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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之夜——提莫西【完结】

时间:2024-05-28 17:23:01  作者:提莫西【完结】
  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成功离家出走,本来是想去瞿嘉治单位分配的教职工宿舍,结果开门的是一对本校的小情侣,后来才知道是瞿嘉治想着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赚点钱弥补一点日常开支。
  无处可去之下,赵柯想让她去他家,她果断拒绝,他们才在一起没几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然后,他就想起了陆家的这处民国遗留下来的老洋房。
  陆行言每次回来都会住这里,就在云想山腹部,周围被绿植和苍天大树包裹,除了打理房子的几名老人,平时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住什么酒店?”赵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陆行言身旁,小声和他耳语了几句。
  “随便。”他态度很淡,把行李交给管事的师傅,再度从房间里面出来,脖子上已经挂了台厚重的相机,而手上,拿着一枚黑色的收音筒。
  赵柯会过意,忙声问道:“大晚上的你还出去吗?要不明天早上我陪你?”
  “不用了。”他经过司然身侧,见她手无足措地样子,扬唇轻笑了一声。
  司然尚未回过神,那抹灰绿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让她以为刚才的一切仅是她的幻觉。
  赵柯未能捕捉这一切,拎起她的书包,“住楼上吧,楼上采光好点。”
  司然搌着裙摆,“才刚认识就来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你去酒店更危险!你妈只要一报警,你的位置就会被她找到。”
  司然沉默,他率先上楼,找了间稍大点的卧室,“瞿司然,来嘛,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阿言估计住下面,没人会打扰你的。”
  她重重吁了口气,带着几分小心跟上去,房子装饰得很简单,统一的红木家具,古朴而厚重,配上民国时期的铁床,她有种观览前人故居的感觉。
  抬眸,为了避免对墙体造成伤害,房间没有安装空调,所幸山中还算清凉,她倒没有觉得热与燥。
  “怎样?”赵柯作为这里的熟客,从抽屉里取了张圆盘黑胶唱片放在那座复古的唱片机上,雨声由大渐小,“滴答”声一阵一阵,他转身,“这是阿言八岁录的,助眠效果十分不错。”
  她悻悻地搅着手指,“他刚才也是去录这些声音吗?”
  “对,他热衷于记录世界万物。”赵柯发出感概,“他天生患有自闭症,不爱和人接触,就连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哭,但智商很高,比你和我都要高,12岁的时候门萨测试的结果是168.”
  司然眼露诧异之色,赵巧姝在她15岁的时候也将她送到机构测过,她只拿了116分,那些题目,并不比前几天的高考简单多少。
  狗的智商是40,正常人的智商是90—110,陆行言……
  她蹙额,刚才他在笑她什么呢?做事不顾后果?在没有经济能力的情况下和家长翻脸,不得不寄人篱下?像个笨蛋么?
  她越想越难堪,连赵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没有注意到。
  “瞿司然,你在干嘛?喊你你都不答应。”
  司然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手机上面的未接来电,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你爸算是站在你这边的,和他报个平安吧。”
  “嗯。”她编辑好短信发过去。
  赵柯倚在门上说道:“浴室就在走廊尽头,我检查过了,所有开关都是好的,时间也不早了,你先洗漱,我去楼下和阿言睡,明天我们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嗯?”
  司然勉强点头,看着赵巧姝接二连三的来电,她心情忐忑,想了想,把手机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可能是山里无人打扰,也可能是唱片机发出的“滴答”、“滴答”声具备催眠效果,这晚,她洗漱完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被关在书房面壁思过,听到赵巧姝的骂声,她差点透不过气来,打开窗户,看着楼下,有一瞬间甚至起了跳下去的心思。
  恐惧让她吓得呜咽不止,她痛苦挣扎,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适时,雨声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她的思绪被转移,眉头舒展开,四肢放松下来,突然又觉得有些冷了。
  伸手胡乱抓了抓,她拉住一块热源,试图盖住胸口和腹部,可惜面积有限,她只能蜷缩起来,去汲取那仅有的热度。
  陆行言一手放在她的肚皮上,一手支着床沿,额间的湿发不时渗着水滴到她的枕边,与她的泪水混杂。
  他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听到哭声,就要走进来吗?
