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手边的茶杯,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灌着茶水,妄图用这种方法平复些许。
直到春花抱着一个精致的红檀木匣子走过来时,我才感觉一颗心缓缓地落了地。
从她手中接过,细细地将它打量了一遍。
小匣子设计得很是精巧,轻轻触动开关,只听到“咔哒”一声,匣子便打开了。
露出来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精致小巧的东西。
有他亲手雕刻的簪子,有他为我从各地搜集而来讨巧的小玩意……
一件件小物件被我拿出来,看着发簪从最开始的精致到越来越粗糙。
直到将一根素簪拿起来,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素簪名副其实,就是一根颇为单调的木质簪子,只有簪头处有些简单设计,但也不过是有一个圆形的镂空罢了。
沈砚尘一介武将,这些精巧的小东西他还是学了很久才学了一个皮毛,这根素簪便是他为我做出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入眼的。
那时他手肿得像是一根根胡萝卜般,伤口遍布,单是看着便极其吓人。
可是让我心疼了许久。
将素簪放到一旁,在看到放在匣子最底端的那个玉佩时,我脸上的笑容顿时间消失了一个无影无踪。
将它拿起来放入手心里面,原本温润的玉透着刺骨的寒意。
它也在怪我吗?
直到一滴两滴的水落在玉佩上溅起来水花时,我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哭了起来。
“殿下……”
第10章 也包括你最亲爱的妹妹吗,皇兄?
一旁的春花看到我这幅样子,也不由得露出来了几分担忧。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那个玉佩握紧了几分。
这个玉佩,是沈家的传家宝,世代相传的珍贵物品。
当嫡子长到合适年纪寻到心上人,家中人均认可后,便会让嫡子赠予对方当定情信物,也算是变相地认定对方为未来的当家主母。
当年沈砚尘出征之时,便将这个玉佩赠予了我,说让我等他回来,他定然会迎娶我过门。
可是呢?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空留我一人在这偌大的天地间苟活。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玉佩,随后便将它系在了腰间。
我不是没有看到春花脸上的复杂神色,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莫过于就是想要阻拦。
眼眸微垂几分,心中却暗暗下定了决心。
若是所嫁非君,那此生不嫁又何妨?
玉佩同我的衣衫颇为相衬。
相衬的不仅仅是衣衫,也是我。
将那些小物件一一细数过确定没有遗失后我才舒了一口气。
但随即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担忧。
我原以为是沈砚尘看到了我的信物,误以为我去了邻国和亲所以才会追上去。
可如今看来,这种假设并不成立。
那他又是为何呢?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片刻后我忽然就想去沈家看看。
自从阿砚离开我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沈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家叔叔婶婶。
当年的他们,对我也是颇为宠溺的,几近于是将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后来得知我与沈砚尘两情相悦以后,更是欢喜不已,知道我喜欢沈母的手艺,隔三岔五便要让沈砚尘寻我到沈家用膳。
我猛地站起身来便要前往沈家,可当我走到殿门口之时,身后的春花却蓦然叫响了我的名字。
“殿下,您要去何处?”
顿时间,我的脚步便停在了原地。
是啊。
我要去往何处?
当真去沈家么?
可我又当如何面对沈父沈母呢?
沈砚尘可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如今生死未卜,沈家也便算是断了后。
而我呢?
在阿砚离开的这一年时间里面,我又做了什么呢?
对傅宴礼死缠烂打各种纠缠?
我又当如何面对沈父沈母呢?
我的心中升起了犹豫,片刻后便回到椅子上坐下。
一时间,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的孤独。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边原本有那般多的人,如今便只剩下我与皇兄两个人了呢?
我不知晓,手却默默地握住了玉佩,潸然泪下。
浑浑噩噩的度过两日,总算是被看不下去的皇兄唤进了皇宫。
宛若行尸走肉般在乾坤宫下车,皇兄似乎是刚刚结束同大臣们的谈话,便见到有不少大臣从乾坤宫走出。
一边走,他们还在不断地争执着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们,直直地朝着乾坤宫走去,他们争执得过于专注,并未发觉到我。
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只言片语之中,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郑柯宇?他出了何事?”
