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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赋 ——闻银似梨【完结】

时间:2024-05-31 14:37:06  作者:闻银似梨【完结】
  陆绮凝会心一笑,也不知是爱听曲儿,还是看曲儿,“台上的是珈音娘子,二月二在戏园子崭露头角的名角儿,小和尚不如多瞧瞧。”
  昭兰寺住持自暇饮茶,压根没抬头瞧一眼台上伶人,何况刚陆绮凝那般言语,若住持知晓点什么,多半不会如此镇定自若的,看来台上伶人究竟何人只沈翎知道,竟连住持都不告诉。
  南珵在一旁默默将这些揽收眼底。
  陆绮凝听沈翎缓缓点头示意,随后这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席策在二楼高台,曲音婉转,身姿轻盈,跟挂落上雕刻着的蝴蝶无二,像个仙女,她所吟。
  并不是二月二那日所唱,而是另一首适合在宴席上吟唱的欢快曲调,太子妃能宴请她是她的福分,定要竭尽全力才是。
  而恰好坐在双层台下的一圆桌上,寂静一片,坐在首位的是江锦羡,坐在末尾的是姚钦,留坐在二人中间的便是华家独女华筠。
  三人即便抬眸也是瞧不清什么的。
  江锦羡跟姚钦不熟,跟华筠更不熟,虽说她跟华筠皆是城中富商,但华家向来是不跟江燕两家多言一句的,跟姚钦更别提,此人在城中崭露头角,她未与之打交道。
  不过最终还是姚钦先开口,她给两位都斟了清酒,道:“江姑娘,鄙人姚钦,我们头遭见,我敬您一杯,日后若有缘相逢,我必定衣锦绫罗奉上。”
  阿谀奉承谈不上,更像是小商人心中所向。
  江锦羡笑笑回敬:“像姚姑娘这般率真女子,城中并不多见,多是家中富饶,这代从之罢了。”
  华筠一向厌烦比华家地位高些的江燕两家的,偏这江家姑娘就坐在她身侧,面上也不能有所表现,只得在心中默默苛责对方一番。姚钦是她先认识的,这会子她倒像成了二人的中间人,她坐着默默饮酒。
  须臾她道:“你俩定不知晓城中几年前的一桩事罢。”华筠见二人一脸疑惑,她心中畅然,这般便能让二人都看向她,“那沈家和席家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姑娘居然不知。”
  这话多有讽刺意,江锦羡不自觉地瞥了眼姚钦,她不知为何,总觉着姚钦跟普通行至江南的商人不同,却言语不出哪里不同。
  她莞尔一笑,“华姑娘不妨说说。”华家铺子多在城中那里,听闻沈席两家事,常事一桩,江锦羡对沈席两家一事,略有耳闻,当年不就是扬汤止沸,事情没个所以然的,城中那些铺子都是些老滑头,素日里巴不得竞争铺子倒闭,隔岸观火有一手。
  不妨听听,那时就在席家铺子旁的华家铺子中人说法。
  华筠最喜欢的便是高位者不如她,缓着性子求她,她将自己衣袖抻了抻,扬眉吐气道:“当时席家铺子不过两年,势头迅猛,一下子便盖过了城中街上很多铺子,惹来众人羡慕。”
  “到后来败阵如山倾,听说那沈家就是看不惯席家势头迅猛,才放火的。”
  姚钦盛汤的勺子在瓷碗里清冽地碰撞一声,她是跟陆绮凝传信时,所闻席家是被沈家放火烧死的,但是否真实如此,不得而知。不过她顺势看了眼华筠,这人面上却是沾沾自喜,怕是少了位对手所致。
  “华姑娘,为何当时没人救火呢?”姚钦疑惑。
  华筠没一点心慈,眼神坚定,“是非观己,为何要救。”
  这话就连江锦羡心中都觉可笑。
  *
  明月当照,轻风隐约捎来花香,陆绮凝跟南珵坐在春景堂外的圆杌上,月牙桌上摆着的那封信,是姚钦今儿午时在月川亭探听到的消息,加上下午离开月川亭后游走在城中百姓,细细询问而来。
  ‘十年前华家铺子与席家铺子相邻,都没救火。另微臣探得华家跟杨大人家中女眷之间有联系,且华家确暗中与江燕家不对付。’
  信中明朗,华家就算跟徐鸿越之死无关,那么这桩案子华家确确实实脱不了干系。
  临家铺子着火,不帮着灭火,却一心嫉妒,不可空口说‘事非关己高挂起’。
