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华直起腰身,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手握成拳轻咳一声:“失敬。”
唐乐安仍满眼警觉。
炸毛的猫再激就要挠人了,张木华嘴角微微上翘,轻佻浪荡的笑染进眼中,“既然你日子过得舒坦,爷就不打搅了,只是......”
话说一半,吊起胃口。
唐乐安身体绷紧成弦,眼中全是敌意。
逗弄不起小猫的好奇,反倒越发的防备,张木华瘪了下嘴,也不再故意卖关子,直言道:“记住,小妞儿,爷这里永远有个属于你的位置,哪天你若是腻了,或是有困难了,随时来找我。”
也不等回应,他眼微眯。
邪魅的抛了个媚眼。
潇洒离去。
唐乐安撇了下眼,透着鄙夷。
根本捉摸不透这人来这一通,是想做什么。
自家亲二弟的通房丫鬟,都不放过的要勾引一番,果然是胡作非为,又放浪形骸的浪荡公子。
摇了摇头,她换了个坐姿,继续看起手记。
午时。
厨房的膳食端上桌,张木齐也随之而来,脱下披风他站在炭笼旁烤着手,“身子可还好?”
“都好。”唐乐安应着,瞧着他一身寒气,像是在外面待了许久的样子,她朱唇轻启,“二少爷,这些日子您似乎很忙。”
张木齐微顿,搓了搓冻木的手,走过来温柔的扶着人坐下,拾着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跟前的碗中。
“你尝尝,厨房来了个新厨子,糖醋排骨最是会做,我特地叫厨房做了份端来。”
唐乐安凝了下神,浅浅的笑着,夹起那一块排骨放入嘴中。
“如何?”张木华道。
对上那双询问的眼,她咽下嘴中食物,微微顿首:“好吃的。”
“是吗,那你多吃些。”张木齐接连夹了好几块,放入那碗中。
唐乐安浅淡一笑,乖顺的垂首,吃着碗中排骨。
耳畔,忽而响起一声抽噎。
身形一顿,她抬首。
张木齐急急撇过头去,慌乱的擦拭了下眼,起身不敢回头,浓浓鼻音的道:“你先吃,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
那略显狼狈的背影落入眼中,唐乐安的心也跟着一紧,她忽然很想说明真相......
可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她都没能张口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挺着的脊背,骤然间弯垂。有时候,她恨透了自己。
也许,她与顾云峥并无差别。
都是一样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
曲廊之中,张木齐步履如风。
随身小厮跟在后面跑着,他手上拿着件披风,忧心的喊:“二少爷,您就算再担忧唐姑娘,也得注意您自个身子啊,歇会儿再出门吧。”
“我身子骨好得很,乐安已没多少时日可活,我必须尽快找到浮游虫毒的解药,否则我如何能安寝?”张木齐心急火燎,走至府外,踏上马车疾速而去。
第51章 心服口服
顾府,大门前。
“大人今日不见客,你在这里待多久都没用,不见就是不见。”看门老伯垂着眼,态度敷衍。
张柔椿下巴微抬,双手互拢在暖袖枕中,保持着尊贵的仪态,高高在上的俯凝,语气骄纵:“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小姐乃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嫡六小姐,云峥哥哥绝不可能闭门不见我,你个狗奴才胆敢瞒上欺下,小心本小姐要了你的脑袋!”
看门老伯斜嘴笑了下。
“京城中谁人不知你六小姐最是刁蛮任性,你难道不知我家大人苦你已久吗?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一定不怕冷,因为你脸皮厚防风啊!”
“你!你!你!”张柔椿气极。
扬手就想教训人。
贴身丫鬟眼疾手快,将那手给拉下来,腆着脸赔笑:“老伯,您消消气,我们小姐是真有急事要见顾大人,烦请您通融通融。”
说着,她将一锭银子塞过去。
“谁稀罕你这破银子!”看门老伯眼也未眨,将银子抛扔出去。路过的乞丐,捡起就跑!
“你简直不识抬举!”张柔椿胸脯起伏,呼吸急促,被气得狠了,“你给本小姐记住,我定会叫云峥哥哥治你的罪!”
看门老伯讥笑:“想治我的罪,等见到大人再说大话吧!”
不想再耗下去,他扶着大门就关。
张柔椿急了,用手去抵门,却险些被夹到。
沉重的朱红大门紧闭,张柔椿气得捶门,耳畔传来OO@@的笑声,她放眼去瞧,就见周遭围了好些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看什么看!都给本小姐滚!”她气急败坏的跺脚,手舞足蹈的指着众人,“再看,挖掉你们的眼!”
“小姐,别气了。”贴身丫鬟眼含笑意,柔柔的安抚着。
张柔椿正在气头上,对上那双笑着的眼,一股子怒火从胸膛中直冲天灵盖,她挥手就是一耳光!
“废物!都是你的错!”
