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忠叔过来了。”
汤绍玄一声吩咐,何忠便进了书房。
何忠也是来送信的,只是这封信到他手上很久了。
“希望少爷别放弃夏娘子,少爷的姑母一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这些日子少爷的落寞与对夏娘子刻意的冷淡他都看在眼中,他明白少爷的心结是什么,眼看这阵子上门求娶夏娘子的人无数,要等少爷自己想通还不知要等多久,夏娘子恐怕已经被其他懂得把握的人娶走了,他不得不推上一把。
何忠将信留下就离开了。
汤绍玄展开泛黄的信纸,一直看到最后一段——
“……经此大难,我祈望老天爷垂怜,让他能遇上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陪伴在侧,若老天爷真应我心中祈求,忠叔便搭把手推上一把,他心思重,责任重,我不愿看他一人孤军奋斗,有个小姑娘在乎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知心知情,若是还能生个娃儿,延续子嗣,那便更好,至于大仇能不能得报?我相信苍天有眼……”
这一日,夏家酒楼又有好戏看了,酒楼内人多,酒楼外人更多。
也不知哪个人吃饱撑着,一路大喊着“夏娘子的前夫家来人了”奔向酒楼,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当夏羽柔站在酒楼门口,已是黑压压的人潮。
有些人真的不能叨念,夏羽晨那个乌鸦嘴!
夏羽柔都要被气笑了,怎么,她现在有钱了,这些过去嫌她嫌到不行的就都赶着来跟他重修旧好了?
“怎么?我这下堂妻变抢手了,你们就眼红了,怕被外人说眼瞎脑残不识货,赶快过来表态?认为我一个下堂妻,现在要将我娶回去是给我很大的面子?不对……
可能还不是娶,是纳?毕竟,郑人渣你现在的妻子可不像我那么好拿捏,当年看在人家的爹有钱有势,把我这恩人之子、糟糠之妻有多远甩多远了。”
郑凯一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虽还没开口,但他们的心态的确与她说得无异,只是他们没想到她话这么直,不觉得丢脸?
大魏朝民风开放,对女子一向宽容,也允许女子再嫁,平常老百姓娶个二嫁之女也是有的,但一些有身分地位的人家,就只会纳为妾。
郑家虽不到阮囊羞涩,但他还在准备会试,凭着官府给的银米和其他收入,是不可能支撑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
没错,他太能生了,短短的时间,一连添了五个嫡庶子女,子嗣颇丰,可开销也大。
至于妻子娘家柳家这两年大走楣运,一家店一家店的倒闭,这也是柳氏默许丈夫跟婆婆回头再纳夏羽柔这名下堂妇的主因,他们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郑家人怎么不说话?到底来干什么的?”
“是啊,到底要干么。”
周遭看戏的老百姓等太久,耐不住性子的嚷叫了。
郑凯却似无感,直勾勾的看着夏羽柔,她好像变得更美了,他有些看痴了。
其实他是喜欢她的,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在他动不动就生病的岁月里,她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她拿了东西给他吃,拿一些新奇玩意儿给他玩……
随着家境好转,母亲却不喜她了,尤其在他中了秀才后,就想换媳妇儿。
后来,夏大伯来逼娶让爹娘更加不喜,对她弟弟忽视怠慢,毁了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再也没机会在一起。后来母亲的怒骂,她的疏离,让他怒不可遏,再来是休妻另娶,本以为此生无缘,母亲却改了心意。
“总是被休的女子,不好说婆家,再说了,一女不事二夫,再回头当你的女人,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夏羽柔更会心存感激,你还愿意要她。”
母亲的话,他没有多想,妻子柳氏也点头,他太高兴了,他也知道夏羽柔现在的状况,她有赚钱的酒楼,他可以人财两得。
他带着这样的念想与欢喜,带着母亲一起来找她,她却字字戳心。
孙氏拉了拉儿子的袖子,“跟她说些话啊。”孙氏这两年多过得不顺遂,整个人看起来更老一些,也添了刻薄颜色。
郑凯被母亲一提醒,含情脉脉的看着夏羽柔道:“阿柔,我是真心的,你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抱歉,对回到你身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有,你读着圣贤书就该说人话,别忘了,你我早恩断义绝,什么狗屁真心,你有这种东西吗?”
旁观老百姓居然默契一致的大喊,“没有。”
没办法,夏家与郑家的事,连三岁小儿都听说过。
孙氏脸色难看,郑凯更是恼羞成怒,尤其夏羽柔一脸的不屑更是激怒他,他厉声道:“夏羽柔,我这是给你脸——”
夏羽柔哼声道:“我不要脸不行吗?”
