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珵这会儿也把心中那点醋意掩藏起来,在书房找来一张图,这是燕牧风送他的一张连着护城河周遭的小国。
若想让船只安安稳稳渡过,倒也简单,岸那头都是小国,战乱纷扰,是不会管江面的。何况即便有船只过去,小国的将士也不知究竟是帮谁,不敢轻易将箭只对准船只的,小国哪来的精良武器呢,不过是拼蛮力。
只江南城中复杂万分,城中守城将士他跟陆书予尚未逐一盘查,还不知将士是否已被富贵人家收买,不可冒险。
若从都城调兵前去,未免太晚,唯有一计可施。
陆绮凝猛地抬头,道:“除了书院,我们将城中乔庄在其他各处的暗卫撤出,让他们渡河。”
这一渡不仅仅是为着‘边岸国’,更是为着其他小国,一场战役做决策的是九五之尊,受害的却是上战场的将士,城中百姓慌乱不堪模样,真的就是高台上之人想追逐的权吗?
隔着两盏琉璃灯火,南珵瞧着这姑娘,灯光朝阳与西霞齐飞,落在这姑娘眸中,照着她那双褐色眸子,照在她白色补服上,像是给她朦了层淡淡地红光。
侯府跟南祈皇宫陆陆续续派了不少暗卫过来,从最开始侯府派来的安插在各大书院的暗卫,到后来皇宫派来混迹在城中各个角落的暗卫,不计其数。
“与其放任小国互残,不如收入囊中。”南珵平声道。
若论野心,陆绮凝跟南珵不相上下的。
“收复了,给我罢。”陆绮凝眼神不加掩饰,裸露着她想要那些被收复的小国,毕竟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不要白不要。
“陆书予,你我是坐着好好谈呢,还是好好谈?”南珵说的过于隐晦,以至于陆绮凝没听明白。
“坐着好好谈,你的兵我的兵分那么清做甚,你的兵收复的,不就是我的东西吗,再者言,北冥比南祈还小一点,给了正好两个王朝一样大,谁也不亏了谁。”陆绮凝狡辩道。
她言之有理,若她来日待护城河对岸打完仗归来,与南珵合离,她是能带走这人一半所拥有的,甚至她都无需给这人什么。
“好好谈。”南珵将一个引枕支在他斜侧,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过去,一副并非好好谈模样。
刚不都谈好了吗,陆绮凝才不跟他谈,“谈好了,还谈什么?”
“谈你我怎么睡,夫人想让为夫如何教你。”南珵趁着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与人模棱一番。
陆绮凝伸手拎起那盏鱼灯,“今晚不谈你我,只谈冥祈两朝。”她转身上床,顺手将帷幔拉下,鱼灯被她挂在里侧床栏上。
在她刚躺下不久,她身外那侧的被角被南珵轻轻掀开,随后她腰上覆了只手。
她是个会顺坡而下的,转身面朝他,“想好了冥祈两朝如何分了?”
