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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三世的太阳宫是一座拱顶设计的宫殿,位于城内最高的一座小山坡上。
温芙跟着里昂走进太阳宫的正厅,发现今天伯德三世邀请了不少人。山羊公社的那些画家们坐在一起,另外也不有一些小画室的独立画家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当他们看见里昂和她两个一块走进来的时候,众人表现各异。有人直接扭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有人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还有人流露出热切的神情像是想要上前攀谈……
可是里昂昂着头,旁若无人地从这些视线中穿过,径直走进大厅,没有为任何人停步驻足,仿佛这一屋子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都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似的。相较之下,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温芙,谦虚低调地如同他不起眼的助手。
尽管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外界传言王室与里昂的关系有些紧张,但是侍者依然为他安排了一个最靠近伯德三世的位置。里昂心安理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令众人十分眼红。
不知是不是温芙的错觉,她总感觉自从他们走进大厅之后,这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了起来。所有人都放弃了交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伯德三世出现。
可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国王依然没有现身。过了一会儿,有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走进大厅,抱歉地对所有人说:“就在刚刚,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访,国王陛下不得不先去接见那位贵客,因此需要几位在此稍候。”
一位突如其来的访客,却能叫国王将这座城市最出色的画家们晾在一旁,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贵客的身份。
温芙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转头朝窗外看去,隐约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穿过花园的长廊,消失在另一头的紫藤花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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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尔文走进伯德三世的书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希里维亚的主人。伯德三世与他的父亲差不多年纪,不过相比于扎克罗,他看起来要显得更加谨小慎微也更加严肃。
伯德三世坐在他那把金碧辉煌的椅子上,目光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意有所指地问道:“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泽尔文·艾尔吉诺亦或是杜德公爵。”
“我想您不会接受一个平民的来访,而我也早已失去了公爵的权柄。”泽尔文说,“但是您可以称呼我为艾尔吉诺,这是我光辉的姓氏。”
他优雅得体的谈吐为他赢得了伯德三世的好感,国王脸上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他邀请泽尔文在他的对面坐下,随后询问他的来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来到希里维亚?”
泽尔文也并不掩饰他的目的:“想必您已经听说了瑟尔特尼亚向杜德宣战的消息,我来到这儿,是想请您成为杜德的朋友,联手抵抗教廷无止境扩张的野心。”
伯德三世:“希里维亚与教廷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泽尔文:“或许现在还没有,但是我想很快就不再如此了。”
伯德三世:“你认为瑟尔特尼亚下一步将对希里维亚发兵?”
泽尔文:“我不相信您对此一无所觉,一直以来瑟尔特尼亚都以联姻或征服两种手段,不断扩充着自己的领土。我听说您准备送一批艺术家前往瑟尔特尼亚帮助教廷修建圣教堂,但我并不认为这种表面上的讨好就能满足教廷的野心。当杜德成为下一个厄普,希里维亚就会是下一个杜德。”
他尖锐的毫不掩饰的大胆言论激怒了伯德三世。
“大胆!”国王怒气冲冲地大声呵斥道,“是谁让你来到这里挑唆教廷与希里维亚的关系?”