  南珵手指指着信上‘华家与杨大人家中女眷有联系’几字,给陆书予瞧,“富商之家彼此相识乃属常事,常走河边,焉有不识之理。”他揽过她的肩头,细细道:“但杨大人之前不就言明,杨夫人铺子也在城中街上,此言可断,杨夫人也是知晓沈席两家事的,甚至也亲眼所见,却不救。”
  言之有理,陆绮凝视线落在这几个字上,单说一家不救,可说这一家过失,但城中街上两家三家皆不救,要么是全街都嫉妒;要么便是席家铺子本身就开罪了城中其他铺子。
  转眼二人就回到春景堂内,陆绮凝先沐浴,她坐在浴桶里,眼前雾气弥漫,水汽氤氲在她长睫上,忽而她眨眼一瞬,心中思忖之事捋顺。
  席家铺子是城中街老铺子,是一直温温的,忽而在两年内闯出名堂的,而沈家铺子则一直冷清,虽同在一条街上,百姓却是最能分辨好坏的,剩余各家铺子眼红不止,是以席家铺子出事,无一人伸援手。
  深夜,陆绮凝和南珵都未睡着。
  陆绮凝翻来覆去的,她还有闲暇未思虑周祥,转到南珵怀中,她弱弱道:“不施以援手有错吗?”她一直思忖这问题。
  何言有错呢。
  南珵手在她耳后摩挲,将这姑娘往怀中搂了搂,“人态不同,无言谁对谁错。”
  是非所在人心,并非他人,即使席家无错,只因铺子兴旺惹人红眼遭遇非命,当百姓父母官的,也只能依律法办案。
  月银徜徉,隐隐落在那场褥子上绣着的芙蓉,白霜霞意浓,洁言心清明。
  陆绮凝微叹口气。
  “无言谁对谁错。”刚南珵的话令她抿了抿唇,世间事,非白即黑,不会有第三种,为官者不可随心所欲,忌有情也忌无情,是以得有律法牵制,才可秉公办案。
  “我们皆是芸芸众生,不过是居高位,有约束。”陆绮凝杏眸对上那双看她算不上清明地眸子,惋惜道。
  也不算惋惜,只道当时江南无官,百姓高高挂起,白白让案子耽误那么些年,陈年往事,若能轻言定论倒便多许。
  这绣着芙蓉的被子盖在身上好似有千斤担子,南珵心中跟陆绮凝同样,这事儿换做是谁,也不肯善罢甘休,加害双亲之仇,十年之余为时不晚矣。
  二人静静侧身躺着,你一言我一句的为席策之事说着。
  “席家姑娘若是回来寻仇的,那她知晓沈翎就是昭兰寺那位代发修行和尚吗?”七八岁的人儿长大,恐样貌所变之大,难以辨认。
  何况席家姑娘做了伶人,上台妆容精致,更难以被人辨认得,那沈翎更是,虽是带发修行,今儿坐在月川亭用膳的富商人家,没一个认出沈翎来着。
  本陆绮凝心中还尚存一丝侥幸,万一有人能认出沈翎,倒是事半功倍之效,往往事与愿违。
  往昔青梅竹马,来日彼此不识,竟是不敢识得,还是真不识得,南珵也难以下定论,不过他和陆绮凝细细观察过,总瞧着二人是不识得。
  许久南珵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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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余霞成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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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我们帮一把,让彼此识得。”南珵思忖一番,才道,案子总归要结案的,既然这案子让他跟陆绮凝了解到,那么总该推一把的,如此席策才可好好活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又为何要看昔日情分。
  陆绮凝眸中微转,怪不得以往她总瞧着她和南珵多时是那面铜镜,照你耀我,很多事轻微一点就透,二人言之心同。
  “朝朝心中恨,何谈情爱事。”她言道,天下哪有不帮父母寻仇的,杀父母之仇,难以消磨,羽翼丰满时,自是报仇雪恨时。
  *
  三月打头这日,乃湖心亭和湖心书院各自的休沐日,陆绮凝邀了戏园子里的席策,南珵邀了杨献大人一家一同前往昭兰寺祈福。
