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了口怨气,“算了,咱们不谈他。”
一想到他,头都疼,她拍打衣裤的力道下得更重。
“不要放弃,我眼里的阿柔美丽、善良、开朗又勇敢,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绝对没问题!”沈阿莲说得特别认真。
可美丽善良开朗的夏羽柔闻言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别,我不自虐,其实啊,我跟他真不是你跟你爹想的那样。”
“你就不要害羞了,那么好看的男人,又有前途,若不是我有阿春,我也很喜欢。”沈阿莲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明天有庙会,我要偷偷跟阿春去,你知道的,成亲前不能碰面,但我跟阿春都不想错过庙会,至于你,你要大胆的去约汤爷。”
“我约?”她语气嫌弃,她还没那么自虐。
“怕了,你在我眼里可是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左打恶亲戚,右打烂渣夫——”她见夏羽柔干脆不理她,一棒一棒的搥打衣服,忙又说:“我不管,你要去约他,还有,你平日素面朝天就算了,明天好好打扮一下,惊艳死他。”
“我弟对庙会没兴趣,我早说了我要在家陪他。”
“那多没趣,庙会摊贩多,人潮也多,你们去庙里拜拜,求平安、求姻缘、求学业顺利都是好的。”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沈阿莲也不洗衣了,索性靠过来,卯足劲劝说:“庙会可是咱们镇里一年一度的大事,各地来的善男信女涌入百年历史的老城隍庙祈福,热闹程度不输过年,尤其临港大街那里根本成了不夜城,摊贩吃食是多到看不见尾的,你不是最爱捣鼓吃的?届时也有不少外地人赶来做小吃生意,你就不好奇?”
瞧沈阿莲说得口沫横飞,还吞咽口口水,夏羽柔对于厨艺的追求激发了她的好奇心,不得不说,她还真的想去看看,但一想到弟弟,她便没松口。
沈阿莲直到洗完衣服离开,还不忘叮咛她去庙会。
当晚,夏羽晨从书院回来,夏羽柔欲言又止,见弟弟用完晚膳回房温书,她便没再提了。
翌日,汤绍玄来食堂用膳时,她就听到沈铭正口沬横飞的要他去庙会,那不遗余力的鼓吹模样与沈阿莲如出一辙,果真是父女。
但直到汤绍玄离开,夏羽柔还是没开口邀约,她的心火正旺!
早膳的菜全被他批评了遍,这个味道淡,那个太咸辣,这个又过甜,逼得她不得不频频压下不时要窜上来的怒火。
她招待他吃的,出钱出力,他就只出一张嘴,为何不能咽下肚就好?白吃的人怎么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相处久了,她也渐渐不怕他,再加上一日日层层叠叠累积的怨气,有些话也敢出口,“汤爷这么厉害,要不要自己试做一道菜?”
“君子远庖厨。”他说。
气死人!她带着怨气忙活一早上,再备午膳送去给弟弟,整理后院菜田,准备晚膳,庙会的事早被她抛诸脑后。
傍晚时,夏羽晨下课回来了。
“去净手,准备吃饭。”她说。
两人一起用完晚膳,她便催着他回房做功课,早一点睡觉。
“姊,今天是不是有庙会?”夏羽晨突然问。
她收拾碗筷的手一停,看着他,“是啊,怎么了?”
“我想去,明年有童生考试。”他答。
此次童试就在青岳县考,依他的资质要得案首没问题,只是要再进一步,他的夫子直言无法再教他更多,夏羽晨不在乎,对眼下的课业他并不上心,姊姊的幸福为重,他要为她扮一次小月老。
夏羽柔有点惊讶,早熟的小面瘫想请众神保佑?
思绪一闪,她突然想到某个贱男,在成为禀生后,公家还发给他粮食,之后他参加乡试成了举人,就迫不及待的休妻了。
“姊姊?”夏羽晨注意到她恍神,唤她一声。
她一怔,回神笑道:“好,今年一起去拜拜。”唉,她是过得有多无聊,竟会想起前夫,浪费生命!
