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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李奕华便在境界突破时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后人为圆宗主心愿，到处发动去寻李奕华的妹妹，希望能告诫他之灵。
可惜，李奕华陨落没多久后，染华剑一战成名，天下名“染华”者多如牛毛。又，李姓十分常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李染华更是天方夜谭。久而久之，宗门里也没人再提这件事。
这段无人记得的往事，李承许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原因无他，只因为李奕华与他渊源颇深。
李奕华是李承许的祖父。
既然如此，李承许就不能放下这个叫李染华的年轻姑娘不管。……虽说天下李染华多得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万一她就是那个李家的姑奶奶怎么办？
李承许叹了一口气，对李染华道：“你跟我来。”
李染华见在自己的搅乱之下，眼前的青年早已忘记混进去的谢夜寒了，心里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她迈动脚步，跟在李承许身后往山上走去。
夜渐渐深了，天愈发冷，李染华站在高处，这才看清楚底下风景的全貌。
脚下站立的半个山体都被人为掏空，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不断吞噬着往其中走去的百姓。
李染华站着看了好一会儿，问道：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承许默默地站在一旁，回答道：“……是‘地府’。”
闻言，李染华“哦”了一声，以为九衍宗只是借了传说的典故，编出一个地方来骗人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起来确实很像。”
然而，她没有听见，李承许的下一句话随之消失在四周静默的夜里：
“‘地府’是真正存在的。”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半山腰的一栋木屋之外。这栋木屋已建造多年，旁侧大树伸过长长的一条枝桠，与木制的屋顶缠绕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树上结出的果实一般。
李承许抬头仰望此景许久，对李染华道：
“这处便是昔日九衍宗宗主的故居，时日一久，便与四周的树木长在一起了。”
“以阴聚水，以阴生木。我们都称呼此处为阴生木。”
李染华抬眼望去，即便没有李承许的一番解释，也能一眼认出了这间小小的木屋——
当年她与兄长李奕华一同长大的小木屋。
李承许不会无缘无故带自己来这里。
李染华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扭头转向他，想要问清楚对方身份。
偏偏此时，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问话。
“宗主。”
九衍宗副宗主田健从屋后绕出，走到李染华两人面前。
“之前说好的比试，我来赴约了。”
李染华一头雾水。倒是她身边的李承许一见田健出现，就默默地握紧了腰间的锦囊。
他对此早有安排。
老实的田健果然如李承许所料那般，准时出现在阴生木之下。李承许要趁此机会，将田健彻底杀死在这里。
原因无他，自从弈和仙君来到九衍宗后，将宗门上下哄骗，彻底走上了以气运成仙之道。宗门弟子宁愿以天下人为做成玩偶为引飞升，也不愿踏踏实实引气修道。
李承许不愿看到祖父一手建立的九衍宗变成如今模样。他下定决心要将这样的宗门毁灭，而这首先要与弈和仙君为敌。
李承许势必要将宗主之位坐稳，将九衍宗绝境重生的一线生机抓在自己手里。
九衍宗绝对不能落到弈和仙君手里。
想到此处，他随手从锦囊中抽出了几张符咒。
突然间，一副剑鞘从旁侧伸出，冰冷的外壳压住了李承许想要继续动作的手，让他不得不停下。
“你退后。”李染华另一只手握剑，命令他道。
对面的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实力高强的修士那么简单。
田健周围散发的灵气和剑气，和“小糖”身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此处，李染华瞥了一眼被强行压着推到自己身后的李承许，心道这个人看起来既不聪明也不强，若他真与过去的自己有关，折在这里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她上前了一步。
“才刚刚在灵山脚下相别，你竟然也变得如此胆小了，还要藏在别人身上才敢来见我。”
李染华果断朝“它”发问。
“我该如何称呼你才好呢……小糖、天道、弈和……还是……”
“遇岚剑剑灵？”
