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管事等着她们二人进府,重新给后门上钥。
车夫分过赏钱,扬鞭回宫。
未多耽搁,采桃从于管事手中接了灯笼,跟着韫棠一路赶去泰安院。
祖母卧房中烛火仍亮着,韫棠不由加快脚步。
“大小姐。”
“大小姐。”
李嬷嬷闻声而出,见到一身官服的韫棠不由讶然:“夜深露重的,大小姐怎么出宫了?”
韫棠眸中满是焦急之色:“祖母如何了?”
“老夫人已无大碍,服了药尚未睡下。大小姐请。”
“是阿璇回来了?”
姜老夫人的声音传来,韫棠进了屋,应声道:“祖母。”
她见祖母半倚在榻上,气色尚可。
“你这孩子,大半夜不在宫中歇着,跑回府作甚?”她看向李嬷嬷,“谁多的嘴?”
李嬷嬷亦不清楚:“大约是夫人传的消息。”她叫小丫头收拾了药碗,韫棠道:“大夫如何说?”
“大小姐莫忧心。大夫说老夫人是气血亏虚,才致脾胃不调,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便会无事。”
韫棠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些:“药方可有,让我瞧瞧。”
李嬷嬷道:“是回春堂两位大夫一同商议着开的。昨日府中还请动了一位太医,也开了一张方子,都说无碍。”
小丫鬟要去寻药方,姜老夫人制止道:“你这孩子,又不通药理。要看也是明日再看,赶紧回房休息去。”
“我——”
“大小姐安心,这儿有我们伺候呢。”李嬷嬷接话道。
夜色已深,姜老夫人挥挥手,让李嬷嬷亲自送韫棠回去,不容反驳。
韫棠的瑾和院离泰安院不远,有事亦可随时照应。
韫棠无奈起身,不敢违拗老人家心意:“那孙女明日再来。”
现下她留在此处,也是打扰祖母休息。
“快去吧。”
韫棠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
姜老夫人对她笑了笑,心中宽慰。
……
翌日清晨,韫棠早早便到泰安院中请安。
姜老夫人向来醒得早,韫棠服侍祖母用过早膳,李嬷嬷在小厨房里看着人熬药。
“昨夜宫门都该落锁了吧,你是如何出宫的?”
姜老夫人问起此事,韫棠低头看药方:“孙女向太后娘娘求了恩典。”
来宫中传话之人将病情说得不清不楚,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老夫人摇头,并不赞许:“你在宫中为官不易,还是应该谨守规矩,免得被人拿住了错处,借机为难于你。”
韫棠点头:“孙女知道。”
祖孙二人叙话一阵,安氏也带了家中几个姑娘来请安。
“韫棠何时回来的?”她身侧,接到母亲眼神提醒的姜妙棠不情不愿随二姐一礼:“长姐安好。”
韫棠有意答道:“昨日夜里。”
“分明没什么大事,也难为这孩子连夜向太后娘娘请旨出宫。”
安氏道:“大小姐一片孝心,实在难得。”
说了会儿话,到了老夫人吃药的时辰,李嬷嬷将新熬好的药送进来。
清苦的药香顿时在屋内弥漫,安氏接过药碗,待药凉些侍奉婆母汤药。
姜老夫人寻了个由头,将韫棠姐妹几人都支了出去。
姜妙棠自然不愿意在屋中闻药味,姜清棠也要回房温书。
李嬷嬷送了几位小姐,韫棠在屋外停了停:“祖母昨晚睡得可好?”
“用过安神汤,好多了。”李嬷嬷避重就轻。
里屋中隐隐有声音传来:“……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了,无事不要传消息到宫中,白白惹得韫棠心焦。”
姜老夫人语带责备,安氏道:“母亲教训得是,媳妇谨记。”
韫棠沉默一会儿,问道:“父亲呢?”
说起姜尚书,李嬷嬷无奈:“家主忙于朝廷政务,内宅之事都是夫人在管。”
朝政繁忙,她们都知晓。老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即使姜尚书来探望,老夫人也不会多留他,怕耽误他要紧事。
可……姜尚书这个亲儿子偏偏一次都没有来过,都推给了夫人。
李嬷嬷看着都觉心寒。昔年老夫人嫁入姜府时,太夫人不喜她,明里暗里为难。太夫人乃魏国公府嫡长女,下嫁到姜府,连老太爷都不敢对她说一句重话。
那时老爷政事繁忙,也不便多插手。夫人就这么熬了整整两年,好不容易生下嫡子在府中站稳脚跟,太夫人又以老夫人要管家为由,将才断奶的尚书大人抱去了她房中。
偌大一个姜府,老夫人上上下下打理,处处受太夫人掣肘。每每去看自己的儿子时,还总被太夫人院中推三阻四。
姜尚书一直长在太夫人膝下,与老夫人虽为亲生母子,却从来都不亲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夫人将自己的孙儿教养得极好,诗书礼乐样样都没落下。
大约正是因为自己在婆母手中受过苦,所以当夫人嫁进来时,老夫人手把手教她管家,帮着她在府中立威。夫人是极聪慧能干的女子,老夫人放心交了权,颐养天年。
即便是继夫人安氏,老夫人纵然不满姜尚书一年内续弦,却也从没起过刁难的心思,照例给了她作为姜家主母的体面。
“小姐回房去吧,老夫人这儿有人伺候。”李嬷嬷温和道,“小姐照顾好自己了,老夫人才能安心养病。比起在泰安院,老夫人会更想小姐好生歇息。”
“大夫什么时候来请脉?”