我猛地拉住了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大臣的衣衫。
这些大臣们似是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连忙跪下朝我行礼。
可我哪里还顾得这些,连忙便拉着那个大臣的衣袖,迫使他站起身来。
“本公主在问你话,郑柯宇出了何事?”
大臣似是被我这副样子吓到了,又似是话不知从何说起一般,脸上写满了复杂神色。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回答本公主的话?!”
一声厉喝,顿时间便让那个大臣激灵了一下。
这世间何人不知晓我有多么受宠呢?
不论是父皇还是皇兄,都将我奉为掌心明珠。
若是得罪了我,那以后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的。
“臣……”
“放心大胆地说,本公主不会怪罪!”
这番话似是给那个大臣下了一个强心剂,这才见到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自从傅家和沈家在几年前边境大战中损伤惨重后,郑家便成了武官之中的主力,虽说这些年来和平无事,但也不代表我朝不需要武将存在,可谁知……”
那位大臣面露痛色,似是对这件事情气愤至极一般。
“郑柯宇身为郑家独子,乃是我朝未来仅次于沈砚尘大将军的一员猛将,谁知……今日早朝时竟然主动辞官上交虎符,说要下江南游历四方,这又当如何是好……”
我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手松开那个大臣的衣角,目光缓缓朝着乾坤宫望去。
若是说皇兄同沈砚尘是知己,不是亲兄弟却胜于亲兄弟的话,那么郑柯宇与沈砚尘的关系……
只怕是要称一句死对头的存在了。
他们从父辈便不合,沈老将军与郑老将军实力不相上下。
只是差距在于,沈老将军乃是世代将军世家出身,就连傅家也算是半个将军世家。
但郑家不同。
郑家只能算是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存在。
虽说郑老将军也是武功高强,但是他并不擅长使用兵法,更擅长于使用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下三滥手段。
这也导致很多武官都看不上郑家。
父皇也是如此。
但奈何郑老将军在那场大战之中的贡献过大,若是没有郑老将军的话,估计就要大败。
于是父皇不得不封了郑老将军一个将军之位,但很少会派郑老将军上战场。
虽说这般,但郑老将军从未懈怠过对他子孙后代们的培养。
因为沈老将军与郑老将军的不合,沈砚尘跟郑柯宇也是不打不相识。
从最开始的死对头、冤家,最后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兄弟。
我的阿砚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他。
等我回过神来想要再询问那些大臣们些许细节的时候,一回头便发现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四散而逃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情想要知道的话,只能靠自己的去调查了。
走进乾坤宫中,便看到了眉头紧锁的皇兄。
想来也便是为郑柯宇的事情烦恼吧?
我没有让门口通报的奴才前去通报,用手指做出来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走了进去。
只是刚走进宫殿之中还没有走几步,便听到了皇兄的厉声呵斥。
“都说了朕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
“也包括你最亲爱的妹妹吗,皇兄?”
第11章 证明我可以同你并肩作战
原本眉头紧皱的皇兄在听到我的声音后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稚月来了。”皇兄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近朝堂之上出了些事情,朕……多少有些烦躁,可是吓到稚月了?”
我摇了摇头,乖乖地走了皇兄的身后给他揉了揉太阳穴。
“稚月都明白的。”
我看到皇兄闭上了眼睛,一声叹息极轻地响起,随即便消失在了风中。
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皇兄,稚月来为你分忧吧?”
原本安静享受的皇兄蓦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又有了要蹙在一起的迹象。
只是我的速度更快,先一步用手阻拦住。
倒是惹得他笑了起来。
“你这个小丫头……你能替我分什么忧?别让我担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刚要开口辩解,便听到他先一步开口质问出声。
“我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出过公主府,总是日日将自己憋闷在屋内,可是因为傅宴礼伤心难过了?若是你当真心悦于他,朕……”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猛地收回了手,将腰间的玉佩露了出来。
“皇兄看着它,好好看着它,再试试看能不能把后面的话说完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皇兄看到玉佩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但他移开目光的速度过于快了些许,我并不知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你怎的将它戴上了?”