老百姓们又是哈哈大笑,大喊,“可以。”
“谢谢!谢谢乡亲父老们的支持。”夏羽柔笑咪咪的朝大家拱手。
郑凯恨恨的道:“你一定会后悔的,你是下堂妇……”
“我有什么好后悔?是,我后悔我当年的年少无知;后悔我爹娘对我的心软疼宠,应了你的亲事;更后悔我娘将你视为半子,天天炖补药给你喝,我爹更是花更多心力为你上课,你现在的成就跟好的身体,我们夏家不是没有功劳,但你们郑家没有人感念,对我跟弟弟不曾关心,冷漠无情的令人心寒。”
她的指责没有丝毫夸大,只要镇里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那些事,看孙氏母子的脸色就充满鄙视。
孙氏却忍不住驳斥,“那时嫁进我家,你可是目无尊长,不事夫君,巧舌如簧,不知礼数!”
“是,只要没有任你们郑家人搓圆捏扁,我便是不孝,便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的是,那些规矩只有我这外姓人要遵从。”夏羽柔嗤之以鼻。
郑凯知道孙氏对夏羽柔的种种挑剔,但他毕竟是男儿,又要科考,自是以读书为重,婆媳间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他是不管也不想听。何况,与她相处时日愈久,愈明白她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柔弱女子,他更是没想过她会委屈,需要有人支持。
“不会的,母亲她会改的,我也会护着你的,阿柔。”郑凯说。
夏羽柔依然语气冷漠,“抱歉,你再改也没用,我对你还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郑凯有点受伤,他自诩生得不错,却不知这段时日一半沉溺女色,一半生活不顺遂,让他整个人身上都带着郁气,硬是让那张曾经俊秀的脸显得浮肿。
此时,夏羽柔的眼角余光看到汤某人也往这里挤过来了。
“还有,我身边如今有个大美男在关注我,与你相较,你是长得比较伤眼睛。”
她很故意的指指汤绍玄的方向,于是众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一致的喊——
“汤爷。”
又有人接着说:“伤眼睛还说得太客气了,跟汤爷比,郑举人这叫丑。”
郑凯身形单薄,面色略黄,那双本该好看的凤眸多了算计,少了清明,再看看汤绍玄,高俊挺拔,一袭玄色袍服更衬得他俊逸不凡,甫一现身就有好多姑娘、媳妇儿将眼睛黏到他身上。
郑凯的自信也被打碎,与汤绍玄一比,他彻底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汤绍玄全身散发着慑人的冷漠气质,眼神再一扫——那幽深眼眸如泛着寒光的利刃,能震慑他的灵魂。
由于汤绍玄登场,孙氏、郑凯的勇气全消,很快的走人。
第十四章 两情相悦迎接新婚
人潮不散,原因就在汤绍玄,世人爱八卦嘛。
所以夏羽柔很有魄力的直接拉着他进入酒楼,再到小院,才一脸抱歉的对着他道:“拿汤爷来当挡箭牌,只是为应付郑人渣,希望你别生气。”
汤绍玄沉默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就觉心虚,明知他心悦范梓璃,她却当众说那些话,也难怪他不满。
“我去忙了!”她转身就走,他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汤爷还有事吩咐?”
“我有事跟你说。”他神情严肃。
是要跟她算帐?怪她不该拿他当挡箭牌?还是要提醒自己,他有心上人,要她不要有任何妄想?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不想听……
她难过伤心,她只想去找棵大树,把自己完完全全藏起来。
夏羽柔咬咬下唇,干笑一声,“那个——我很清楚你的感情,我不会去破坏……”
“我是心悦于你。”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爱的是……”她震惊的抬头,“等等,你你你说什么?”
汤绍玄深深的看着她,“我说我心悦于你。”
幸福来得太快,夏羽柔有点晕眩,就算汤绍玄带她上马车一路回到他住的山中别院,她还是觉得踩在云海上,没有半分踏实感。
但她记得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夏羽柔坐在榻上,喝了杯茶,理智回笼了些,眼睛更清亮,但莫名的,她觉得氛围有些沉重,他坐在案桌前,喝了一杯茶,看着她时,黑眸中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怒、有苦、有痛、有遗憾——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屋子,唯有几名暗卫暗中守护,她静静的陪坐一旁,良久,听见他低哑着声音说起有关他的一切。
“后宫原就暗潮汹涌,一日,皇后一派被陷害有谋反夺位之心,皇后娘家,也就是镇国公府全府遭罪,一夕间血流成河,仅有我与妹妹在外,没赶得及与家人共赴黄泉,但也避不开被捕的命运……”
她难掩错愕,“所以……”
“我被打入死牢,姑母——皇后暗中安排,拿一名死囚与我交换,代替我被押赴刑场,而我再与一名姑母安排的衙役换装,成功逃离牢狱,接着成为一名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一路护送被流放的妹妹,一行十名衙差里,两名是知我身分的人,但其他的不是。”
