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温柔——野原青木【完结】

　　“你们俩先坐着，我到台上吼几嗓子去。”

　　张弛说着就几步跳上了舞台，把人家本地驻唱的歌手吓了一大跳。

　　“Hello Laos，hello Lang Prabang，hello everyone!This is Zhang Chi from Beijing，China!I am a rocker! Now I am going to give you a song，names，hi，do you have an accompaniment for any Chinese songs?”

　　“Don't be nervous my friend，any Chinese songs is ok for me.Oh，I have the accompaniment myself.”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张弛用自己的手机连上了音箱的蓝牙，虽然差点意思，但已经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唱歌了。

　　湄公河两岸的食客们纷纷起哄鼓起掌来，他们觉得这个长头发的Chinese boy 还挺有趣的。其中不乏一些和他一样的中国游客，跟着昊哥大喊“牛逼！”

　　气氛烘托上来，也就没什么可含蓄的了，这都是张弛三岁开始就擅长的事，他自然什么都不怕。

　　要唱当然要唱经典，黑豹乐队《无地自容》。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张弛的声音和他的人极其不搭，他本人是清秀的，孩子气的，而他的声音却是极具金属质感的，极性感的。

　　人群中的中国游客几乎是炸了，这也可以理解，想必任何一个中国人在异国他乡听到中国的歌曲都很难保持冷静，更何况是这首陪了几代人的《无地自容》。

　　最难得的是那些本地食客以及欧美的游客也完全沉醉其中，果然，音乐的魅力是无限的，摇滚诗人的气质是可以骗人的。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刘昊又和林昭苏碰了个杯。

　　“唱的确实不错。”林昭苏一边将杯沿抵在唇上，一边看向不远处的舞台。

　　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个豆绿色的身影蓦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女孩的头发在脑后结了个松松的辫子，鬓边别着一朵娇嫩的鸡蛋花。她皮肤白皙，线条流畅，天鹅颈修长。略略溜着的肩，让她有种脆弱的，质朴的，惹人怜爱的魅惑。

　　林昭苏的酒杯一下子就从手中跌落，啪地一声，杯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不是我说兄弟，这才喝几杯你就醉了？”

　　刘昊立刻抽出纸巾递给林昭苏，却发现他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鬼！他的整个身体甚至都在颤抖，眼睛充血了似的红，眼泪正不断地奔涌而出！

　　“你怎么了？”刘昊神情大骇，他这种生意人多少还是有点迷信的，林昭苏这个状态实在诡异！

　　他摇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甚至听到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兄弟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张弛还在台上即兴唱着《一块红布》和《假行僧》，而刘昊都快要吓哭了。

　　“你能看见那边那个女孩吗？”

　　半晌后，林昭苏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大的惊人。

　　完了，他肯定是见到鬼了！

　　“哪，哪个女孩？”刘昊的牙齿也开始打颤。

　　“就那个穿豆绿色裙子头上别着花的女孩。”

　　刘昊紧张地慢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好几个头上别着花的姑娘，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个？还是只有他眼里能看见多出来的那一个？

　　“豆，豆绿色？”

　　“是。”

　　刘昊用力稳住心神，终于看到了那个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容貌出众的姑娘。

　　“能，能啊，怎么了？”

　　“她和我老婆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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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兴奋过度的张弛在舞台上彻底玩嗨了, 全场的欢呼和尖叫声不断，姑娘们的心弦被他撩拨出了动人的乐曲。

　　“怎么样，哥们儿唱的不赖吧？”张弛春风得意地坐回到座位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神色异常的刘昊和林昭苏。

　　“驰子，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慌。”刘昊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

　　“那边那个穿豆绿色裙子的姑娘, 和你林哥的老婆长得一模一样。”

　　“哪个？我看看。”张弛混不在意地站起身, 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姑娘。

　　“嚯！真没想到嫂子活着的时候这么漂亮！”张弛说话不过脑子的样子, 好像半个五百。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女孩也刚好回过眸来与他目光相接, 张弛立刻热情地和她挥了挥手。

　　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女孩也微笑着和他挥了挥手, 而后她竟直接站起了身, 款款向他们这桌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个表情严肃身材魁梧的男人。

　　这什么情况！

　　“林哥，她过来了, 你赶紧准备搭讪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林昭苏此刻却仍似在梦中, 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的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所有的片段。