最后一个字话音一落，“田健”立马变得勃然大怒：“你闭嘴！”
“我不是遇岚剑剑灵！”
盛怒之下，剑气四溢，“田健”身上的灵气竟然压不住肆虐的剑气，狠厉杀意霎时间扑面而来。
李染华毫不示弱，同样也祭出剑气挡在身前，顺势还用灵气抵消了对方的大部分威势。
见此一幕，“田健”心中更恨。
他说：“明明你也是灵……为什么不用夺舍他人的身体，你也能有自己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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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真相
她是剑灵。
李染华手持铁剑, 直面“田健”的无形剑气，脚下灵气游走，险险绕过了视线死角的一击。
见此一幕, “田健”心中愈发愤怒。
眼前的红衣剑修也是灵……自己显然比她更得气运，却为何仅灵气一点比不上她？
“天道”明明就在自己身上！
“当”的一声, 李染华欺身越到“它”的面前, 手中铁剑一击落空, 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田健”捂住被剑气划破的脸颊，不由得喃喃道：
“你明明和我一样……又何德何能走到这一步……”
“因为你不仁不义。”
李染华一挥剑刃, 扬去其上的一抹血丝。
“同样为了飞升，你操纵百姓, 作乱凡间, 早就违背了修士界规矩，为天道所不容。你注定不能得逞！”
闻言, “田健”大喝一声反驳：“我就是天道……天道在我身上！”
眼前灰衣纷飞，李染华朝着“它”举起了铁剑。
“田健”眼中倒映出她扬起的暗色衣袂——
以剑灵的姿态肆意世间, 是“它”一直以来梦寐而求不得的奢望。
曾几何时，当自己从花楼供奉中醒来之时，四周是虔诚信徒对弈和的祈祷。他们嘴中絮絮着过去遇岚剑剑主的传奇故事, 心中无比憧憬着对方能下凡庇佑众生。
然而，被凡人们信仰唤醒的, 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弈和仙君，而是他灵剑遇岚的一抹残魂。
只有遇岚剑一个。
没有剑主、没有灵气、没有剑身，“它”只是一抹无处凭依的残灵，连被称为“剑”、重走修仙路的资格都没有。同时, “它”也无法接受剑主独自成仙的事实——这意味着弈和仙君为了永生不死的美梦, 毅然抛弃了自己。
“它”只能靠自己。
区区灵物, 要如何飞升成仙？
走过一遍无尽崖的“它”最清楚，想要问道，最要紧的便是顺天意而为。虽说修士与天争命，可自己太过弱小，不如借天道积攒实力，最后再与之相抗倒也不错。
天道不容许修士飞升，破坏世间规则。于是，“它”便想尽一切办法，潜入仙剑宗里杀死遥云铎。
果不其然，“它”附在外门弟子唐染华身上，挑动仙剑宗内门生乱，成功令遥云铎身死。天道为了让“小糖”能斩杀仙剑宗宗主，轻而易举地就让她拥有了与之匹敌的能力。
就此，“它”彻底取代遥云铎，成为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的存在。
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它”想要在最后关头对付天道，就要有所保留。
武道不可取。“它”作为剑灵，徒有剑气，灵气强弱取决于被夺舍的人的境界。
功德不可取。“它”没有那么多时间。
能走的，唯有气运一道。
因此，“它”从花楼开始，借弈和仙君的身份蒙骗凡人和修士，至今以九衍宗为据点，让弟子们将“弈和仙君”的信仰带至凡间各处。
偏偏不凑巧，仙剑宗的内乱发生，势必会引起修士界大乱，“它”不想让此乱波及自己的布局，只能以气运向天道借力，短暂重塑世界。
只可惜……无论如何步步为营，事情总是会有几处不妥当：李承许将一个流民“放”进了城中，被李染华发现了马脚。
至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李染华和谢夜寒竟然就这么顺藤摸瓜，来到了九衍宗之中。
还这般……意气风发。实在令“它”心生嫉妒。
想到此处，“田健”心中更恨。
“它”和田健的身体的适应性不好，根本不是李染华的对手。李染华几招就把“田健”砍倒在了地上。
双目相接之际，李染华从后者的眼瞳之中辨认出了浓重的嫉恨。
“别再骗你自己了！”她朝对方喊道。
“你不是天道，不是弈和仙君……”
“你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自己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是啊……执着于求问仙途，渐渐地，“它”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它是遇岚剑，剑主弈和仙君一步登仙，却抛弃了自己。
遇岚剑和染华剑是一样的。李染华明明也已经没有了剑主，却靠她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遇岚剑剑灵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李染华铁剑锋利的剑尖之上，冷笑一声：