泽尔文并没有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而受到威吓:“请相信我的诚意,如果您还记得我的祖父与我的父亲在时,杜德与希里维亚之间曾经有过怎样深厚的友谊,那么请您相信,艾尔吉诺绝不会背叛他的朋友。”
贝克·艾尔吉诺与扎克罗·艾尔吉诺在位时,与各个公国之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平衡的关系。如果说他的祖父是一只狡猾老练的狐狸,他的父亲是一匹温驯忠诚的马,那么眼前的年轻人则更像是一头伪装成猫咪的狮子。他用漂亮的鬃毛藏起他野心勃勃的目光,温顺地塌下他的脊梁,收起锋利的爪子。可是一旦被他找到机会,伯德三世相信,他绝不会对侵占领地的敌人手软。
一个非典型的艾尔吉诺家的孩子。
伯德三世想起那些有关他身世的传言,听说他是个私生子,并且由他的祖母——那个丽佳博特家的女人抚养长大,这倒是很好的解释了他身上充满矛盾的特性。
伯德三世静静地审视着他,像是在考虑他提出的建议。泽尔文平静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唯有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收紧暴露出他此刻的紧张,和眼前这位经历过王朝更迭的君王相比,他唯一的不足之处或许就是太过年轻。
是否相比于瑟尔特尼亚那群年老的红衣主教,眼前的年轻人或许会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伯德三世的确正在思考,不过他思考的是:他可以选择此刻向杜德伸出援手,那么希里维亚将会得到一个更年轻的盟友,但是谁能保证三十年后,杜德不会是下一个瑟尔特尼亚?
许久之后,伯德三世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遗憾地对他说道:“你说得或许很有道理,但是相比于未来不可预知的战争,我更珍视眼前的和平。”
他拒绝了泽尔文的提议,希里维亚不会阻止瑟尔特尼亚的军队踏进杜德的土地。
泽尔文感到无比的失望,尽管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预想到了这种结果。可是当得到这样明确的拒绝之后,还是令他的一颗心无限地沉了下去。
他维持着最后的一点体面,缓缓地站了起来。在离开前,他向对方致意:“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但我还是想对您说,假如有一天您改变了心意,那个时候,杜德依然欢迎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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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阳宫的正厅里,在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里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厅内的侍者愣了一愣上前询问他有什么需要。
里昂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国王陛下今天没有时间,我想我们可以下一次再来,毕竟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大厅里的其他人都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大约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个敢因为国王的迟到而直接离席的人。布鲁斯对此却似乎已经十分习以为常,他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在鸦雀无声的空旷大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嗤笑声引来里昂的侧目:“你看起来有话要说?”
“不,我没什么要说的。”布鲁斯叼着嘴里的烟斗说道,“我认为你现在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能够保持住最后的一点体面。”
里昂默不作声地冷眼看着他,大约在等他后面的解释。
“还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布鲁斯说,“与其在竞争中落选,现在主动退出,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里昂冷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梦话?你认为我会输给你们?”
布鲁斯不急不慢地说:“如果你不担心这点,为什么要让你的学生来公社偷看我们的画稿?”
他说完这话,不单是里昂,温芙也不禁愣了一下。四周的其他人个个闷不做声,实际上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事情的经过。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温芙站出来澄清道,“我从没偷看过你们的画稿。”
布鲁斯从容不迫地说:“那天在落日酒馆,你难道没有看过从班森先生手里接过的画?”
落日酒馆……画稿……教会故事……
温芙怔住了,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她这一瞬间的神情,这仿佛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里昂的脸色黑了下来,布鲁斯则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想起来了,不过就算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相信那天在酒馆有很多人都可以为我的话做出证明。”
“我的确看到了几张画稿,但那是班森先生递给我的,我那时候也并不知道这些画稿的作用。”温芙紧锁着眉头辩驳道。
布鲁斯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可是在当天班森先生就告诉了你那些画稿的作用,并且紧接着你就与里昂先生一起向市政厅提交了参加选拔的申请。那么在之后的画展中,我想很难保证你们不会抄袭我们的设计。”
“你觉得我会抄袭你们的画稿?”里昂的脸色如乌云压境,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布鲁斯,像是怒极反笑道,“你们加在一起都找不出一个值得我多看一眼的亮点。毫无灵魂的人物,刻意献媚的主题!我保证,要毁掉一座教堂最好的方法,就是请你去为四周画上壁画。”