  昭兰寺一早僧人清扫之声绵延起伏,寺庙上下往常照旧,没因祈福之人是谁,而特殊待之,是为平常日罢。
  陆绮凝跟南珵并非大动干戈,走哪都需人来寒暄,那是空有排场,无实事之心罢了。
  上完香出来,二人借口要去走走,将杨献一家跟席策留在原地,实则二人去姚钦那里换上提前给备好的便衣出来。
  陆绮凝跟南珵有说有笑的,刚从姚钦住的地方出来,就看到席策偷摸摸的往和尚住的地方走。
  早在二人跟姚钦上山时,陆绮凝有意无意地告诉姚钦,沈翎就是那日在月川亭那位带发修行和尚。
  只扬言报仇,连仇家都不知是谁,岂非说不过去,该当面询问一二。
  不然当年沈家在席策双亲去世后,莫名失踪的缘由永远不见天日。
  昭兰寺住着和尚之地,简朴清雅,那从远处寺庙迎风缠绵飘来的香味,在此地竟让人沉静不少。
  二人跟在席策几米开外,这席策是不习武的,听不得二人脚步,甚至心中询问心切,顾不得身后有无人跟着。
  席策进到和尚休憩之地门外,被拦住,陆绮凝跟南珵脚步停在几米外的一颗上年纪的槐树下躲着。
  地窄人俩,二人紧紧挨着,不敢大声喘气。
  “沈翎会出来吗?”陆绮凝声音小的几乎不能被人听到。
  南珵俯了下身子,将此话听得明白,“不知。”
  沈翎若听到席策名讳,应当不会出来的,殊不知二人心中之话竟应了验,那守门和尚进去将席策名讳告知沈翎,却被没由头的下了逐客令。
  陆绮凝稍稍侧下身子,那门口和尚跟席策背影落在眸中,背影纤瘦却不弱小,落落大方到了谢,然后离开。
  “果然,沈翎未见她。”陆绮凝喃喃自语道,那道落在她心坎的侥幸荡然无存,本先她心中还有一丝遐想,当年席策沈翎都年龄上小,是否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席策之是因死去的是她双亲,沈翎双亲若有意隐藏,沈翎是不会知晓的,但沈翎却拒绝见席策,可见沈家子对当年事,是了解的,并认定自己双亲就是谋杀席策双亲的杀人凶手。
  席策离去,陆绮凝和南珵还未离开,二人还在原地,南珵倚着槐树,抱臂而立,陆绮凝则双手托着他肩头,头朝一旁看着入迷。
  南珵视线之下,这姑娘长睫微阖,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杨献携夫人也来和尚住的地方。”
  他顺着陆绮凝目光挪去,视线里两道身影在僧房门口屹立,似是在焦急等待什么,距离尚远,二人听不见什么,只得静静看着。
  南珵轻声道:“看来昨晚所担忧之事没错。”
  昨晚,二人指导会后半夜才将将阖眼,那时二人还在言谈,沈翎父母当年去席策家铺子里,会不会就是受杨献夫人在背后指使。
  奈何无一点线索指向杨献夫人身上,太过古怪,让人不得不将二者联想到一起思忖。
  杨献夫人早在多年前,便在城中街开铺子,她的铺子离席策家铺子并不远,甚至席策家铺子生意红火那两年,杨献夫人的铺子排之第二。
  以陆绮凝所思忖之法,便是杨献夫人并不甘于落人后,让旁的铺子顶了她第一的位子,想法子将其处之后快。
  “但没证据,依旧没辙,你我甚至听不见杨献夫人究竟要找哪位和尚。”陆绮凝和南珵视线里,杨献和其夫人也被拒之门外,灰溜溜离开。
  陆绮凝和南珵俩人却在杨献带夫人离去后,也往僧房那边走,不过这次与众不同的是,二人并未走正道,而是绕到僧房后,直直夺窗而进。
  俩人身着便服,是不愿庙中僧人一见二人就施礼。
  沈翎正坐在窗对面的榻前看书,被进来的二人吓之一颤,随后起身相迎。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四下打量一番这目光寸寸所栖之地,眼之所及四四方方,干净利落,屋虽小,人却雅。
  未等俩人率先言之,沈翎施常礼,礼貌道:“不知太子太子妃前来,有失远迎。”
  沈翎心中无底气,他自日在月川亭见过二人外,再没见过,更不知二人前来何干,他心中有一点成算,但不多。
  “好奇,为何‘一和尚’会选择带发修行,而并非剃度?”
