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外发现的耐寒的粮食种子,什么精心打造出的防身小弩,又或者是能目视千里的琉璃镜……
只要是时归有的,她从不吝啬,既不需周兰茵用银钱购买,也不管她是否真的需要,反正阿爹说了的,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
又过两月,北地各部王子来朝。
值得一提的是,孤独部落汗王亲至,虽只是个十多岁的男孩,但毕竟地位摆在那儿,足以叫其余人心生警惕。
这份警惕在见到大公主尊驾后,终化为实质。
大公主与独孤部落汗王一见生情,当场选了独孤王为夫。
任凭其余部落如何嫉恨,独孤王直接被留在了内宫,与大公主的寝殿只隔了两道宫墙,两边都有无数人守卫着。
十月初八,宜婚嫁。
独孤王与大公主一同登上返程的车驾,其后另有无数大周仆婢随行,太子殿下亲送皇姐出京,又一路护送至北门关,方才折返。
而京城的城墙上,时归及周兰湘已等了许久。
然即便是到最后一刻,她们也没能与周兰茵再见上一面。
大公主回宫的消息是四个月前放出来的,自打知晓周兰茵回宫,时归便日日往宫里跑着,连着周兰湘等人一起,一有空就到落羽殿。
可不管她们中是谁来,都没能得周兰茵的接待。
哪怕是大公主面见各部王子汗王那日,她们也是被拦在御花园外,只遥遥看见了大公主粉红的裙裾。
一阵寒风吹过,冻得城墙上的几个孩子不禁瑟缩。
时归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远去的车队,但她除了在后面护送的仆从中瞧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外,也只瞧见了微微晃动的车帘。
而那据说是大公主随从的内侍里,足有十人皆出身司礼监。
在他们回首时,时归正好看清他们的模样,其中一人还向她摆了摆手,叫时归顿时失声:“十九阿兄……”
“时归你说什么?”风吹散了她的话语,惹来周兰湘的一声询问。
时归摇头:“没什么。”
而说着话的她们却是正好错过——
只见刚刚驶出城门的马车中,最前的一驾掀开一角车帘,一个明媚端庄的女子探出头来,只往城墙上看了一眼,又很快缩了回去。
“回去吧。”不知何时,时一找了上来,复将几人带下去。
第60章 二合一
从城门口回来后,时归径直闯进了时序的书房里,便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将人堵住。
好不容易见了人,她的疑问更是一股脑砸了过去。
“爹,我都看见了!这回陪着茵姐姐去北地的内侍里有司礼监的人是不是?”
“他们可是茵姐姐的陪侍?可还有机会回来?我好像看见了十九阿兄,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茵姐姐还会回来吗?我还能不能跟茵姐姐见面……或者是我到北地去找她也行。”
“阿爹不是说可以给茵姐姐送东西吗,我什么时候收拾什么时候送去?是不是越快越好!”
时序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疼,终忍不住手动消音。
“唔唔——”时归的嘴巴被捂住,她用力往后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便用那双灵动的眸子表达不满。
时序嫌弃道:“吵嚷什么!”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个是?”
“唔唔!”时归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知道了,请阿爹放开她。
时序只得再警告一句:“不许吵闹了。”
等时归嘴上的掌心移开,她先是埋怨了一句:“阿爹这就嫌我烦了,哼!”
只因她心里记挂着事,不及与阿爹多计较,赶紧把先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然而便是她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提出了,也不见得时序每个都回答,稍有敏感的,全被他含糊了过去。
“是有司礼监的人随从,是作为大公主的陪侍去的,确实有十九在。”
“大公主近些年多半是回不来的,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那还说不准,总之不要抱太大希望。”
“至于你去北地……”时序冷笑一声,“我怕你人还没出京城,先被拍花子拍走了。”
时归怒目而视:“爹!”
时序扶额轻笑,挥了挥手:“都告诉你了,自己玩儿去吧。”
“那阿爹还没说什么时候能给茵姐姐送东西呢!”