他顿了一下,又道:“原本姑母已经提前买通押送的官差,但与姑母不和的容妃使了计,塞人进来想要解决我妹妹,她跟姑母从当姑娘时就一路竞争,进了宫也在争宠,对姑母怨恨极深,镇国公府毁灭,她仍觉得不够,她要将我妹妹除掉,让姑母痛苦自责。”
“你这一路跟妹妹流放一定很辛苦。”听到这里,她已经知道范梓璃的身分了。
汤绍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原本是锦衣华服、骄傲自信的国公府世子,必须低头垮肩,易容伪装,假装怯懦,从此只能远离京城,他尝到的,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而已。
“大魏朝幅员辽阔,地广物博,其实在姑母向皇上请求将妹妹的流放之地从极西贫瘠荒凉之地改为东北偏远却不失繁荣的青雪镇开始,姑母与太子表哥就开始了我们范家的复仇大计。青雪镇的矿山、码头及船队,都是祖父留给姑母的私产,姑母贵为后宫之首,做事严谨周密,前后动用的人脉都是亲信,所有的人事物都做了万全的准备,我的身分任何人来查也查不出问题,我是取代那个人,借用了他的身分,一路护送妹妹跋山涉水的来到这背山临海的城镇,依姑母的计划到采石场工作。”
汤绍玄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过程绝对是心惊胆颤,凶险非常。
他眉心笼上一层阴云,“但再怎么想保护妹妹,我跟她不可能住一起,只能找机会去看看她,得知有登徒子欺侮她,也只能在背后教训,为她出气。”他说来仍感愧疚,“我一直都不知道绣坊里有人欺负她,她也不想我出面,若是被什么人认出来,姑母为我们苦心安排的一切都成空不说,一旦我存活的消息被捅到皇帝面前,姑母跟太子的下场……”
夏羽柔在心底接话,肯定是不好的,今上多疑,连老百姓都听说过。
“皇帝对外说,姑母生病需要静养,实则是被软禁了,就连太子也被软禁在东宫,而皇帝没有废除两人的头衔跟情谊无关,纯粹是疑心病发作,他不想太早给他的宠妃及儿子们机会,他自大的认为自己还能当很久的皇帝。”
夜风拂来,桌上晃动的烛火,为垂眸的他,在后方墙面上晃出一道深邃的黑影。
汤绍玄抬眼凝视着她,严肃地说:“阿晨日后一定成材,或许再过几年,你就是状元的姊姊,而我极可能在采石场待一辈子,为太子的大业谋略,身分不得暴露……”
汤绍玄接连被妹妹还有姑母的信推了一把,今天目睹郑凯和孙氏施恩似的态度更让她下定了决心——她不应该被人这样糟蹋。
既然要坦白心意,自然该说的事就都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他的现在及未来都有一定的风险,她愿不愿意与他同舟共济?
夏羽柔眨眨眼,惊吓的是他背后有如此强大的人脉,即使他的真实身分不能对外透露,惊喜是他对她有情,这让她欢喜得要疯了。
但汤绍玄还没说完。
他将自己从进到采石场后,先从小管事做起,再到后面的副总管,这其实都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事告知她。
这座采石场明面上是采造桥铺路的石材,其实也是一座玉石矿山,他们运送石材同时掩护玉石的出货。玉石送到几处明面上的玉市,再运至各地的琢玉坊雕琢成饰品,赚来的所有银两,存入钱庄,由太子使用,用来收买人心、养私兵、买兵器,日后若是情势不好,这些都将是反制今上的筹码,也许迫不得已时会逼宫。
汤绍玄说完后,室内跌入一片静谧。
“你有什么要说的?”他该说的都告知了,就只能等待她的回应。
夏羽柔深吸口气,“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有一手好厨艺,相貌佳,本来该是万人迷的,但就是二嫁,让我的行情落了不少,不过,我也不觉得自己非嫁人不可。”
见他眉头拢起,她在心里窃笑,又一脸不在乎地说:“你知道的,我跟我弟弟过,也过得有滋有味,我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回……唔!”
这男人怎么就亲上了?但他吻得太温柔,她竟舍不得打断这个吻……
汤绍玄愈吻愈深,她眼神迷离,瘫软在他怀里。
他目光留恋的看着她,“如今,我冒犯了你,你要做些什么反击?”
夏羽柔瞪着他,在心底尖叫,调戏,这是妥妥的调戏,这男人占了便宜还卖乖。
汤绍玄见她白皙脸庞染上一层动人绯红,低哑道:“你若不做什么?那我继续……”
“什么?唔。”
这次,是一个火辣辣的舌吻,两人呼吸交缠,直到这吻结束,她都能感觉到彼此衣衫都挡不住的炽热体温。
他眸中的灼热教她莫名觉得口干,不自觉的要舔唇,见他目光又往下移到她的唇瓣,她手足无措,脸红红的。
他沙哑着声音说:“我会开始筹备婚事。”
她似嗔似怒的看他一眼,“我答应嫁了?流氓。”
她一双眼波光潋灩,汤绍玄心被勾动,将她拥得更紧,压抑着更进一步的沸腾欲望,“你沾染上我的气味,不嫁也得嫁。”
“汤爷这是要硬来?我可是会武功的。”
“我知道,你是文武双全,更是一个美丽剔透的琉璃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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