  南珵未跟沈翎客套,找了两把椅子过来,他和陆书予一人一把。
  陆绮凝眸中柔和,看似视线被沈翎身后支摘窗外的即将开花的树吸引,实则是将这人表情一览无余,这人目光闪过意外,更多的是畏惧。
  只见沈翎道:“草民被收留时,未打算剃度,住持很好,未做要求。”
  陆绮凝匪夷所思道:“那‘一和尚’几岁被收留。”目前她对沈翎是否真的为杀人凶手之子不得知,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被寺庙收留,自己主张不剃度,而未有敬畏心,言之凿凿,或多或少古怪非常。
  常人若未到十岁,被寺庙收留,是会拼了命的将寺庙作为收难所的,何况沈翎还有一双可能杀害人的双亲,如此更应隐藏好自己,选择剃度才是。
  但沈翎却没有。
  沈翎并未被问住,而是平稳道:“八岁,家中无父母,逢难被收留。”
  说这话时,沈翎眸中失落万分,悉数被陆绮凝瞧了去。
  “天灾人祸的,江南城以往霍乱不断,‘一和尚’节哀才是。”南珵似拉家常那般回道,这时最不该有的便是同情,不然功亏一篑。
  不知不觉中沈翎找了道,寺庙住持待他很好,一直护着他,外人想来找他,都会被回拒,他更没怎跟寺庙外的人说过几句话,倒是太子跟太子妃,亲切无比,很容易令他信任。
  沈翎本意不大愿将当年事提起,可住持一直隐隐帮他,当年他的双亲也是被追杀死去的,住持一直想替他双亲翻案,直到去年十一月,太子同太子妃大婚,二人双双下江南来,住持便心中有了数。
  “他们是被追杀的,他们是被追杀的。”沈翎双膝跪地,直直道。
  陆绮凝跟南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被追杀就豁然开朗了,沈翎双亲在害掉席策双亲后,被追杀,那么派人追杀是否是杨献夫人主意呢。
  陆绮凝语气温温的,她和南珵不是来审犯人,虽心中自然而然地不高见沈翎,却依旧要秉持温良,并非犀利询问,“为什么你父母会被追杀?”
  南珵手中把玩着他从陆书予身上拽下来的玉佩,玉在他手中已经有了润意,忽而沈翎言了句:“草民不知。”他目光差异掠过地上跪着的人。
  这人面上恳切,确实不像所言假话,那岂非只席策一人活在仇恨里,而纵火者的孩子却心安理得活了十来年之久。
  一旁的陆绮凝面上一丝波澜,是为心疼席策,她心中难免觉可笑,一度哽咽,“听闻你还有个小青梅,她人呢。”
  沈翎一时怔住,他的青梅竹马刚被他拒之门外,十年前他双亲匆匆回来,未带家中物什,直直带着他一直跑一直跑,后头追赶的蒙面人一路叫嚣,势必要把他们除掉,最终他父母将他藏在一个相对隐蔽之地,他隔着荒野生长的杂草,亲眼看着双亲丧命,血溅当场。
  他从未听住持言语过城中事,就连寺庙内的和尚也不搅舌根子,他那时因住持下了铁令不让他下山,自此到前几天是头一次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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