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心澄和美珠这儿了,他们三个的情谊自是又与旁人不同,也倒不必弄那个“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虚情假意。
易冬酒量本来就不好,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咱们三个不是外人,以茶代酒,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就行……
心澄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别管了,明天我把地址发你,你来就行,哦对了,注意着装,那里可是个特别潮的地方。”
第二天,夜将黑,心澄长发妩媚,红唇动人,带着同样是一身黑衣的林昭苏出了门,那气势不像是去参加朋友聚会,倒像是去了结什么人的性命。
到了相约的地点,易冬和美珠以及纪清尘马上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三个人算是明白了,童心澄这不是请客,这是要命。
唯有林昭苏一脸好奇,还仔细的去瞧宣传海报,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来,门口穿着花布肚兜扎着麻花辫的两个小伙子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来啦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林昭苏吓得差点跳起来,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哆嗦了一下。
心澄很努力才把那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声忍回去。
这是东原有名的一家小剧场,主打节目是歌舞,戏曲,小品以及脱口秀,心澄把它总结成俩字儿,扯淡。
这是一个泛娱乐化的时代,自媒体发展势头凶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有人说,现在很难看到年轻人眼睛里的光,因为他们正在通宵玩游戏,刷剧,蹦迪之后的情绪波动和亚健康中死循环。
做喜剧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就像是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时候,只要一哭,老师就能变戏法一样掏出糖来塞到小朋友嘴里,效果立竿见影。或许正是因为生活太苦了,所以才更需要一点甜?
心澄不想思考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土到极致就是潮,不管怎么样,这里绝对是个令人忘忧的地方。
做人嘛,最重要就是开心咯。
“你不觉得那晚上的节目都很好笑吗?又减压,又避免过度煽情,完美。”
后来的某一天,心澄和美珠又聊起那天的情景。
“我觉得你哥比较好笑。”
美珠get不到她的点,不过看在她把纪清尘也请出来的份儿上,她就不说林昭苏像个快两米的憨憨了。
心澄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林昭苏的确是在四个人难以理解的注视中,全程笑得不可自持,她无力反驳。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笑点这么低,也没想到他好的是这一口……
“早知道他在你们眼里这么有喜剧效果,我连门票钱都省了。”
心澄想起之前说要把他送到街上去卖艺,不禁嘴角上扬。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你没听过吗?台上别着蝴蝶结反串那演员妆化得实在太惊悚了,我看小冬都快被他吓抑郁了。”
“哎呦喂,朴美珠,了不得了,连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纪清尘的魅力这么大吗,你都开始看书了?”
想到那天那个妆容夸张的小娘子拉着易冬的手,娇滴滴的说:“这位公子如此俊俏,奴家备好了酒菜,可否请公子随奴家到府中一叙?”
心澄忍不住想这小公子肾得好到什么程度才敢赴约?
“哎,橙子。”
美珠突然叫她名字,心澄抬头的瞬间,对方的相机快门已迅速按下,下一秒,她穿着粉色卫衣的照片便出现在了易冬的手机里。
身在异乡的易冬手指微动,然后马上露出了星星眼,他很少看她穿这么少女的颜色,真好看。
“朴美珠!你赶紧给我撤回来!”
“来不及了,他已经保存了。”美珠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所以那天说好一起去机场送他,你是故意放我鸽子的吧?”
心澄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我那天是真的有事,纪清尘她妈妈叫我去家里指导她腌泡菜。而且我琢磨着,小冬那个时候一定挺想和你独处的。”
“咱俩一样的远近亲疏,他为什么会想单独和我相处。”
心澄目光微冷,放在平常,看到她这个眼神,美珠就会立刻识相地不会再将话题进行下去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她很有种不怕死的勇敢。
“咱们俩怎么能一样。”美珠小声嘟囔。
“怎么不一样,咱俩的状态不都是已有男友吗?”
这一次的心澄是真的很严肃了,她希望美珠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可是,小冬他,好可怜……”
“对一个男人怜悯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你去送他那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吧?”美珠隐隐约约总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而且,她有种预感,她们三个,再也不会回到彼此坦诚毫无猜忌的少年时光了。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把他拉黑?”