我低垂下头,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抚摸着。
“皇兄,我当初答应过阿砚,要等他回来迎娶我,如今他不过才失去消息两年,我却要跟旁人定下婚约,那我又如何配得上阿砚的深情?”
担心皇兄训斥我,连忙便将玉佩摘了下来,递到了他的面前。
“皇兄也记得吧,这个玉佩,当年阿砚说过的,是沈家时代单传的,只给未来的当家主母,他早已将我当成了他的妻,我也答应了要嫁于他,又怎能言而无信呢?”
皇兄别过了头,并未回答我的话。
偌大的大殿内落针可闻。
我轻叹一口气,手却缓缓搭上皇兄的肩膀,给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想要让他舒服一些。
“这些年稚月沉溺于阿砚的死讯之中走不出来,竟做出来了将旁人当做替身的事情,眨眼间这般荒唐了一年有余,多亏了皇兄宠溺我包容我,稚月也知晓这些年皇兄为了替稚月周旋费了不少心思……”
几近是话音刚落,皇兄便挣脱了我的手,顿时间我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的力气用错的地方……
随即就看到皇兄转头看向了我。
从他的眼神当中,我分明看到了一句话。
‘你还知道?’
我无奈颔首轻笑,手却再度搭了上去轻轻揉着,这一次皇兄倒是没有再拒绝。
“皇兄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最爱去沈家吃沈母做的芙蓉肉?自阿砚了无音讯以后,我们都多久没有吃过了?如今光是想想我都感觉自己的馋虫动了……”
我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用余光打量着皇兄的脸。
在看到他似是陷入回忆中一般时,便知晓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只可惜,这荒唐的一年时间,着实是让稚月不知晓应当如何面对沈父沈母了……”
我的语气染上几分低落。
手明显感觉到皇兄的身体僵硬了几分。
我本意是想用此种方法让皇兄心软,好彻底对我与傅宴礼一事死心,最好还能够让皇兄默许我出手相助。
可陷入回忆当中的人不仅仅有皇兄,也有我……
我忘却不了当年我与皇兄和沈砚尘三人,在皇宫之中,在将军府,在兵营……在各种我们想去能去的地方为非作歹的日子。
也忘却不了每每父皇亦或者是沈将军因此要惩治皇兄和沈砚尘时,我总会挡在他们前方可怜巴巴地拉着他们的衣角撒娇,求他们放过皇兄他们。
也忘却不了当我犯下无法凭借三言两语的撒娇翻盘的大错时,皇兄和沈砚尘争相为我担下责任承受责罚。
更无法释怀的,是当我们好不容易从父皇或是沈将军那边逃过一劫时,母后或是沈母总会准备一大桌子丰盛菜肴来哄我们开心。
可惜后来母后薨了,皇宫之中便没有了我们的归宿。
现在沈砚尘也走了,皇宫外面也没有了我们的归宿。
直到有人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时,我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沈将军那边……朕会去替你解释……”
“不要!”
未等皇兄将话说完,我便连忙打断。
“沈父沈母那边……我还是自己去说的比较好,毕竟这是我犯下的错,理应由我来承担。”
我看到皇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我强撑着露出来了一抹笑容。
“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那样总是躲在皇兄跟阿砚的身后寻求庇护了,这件事情并非是小事,我总是要拿出我的诚意来的……”
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我默默地在自己的心里补充了一句话。
――等我先做好面对沈父沈母厌恶表情的准备之前。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我微微一怔,抬头便对上了皇兄欣慰的笑容。
“稚月是真的长大了……皇兄真的很为你高兴!”
强忍住眼眶之中氤氲的泪水,我猛地扑进了皇兄怀中,任泪水流了整张脸。
若非是我失去了那个可以护我周全,永远挡在我前方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轻易长大呢?
皇兄终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皇后,会有自己的“家”,彼时他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投入在我的身上呢?
“皇兄,相信我,我会为你证明我可以同你并肩作战的……”
“郑柯宇,便是我为皇兄分忧所做的第一件事情!”
我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兄,笑的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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