一记脆铃般的笑声袭来。
不远处,钟东佳施施然走来,走动时裙摆轻摇步步生莲,好似从天上下来的仙子,清冷而高贵。
她掩唇,轻笑了声。
“张小姐,何必如此动怒呢。”
张柔椿一脸凶色,语气不善:“你来这儿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顾大人。”钟东佳轻抚额间,露出光洁玉白的手腕,仪态万千。
“云峥哥哥才不会见你!”张柔椿气道。
“那可不一定。”钟东佳自信满满。她身后丫鬟上前,捏着门环敲响。
看门老伯拉开条缝,瞧着这张生面孔,勉强客气的道:“大人今日谢绝见客,请回吧。”
他垂着眸子,反手就关上了门。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张柔椿捧着肚子笑,瘪嘴学模学样的嘲讽。
当众吃了闭门羹,钟东佳脸有不虞,她端着架子瞥了眼那仪态尽失的人,眼中闪过一抹蔑色,捏着一方帕子遥遥离去。
瞧了眼离去之人,张柔椿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走下台阶穿行在人潮中,忽而又停下,侧头望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袖中手指蜷了蜷,眼中透着不甘心。
眼角余光收进一抹葱绿,怒气上来她抬脚狠狠碾了下,“不中用的废物,还不赶紧给本小姐想法子!”
脚背传来钻心的疼,贴身丫鬟眉心蹙起,低眉顺眼的道:“小姐,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
张柔椿眯起眸子,娇蛮的嗓音中带着疑惑:“什么意思?”
垂首的贴身丫鬟,嘴角微勾,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从眼中划过。
......
天寒地冻,冷风稍息,雪也停了。
院中传来阵阵欢笑嬉闹声,似春日枝头上的喜鹊,声声悠扬,娓娓动听。
久待在房中闷得慌,唐乐安穿上鞋袜走出房间,站在檐下瞧着院中的小厮丫鬟玩闹。
一小丫鬟瞧见唐乐安出来,她赶忙连拉带拽的提醒周遭玩疯了的丫鬟小厮。众人往檐下瞥去,纷纷不敢造次,垂首齐声喊:“唐姑娘。”
为首的小丫鬟搓搓冻红的手,走过来规规矩矩的道:“唐姑娘,您可有何吩咐?”
唐乐安莞尔。
“你们玩,不必理会我。”
“这......”为首小丫鬟面露迟疑。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见唐乐安所言不虚,他们才又撒开了玩乐,捧雪握成球砸人。你来我往的,颇为欢快。
为首小丫鬟没去掺和,进屋将椅子搬到檐下,又端来一盆火炭,伺候着唐乐安坐下,乖巧的伺候在旁。
扭头瞧着小丫鬟,唐乐安抿唇笑道:“你且去玩罢,我不打紧的。”
小丫鬟微微摇头:“二少爷亲自重托奴婢,要奴婢照顾好姑娘您,奴婢不敢马虎。”
唐乐安无声笑了瞬。
也没再做勉强。
门廊下,徐徐走来一人。
唐乐安起身,恭敬行礼:“六小姐贵安。”
毫不加以掩饰的眼从上往下打量,张柔椿细眉倒竖,嗤笑着道:“我那二哥还真是眼瞎啊,一个破烂货都能给宠上天去。”
唐乐安垂首,也不驳声。
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张柔椿看着就来气,她冲旁侧使了个眼色。
贴身丫鬟上前,挥手一巴掌扇过!
“小姐尊口言你,你心中可是不服?”
右边脸颊火辣辣,唐乐安无波无澜,只道:“服。”
话落,又是一耳光!
脆生生的响。
贴身丫鬟握住扇脸后,微微发麻的手心,她道:“就一个字打发,我瞧你是口服心不服。”
膝盖软下去,唐乐安跪地,指天发誓:“六小姐句句属实,奴婢口服心也服。”
见人说得言之凿凿,张柔椿总算消了些气儿,冷眼瞥着,也不吱声。
贴身丫鬟上脚又踹了下,似凶恶咬人的狗:“还跪着,可是要小姐请你起来?”
唐乐安顺从的站起。
张柔椿转身就走,极为冷淡的扔了句:“跟上。”
唐乐安瞳孔缩了下,心悄然间坠落。
手臂骤地被拽住,为首小丫鬟眼露担忧:“姑娘,您......”