　　他想起她在他身下轻蹙着的眉，想起天地间的大雨，想起在他身边倒下来的树, 想起他买给她的橘子味儿的硬糖，想起她不顾一切地去抓易冬的手然后随着他坠入汹涌的海水中……

　　“嗨！”女孩明眸善睐, 温柔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她的目光只短暂在红着眸子的林昭苏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转向了长发飘逸的清秀少年张弛。

　　“嗨。”张弛脸红了。

　　然后他的脚就再次被刘昊狠狠踩住了。

　　张弛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女孩轻轻一笑，她转过头去，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和身后的男人说了长长一串的话, 男人的面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他最终还是退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 默默地将自己隐藏在了树的阴影下。

　　“小姐，请坐。”刘昊用本地话和她交流。

　　“谢谢，你们是中国人？”

　　“是的。”

　　“你们是来这边做什么的？”

　　“旅游。”

　　“这边的风土人情和你们那边不一样是吧？”

　　“不太一样。”

　　刘昊一边说，一边用普通话给林昭苏和张弛做翻译。

　　“她的本地话很流利，这应该是她的母语，所以，兄弟你想开些，她应该，不是你的爱人。”

　　刘昊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林昭苏，然后他发现这个快一米九的男人竟再次泪流满面。

　　呃……

　　他这样会吓到人家小女孩的好吗？

　　“你朋友怎么了？”女孩一边说，一边目光通明地看向林昭苏，从她眼睛里，他看不出一丝她们相识的痕迹。

　　如果她真的不是心澄，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这么像？

　　不，确切地说是一模一样，因为林昭苏看到了她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痣。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

　　“呃，他想家了。”刘昊尴尬至极。

　　现场喧扰的人群此刻已经在林昭苏的眼睛里全部消失，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他真的很想知道，若自己现在去碰触她，他的手会不会像在梦中一样穿过一个透明的虚拟影像？想到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轻颤着指尖将手慢慢伸向她的脸。

　　刘昊立刻感受到了树荫底下那个男人强大的杀气，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让他们三个当场毙命在异国他乡。

　　“兄弟！”刘昊一把拉住林昭苏，他可不想陪他死！

　　“为什么你看见我会这么难过？”女孩这次说的是英文，她一边说着，一边扯出一张纸巾，然后，她竟站起身亲自帮他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林昭苏没想到她会有此等行径，熟悉的触感传来，他不禁怔住了。

　　刘昊又不自觉去看树下的那个男人，好在他还站在原地。

　　女孩仍旧深深看着林昭苏，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半晌后，她终是回过眸来，看向张弛和刘昊。

　　“我的名字是Yeo-Yeo，很高兴认识你们。Zhang Chi，你的歌唱的真好听。”

　　“是嘛！谢谢，你要是想听的话，这段时间只要我在这边，都过来给你唱，怎么样？”张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摇滚一点，他现在希望自己身上一点愤怒的影子也不要有。

　　“可是我并不能每天都出来啊，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来我家里找我。”女孩拿起桌子上的笔，写了个英文的地址，并把递给了张弛。

　　女孩清澈的眸子似是天上银河，而张弛则变成了一颗坠落的星星，失去了原本运行的轨道，随时有被吞噬或焚毁的危险。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但是他去接纸条的时候，却紧张地碰洒了他的啤酒。

　　女孩实在没忍住笑，然后快速地别过脸去。

　　靠！张弛这个去幼儿园园长家拜年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人全家表演八百个节目的天才儿童这会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子，太丢份了！

　　她和他遇到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她甚至和街上这些质朴的本地女孩也不一样，尽管她的鬓边别着鸡蛋花，可是她一点东南亚风情也没有，她更像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东方神女。

　　“拜托。”女孩朝树影里的男人招了招手，他立刻走向了她。

　　“麻烦帮我把我座位上的酒拿过来。”

　　“没关系，你喝我们的就行。”刘昊赶紧开口，笑话，人家小姑娘还要自带酒水和他们聊天？

　　“不是，那个酒的味道比较不一样，我刚好请你们尝尝。”

　　男人沉吟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看向十米开外的他们本来位置。

　　“谢谢你啊，索朗。”女孩双手合十，向他点头示意。

　　男人转过身去，女孩微微一笑，然后对张弛和刘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把手给我。”她急切地转向林昭苏。

