连胜被窝里捂了多久没见过天日,忙说:“我打地铺就成!”
  “天凉,打什么地铺!”
  “没事,我睡觉不老实,怕吵着您!”
  蒋连胜没意见了。
  夜色渐晚,蒋寒衣终于把自己的地铺铺好了——先是晾在院子里通了俩小时的风,又拿刷子正反两面掸了三遍灰,地毯式检查确认没有虫眼后,他才敢安心躺下。
  蒋连胜睡在床上,身上的气味更浓了。蒋寒衣崩溃地发现,他今天还是没洗澡。
  “爷爷,明天你做饭么?”根据经验,蒋连胜肯定是懒得开火的,他在想是不是要请他去镇上饭馆吃。
  “不做。”蒋连胜很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忽然“哎”了声,想起什么,从床上坐起来说,“哦对,明天得早点起!”
  “怎么了?”
  “有家人做白事,咱们早点去送送,顺便在那吃个早饭!”听起来,比起送走一个逝者,蒋连胜似乎更期待那顿免费的早饭。
  蒋寒衣无语了几秒,“哦”了声:“那我定个闹钟,明早叫您。”他知道蒋连胜必然是起不来的。
  “好!”
  蒋连胜很快就睡过去了,哈欠打得震天响。
  蒋寒衣在嗅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中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
  *
  桃舟的习俗,丧事都开始得很早。天还没亮,蒋寒衣就跟着蒋连胜到了孙家老宅。
  灵柩停放在堂下,两个中年妇人一左一右地跪在棺边,哭嚎地唱着什么。棺下放着个火盆,来吊唁的客人都在那火盆前烧纸、鞠躬。角落里,还放着两个火盆,几个小孩子围在那儿烧纸玩,时不时发出笑声,也没人管。大概是大人们故意引他们在那儿玩的,免得吵闹到其他宾客。
  蒋寒衣看了眼堂中黑白相片上的那个老人,全无印象。他在桃舟待的时间太短,几乎谁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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