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了生息。
只剩一双瞪大的眼睛,还在留念的不愿闭上。
心中恍如压了块石头,沉闷得令唐乐安有些难受,她提着裙摆蹲下,皓腕穿过木栏,覆上那双眸子往下一抚。
空气中只剩寂寥。
下午时候,发放饭食的太监瞧见‘陈一蕴’死了,走进牢房里用脚踹了踹,见其毫无反应。
他恶笑着道:
“哈哈哈我赌赢了!”
他走到门口,冲走廊那边喊:“喂!过来啊!人死了!”
走廊入口处跑来一个太监,走进牢房,脚尖撩开那遮脸的头发,见人确实死了。
他摸着下巴,端详。
“这女人长得还不错嘛,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不如一会儿......”
说着,他歪头看着旁边的太监。
两人心照不宣,扬声大笑了起来。
隔壁,唐乐安坐在床上听得无名火起,抓起枕头就冲那边扔了过去。
枕头砸中木栏,掉在地上。
两个太监的笑声戛然而止,讪讪的冲唐乐安谦卑作揖: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扰着贵人您了。”
唐乐安冷言相对。
“人已经死了,积点德。”
两个太监连连含胸点头道: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唐乐安闭眼一瞬,压下心中的烦闷,不再看那边。
两个太监不敢再肆意妄为,抬着‘陈一蕴’走到牢外,唐乐安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冷冷地盯着两人,重复着道:
“人已经死了,积点德。”
只是这次,话语中却带了别样的意味。
两个太监身形僵了下,讪笑着:
“是是是,您放心。”
两个太监彻底不敢造次,规矩地抬着‘陈一蕴’沿着走廊走了出去。
晚饭照常送来,唐乐安左右环伺了圈,锁定对面一直往这边望的老太监,拿起一个馒头在手里惦了惦。
“要吃吗?”
老太监眼中充斥着警惕和犹豫,可看着那白乎乎又胖胖的馒头,他馋得咽口水,终是点了点头。
唐乐安分出一份,穿过门缝放在地上。
用力往对面一送!
刚好停在对面牢门前。
把手往身上蹭了蹭,老太监抓起馒头放到嘴边,犹豫了一瞬间,狠心咬下一大口!
唐乐安也没急着吃,站在牢门口,看着对面老太监狼吞虎咽,安安静静的好似个木桩子。
走廊里,玄影手握长剑箭步而来,身上裹着血腥气,许是杀的人多了,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冷肃。
“唐姑娘,我来救你出去。劳烦后退几步,以免误伤。”
唐乐安闻言,后退了些距离。
玄影扬起长剑,劈在锁链上!
“哐当!”一声。
锁链骤然落地。
他推开门。
“唐姑娘,请。”
唐乐安走出牢房,对面牢房传来嗬嗬声。
她扭头去瞧。
老太监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红,嘴唇乌紫,突得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
唐乐安眸子一压,嘴唇微抿。
“唐姑娘,时间不多,咱们得抓紧离开这里。”玄影出声催促。
“嗯,走罢。”
唐乐安抬脚,决然离去。
趴在地上的老太监,双目绝望地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出了慎刑司,玄影走在前带路。
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各种惨叫声,空气中浮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唐乐安拧着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玄影道:“三皇子带兵逼宫,大军集中在养心殿那边,大人吩咐卑职前来带你离宫。”
唐乐安挑眉。
“他人呢?”
玄影一板一眼的道:“大人眼下大概带着太子离开了皇宫,正前往邻郊别宫途中。”
唐乐安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说好的赦免一书,他可有跟你交代什么?”
玄影道:“大人只吩咐卑职前来带你离宫,其他一概不知。”
第142章 替她收尸
唐乐安闻言,没有再问。
两人急速,朝着宫门外赶去。
将到北宫门处,前方厮杀已接近尾声,兵戎相见伤亡惨重,地上躺了好些尸体,只余一些残兵还在冥顽抵抗。
玄影眉头微皱,侧身道:
“唐姑娘,一会儿跟紧卑职。”
唐乐安严肃点头。
玄影握紧剑柄,正面迎了上去。唐乐安寸步尾随,不敢掉一点队。
长剑不断在空中划过,鲜血似水雾漫天飞舞,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翼,唐乐安屏气凝神,不敢大口呼气。
穿过满地的尸体,一辆马车忽然驶来。
车帘掀开,陈一蕴弯腰走出。
急声道:
“快上马车!”