　　只犹豫了一秒，林昭苏便放心地把手交给了她。

　　然后她就拉着他在琅勃拉邦夜晚的街道上疯狂地奔跑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刘昊虽然看不懂但是表示大受震撼！

　　这俩人这是彼此看对了眼？看对眼也就罢了，他们凭什么把危险转移到他和张驰身上？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看是她的保镖，他和张驰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这也太不仗义了！

　　“哥咱咋办？”张驰还没明白过来。

　　“快跑吧。”

　　“啊？”

　　“啊什么啊？你不怕人家把你腰子噶下来？咱可能得罪当地的民间社团了啊！”

　　“啥？民间社团？”

　　张驰满眼都是兴奋神色，啊，这，也太摇滚了吧！

　　于是本来烟火气息十足的街道因为他们四个，哦不，是五个人的奔跑彻底乱了套，看着有人跑，其他人也开始从众。

　　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

　　本来索朗还能看清小姐的位置，可混乱的人群迅速让清澈的湖面变得浑浊，待他定睛去看，哪还有鱼的影子？

　　林昭苏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了，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听指挥，只能由着她带着他跑。

　　她们穿过如织的游人，穿过静静矗立的寺庙和佛塔，穿过开满鲜花的城市小路，他们越跑越快，终于来到夜里已经无人光顾的一座竹桥边，她拉着他躲进树丛里。

　　很快，那个叫索朗的男人追了上来，他抓狂地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最终还是气急败坏地跑远了。

　　女孩满意地笑出了声。

　　她拉着他从树丛里走了出来，站到了月光下。

　　不远处的大瀑布流水淙淙，这让她们即使说话，也不会惊扰了夜色，引起追踪者的注意。

　　林昭苏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和她牵着手的感觉如此熟悉，他已经在迷失在甜蜜与痛苦交织的灵魂困境中，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想开口和她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认识我，是吗？”女孩竟开口说中文！

　　她说中文的声音和心澄很像，但是在个别字的处理上又有着明显的差异。

　　“你会说中文？”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不是认识我？”

　　“你很像我的妻子。”

　　“她是不是死了？”

　　“……她没有。”

　　“别自欺欺人了，没有，你会看见我像看见前世情人似的？”

　　林昭苏不说话了。

　　“哎，你让我看看我到底跟她长得有多像？”女孩的身体靠在木浮桥的栏杆上，看着他的眼神里却都是魅惑。

　　林昭苏只是看着她，仍旧不说话。

　　“你该不会是不敢吧，哦，我懂了，你们那边的男人想和一个陌生女孩搭讪，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她长的像他爱过的女人。”

　　林昭苏听了，只好翻开手机相册把心澄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给她看。

　　女孩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她甚至紧紧咬住了唇。

　　“是很像，她叫什么名字？”

　　“童心澄。”林昭苏深深盯着她的眼睛，尽量让自己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那么我就不是她，我不姓童。”

　　“你也是中国人?”

　　“确切地说，是华裔。”

　　“刚才那个男人是？”

　　“家里给我配的贴身保镖，我简直烦死他了，所以我经常会恶作剧甩掉他，和朋友出去玩。”女孩得意一笑。

　　“家里？”

　　“嗯就是我爸妈，他们疼我疼的过分，恨不得把我放进无菌实验室里娇养起来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林昭苏。”

　　“林昭苏。”她的普通话确实有非中文母语区华裔的味道。

　　“嗯。”

　　“你觉得，我跟她只是长得像而已吗？”

　　“什么？”林昭苏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在思考，他看着她的脸，脑子里都是回忆。

　　他想起她滑雪失忆后跟他表白的情景，她当时看他的眼神里也全是渴望和欢喜。

　　“我是说，转世什么的。”

　　“我不信这些。”

　　“明天早晨要不要跟我去街上布施？我知道有个老僧人可以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布施？”

　　“对，不过要很早。不然，今晚一块过？”

　　“什么？”林昭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就把我当成童小姐好啦。”女孩调皮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棒棒糖，然后放在嘴里慢慢吮。

　　她一边吮，一边笑着看他。

　　林昭苏别开了眼睛，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喉结滚动。

　　“你也想吃我的棒棒糖？”

　　林昭苏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