“随便你。”时序敷衍应了一声,着急去处理宫务,驱着时归出了书房,反手落了门闩。
气得时归在门口又喊又叫,拍了半天门不见开,只能嘟嘟囔囔地离开,跑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是脚步一转,复奔着府上的库房而去。
一个时辰后,时序从书房出来。
他听着院里静悄悄的,心中极是疑惑,还是喊来下人,才知原来小主子打早就去了库房,至今没有出来。
只是听见“库房”一字时,时序就有了猜测。
他不禁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挥退下人,快步找过去,却不想到底是慢了一步。
等时序匆匆赶到时,只见库房内外忙得一片热火朝天,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如今已被车马和下人占满。
时归人小力气小,这种时候就果断不往前添乱。
也不知谁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底下用重物固定好,这样椅子稳当了,也好叫她站上去。
时归瞧着累坏了的模样,解了披风,仍是热得脸颊通红,也不知说了多少话,愣是把嗓子都说哑了。
她未曾发现时序的到来,正看见有人做活儿不地道,眼睛一圆,赶紧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诶等等等等,这东西不能直接往箱子里放!这是青冈木,打造时就削了好多回,若直接放进箱子里,路上一磕碰就直接碎掉了,要用软巾包起来才行。”
交代完这边,她一转头,又看见打理衣物的婢女,刚瞧上两眼,又快步跑了过去。
“这是夏衫吗?夏衫就放到最后再收拾吧,眼瞅着就要入冬了,还是多多准备冬衣,我记着去年阿爹是不是带回来几套皮子,也给茵姐姐收拾上吧。”
“还有还有——”
时序过来不足半刻钟,就见时归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明明他也没站多远,可时归就跟遭了屏蔽似的,完全不往他这边看一眼。
有眼尖的下人看见他要见礼,也被时序挥手打断了。
他倒要看看,时归要多久才能看见他。
然而。
时序面色越来越黑,到最后周身皆是冷意。
时一他们刚从司礼监回来,也是受了管家的指引才找到这边来,遥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掌印,几人下意识停住脚步,不知谁说了一声:“要不……等下回再过来吧。”此话一出,竟得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然不等他们转身逃离,就听前面传来淡淡的问询声:“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去哪儿?”
时序说着话,却未转身看他们一眼。
这话不仅让时一他们停下脚步,就是在库房内外的下人们也停下手中动作,一齐看过来。
时归更是惊奇抬头:“阿爹怎么过来了?”
时序冷笑不已:“我怕我再不来,阿归就要把家里的库房给搬空了。”
他的目光在院里的车马上扫过,足有十几驾车,如今已装满了一半,虽不知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能进到掌印私宅库房的,如何也不会是凡物。
时归嘿嘿一笑,丢下手里的东西,蹦蹦跳跳照过来,先是牵起阿爹的手晃了晃,而后才说:“才没有,我只挑了一点点,还都是阿爹不喜欢的。”
时序斜眼看她:“阿归是说那几张完整的皮子,还是说今年开春才收进来的青冈石雕?”
“哎呀。”时归被戳破也不恼,抓了抓脑袋,辩解道,“那可能是谁不小心收进去的吧。”
“这装都装了,再拿出来也太麻烦,这回就算了,等下回再收拾东西时,我一定叫他们多注意些。”
“阿爹这是忙完公务了?”
时序颇有些看着自家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羞恼,若非顾及着许多人在场,怎么也要斥责两句。
而现在,他也就只能再阴阳怪气两声:“就这还有下回呢?照阿归这个搬法儿,只怕用不了两回,咱们家就要被你给搬空了,我看你搬空了再搬什么。”
本以为时归听了这话,怎么也要收敛一些。
谁知时归不仅没有丧气,反而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一扭头,又看见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兄长们,顿时更是有了底气:“四兄四兄,你快来!”
时四无端被叫,猛地绷紧了身子。
果不其然,来自掌印大人的冷眼只在下一瞬就凝聚在他身上,叫他既不敢答应,也不敢装听不见。
当然,时归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她仿佛察觉不到阿爹的不悦似的,笑着跑到时四跟前,先是更其余几位兄长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拽着时四往前走,一直到了时序旁边才停下。
时四:“……”
他实在受不住这种气氛,没话找话道:“啊、啊那个……大人是嫌小妹拿了太多东西哈。”
“那个我这些年也多少攒了点儿钱,若小妹需要,不妨就给了小妹,大人也就不用心疼了。”
说完,时序的脸色愈发不善了。
后面的时三一脸的惨不忍睹,也不知时四那一傻子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还说什么不用心疼……大人是会心疼女儿多拿东西的人吗?
分明是在意被送东西的不是他罢了!
时序看向时四的目光仿佛淬了冰,在心里挑了好几个贫苦偏远的地方,已经准备好打发他出京办差了。
好险赶在他开口前,时归欢喜道:“阿爹多虑了,我肯定搬不空家里!”
“四兄你快跟阿爹说,我这阵子赚了多少银子!”
自时归开始打理商铺,至今也过了小半年了。
时序一直为北地来朝和大公主出嫁的事操心,又知家里有时四帮持着,就没怎么过问家里和铺里的情况。
哪怕是听时归说赚了银子,实际也没多想。
直到他耳边响起一声拊掌,时四惊叹道:“是了,倒一直忘了跟大人说一声。”
“从五月到八月,仅这三个月里,拨霞供肆和杂货铺的营收就能覆盖整个时府一季的花销了!”