“你再追问一句,我就把你也拉黑。”
心澄忽地站起身,大踏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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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心澄本以为易冬出国那天会有很多人前去相送,可实际上,只有她一人。
开车的还是那个头脑清醒做事有分寸的司机大叔。
易冬为她打开车门,又突然在她面前弯下身子来,一股如初雪般清新好闻的味道传来,心澄立刻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可他却微微一笑,亲手帮她把安全带调整好,扣到卡扣里。
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她平静无波外表下突然暗潮汹涌。
天是灰蒙蒙的阴,她和并肩坐在后排,音箱胡乱地播放着他的歌单,每一首都是那么伤情。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他们全程沉默。
车窗外整个城市的光影在迅速飞逝,而车窗内的她和他似乎连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的兴致都没有了。
她和他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音箱突然开始播放张智霖翻唱的《少女的祈祷》。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
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
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林夕确实是个伟大的词人,可以将每一种情都演绎得那么丝丝入扣,动人心弦,可是这一首歌在此时此刻却不知道为何让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尽管她与他并不是一对恋人。
她总觉得冥冥中有一双充满恶意的手,在伺机拿走人们心里真正在意的东西。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地许愿比较好,因为怕发生的往往一定会发生。
“手机给我。”心澄向易冬伸出了手。
“怎么了?”
“换首歌。”
“你想听什么?”
“换F4的《第一时间》”这才是她和他应该一起听的歌好吗?
“我不。”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快就要打不到你了。”
“怎么会,哪天你要是想念打我的感觉了,我立刻飞回来看你。”
“大可不必。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相信你会很快会乐不思蜀的。”
“可是,那边没有你啊……”易冬将头抵在驾驶位的座椅靠背上,侧着脸看着她。
心澄尴尬地看了一眼司机大叔,下意识地想狠狠帮他把头推正,却发现他竟红了眼。于是她的手停在他的面前,变得进退两难。
趁着她迟疑的空挡,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覆住了他的脸。
心澄窘迫至极,立刻试图抽离,可是他的力气太大,她怎么都无法成功逃脱。
原来,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躲在墙角任人欺负的小男孩了。
易冬哭得样子很能让人共情,心澄觉得自己心像一块海绵浸满了他的眼泪,沉淀的、苦涩的、无可奈何的。
“橙子,可不可以把你的心分我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这个傻子,他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这世上那么多美丽的姑娘心无杂念的爱着他,他却非要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执念于一个心里没有他的人。
“我的心太小了,而且里面已经住了人。”
“可是,明明是我先来的啊。这么多年,除了你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易冬的眼泪一直一直地流。
这句话刺痛了心澄的心,她绝望地别过脸,不再看他眼睛里的深情。
“你是不是疯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这算什么!这么多年她眼看着他不停地换女友,越换越漂亮,到最后他却说他爱的人只有她?
那他这个爱也未免太廉价了些!
她要是他,事已至此,她就将这一肚子话带到坟墓里去,或许两个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做朋友。
他这么做,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天和她彻底决裂吧!
“橙子,我求你,听我说完。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易家的孩子,我怕我会早走,不能完整地爱你一生……”
“小冬,你别说了。”心澄懂了,她都懂了。
他说,明明是他先来的啊。可是他又明不明白,在她对感情开窍之前,看到的就是他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样子,她又怎么可能对那样的他再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有了此生挚爱的男人,她不会再考虑任何其他的可能。
如今他说出来这些,也好。
从此以后,他们不必再彼此牵挂和纠缠,她也不必再在他身上施加多余的残忍。
“橙子,你还记得几年前我送你的那只小熊吗?”易冬突然问起这个。
“什么小熊?”