  借着月光,他细细打量起她的脸,眉目温和无害,鼻尖透亮,嘴唇不大却也还算丰满,细看,还有一颗小小的唇珠,鹅蛋脸,颊边还有一丝可见的婴儿肥,视线往下,他别过头数秒,又望了过去。
  她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肚子暖和了,又觉得胸口发凉,把那热源往上拽了拽,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十八岁的少女,就像是一颗快熟透的白桃,没有防备心,任谁看了,都像欺负一把。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碳基生物不敢兴趣,受到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没忍住划动指腹轻轻挟抵。
  她舒服地轻呼了口气,两只手终于舍得松开他。
  陆行言得以解脱,趁此机会拾起了地上的被子给她盖上,临出门前,他轻嗅掌心,是独属于她身上才有的馨香,和沐浴露不一样。
  关于她,他也不是没听赵柯提起过。
  并且三年前,就发过邮件给他。
  他和他立贴为证吧,迟早会追到她。
  一年后,他难得上线,看到他发来得数千条留言,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关于她。
  为了阻止他继续昏头昏脑下去,他一语中的,问他结果,追到没。
  赵柯秒回:没有。
  第二年,他又收到了关于她的诸多事迹。
  他问他结果。
  那次赵柯打来了电话,向他解释,他能感觉到她喜欢他。
  他“噢”了一声。
  第三年,也就是上个月,赵柯欣喜如狂,告诉他,她答应和他试试了。
第5章
  笨蛋【修】
  没了闹钟的提醒,司然一觉睡到十点半。
  由于精神压力过大,她做了许多梦,导致醒来后身体仍旧觉得困。
  伸手想翻出枕头下的手机,细看却不太对,手上抓着的,是一本记事簿。
  揉了揉眼睛,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几行清隽有力的笔记。
  虽不想偷窥他人隐私,可那些字,全都窜入了她的脑海里。
  【小言和我说,他今天在车上没睡着,听他父亲接电话,好像要送一个女人去医院做人流。
  我反问:“你知道什么是人流么?”
  他答:“人工流产,不想要这个孩子,就会进行人工流产。”
  我感到惊讶,他现在才三岁。】
  【小言没有看错,陆秉贤和别人有了孩子,为了前程,又亲手杀死了那个孩子。】
  【小言问我,是不是因为他,爸爸才会背叛妈妈。
  我告诉他,不是,我们因为爱而结合,但接下来,也会因为爱消失而分开。
  爱不会永远存在,也不要因为爱无法永恒而抗拒爱。】
  【他不喜欢上学,学校里面的孩子不喜欢他,他聪明,却学不会和那些孩子友好相处。】
  【为了尊重他的意愿,我帮他办了退学手续。】
  【小学、初中,甚至高中的书根本就难不倒他,让他去叫一声爷爷,他感到羞怯。】
  【他爷爷很喜欢他,说他将来会比陆秉贤有出息,让我好好培养他,其实我倒不希望他将来混迹于世俗世界里,开心就好,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多少情绪,我猜不到他的心思。】
  “瞿司然?”
  赵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迅速将东西阖上塞到枕头底下,有种捉贼心虚的羞耻感。
  房门被推开,赵柯坐在床沿捏她的鼻子,“还不快起来~”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双眼湿润一片,恹声道:“累,好累好累。”
  赵柯喜欢她,当然只能纵着她,连劝带哄地拿出手机,“那你先挑件衣裳好不好?我让人送来。”
  司然看着那些夸张的晚礼服,抗拒地说道:“只是同学聚会,又不是走红毯。”
  “你是不知道其他女生,都约在一起做造型了。”赵柯抬起她的下巴,“就你天真,以为这只是一场同学聚会。”
  “我为什么要和她们比呢?”光是想到她们的争奇斗艳她就感到头疼,闷声道:“我还是不去了吧?浑身都难受~”
  赵柯探她额头的温度,蹙额道:“感冒了?”
  “就想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想去。”她缩到被子里蒙住半张脸向他撒娇,赵柯还真就吃她这套,在她身边与她面对面地躺下,用额头抵她的额头,“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就陪着女朋友。”
  司然嗤笑一声,尽管他们还隔了层被子,但她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往身后挪了一点,“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去吧,聚会订在你们家的度假山庄,你应该去招待一下。”
  赵柯颇为纠结,想了想,他不舍地抱住她,“我去了?岂不是一天都见不到你了?”
  司然被他黏到不行,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询问道:“好了吗?男朋友?”