“你和我一样，都在骗自己。”
李染华举着剑的手一顿。
“你能以剑灵之躯修行灵气，越过无数人偶的监视，可不仅靠你自己的功劳。”
遇岚剑剑灵似乎看穿了李染华此刻的犹豫。
“你一战成名，天下信仰你的百姓不知凡几；除去阻挠成仙的恶龙，有功德在身；天生剑气剑骨，虽被炼成灵剑，剑气却依然凌厉卓绝。”
“如今将我砍杀在剑下，更是顺应众生不能飞升的天道。”说到此处，遇岚剑凄厉大笑，眼角甚至洇出几点泪意来：
“染华剑，你可比我还要过分啊！”
只要李染华敢在这里杀了“田健”，遇岚剑肯定她就会成为下一个自己——差一步登仙，然后被下一个天道选中的人杀死。
不知李染华可敢冒这样的风险吗？
下一秒，遇岚剑望见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挥下剑尖，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最终化为一抹愕然。
“胡说八道。”
李染华说。
重重落下的剑刃带起温热的鲜血，飞溅在李染华的灰衣之上，将其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另一边。
“地府”深处。
谢夜寒和李染华分开之后，混在人群中，缓缓走入了被挖空的山体之下。
漆黑的洞穴大开，脚下开凿出几十米深的台阶直通地底。四周的人群表情麻木，对深处的黑暗丝毫没有感到畏惧，依然坚定地往下走去。
“哗啦、哗啦”。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水声。谢夜寒心下觉得不妥，纵身跳到一旁的峭壁处，望向洞穴的尽头。
举目望去，一个个百姓跳进不远处的一个巨大水坑中。水坑里齐腰高的血水，凡人们进入其中，身上的生命力便被不断抽去。
谢夜寒蹲着看了一会儿，才笃定这池血水的用处：
“这是从百姓那里收集气运的东西。”
没想到，九衍宗竟然胆大至此，他们直接将人偶们在深夜驱赶到这里，直接攫取后者的气运。
人偶会袭击普通人。对于没有被操纵的百姓来说，九衍城自然就变成了一座夜晚怪物横行的城镇，官府也不得不实行宵禁。
此时，一道视线乍然从人群之中传来。
谢夜寒顺势抬头望去。
人群之外，小糖正扭过视线狠狠地盯着他。
谢夜寒轻吹一声口哨，反应过来便立马离开了脚下站住的石头。果然，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瞬间，石头顷刻被小糖处飞来的灵气击碎，气劲之大，令整个洞穴都震动了几下。
谢夜寒站在血池边缘，歪头看向对面的小糖，道：
“你脾气还挺大。”
被“它”所附身的小糖冷漠回答道：“劝你们量力而行，不要妄图对付我。”
谢夜寒叹了口气。“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你依靠百姓的供奉醒来，只要信仰不绝，你亦不可能被彻底消灭。”他说，“追求飞升乃人之常情，但你的确做得太过火了。”
“至少，要将你气运来源彻底断掉。”
谢夜寒说罢，再不迟疑，扔出几枚丹药往小糖脚下扔去。丹药顷刻爆开，炸开几个窟窿，扬起一阵薄薄的烟雾。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小糖的声音不在烟雾之中，而是瞬间移到了谢夜寒背后。
听清楚她所处的方位之后，谢夜寒不得不感慨一句双方实力相差之悬殊。“它”曾以小糖的姿态将遥云铎杀死，境界只怕差一步即可渡劫。
但谢夜寒愿意一赌。
他祭出一纸符咒，将灵力压缩成锋利的尖刃，直直朝身后刺去——
可惜，谢夜寒反应慢了一步，小糖以手成爪，准确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呵呵……”
小糖见胜负已定，弯弯眉眼，笑了，“看来，你没有染华剑那么好的运气呢。”
“是……啊。”谢夜寒被对方掐住脖子，无力地同意道。
他想，李染华运气的确不错，即便是一同要杀遇岚剑剑灵，天道也是选中了她，而不是选自己。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谢夜寒反手抓住小糖的手腕，松了脚下了力道，任由身体朝后面的血池中坠去。
“我死，你也别想活。”
他往手上倾注大量灵气，让小糖一时挣脱不开，只能跟着谢夜寒一起掉入巨大的血水池中。
小糖狠狠咬牙，“你有种！”
无论遇岚剑剑灵能力如何高超，小糖的身体毕竟也只是凡人之躯，轻易掉入池子之中只怕会磕伤。
偏偏，遇岚剑剑灵难得遇到如此适应自己的身体，自然格外珍惜。
层层顾虑之下，“小糖”不得不被迫松开了手，放开了谢夜寒。
池子中无数的人偶防止小糖受伤，争先恐后地从各个角落涌过来，朝半空中伸出接住她。
惨白色的手臂定格在半空之中，于小糖而言或许是生机，而对于谢夜寒来说，便是催命的利器。
迎着近在咫尺的锋利指尖，谢夜寒默默闭上了眼睛，不去想接下来它们刮过自己身上时，将会溅出的片片血肉。
此时，右手手臂一紧，谢夜寒的跌落之势停了下来。
“抓紧我。”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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