陆绮凝身后那被挂在床栏上的鱼灯,红光鲜活,正好照着南珵言笑晏晏。
“让我陪你睡,剩下的都给你。”南珵道。
陆绮凝差点被自己呛到,她刚听到了什么,这人怎么狠劲吃呢,她不就要了那些小国嘛,又没要南祈朝也归她。
何况南珵那话,虽然她不出力气,但也出人啊,不过未等她开口拒绝,南珵劈头盖脸地吻落在她耳垂,顺势在她耳畔温声道:“不着急学会。”
月光将窗桕照的支离破碎,夜里风也有了痕迹,不断摇曳着春景堂外高挂的灯笼,那柿子树下拴着的羊驼也早已入睡,只屋内隐约可听的微弱声音传出,在风中被摧残。
***
转眼到了四月,江南城显而易见的燥热起来,城中男女衣着薄衫,不少姑娘家那冬日里厚重的发帘都被梳在发髻中,显得人更加清秀起来。
湖心书院午时也没了学生嬉笑,大都用完膳早早窝在阁楼休憩。
陆绮凝跟南珵也在原来湖心书院旁的那小院房内,二人说着彼此上午趣事,说着说着便说到华家身上,不过这都是姚钦转述给她的。
华筠那日归家,将陆绮凝的话细细盘算,太子妃何需诓骗,她虽对太子妃所言持疑,还是问了家中双亲。
她问道:“家中是否有事隐瞒她。”所问便是有所疑,但她没曾想她的双亲点了头,之所以没告知她,就是不想让她在掺进泥水里,何况之前之事已然解决。
华筠双亲道:“家中琐事,一应俱全,唯独燕家那些人落水一事,是华家做的手脚,船只并非完好无损,在开船前便有了损坏,加上出海的都是粗人,也在燕家船只上安了在船只厨房打杂的手下,待归来时给燕家人下了迷晕药,这样再精通水性的人也会神不知鬼不觉死去。”
“即便人有机缘死尸曝露,迷晕药长期在水中,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那时华筠听着这话,连连后退,她原以为华家跟燕家是不对付,不过那单单是不像被压着而已,也只暗中在铺子中做手脚,并不会索害人命,就连她也只是想撬走随燕牧风下海的随从而已。
如此阴招,居然是出自她父母,亏她当时真以为是燕家是被截害,但从未怀疑过她双亲。
华筠并不知姚钦是陆绮凝的手下,只道这人来日或许是自己左膀右臂,全权告知,令其想想有无旁的办法为她双亲开罪。
陆绮凝舒舒服服地坐在那把‘吱呀吱呀’响地摇椅上,
道:“商人重商轻人命,到头来下场惨不忍睹的。”
哪能随意放过华筠双亲呢,那是无辜人命,不是蝼蚁,华家经此一遭是倒了台,城中一连华家铺子都转让出去。
唯独那间赌坊,陆绮凝跟南珵商议未关,由朝廷派人接着开,百姓大都图一乐呵。
忙忙碌碌迎朝阳,闲暇之余接彩霞。
那便跟都城一样,改改赌坊规矩,不赌钱,赌磨成方石性子的黄豆,还能全城百姓都有事情做。
南珵还下令不准买卖方石黄豆。
南珵坐在圆桌上用午膳,这姑娘食的少,早早惬意躺在那张摇椅上,“随意践踏人命者,死不足惜。”
甚至不止一两条人命,而是上百条人命,整个华家都不给杀的。
帝王之术,株连九族绝不会因怜悯心剩下一个,那样来日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陆绮凝记得姚钦有言,最后一次见华筠是在牢里,她在牢房外细细听着华筠所言,她并不同情这人。
双亲有错,确与子女无关,但却享受了错误后的安宁,这样的人也不该活在世上。
陆绮凝头枕着摇椅靠背上的竹条,视线撇着南珵小酌清酒,她抬手拿起早晨过来时随手放在一旁圆杌上的铜镜,照在自个脸前。
铜镜中的她由于擦了胭脂缘故,变得清秀隽丽起来,又将铜镜对着南珵,她猫着头看铜镜中的南珵,南珵却在看她。
“南吟知,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陆绮凝刚想抬眸望去,眼前便被浅绿色遮挡,南珵今日穿着便是浅绿色圆领袍,跟她下裙一模一样颜色。
南珵缓缓俯下身子,将她手中铜镜抽走,并将这姑娘打横抱起来,他边走边道:“夫妻焉有不像之理。”
这姑娘过了午时还有学生要教,他只将人放在床畔,轻轻在人唇瓣啄了一下。
难得陆绮凝午憩不想睡,她就被南珵揽在怀中,头枕着这人臂弯,将这人腰际上的玉佩碰撞,清脆悦耳音阵阵。
南珵若非陪这姑娘午憩,他才不会躺在床上,多时他是睡不着的,不过今日他也只阖着言,偶尔眼眯开一条缝隙,看看这姑娘在干嘛,偶尔也会趁着时机将人狠狠搂在怀中。
他未说话,
陆绮凝没抬头,她只当这人确实睡了,那两块玉也安静下来,玩着玩着她便睡着了。
