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个电,大家比过年了还高兴。
有几个胆大的亮起手机屏幕照明,还没嘚瑟半分钟,一束强光从教室门口射过来。
“我看谁带手机了!”刘国庆拿着个巨无霸手电筒往教室里一扫,刚刚还满脸兴奋的几个人躲避不及,拿手机的模样被抓了个现行。
“看在新年的份上我不没收你们的东西了,刚刚手上亮光的,每个人元旦假期自觉给我加两张数学试卷!”刘国庆无奈而严厉地教训了一句,“行了,停电了,今天就先回家吧!下楼的时候注意安全,慢慢走,看着点路!”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音。
弋戈抓紧刘国庆手电筒的光,想快速写一下明天的 to do list,却被身后的蒋寒衣揪了下辫子。她的齐肩短发现在长得很长了,几乎到了腰际,可以梳成一条又粗又长的马尾。
“还写?明天出去玩!”
弋戈这才想起来,恍然“哦”了声,只好放下笔。
蒋寒衣不满地嘟囔道:“就知道你会忘。”
“这不是没忘。”
“走吧,跟你一起下楼,我给你照着路。”蒋寒衣撇撇嘴,又笑道。
“我自己也有手机的好吗?”
“那不一样!”蒋寒衣一本正经地胡扯,“你太高了,重心不稳,要上多重保险!”
“……”
第59章 .“希望你一直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
2013 年的第一天,弋戈难得睡了个懒觉。她八点钟才起床,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发了会儿呆,盘算着待会儿去文东街上借蒋寒衣的面子蹭个大烧麦吃。
一个呵欠还没收回去,余光瞥见窗下飘出个身影,蒋寒衣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停在她家楼下。
弋戈看了眼时间,才 8:12,比他们昨天晚上约好的早了四十多分钟。虽然他没催,但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干等,于是匆匆忙忙地冲进卫生间洗漱,套了件最方便的抓绒冲锋衣就出了门。
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却发现弋维山和王鹤玲都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这在这个家里并不是常见现象,王鹤玲要睡美容觉,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起床的;而弋维山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即便是假期,他也总是早早出门。
正纳闷,门口的智能锁忽然响起来,一串解锁铃声之后,陈春杏拎着个纸袋走进家门。
弋戈眉梢一扬,十分惊喜,忙迎上去,“三妈!”
陈春杏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大概是早上刚从医院赶过来。
“油面筋塞肉。我借护士的锅简单烧的,看给你馋的!”
弋戈乐了,颧骨升天,饭盒还没揭开就深深闻了一口,满足地喟叹道:“香!就是这个味!”
陈春杏说:“啧啧,这么大了还这么馋!我看小蒋在外面,等你的?”
“哦哦对!”弋戈想起来正事,把饭盒往怀里一揣,“那三妈我先走了,这个我带过去吃!”
“嗯,记得也给人家分点。”
“知道啦!”
弋戈揣着宝贝的饭盒出了家门,背影欢脱,全然没想到要跟弋维山和王鹤玲道个别。
弋维山刚想问女儿和谁出去玩,以及这个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小蒋”是谁,然而一个字还没吐出口,门已经“嘭”的关上了。他只得尴尬地落下目光,看向仍杵在门口的陈春杏,敛起原本和悦的脸色,淡淡地说了句:“三嫂来了。”
如果弋戈在,听见这话,一定又要腹诽——弋维山其人,真是热衷说废话,且这废话一定要以陈述的、貌似深沉的语气说出来。实在是……拿腔作势,装模作样。
陈春杏看着华丽吊灯下对坐用餐的夫妻两个,大理石面的餐桌上摆着烤到焦黄的白面包、看起来半生不熟的煎蛋、滋滋冒油的火腿片和水果拌酸奶。弋维山显然对一桌子西餐没什么兴趣,吃得兴致缺缺。而王鹤玲,她享受着最喜欢的早餐和丈夫无条件的认同与陪伴,愉悦而缓慢地进食,见她进门,目光也懒得偏移一下。
她穿灰色真丝睡衣,外罩一件米色开衫,背薄得像张纸,即使吃饭的时候,长长的颈脖子也像天鹅一样优雅。她似乎一点没有老,二十年前长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更瘦了。
她是很好命的。陈春杏一直知道。
陈春杏顿了一下,平静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但被叠得齐整的纸放到餐桌上,“这个你看一下,我和金哥当年商量好了离婚的。字都签了。”
*
弋戈没想到,蒋寒衣会带她来滑雪。
直到抵达随城汽车站,她还是有点懵——一来,这完全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二来,她不得不想到前几天夏梨同她说,“我去过随城”。
这地方……就是叶怀棠的老家。果然很冷。
蒋寒衣倒是一脸兴奋,大咧咧地把手往她肩上一搭,搂着了,另只手一挥,“let’s go!”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弋戈没像之前一样不客气地把他的手甩开,她好像瞬间就被蒋寒衣的笑容调动了热情,心里也有小火苗雀跃起来。
“你会滑雪吗?”