青雪镇近东北边陲,地形呈狭长,背山临海居交通要道,有港口水运及南下官道,除了夏羽柔居住及采石场所在的偏北地区人烟较少,属镇中心的港口码头这头可是客商云集,几条主要大街上,商铺客栈食肆饭馆林立,赌坊妓院也不少,人车川流不息。
今日举办的庙会,就是临港口不远有一座庄严肃穆、香火鼎盛的老城隍庙,庙宇四周街道纷纷高挂一盏盏红色灯笼,一眼望去,璀璨如银河,处处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更是摆设长长的摊位,各种吃食、零嘴、玩意儿,庙前舞龙舞狮,鞭炮声此起彼落,热闹极了。
夏羽柔姊弟困难的穿过熙来攘往的拥挤人群,走走停停的来到城隍庙,拿香祈求平安。
庙里更是摩肩擦踵,香烟袅袅,夏羽柔与大多数香客一样,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祈求菩萨保佑弟弟身体健康,书愈读愈好。
拜完起身,她拿了好几个护身符过了香火。
夏羽晨比姊姊高,努力护着姊姊,突然道:“姊,我好像看到汤爷。”
她倏地瞪大眼,不会那么倒楣吧?
千万不要,妖孽退散!
她回头双手合十的闭眼祈祷,请城隍爷帮她甩掉这可怕的孽缘,不,不只城隍爷,要请诸天神佛保佑,然而心里的祈愿还没说完——
“咦?这不是阿柔跟阿晨吗?”迎面突然响起吴奕热络的大嗓门。
夏羽柔睁开眼,不仅看到吴奕夫妻、曾大虎、沈铭等几张熟面孔,更看到汤绍玄,灯火阑珊下,他白净俊颜更为魅惑,像带着光吸引着众人目光。
她不禁哀伤的想,是神明不灵?还是她的祈祷文没说完,所以魔鬼太强大,汤某人阴魂不散!放眼望去都是人头,他们居然能碰上?
汤绍玄面无表情,吴奕带着曾大山等人到他的别院,热情万分的邀请他逛庙会,对这批自来熟的朋友,拒绝是没用的,摆脸色看也是徒然,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他的打算是来了再说无趣就能走人,没想到一路挤进庙里就见夏羽柔姊弟。
若不是见她脸上有错愕、愤愤、无奈等等种种神情变化,他还以为是她故意安排这次的巧遇。
“汤爷也来了。”夏羽柔堆满笑意的脸上,看不见半分刚刚的烦闷。
汤绍玄仅是点头,朝夏羽晨看了一眼,夏羽晨连忙跟他点头。
庙里人潮多,几人寒暄一阵,吴奕夫妻等人先行去拜拜,还要夏羽柔姊弟等他们,待会儿大伙儿一起逛。
夏羽柔姊弟被迫跟汤绍玄站在圆柱后方避开挤进挤出的香客。
“汤爷不去拜拜吗?”气氛太尴尬,她挤出笑容问。
汤绍玄微微摇头。
她想了想,咬咬下唇,有些舍不得的将刚刚到手的几个护身符从袖里掏出来,笑咪咪的遽过去,“汤爷没拜没关系,我刚刚求过城隍爷要保佑汤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太平富贵。”
汤绍玄嘴角微勾,如此违心之论,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确定不是反话?”
她心虚的吞咽一口口水,神明离她很近啊,但——神明肯定能理解她的不得已。
在心里告罪,夏羽柔继续口是心非,“不是啊,是发自肺腑的,我这几个护身符可是向神明跪地磕头真心诚意的求来的,若是如此,仍不能替汤爷消灾解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阿柔也跟神明说了,日后就吃斋念经抄经书,定要为汤爷累积福报,让汤爷一生顺心。”
他低低一笑,她真的很努力的在对他表忠心。
竟然笑了?夏羽柔看到直了眼,他长得真好看,这一笑好像春风化雨,脸上线条跟着柔和,着实令人惊艳——不对,现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他既然笑了,她可不可以理解成他高兴了,她取悦了他一回?