二人醒来,一个没去湖心书院,一个没回湖心亭,而是提步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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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余霞成绮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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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城郊乱葬岗的那片林子里,挖出两具白骨,陆绮凝跟南珵赶到时,白骨分肢已完全曝露在树荫蔽日的土地面上。
起先沈翎所言,这人双亲是死在这片林子中,二人一致认为沈翎不曾诓骗,人被仇人追杀,是不会将尸身好生安葬的,最有可能之处便是杀了就离开,尸身慢慢腐烂被黄土淹没。
二人找了侍卫每天在这林中查探,挖掘,直到有人前往湖心亭禀明,二人心才放在肚子里。
日光凄凉,光影斑驳。
陆绮凝瞧着地上摆着的一堆白骨,如此也便分不清谁是谁,只道是两具完整的白骨,她眼瞧着白骨被侍卫用提前备好的白布蒙上,心中思索万千。
忽而她侧转头,看向她跟南珵之前所在的山上,绿叶层叠,好似乌云遮日,难以辩日,何以辨山。
她眸中微颤,之前她跟南珵在山上看到的蒙面人,为何会选在林中杀掉六房中的一房呢,是否也是趁机在找这两具尸体。
“沈翎双亲的尸身,杨献夫人,跟蒙面人还有背后之人是否有关系。”陆绮凝在南珵身侧小声道。
她的视线慢慢又落在被蒙起来的白骨布上,其中关窍还需细想。
二人回到别院,已近酉时。
风中热意难挡,陆绮凝坐在檐廊下的美人椅上,手中摇着一把宫扇,南珵坐她边上玩投壶。
乍然,陆绮凝道:“天下最容易作恶被人忽视之地就是寺庙。”
南珵那只刚好飞出去落在壶嘴中的箭与壶清脆碰撞,“陈年旧案之所以查不着什么,是因为证据不足,不足矣将案犯一击致命。”
我佛慈悲,世人很难想象日夜对着佛像之人作祟会是何等姿态,既悲悯也害人。
陆绮凝起身,边摇宫扇,边在檐廊下走动,“席策双亲的死,应当不单单是沈翎双亲妒忌所致,焉尚疑;沈翎双亲被追杀,大致是杨献夫人所为,苦无据;当时蒙面人选择在林子里杀掉六房其一房,究竟何为,不得而知,总不得只单单碰巧一说;还有杀害徐伯伯的凶手是不是前三者中的一人,有待证实。”
若想把几者贴合起来,怕不是难事一桩,何况案子过去太久,除非其有一方行迹暴露,才好给二人一定的机会。
能让二人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一点线索的,也不是简单的,南珵眉间微皱,视线落在院中阴凉与光影交叉处,手中持着的那只准备投壶的箭迟迟不见动静。
片刻,他才道:“那沈翎唯一一次出昭兰寺,身边就跟着住持,这二人应不单单是救与被救的关系。”他将手中的箭放下,“阿予想想,为何寺庙中其他带发修行的僧人每到休沐时便可自由下山,而这沈翎却一直未见其人。”
陆绮凝摇宫扇的手顿住,她提着裙摆坐下,这句话好生点拨了她,寺庙每年那么些愿剃度,与青灯相伴的,不见住持关心,单关心沈翎,好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这关键就是沈翎。”
“夏凉宴,一向是城中富贵人家设宴,不如我们托江家手设宴,再将住持跟沈翎一并请过来,不过这次,要让沈翎跟席策单独待会儿。”
这宴席,并不是在盛夏,而是在初夏设宴,天热但不灼热,待在月川亭里,阴凉遮日。
陆绮凝让笑竹写了拜帖给信一并送去江家。
戌时末刻,晚霞将天空拢成红晕,太子别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陆绮凝听门口侍卫来禀时,她微微吃惊,道:“快请。”
她在春景堂的贵妃榻上坐着,朝内室瞧了眼,南珵这会儿刚进去沐浴,罢了,她还是去院中见人罢。
她起身出春景堂门,恰好与被婢女迎到月洞门处的席策对视一番,她之前说别院大门永远为席策开着,如今人来了,她倒不知人来目的竟为何。
待席策给她施完礼也坐下后,陆绮凝道:“不知席姑娘所来为何?”