  赵柯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看着那张微微嘟起的唇,他眼神变得炙热,差点要灼伤她。
  司然的动作比他还要快,抢先一步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你快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会。”
  赵柯清了清嗓子,在她后颈吧唧一口,“听女朋友的,宋婶在楼下,你待会想吃什么和她说一声就行了,乖。”
  “知道啦~”她等他关上门,再次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
  听到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她走到阳台,无意看到了在后院写生的陆行言。
  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衣,配宽松的深绿休闲裤,加一双藏青色的硫化帆布鞋,背影沉默又孤寂。
  卷起袖口,端着油墨,他思索良久,感知到身后的凝视,回望过去,阳台上的人猝不及防,像是做贼被人当场逮住了一样,慌不择路地转身回到了房间。
  陆行言眉头微挑,执着笔,沾在颜料中,无意识地点了一滴殷红在画上,先在眼尾绽放,接着,一对纯净无辜的杏眼展现,很快,风景画被淋成暗红色的油墨,变成了人物写实。
  画中的女孩手覆在胸口,面色隐忍,轻咬着下唇,做着噩梦,泪水从眼尾划落至莹白的耳廓,他抬指,想去触碰,想到赵柯,他神色恍惚,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听着那永不停歇的蝉鸣,心中莫名生出了几丝烦闷。
  等到颜料处于半风干状态,他将那幅画拎到阁楼上锁,下来的时候,恰巧遇上司然走出房门。
  她换好了衣裳,是件嫩绿色的法式收腰长裙,可能是嫌热,那头齐肩的黑发被一根木簪挽了起来,颅骨千里挑一的特征显露,细白的脖颈在绿色的衬托下,似乎更加白了。
  两人对视数秒,她眼神瑟缩至一旁,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动了动唇,逼着自己向他说了句“早上好。”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腕,“已经是中午了。”
  司然面红耳赤,“那……中午好。”
  “吃饭吧。”他率先下楼。
  她犹豫片刻,提裙,虽跟着他,却不敢离他太近。
  到了客厅,宋婶做好了分餐,每人三菜一汤,还享有一份水果拼盘和一碗姜汁撞奶。
  看到司然,她笑容和蔼可亲,“早餐没吃,肯定饿了,快坐。”
  “谢谢您,辛苦了。”司然终究是个外人,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否则,会觉得她没有家教。
  “不辛苦,一年下来,小言才回来几天。”宋婶面容慈祥,“这几道菜我都是随便做的,下午你想吃什么,尽管给我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谢谢。”司然的座位就在陆行言对面,为了缓解尴尬,她没话找话地说:“赵柯说你喜欢录那些声音,昨天录到了什么吗?”
  “夜风。”他拿起筷子,埋首尝了口,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司然点点头,她很少关注这方面,不是他,她都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大自然的声音,虫鸣、鸟叫以及天空中飞机掠过的声音。
  她平时都在干嘛?在担心分数、担心接下来赵巧姝会不会让她面壁半个月,担心将来的专业……
  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再度抬头,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起身把碗筷收拾好送到厨房,想洗干净,被宋婶赶来拦住。
  “我来我来。”宋婶同她介绍,“后面的云想湖清澈得很呢,最近开了好些朵睡莲,你去逛逛,包你好看。”
  司然在家鲜少能出门,她宅惯了,但看到她这样说,又不好意思接着回房躺着,笑着点头,“那我去了。”
  “去吧!”
  司然对这块地方不算熟,她隐约记得上一次来还是小学的时候,班上有几个男同学不听管教,到处乱跑,还爬上树弄破了好几颗鸟蛋,最后被班主任严厉地教训了一番,后来不知为什么,云想湖每年夏天就不对外开放了。
  漫无目的地绕到院子外,左侧有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上面画了个箭头,往前五百米,无数枝桠弯腰,她钻过去,看到了湖边数百朵颜色各异的睡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光,来不及惊叹,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湖中央那具静静漂浮的身躯之上。
  陆行言闭着眼睛,无知也无觉的随风荡漾,像溺水的人,如果不管,尸体迟早会被自然腐烂。
  她来不及思考,褪下那双浅咖色的平底凉鞋,扑通一声,踩进了湖水里。
  陆行言的冥想被打断,睁眼,看到她,微微一怔。
  她学过游泳,体态与姿势挑不出一丝毛病,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侧,下一秒,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她先是惊惧交加,接着羞得整张脸都烧红了,那片红一直晕染到脖颈处都未停止继续向下蔓延。
  “我以为、我以为你溺水了。”她舌尖打结,后退几步两只腿突然失了着力点,湖水直接没过了她的头顶,鼻腔进水,连呛几声,越乱,四肢就越不受自身控制,湖水灌进嘴中,想呼救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陆行言像是看了一部仅有三分钟的记录片,标题为《人类溺水的三万种可能》。
  他将额前的发招至脑后,戴上泳镜,不紧不慢地跟上去,眼也不眨,观赏着她在水中挣扎。
  司然有片刻是绝望的,想到赵巧姝,她又觉得释然,或许这样的归宿,也不算太差,这十八年来,好累啊,好累。
  她放弃抵抗,身体反到变得轻盈向上。
  陆行言单手扶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虚托着她的双腿,浮出水面,她大口呼吸,想退开,手脚瘫软,丁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无心继续漂浮,将她带上岸,纤薄的纱裙被水浸泡近乎透明,她抱住膝盖遮挡,还来不及道谢,便清楚地听到他说了句“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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