夏羽柔愈想愈觉得有可能,真心笑了,“汤爷拿去放在身上吧。”
汤绍玄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伸手挑了一个,“其他的,你带在身上,我想你比我更需要。”
“汤爷这说的才是人话嘛。”她脱口而出,立即就悔了。
“姊。”夏羽晨微微皱眉。
她脸色涨红,尴尬的拍嘴,“口误!汤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唉,遇到他,她果然就开始走楣运,所以刚刚才多求了好几个护身符,一个给弟弟戴上,其他的,她原本就是要带在身上镇镇妖魔鬼怪——像是汤绍玄本人。
汤绍玄看了有些无奈的夏羽晨,话却是对夏羽柔说的,“前几天,听你弟弟说了一些人话,对你倒是有了一番全新的认知。”
她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略带嘲讽,不由得皱起柳眉,“你去找汤爷?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每天都要上学吗?”
“咳,那日夫子身体不舒服便提早下课,我才去找汤爷,说了你一些事,但都是真的,没撒谎。”他随即将那日的赞美词重述一遍,在他眼中,姊姊真的优秀,但吴奕说的那些他不好重述,连镇宅都有,太浮夸了。
“你这叫没、没撒谎?”四周声音吵杂,但弟弟的每句人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她脸都臊了,耳根泛红发烫。
弟弟,你说的是另一个姊姊吧?
夏羽柔双手摀脸,没脸见人,听过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没想到弟弟也会如此,难怪汤绍玄的表情似笑非笑,在他面前她哪有什么贤淑婉约温柔?巴结讨好倒是日常。
见她羞惭,汤绍玄薄唇微扬,心情竟然不错。
夏羽晨见汤绍玄嘴角含笑,姊姊羞涩,心情也跟着大好,不过他不擅长开启话题,正不知要怎么延续这个气氛时,他看到了一群身影。
“吴伯伯他们过来了。”
接下来,一行人顺着拥挤的人流缓缓走出庙宇,一路串街走巷,到处人挤人,一行人来到一座搭起的戏台前,停下脚步,看着台上几个浓妆艳抹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戏。
此处的老百姓本就不少,因此看着汤绍玄的人更多,还有想围过来的小姑娘,她们一双双眼睛,又惊又喜、含情脉脉的盯着他,低声的喊着他。
按理行事低调的汤绍玄不该这么容易就让那么多人认出来,因而听到她们喊“汤爷”时夏羽柔是有些惊讶的,但在看到围观姑娘中的镇上三朵花,她就明白是拜她们之赐。
钟家大小姐长相秀美,身材略显圆润,杜家三姑娘细眉柳腰,何家五小姐高挑明艳,不过三人气质有点相像,她们自小娇生惯养,因而神态都带了几分骄纵及高高在上。
她们对汤绍玄仰慕倾心,也曾冲到夏家食堂用早膳,为的就是想跟他同桌,不过汤绍玄更狂妄,转身就走,早膳不吃了,三个姑娘还是穷追不舍,最后都在采石场出入口被挡下。
想到这里,她看着正被三朵花包围的汤绍玄,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让你逛大街,活该!
看他俊颜一片阴沉,显然头痛极了,她心情就特好,再看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朵花,又不禁感慨,分明爱情果然很伟大!
小姑娘们满脸爱慕,嗲声嗲气的说话——
“汤爷,我们去海边赏灯好不好?”