“不会。”
“我教你!”这答案简直正中蒋寒衣下怀。
弋戈睨他,“那你可要抓紧时间,我学东西很快的。”
“为师尽力!”蒋寒衣笑道,接着又说起这一天的安排,“我们上午先滑一会儿初级赛道,练练基本的,中午去吃个烤肉,听说这里有家韩国烤肉特别好吃,你不是喜欢吃牛肉吗。我估摸着下午你就能滑中级和高级的了,可以试试 S 弯什么的,肯定特别爽……”
弋戈听他把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絮絮叨叨的语气好像在往她的心里扇风,那束小火苗越燃越旺,她的心跳好像都更快了。
这是离江城很远的地方。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她包里装着三妈亲手做的油面筋塞肉。
而身边这个人,虽然笑起来有点傻,但确实挺帅的。
这时候如果都不开心,那未免太对不起老天爷了。
蒋寒衣在柜台取了他一直存着的装备,还有一早给她订好的滑雪服。“先把衣服换了,出来选板。”
他和柜台后的员工聊了几句,今天天气不错、场子怎么样之类的,看起来轻车熟路,整个人都莫名变得靠谱起来,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于是弋戈乖乖点头,毫无疑议地抱着他给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至少从挑滑雪服的眼光来看,蒋寒衣的确很靠谱。白色和灰蓝色的撞色设计,利落干净,尺码也刚刚好,弋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免自恋了一番——她会不会滑雪暂且不论,这身行头看下来很就专业的样子。
她戴上米色的毛线帽,拿着手套出去找蒋寒衣。
蒋寒衣穿了套亮黄色的滑雪服,搭配黑色裤子,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打眼。不过弋戈还没来得及就他这扎眼的行头发表意见,他倒先惊喜地扬了扬眉,“我眼光真好!”
弋戈翻个白眼,笑道:“现在可以选板了吗?”她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了。
蒋寒衣点点头,“跟我来。”
蒋寒衣在一排单板中溜了一眼便选中倒数第三个,立起来和她的身高比了比,点点头道:“这个行。”
弋戈好奇地问:“这是在比什么?”
蒋寒衣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穿鞋吧。”
弋戈对他这种藏着掖着不肯知识共享的行为十分不满,咕哝了句“故弄玄虚!”,坐下来穿靴子。蒋寒衣却似乎对她的这种控诉很受用,得意地笑了笑,半蹲下来问,“会穿么?”
“会!”弋戈信誓旦旦地道。
可打脸来得很快。滑雪靴太重,她穿得又厚,好不容易把脚蹬进去了,弯着腰用了半天的力却总觉得鞋带绑不紧。
蒋寒衣笑叹了声,往她身边挪了半步,半蹲下来,伸手抓住她的鞋带。“唉,还是为师来帮你吧。”
弋戈见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她两只靴子都绑得紧紧的,便很有良心地没再和他吵。
鞋带系好了蒋寒衣却仍没站起来,他保持半蹲的姿势,从书包里拿出两副护具,直接绑在了弋戈的膝盖上,然后忽然低下了头,把戴在额头上的护目镜对着她的脸,笑道:“要不要整理下造型?”
“…啊?”弋戈没反应过来,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
“看这儿啊,镜子!”蒋寒衣指了指自己的护目镜,“给你当镜子使,整理整理发型什么的。”
“…不用。”弋戈猛地站起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已经很好看了。”
蒋寒衣被她难得的厚脸皮惊了一秒,旋即摇着头笑起来,“行行行,您最好看。那借您的眼镜给我看看行不行?”
话没说完,他已经拿起凳子上的护目镜戴到弋戈头上,然后两手捧在她双耳边扶住她的脑袋,微微倾身,将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似乎很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弋戈下意识地想弹开,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动。她连眼睛都不敢乱瞟,只能直直地往前看,可前面正对着蒋寒衣的衣领。
…可这人为什么连滑雪服都穿不严实,非要露那一块儿脖子干什么。
弋戈的眼神无处安放,嘴巴也不受控制,胡言乱语道:“看什么看,你本来不也挺好看的。”
话说完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神慌张地往上一抬,正撞进蒋寒衣颇有内涵的目光里。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惊喜,好像住进了一只尾巴早已翘上了天的狐狸。
“我……”弋戈百口莫辩。
蒋寒衣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咧嘴笑道:“你的眼光也很不错。”
“……”弋戈生硬地转移话题,“能走了吗?”
蒋寒衣又从包里掏出块花哨的布,“把这个戴上。”
弋戈疑惑地盯着那疑似口水巾的玩意儿,“这什么?”
“防风面罩,像我这样。”蒋寒衣把自己的围在脖子上,给她示范,“我帮你系?”
“不用!”弋戈忙侧身一闪,边系边往外走,“赶紧走吧!”