唐乐安蹙眉。
“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先离开这里!”陈一蕴神色急切,长手伸出,“快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唐乐安面有迟疑。
扭头看了眼宫门内怒吼着冲出来的大军,玄影面上染了七分急色,“唐姑娘,快上马车!”
唐乐安也瞧了眼宫门,咬牙登上马车!
玄影脚一蹬,坐在马车前方随之一同离去。
撩起车窗帘,唐乐安小心探头望着,临街两旁的门窗关得极其严实,平时热闹的街道此刻静悄悄的,仿若一座鬼城。
沿途皆是一样的寂静,可隔得再远也依旧能听到皇宫那边的厮杀声,唐乐安放下车窗帘,眼光扫向对面的人,眼底带着几分复杂。
“皇后娘娘。”
陈一蕴抚摸着熟睡中的李媛儿的发顶,眼中含着温柔,闻声抬起眼睫,对视上那双桃眸,像是意料之中一般。
她勾唇轻笑。
“你见到她了对吧。”
唐乐安顿首。
陈一蕴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唐乐安道:“她说她才是真的,而你是冒牌货。”
陈一蕴眉眼一弯,浅浅地笑了起来。
唐乐安沉了口气。
“她死了。”
抚摸李媛儿脑袋的手顿住,陈一蕴轻挑了挑眉头,像是为打发坐车无聊,语气轻倦地开口问:
“怎么死的?”
“吃了端妃送给我的东西。”
陈一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话一落,车内再无半点动静。
马车一路急驶出京城,来到一处宅子前。
“媛儿醒醒,咱们到地方了。”陈一蕴温柔轻唤,手背蹭着李媛儿的脸颊,眼中满是宠爱。
李媛儿睁开眼,张开双手嘟嘴撒娇:“母后,抱......”
“都多大了还要抱。”陈一蕴无奈地笑着,双手却抱起了李媛儿,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
李媛儿看到唐乐安,扬起唇角笑:“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唐乐安抿起淡笑,“是啊,又见面了。”
她跟在后面,一并下了马车。
空气中突地肃静,一柄冷箭射来!
最终靶心,正是唐乐安!
玄影眼一厉,拔剑去砍!
却慢了半拍。
电光火闪间,一道身影旋转而过!
迅速将唐乐安给挤开,把箭给挡下。
唐乐安急急地扭头看去,那柄箭直插李媛儿的背心口,刹那间她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安静了。
李媛儿嘴角溢出一抹血,双目瞪得很大,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陈一蕴无情扔在地上,没有丝毫犹豫。
“走啊!快点进去!”
陈一蕴推了把呆若木鸡的唐乐安,抽出腰间软剑,抵挡着密集而下的冷箭,直到退到门内,她才勉强喘了口气,面上染了三分怒意。
“刚才多危险,你没看见吗?!呆站在那里你会死的!你能不能有点保护自己的自觉?”
看着跟前的人,唐乐安眼睫颤了颤,意识一点点回笼,抬手虚指了指门外。
“九公主她......”
“不要拿她跟你比。”陈一蕴言辞冷漠,扫了眼唐乐安通身,见其没有受伤,她骤然松了口气。
“真是的,这么不小心,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唐家嫡小姐怎么有点憨憨蠢蠢的,也不知道老大见了会不会认同......”陈一蕴嘴上小声叨叨着,往廊下走去。
唐乐安站在门口,拉开门缝往外瞧。
玄影在外与人搏杀,凌然果断。
片刻间,就解决了好几人。
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姑娘,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还瞪着,眼中似乎带着错愕、难过、疼痛之色。
唐乐安的眼睫剧烈颤抖着,缓缓敛了下去,双手离开了门扇,拖着沉重的步伐,穿廊走到一处宴厅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游离,大脑一片混沌。
一盏热茶放到手旁。
关心的话语也随之响起。
“丫头,吓坏了吧?”
她眼睫微掀,看着来人。
一位老者坐在上首,眉眼温和,脸上扬着慈祥的笑意,“这茶有安神的作用,喝口茶压压惊。”
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唐乐安垂着眸子静默,并没有去端。
老者见状,仍笑盈盈的。
“外面过会儿就会收拾干净,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暂时先住下。”
唐乐安骤地站起,带有一丝恳求地道:“外面有一个小姑娘,我想替她收尸,我能出去吗?”
老者脸上笑意落了些许,捋着胡须,泛有担忧的眸子瞧着她,打着商量的温声道:
“外面现在满地都是血,很吓人的,要不等会儿收拾利索后,你再去给那个小姑娘上一炷香?”