“这是我为汤爷求的平安符——”
汤绍玄觉得此地的汉子和姑娘的胆子远比京城的大,在京城,他若端起这张生人勿近的脸,连个大男人都被震慑住,可看看这些过度自来熟的汉子朋友,还有纠缠不清的青涩少女,他真心无言。
“姊,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夏羽晨见姊姊没有行动顿时急了。
“是啊,阿柔,换你上,就说……”
吴奕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尖锐的娇斥声陡起——
“你们都给我走开。”一名满头珠翠的少女气冲冲的推开旁人硬挤进来。
夏羽柔一看,乐了,很好,县城的另一朵玫瑰出现。
“汤爷,这镇上是繁荣,但哪里有县城好,只要你答应娶我,我爹说了,家里的事业全交由你打理,比你做采石场的副总管要好太多了。”
骆玉玫比镇上三朵花儿都娇都美,是青岳县首富骆老爷的独生女,家境好,家风也很好,因骆家时常布施捐赠造桥等,可是出了名的大善家族。
骆玉致从小娇惯着长大,脾气不好,但因家里的好名声,外人对她都会容忍些,谁知反而让她的个性更娇蛮,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也不觉得自己这一席话有多么不妥,对汤绍玄又有多么不尊重。
“骆姑娘是独生女,真娶了她荣华富贵都有了,但跟入赘有什么两样?”
“只要是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会答应的,功名富贵还得靠女人,往哪儿说都没脸。”
旁人议论纷纷。
“你胡说什么?我汤兄弟还得靠女人求富贵。”
永远不会错认的大嗓门来自大胡子吴奕,曾大虎等人也嚷叫着赞同,“就是。”
夏羽柔正看着汤绍玄,只能说长相出众也是麻烦,不过,他有可怕的杀人眼神——此时,沉默的男人一双黑眸燃着闇黑火焰,一一扫向围着他不动的三朵花,三朵花顿时萎了,他再看向挤到他身旁的骆玉玫。
骆玉玫花容失色,但她也退不得,汤绍玄再瞟向一旁塞着不动的老百姓,那眼神真比腊月冷风更冻人,看戏的众人悚地一惊,很有默契你推我挤的开始移动,即使是龟速,也是往前再往前,长长人龙很快的动起来。
夏羽柔很想捧腹大笑,原来大家的求生欲都很强!
三朵花跟骆玉玫满脸的不想走,但她们抵不过流动的人潮,被迫行进,也不知汤绍玄是怎么办到的,总之那些失落少女就这么消失在流动的人潮里,夏羽柔忽然觉得空气变得清新,呼吸也容易些。
然而,吴奕等这些自来熟的好朋友一看到汤绍玄要往反方向走,忙一个箭步上前,朝他勾肩搭背的拍了拍。
“我知道汤兄弟喜静,逛一会儿一定嫌吵,所以早早就在春满楼订了一间贵死人不偿命的包厢。”
夏羽柔讶异,春满楼是镇上最好的茶楼,这是下了重本。
但夏羽柔不知道,花费最大头的是她亲爱的弟弟,为了姊姊的幸福,他可是将这些年存的零花钱全砸进去了。
如今人潮汹涌,一行人往前方的春满楼走去还是耗了些时间,然而一入雅间,吴奕等闲杂人才喝了杯茶就嚷叫着还想出去逛逛就呼啦啦的走人。
夏羽柔傻眼,看着端坐着的汤绍玄,愕然想着,吴伯他们是什么意思?要她跟汤某人培养感情,互诉衷肠?
对这群人硬要将他们凑成堆的架式,她都要气笑了,这是有多担心她销不出去?
她及时拉住一脚刚跨出雅间的弟弟,低声说:“汤爷也许不愿意跟我单独留在这里。”她也不愿意。
她努力使眼色,要弟弟也留下来。
汤绍玄凉飕飕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吴奕的妻子是倒数第二个走出雅间,见夏羽晨被拉住,她又走回来。
“汤爷没说话就是没异议。”她也是军师之一,小小声说着。
“姊,你要把握机会。”夏羽晨也低声提醒。
吴奕见后头的人没跟上,绕回来看,一听妻子跟夏羽晨这么说,向来热情的他也走上前,拍拍夏羽柔的肩膀,用他的招牌大嗓门说:“汤兄弟性子冷,你乐观开朗,夫妻就是互补,吴伯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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