蒋寒衣勾嘴一笑,自觉地扛上两块单板跟在她身后。
事实证明,弋戈的运动天赋的确很强。在初级赛道里,蒋寒衣只简单演示了两遍怎么站起来、如何保持平衡、怎样刹车,不出一刻钟,弋戈已经能自己张开双臂滑一小段、并且稳稳停下来了。
第四次试滑的时候,弋戈贪心而大胆地试着加了点速,想要滑得更快更远一点。
然后,她就如愿以偿地滑出了一道华丽的长线,同时也华丽地摔倒了。
蒋寒衣被她自作主张的大胆操作惊得目瞪口呆,忙跟下去看她的情况。还没等他滑到,弋戈已经麻利地爬起来,踩着单板翻了个身。她摔得帽子都掉了,被脱落的夹子挂在长发上,脸上也沾了雪,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坐在雪地里哈哈大笑起来。
“滑下来好爽啊!”她笑得简直豪迈,“你这个护具真的很有用欸,一点都不痛!”
蒋寒衣拍干净她身上的雪,哭笑不得,一边细心地拆着她头发上的夹子和帽子,一边说道: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虎的初学者,这才踩上板滑几分钟啊,就想一口气下坡了?”
弋戈不以为意,“这种东西不放大胆子怎么学得会。”
她抓着蒋寒衣的胳膊一借力,麻溜地爬了起来,“继续!”说着,她熟练地解开了鞋扣,把单板一揣,等也不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坡要再来一次。
蒋寒衣看着她果断的背影惊奇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劲头也太足了……亏他还担心了好久万一她摔疼了或是学得不顺利的话要怎么安慰她呢,他兜里甚至都备好糖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快,弋戈还是没能完成“一小时进阶中级赛道”的目标,等到蒋大教练点头同意她可以上中级的时候,午饭时间就到了。
蒋寒衣强行摁下弋戈熊熊燃烧的胜负欲,拽着她去吃了烤肉。
弋戈这人,在雪场的时候赖着不走说不累,在餐厅里一坐下却又说困了,把菜单推给蒋寒衣,“你点吧,我什么都吃,很好打发的。”
蒋寒衣端着菜单却有点犯难——第一页的各种牛肉,最便宜的那个雪花牛肉一份也要 198。他当然不缺这钱,也希望请弋戈吃最好的,但根据他做的功课,和女生约会的时候,是否要点最贵的菜,这也是一个值得谨慎思考的议题。其中涉及诸多问题,比如,如果弋戈要和他 AA,那这个价格是不是就太贵了?再比如,如果弋戈觉得他铺张浪费怎么办?毕竟他们只是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
虽然网上那些“约会大全”看起来很不靠谱,蒋寒衣也数次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他还是非常诚实地全看完了,现在也非常诚实地陷入了纠结之中。
弋戈撑着脑袋休息了一会儿,注意到他的犹豫,问:“怎么了?”
“不知道点什么,还是你来吧。”蒋寒衣终于找到机会把菜单递给她。
弋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菜单浏览起来。她看得很认真,全部翻了一遍忽然笑道:“要不我请你吧!”
“?”第一次约会就被请客,这蒋寒衣万万没想到。
“当付学费了,虽然我是个特别聪明特别好教的学生。”弋戈一点不害臊地自夸,手指划过菜单,“我们吃点贵的吧?这个澳洲和牛小排,还有这什么……水果坛子牛排,看起来也不错。”
蒋寒衣心说自己提前做功课的行为果然很多余,弋戈每次的表现都完全超纲。他只好玩笑道:“点贵的,你不肉疼?”
“反正也不是我的钱。”弋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爸的钱看起来好像真的是风刮来的,不太值得肉疼。”
“……”
吃饭的时候弋戈拿出陈春杏做的油面筋塞肉和蒋寒衣分享,并表示按这家餐厅的价位,她三妈这个手艺怎么也得定价 188。不知是运动还是美食激发了她的表达欲,一顿饭下来,居然一直是她在说,从三妈的恋爱猜测说到即将到来的一模。蒋寒衣反而话变少了,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忙着给她剪肉。
酒足饭饱,弋戈又有点发饭晕,结果还是让蒋寒衣抢先结了账。
“说好的付学费呢?”弋戈没好气地问。
“你已经付了。”蒋寒衣看见弋戈的头发被雪场上的风吹开,毛茸茸的发际摩挲、跳动着,看起来让人觉得暖和。
“?”
“你今天和我说了很多话。”
“…什么意思?”
“没什么。”蒋寒衣从身后拿出被弋戈忘在椅子上的帽子,走近一步给她戴上,用发卡卡住,“希望你一直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
弋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里塌下去一块,发出就像刚刚她在厚而松软的积雪上,轻轻踩了一脚,那样的声音。
“你说的话很珍贵的,弋戈同学。”蒋寒衣见她鼻尖通红,伸手将她脖子上的面罩往上扯了扯,覆在她脸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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