唐乐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眼中却尽是倔强,摆明了想去。
老者眉眼间卷着无奈,妥协地叹了口气。
“周围是否还有余孽也不清楚,我叫上两个人陪你一起出去罢,只是不能逗留太久。”
唐乐安微微颔首。
“多谢,给您添麻烦了。”
老者和煦一笑,侧头冲空无一人的柱子喊:“木原,花溪,你二人陪小姐出去一趟,务必保护好小姐。”
唐乐安柳眉轻折,扭头瞧去。
柱子后方凭空出现一男一女两人,身穿劲装,干练利落。
两人走至近前,冲唐乐安沉默抱拳。
目光慈蔼地看着唐乐安,老者温和地叮嘱:“木原、花溪会同你一起,若有危险时切记躲到他们身后,保护好自个。”
莫名的关怀似长辈般,唐乐安神色微凝,“老爷爷,我们认识吗?”
第143章 毫无遮掩
老者笑而不语。
见唐乐安还站着。
他慈爱地摆了摆手,道:
“去吧,你不是想去见那个小姑娘,先去了回来我再同你细说。”
唐乐安闻言没再僵持,看向木原和花溪,谦逊地道:“有劳您二位。”
两人又是一抱拳,闭嘴不言。
唐乐安绕廊,走到大门前。
拉开门,玄影不知去向。
只剩一地的尸体。
跨过门槛,唐乐安避着地上的尸体,走到李媛儿身前,将其抱起返回院内。
花溪贴心地拿来一张草席。
“多谢。”
唐乐安道了声,小心翼翼地放下李媛儿,双膝跪在席子上,扯出袖子里的手帕,擦拭掉小姑娘嘴边的血渍,整理着脸颊旁凌乱的发丝。
凝视着这张灰败的小脸,唐乐安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去,嘴唇抿着,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许是初见时瞧见小姑娘在桥上喂鱼,可爱的样子令她印象深刻,又许是第二次见小姑娘时,烂漫笑容打动了她。
也可能是听了‘陈一蕴’的那番自白,同为可怜人,她心中藏着诸多不忍,亲眼见证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被迫为她挡箭离世......
她,她是个罪人。
“咔嚓!”一声脆响。
脚步声渐响而来,换了一身衣裳的陈一蕴,手里拿着个苹果啃,恣意随性,站到草席旁瞧了眼中箭而死的李媛儿,眼中未起一分一毫的波澜。
她扭头,瞧着唐乐安道:
“她这也算是和她母亲团聚了,多好的事儿啊,乐安你就别伤心了,去洗洗换身衣裳,待会儿吃饭了。”
唐乐安心中悲鸣声声,将一方白净的帕子盖在李媛儿的脸上,撑着膝盖站起身,漠声道:“皇后娘娘――”
“兔子,我叫兔子。”
兔子用胳膊撞了下唐乐安,显得极为亲切熟络。
“在宫里你碍着规矩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就算了,现在你都已经知道我不是真的皇后了就别再叫了,听着怪别扭的。”
唐乐安默然了片刻。
“兔子,你不难过吗?”
兔子歪着头,颇为坦荡。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以前经历的太多,现在我早已看淡生死。与李媛儿顶多只算逢场作戏,加之这小丫头还算乖巧讨喜,我也就多了点耐心而已,仅限于此。”
唐乐安身侧的手指微蜷,一抹淡淡的悲凉在心中弥散开来,若不是她,李媛儿说不定便不用死......
瞧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兔子劝道:“好啦!人死不能复生,她要是不为你挡箭,你现在都不一定能好好站在这里呢,快跟我去洗漱洗漱收拾一下。”
说罢,她拉着唐乐安就往后院走。
唐乐安心中生了丝抵触,略使了点劲儿给挣开,垂着头径直往前走。
兔子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瞧了眼走在前方的人儿,悻悻然地耸了耸肩,快跑几步跟上去,侧着身子一面走,一面说:
“我知道你心中埋怨我用她为你挡箭一事,但就算李媛儿现在不死,她也活不了多久啊。”
唐乐安眉心一凝。
“什么意思?”
兔子眨了眨眼,“陈一蕴没同你说?”
话说出口,她又突然觉着不对。
“哦对!这事儿陈一蕴还真不知道。”
“龙凤胎是三皇子的种,这个事情宁武皇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从五年前便开始吩咐人往太子和九公主的膳食和所用的熏香中掺砒霜,少量多次。”
“长此以往下来,李至泽和李媛儿的身子底早就被掏空,所以我才说,她现在不死,也很难活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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