他这一连串刻薄的言语攻击,一个再好涵养的人听后也忍不住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布鲁斯也是如此,他捏着椅子的扶手像是随时都要跳起来和他对骂,不过为了人前的风度,他忍住了。
“随你怎么说吧,”布鲁斯忍气吞声地重重吐出一口气,“除非你不准备在壁画上绘制人物,否则我都有理由相信是你抄袭了我的构思。”
此时,温芙已经明白,从她收到那封邀请信开始,就已经是一场设计好了的阴谋。从她踏进落日酒馆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两种结局:她答应成为山羊公社的说客,劝里昂回到公社;她拒绝成为他们的说客,他们就可以以她看过画稿为理由,污蔑她的老师,以此逼里昂退出这场竞争。
“我会向市政厅提出抗议。”里昂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认为那有用的话。”布鲁斯发出了一声嘲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放弃那些刻意献媚的主题。”
教堂的壁画围绕着宗教的主题,无论是天使报喜还是圣母子都早已被历代艺术家重现过无数次。只要是同一个故事,必定会有相同的元素,温芙甚至都不记得她那天看到的画稿上都画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却要为他们栽赃上抄袭的污名。而且,从布鲁斯的语气中看得出来,他非常有自信里昂的申诉并不会得到正面的回应。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默许了他的行为,甚至那个人或许才是这场阴谋背后的主谋。这种荒谬的诬陷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有用,但是对里昂来说,一个早已成就斐然的画家,绝不可能忍受这种抄袭的污名,尤其是被人诬陷抄袭了某个他丝毫都看不上眼的画师的作品。
里昂似乎也已经想通了这点,在片刻后他仿佛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冷冷地当众宣布道:“如你所愿,我会退出这场圣教堂的壁画竞争。”
在布鲁斯虚伪的微笑中,他又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说道:“不过接下去看来你的余生只能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千方百计地阻止我继续画画。否则,你只能永远活在输给我的恐惧中。”
第76章
从大厅离开后,里昂径直朝着停在外面的马车走去。他个子很高,当他怒气冲冲地快步朝外走时,温芙一路提着裙摆小跑着才追得上他。
最后她在庭院的草坪上拦住了他:“您真的要放弃圣教堂的壁画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建议吗?”里昂冷冷地说道。
温芙:“你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或许我们应该来谈一谈您和费文殿下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里昂粗暴地说,显然他不愿意再谈起任何与费文有关的话题。
不过温芙非常坚持:“但现在和我有关了,我是您的合作者,不是您的助手或是学生。您并不和我商量就退出这次壁画的竞争,我认为我应当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的话触怒了这位“暴君”,里昂余怒未消地说道:“的确和你有关,你为什么要接受那个愚蠢的邀请?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虚荣心,布鲁斯那群人根本没有办法实施这个卑鄙的计划!”
他的话也同样刺痛了她,温芙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您一向如此,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只会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以及逃避您的确不懂得如何处理身边那些糟糕的人际关系这一现实。”
里昂针锋相对地讥讽道:“当你理直气壮地指责我在推卸责任的时候,最好想想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温芙对他不成熟的反应感到失望,她冷冷地说:“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当个逃兵。我以为你回到希里维亚是因为你已经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准备,看样子并没有。如果你打算像五年前那样逃跑,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祝您前途无量,先生。”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当泽尔文从伯德三世的书房离开后,他的马车正等在太阳宫外的林荫道上。奥利普坐在马车上,握着一块怀表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那上面的时间,当他终于看见泽尔文的身影出现在林荫道尽头的时候,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您总算回来了。”他这样说着,伸手拉泽尔文上车,随即立刻命令车夫离开这里。
泽尔文:“发生了什么?”
奥利普:“里昂的马车已经提前走了。”
泽尔文一愣,他下意识说道:“不可能,我刚刚从伯德三世的书房离开,那时候他正要前往正厅接见他的客人。”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等泽尔文离开后,伯德三世才会去正厅接见那些画家,泽尔文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赶回葛兰太太的公寓,在温芙回来之前假装从没离开过那里。但是现在,伯德三世还没有露面之前,里昂竟然先一步从太阳宫离开了。
奥利普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正厅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事情并没有按照我们的预想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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