“就是你当着我面儿扔进垃圾桶里的那只啊!”他似乎对于她的健忘很不满。
垃圾桶……
心澄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记起了那件事的原委。
然后她才惊恐地意识到,易冬所说的小熊事件,竟然就发生在林昭苏五年前来东原的那天。
那一天,林昭苏都快进小区了,她才接到林昂的电话说林家来人了。
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怪林昂,谁也没想到他没打招呼说来就来了。
她被他吓得惊慌,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只简单背了个书包就下了楼。那时候他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而她才十六岁,还是个高一小屁孩,正是自尊心最敏感的时候。
平常的时候,若不刻意去想起,她总觉得她就是喻文沛和林柏杨的孩子,这里就是她完美而幸福的家,在这个家里,父母宠爱她,哥哥让着她,她就是四角俱全的小公主。
可是,林家来人了,像是谁再次揭开了她陈年的伤疤,让她再次遍体鳞伤。
她又想起林老太太那一巴掌,想起她说她是克死父母的扫把星,还说要把她赶出家门。
姨夫姨妈都在上班,她只好给易冬打电话,让他过来陪她一块回乡下的外婆家。
可他却说,他正在陪他们班花在游戏城玩,还没心没肺地问她要不要过去找他。
她被他气得够呛,突然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悲凉感。
她坐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越想越伤心。她一直视易冬为手足兄弟,想不到关键时刻他一点谱都不靠,整个一重色轻友的大混蛋。
她压根儿就忘了林昭苏后来说的给她递纸巾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满脑子负面情绪,看什么都不顺眼,所以她连头都没抬,只是低声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后来,易冬还是赶来了。
他怀里还抱着个毛茸茸的棕色玩具熊,小熊很可爱,但是在那一刻她的眼里,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比那个熊看着更讨厌的东西。
他说:“橙子你怎么哭了?这是我和班花在娃娃机里抓的,你喜不喜欢,要不送给你吧。”
她恨恨地看着他。
她喜欢他大爷。
她一把夺过那个玩具熊,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它扔进了垃圾箱。
虽然后来想想她那个行为也挺无理取闹的,但谁让他是她的自己人,她不把气撒在她身上,她还能去找谁?
但他却仍是好脾气地哄着她:“别生气了,司机在小区门口等着了,我送你回外婆家吧。”
每次,他们吵架后,都是他来哄她,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妥协,越来越有恃无恐。
“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有和班花在一起,那个玩具熊,是我专门买给你的。”
“什么?”心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
可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
难道叫她穿越回过去的时光将那个玩具熊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吗?
“橙子,你会想我的对吗?”
“不会。”心澄答得决绝。
“我会永远在原地等你,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想找个港湾休息,请一定记得回头。”他卑微示爱。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选择去死。我绝不会用我失败的人生去绑架一个我不爱的人。”
终于到了安检口。
心澄站在黄线外看着他把证件和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这个镜头如果出现在美剧里,那么他一定会在最后时刻奔出来和她相拥。
然后他们发现,原来他们还一直是最让彼此怦然心动的青梅竹马。
可惜这是现实的世界,她的心里写满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她也从没有在年少时光里对他动过心。
可他突然回过头来朝她挥手,这个画面直接让她破了防,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过路的行人大概以为他是哪个公司的偶像练习生,频频对他侧目。
然后她就看到他真的穿过排队的人群折向她。
美剧照进了现实。
“怎么了?”她赶紧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猝不及防地单手搂住了她的腰,她的身体蓦地向前倾去,他便偏着头吻了下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他珍珠一般滑落的颗颗分明的眼泪。
可最终,他只是吻了他自己的手心。
没有触碰到她的唇。
心澄承认她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主要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做出此等行径!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扑簌滑落的眼泪吸引,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把爱而不得演绎得如此痛彻心扉?
她感觉那一刻她甚至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看着他,等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直了身子,她立刻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向他的脸打过去,却不期手腕一下子被他抓住。
“这是我的初吻,请你惠存,等我回来。”
易冬说完这句话再次跑向安检口,只留她一人在所有人的侧目中尴尬凌乱。
“你去……吧!”心澄到底还是说不出那个死字,她只是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微信拉黑。
然后,她一边哭一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岳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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