“八月到现在的生意较之前有所回落,但同样很不错,虽比不上一些首饰店拍卖行,但在酒楼食馆和杂货店中,绝对能拔得头筹。”
“我记着上月跟小妹拢账时,还专门算了这半年的总营收,抛去两家店铺的周转开销外,另外还多了近两万两银子,而府上每月的支出在三千两左右,哪怕是减去四个月的府上支出,还能剩至少五千两。”
尤记得不久前,时归还怀疑她和阿爹的计量单位不同,到了现在,却变成时序质疑了。
他皱起眉:“你确定说的是银两,不是铜板?”
不等时四否认,时归先跳了起来:“当然不是!”
“阿爹你肯定想象不到,夏日的拨霞供肆有多红火,一点不比冬天的时候差!”
“可锅子这种东西……不多是在冬日里吃吗?”
时归得意地扬起下巴,故作神秘道:“是这么回事,但现在的拨霞供肆,已不是之前的拨霞供肆了。”
“山人自有妙计。”
时序忍不住嗤笑一声,戳了戳时归的额头:“几个时辰不见,阿归竟成了世外高人了?”
“嘿嘿嘿。”时归笑个不停。
而后从她和时四的描述中,时序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拨霞供肆的生意一到夏天,实在是太差太差。
百姓们本就苦夏,用不上冰也就罢了,恨不得成日泡在冷水里,哪里会专门去吃热腾腾的锅子。
眼看着拨霞供肆的生意一日差过一日,才着手打理的时归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之前就有去其他酒楼饭馆取经,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这厢铺子里的生意降至冰点,倒给她了变动的契机,索性闭店半月,将铺子里的生意做个大调整。
等拨霞供肆再开门,里面仍是原来的铜锅。
但这一回,锅子里不再是让人发汗的热汤,而是换成了铺满碎冰的冷锅,更神奇的是,油水进了冷锅里,既没有出现凝块的现象,也没有改变口感。
等店里的小一把提早准备好的荤素菜品端上来,只需往冷锅里浸泡一刻钟,再拿出来,无论荤素,皆是酸甜辣爽,搭配着冰冰凉的口感,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从拨霞供肆重新开业,到生意重新变得火爆,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店里更常有优惠活动,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普通百姓,把食肆的名声传得更广。
“便是借着那冷锅的生意,就赚了上万两?”
这可不怪时序不信,实在是铺子里的菜品要价并不算高,一份荤菜一十文左右,一份素材也就七八文钱,就算每日的客人再多,总接待量总是有限的。
说到这,时归又兴奋了。
“当然不只是因为店里的冷锅,我能在半年里赚到这么些银子,主要还是要感谢诸位大人们。”
“嗯?”时序挑眉。
时四讪笑两声:“这不,奴婢们常与朝臣打交道,难得碰上解暑开胃的好东西,就忍不住与大人们分享一一,这一来一去的,好些大人也知道冷锅一说了。”
不仅如此,考虑到许多富贵人家并不喜当众用膳,拨霞供肆又推出了上|门|服务。
想要吃冷锅的人家提前三日到食肆里预定,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自有食肆里的师傅到府烹煮。
既然是有钱有闲的富贵人家了,食材当然也不能跟寻常百姓一样,只一道金丝羊肉,就要价五两银子。
羊肉还是从农家买来的新鲜羊肉,只在摆盘和设计上变了形式,撒上些细若青丝的南瓜条,便能做出富贵奢华的模样,无论待客还是自食,都不落俗套。
通常情况下,食肆接一单上门生意,就能赚大几十两,偶有主人吃欢喜了的,还会多余赏些银子。
这另外赏赐的银子食肆也不会要回去,任凭做饭的师傅和伙计们自行分配。
也正是因为有了赏赐的赚头,做饭的师傅们都哞足了劲儿,生怕给贵人们做差了,若不小心砸了食肆的招牌,往后可再没有这样好的差使了。
时归说:“其实那几万两银子里,至少一半都是靠京中的贵人们赚到的。”
听到这里,时序的脑子已经有些转动不起来了。
时四在旁找补道:“大人放心,我等也只是提了一嘴,并未胁迫谁必须去,到后面更是连提也不提了。”
可以说,拨霞供肆的食客中,最有钱最能花的那一批,基本都是靠司礼监的人介绍来的。
闻言,时序也只能轻叹一声:“从谁手里赚来的都一样,你情我愿的生意,本就没什么好指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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