在她对面坐着的席策,抿了抿唇,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想问,她姗姗道:“能否请太子妃帮我把沈翎约出来,我想见他。”
有些事席策不能不说,更不能不做。
陆绮凝不怀疑席策此举,上次在昭兰寺没见着,想见再正常不过,但是她怕的是席策会出其不意,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不一。
“三天后,月川亭的夏凉宴,席姑娘不如喊上妙娘子一道前往。”
她注意到席策伸展放在月牙桌上的手微微蛐卷回去,懒洋洋道:“届时换首曲子罢。”
席策本不敢抬眸瞧陆绮凝,她上次在隔壁院中出言不逊,虽然眼前人并未怪罪她,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触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不是旁人啊,哪能让她心平静,她心这会儿也跳得厉害。
“民女谢过太子妃。”
陆绮凝轻笑道:“不必谢,本就是官家该查之事。”她瞧着席策眸中闪过惊讶,大致也猜到了,这姑娘到如今也还不知她和南珵在查席家案子,她直白言语,就是想让这姑娘将自个知晓当年事的概况告知她,以备不时之需。
席策楞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明白太子妃用意,“我双亲勤勤恳恳,不曾开罪城中富商人家。”
“十年前席家铺子着火时,民女还在书院呢,待有人慌里慌张告知时,城中沸沸扬扬言语,就是沈家夫妇纵火烧死了我双亲。”
当时从书院跑到铺子时,她双亲尸身已经没了,那间被烧焦的铺子烟味呛人,无一人靠近,铺子外清清冷冷,十米开外却窃窃私语声不断。
她还怪不了旁人事不关己,不施以援手。
双亲没了,家散了,她被远方母家亲戚怜悯,带走做了珈音娘子,这一离开江南,就是十余年。
这么多年,无数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掉沈家夫妇,奈何当时她手无寸铁,如今回来,沈家却不见踪迹,沈翎带发修行,就能减轻当时罪孽吗?
席策抬手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擦拭掉,那是不能够的,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陆绮凝从自个袖口拿了帕子出来递给席策,“沈翎双亲在不久后,被人杀了,那白骨刚被找到,丢在乱葬岗。”
席策眼中饱含泪水,她视线比往常还清晰几分,她瞧陆绮凝从容面貌,眼泪竟再度不自觉滑落,“死了好,就是不是我杀的,好可惜。”她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天理昭彰,坏人终究得以伏法。”
没便宜沈家夫妇苟且偷生到现在,就是苍天有眼。
陆绮凝待这姑娘宣泄一番,消停下来,她才接着道:“我需要你三日后帮我做一件事。”
*
待席策离去后,南珵才从春景堂出来,目光触及是陆绮凝纤瘦背影,他进净室不久,这姑娘起身到屏风前跟他道明,席家姑娘前来,他出来时,席家姑娘刚离开。
他双手背在身后,故意脚步声加重,想让陆书予扭过头来瞧他一眼,始终未果,他只好心中微叹,坐在人身侧,自顾自斟了杯茶水,饮完一盏接一盏,茶盏放在桌上的声响故意被他弄得很大声,这姑娘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绮凝从南珵出春景堂,她便听着了,这人脚步声重,她也听着了,但就是不想扭头,一直轻轻摇着手中宫扇,直到过了会儿,这人故意将茶盏声弄得很重,扰得她难以静心,她略带嫌弃道:“安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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