“放心,我没事。我去去就回。”唐乐安拍了拍那只手,迈着步子追上去。
第52章 风寒半月
仰首看着朱红大门,唐乐安眸光闪了下。
“还愣着做什么?快敲门啊!”张柔椿眉梢间染着冷漠,不耐烦的催促。
唐乐安犹豫片刻,执起门环轻敲。
朱红大门拉开个缝。
她微微颔首:“张伯。”
看门张伯将门给拉开了些,咧起一个大笑:“唐姑娘,你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唐乐安却没动,侧身让到一旁。
张柔椿夺步上前,勃然大怒:“你口口声声说云峥哥哥不见客,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与唐姑娘是旧识,与你毫无干系。我就乐意给她开后门,你管得着嘛你。”张伯毫不将张柔椿放在眼里,小拇指掏着耳朵,举止轻视。
“你!你别太嚣张!”张柔椿火冒三丈,愤恨的咬牙道,“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张伯讽笑了声,转头邀着:“唐姑娘,快进来坐坐啊。”
大门敞开,张柔椿抬脚就要进去。
却被一根门闩给拦住。
“诶!你这人年纪轻轻,耳朵还挺聋。”张伯一脸莫名其妙,“我叫的是唐姑娘,你姓唐啊?再说,叫你了嘛就往里边走,脸皮真厚。”
张柔椿双手叉腰,阴冷的笑着:“本小姐是你口中的唐姑娘的主子,主子没进,你觉得她一个伺候人的低贱丫鬟敢进吗?”
她侧身,倨傲的看着唐乐安。
“你来说,你敢进吗?”
唐乐安垂首,“奴婢唯六小姐马首是瞻。”
“你瞧!”张柔椿嫣然笑着,笑中轻蔑。
张伯沉了口气,收起门闩。
张柔椿抬脚走进,临从张伯跟前擦身而过时,她还不忘高高俯凝了眼,扳回一城的弯唇笑,得意极了。
穿过大门,绕过雕栏石屏。
一小厮上前,垂首道:“请随小的来。”
“你就在这里待着。”张柔椿命令似的跟唐乐安说了声,跟在小厮身后就要去找心心念念之人。
带路小厮闻声忽而停下来,转身看向唐乐安,淡声中坚定的道:“唐姑娘,请。”
唐乐安嘴唇抿了下,小心翼翼的望着张柔椿。
张柔椿脸都绿了,双拳攥得死死的,僵硬的憋出一句:“那就跟上吧。”
小厮带着路,穿过曲廊。
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宽敞的院中,空荡荡。
无花草点缀,干净却也荒芜。
房屋跟前,左右两名侍卫站岗。
张柔椿走上台阶,收敛起骄纵高傲的姿态,嘴角微扬:“烦请通报一声,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六小姐有事相见。”
两名侍卫无动于衷。
张柔椿不耐的蹙眉,刚要发作却被贴身丫鬟扯住,示意她往院中瞧。
立在院中的人,一头乌黑的青丝温顺的垂落,肌肤晶莹似玉,一双黑漆的桃眼秋水如波,鼻子精雕细琢,她只是那么站着,便是一副浩瀚夺目的美景。
张柔椿额角青筋抽了抽,她愤愤的揉着手帕,牙关咬紧:“唐乐安,你过来。”
唐乐安喉头微哽,提着裙摆走上去,她朱唇欲张,房门就已被打开,其中一位侍卫垂首道:“请。”
“撕拉!”一声,张柔椿骤惊,垂眸瞧着手中被她硬生生撕成两半的手帕,脸色僵了一瞬,蛮横的塞进身后丫鬟怀中,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房内纱幔轻拂,层层叠叠。地上卓影虚晃,阻隔了视线。
张柔椿双手攥在胸前,穿行在数以千条的纱幔中,冲四周轻声唤:“云峥哥哥,你在何处?”
声声咳嗽,回荡在房内。
阵阵轮子滚过地面的动静,也随之响起。
纱幔掀起,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双颊消瘦,身着的绫罗白衣松松垮垮,三千墨发散落在肩头处,周身萦绕着一股孤寂之气。
“你怎会来此?”顾云峥捂唇轻咳,嗓音沙哑,凝视着那抹惨淡的娇颜,眼中意味不明。
唐乐安袖中的手指,微攥了攥,“奴婢随六小姐来此,探望顾大人您。”
张柔椿走到门口,见到许久未见的人,她心中生了丝欢喜,脆甜的嗓音道:“云峥哥哥,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今年咱们一起去放河灯祈福吧?”
顾云峥扯唇,一抹淡漠而温润的笑在嘴边荡漾,透着疏离,“在下本不愿扫了张小姐你的兴致,可奈何我实在病得严重......”
“我听我爹爹说你已病有小半月,还未好?”张柔椿眼中有着可惜,也有心疼之意。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在下没用咳咳咳......”顾云峥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张柔椿见人咳嗽不断,眼中的担心都快要溢出来,她言辞愤愤的道:“顾府中下人太散漫了,你穿如此单薄,也无人过问关心,我那里有一株千年人参和一罐润喉膏,待会我叫人送来,还有一件我新得的狐裘,你穿上就暖和了。”
“你的好意本不该辞,只是我近日得了一罐枇杷膏,化水喝着味道甚好。”话对张柔椿说,顾云峥的眼却落在另一人身上。
唐乐安眼观鼻鼻观心,对此无动于衷。
张柔椿顺着那束目光看过去,五官拧成一团略显狰怖,她牵起嘴角笑,却皮笑肉不笑。
“云峥哥哥你风寒严重,我就不打搅你养病了。唐乐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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