“多是在未时。”
韫棠点点头:“那我未时再来。有劳李嬷嬷费心。”
瑾和院内,出宫的玉牌被临时收在了韫棠卧房的多宝阁中。
“采桃,让车夫备车,我要先进宫一趟。”
她借用了通行玉牌一日,须得完璧归赵。除此之外,还要向太后娘娘告一日假,也不知娘娘会不会怪罪。
韫棠怀揣心事,入宫的马车上,她才发觉手中令牌上顺着玉的纹路刻了一个“晗”字。她昨夜匆匆回府,都未及细看。
“高总管。”
御书房外,高全客气道:“陛下就在里面,我这便替尚仪通传。”
“陛下政务繁忙,不必了。”韫棠拦住他,取出袖中的玉牌道,“还请高总管替我交还陛下,先在此谢过。”
--------------------
第30章 芙蓉糕
韫棠既如此说,高全也不便多留她。
他接过韫棠递来的通行玉令仔细收好,目送着人离开。
“陛下,姜大小姐来送还了玉令。”高全将玉牌双手奉上。
“她可有说些什么?”
通行玉令重新锁于暗格中,裴晗淡淡问道。
“这……”
高全接不上话,裴晗已然明了。
罢了,总比她客客气气道向自己一声谢强。
“姜老夫人病情如何?”
“回陛下,太医院的刘太医昨日被姜府请去看诊过,老夫人病势只需好好休养,自会好转。”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身子有何不适属寻常事。
“告诉太医院,不必吝惜药材。”
高全垂首应是,退下后便让人传话,只要姜府来请,太医无所不应。
另一处,韫棠往慈安宫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宁逸尘。
“世子殿下安好。”
见到韫棠,宁逸尘眉梢带笑。
“你眼下乌青,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家中传来消息,祖母抱恙。是以下官昨夜出宫了一趟。”
宁逸尘敛了笑意,关切道:“老夫人情况如何?孤随行亦带了医者。”
“多谢世子殿下好意,几位大夫诊治过,暂无大碍。”
“那便好,若有何用得上孤的,随时告诉。”
他一片诚意,韫棠心领。
之所以与宁逸尘说起府中事,也是因为与他有关。
“祖母抱病,下官此番是想向太后娘娘请两日休沐侍疾。”她有些歉疚,“后日的千福寺之行,下官恐怕要失约。”
宁逸尘摆摆手:“无妨。孤这一月都在京中,待你何时有空再谈此事便好。”
韫棠原本想让宁逸尘另择人选作陪,以免耽误他的行程。但观宁逸尘如此宽和,反倒不便开口。
“多谢世子。”
“客气。你是要去慈安宫告假?”
韫棠点头,不过宫中因嘉会节之事已忙作一团。她骤然要休沐,也不知庄慧太后会不会心生不悦。
看出韫棠担忧神色,宁逸尘道:“我正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你且在外稍侯一刻,届时再入内。”
他自信满满,韫棠不知他何意,只好先答应下来。
她在宫道荫凉处停了停,算着到了与宁逸尘约定的时辰,方去慈安宫宫门外求见。
“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
宁逸尘就坐在左首客座上,韫棠亦与他见礼道:“世子安好。”
她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庄慧太后先道:“尚仪请见,是为家中事?”
“禀太后娘娘,臣祖母染疾。是以臣斗胆向娘娘求两日恩典,在家照料祖母。”
“人之常情,应该的。”庄慧太后颔首,发髻上凤簪华贵的垂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着,“世子以为如何?”
尚仪局兼顾昀和堂起居,今日景王世子在此,庄慧太后出于礼节亦问了一句。
“娘娘言重了。姜尚仪为祖母侍疾,与臣做晚辈之心如出一辙。且尚官局人才济济,一切事务都料理得甚是妥当,臣并无二话。”
尚官六局由庄慧太后统领,宫中女官得力,太后自是欣慰。
她准了韫棠告假,又叮嘱道:“且好生侍奉你祖母,尽一尽孝心。”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告退。”
林嬷嬷寻机送了韫棠出来:“尚仪家中之事,老奴今晨已向太后娘娘禀明。”她笑道,“尚仪有所不知。方才景王世子在殿中时,不住地夸赞尚仪局与尚仪,道娘娘御下有方,哄得娘娘甚是欢喜。”
原来如此。
“多谢林嬷嬷。”韫棠诚挚道了谢,在殿外与林嬷嬷告辞,自回府上。
……
午后,韫棠服侍着姜老夫人喝过药,陪着祖母在泰安院中散步。
“你今日一直在府上,尚仪局中无事么?”
“孙儿向太后娘娘告了两日假。”
姜老夫人停下脚步,并不赞许:“我这儿又没什么要紧的,你向娘娘告假作甚?”
她知晓宫中忙碌,为着嘉会节正是用人之际。
“你啊,明日赶早回尚仪局去,我这里有人伺候。”
“祖母,”韫棠哄着老人家,“且让孙女再多陪你一日。太后娘娘也已准了我休沐。”
姜老夫人拿她无法,心里也舍不得韫棠,由着她糊弄了去。
二人在院内慢慢走着,姜老夫人说起另一事:“我问你,等过两年女官任满,你可还要留任?”
韫棠明白祖母的意思,她已到嫁人之期,若是继续为官,只怕家中皆不大乐意。
虽说宫中同样允准女子婚后为官,但届时她要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分身乏术。就算能占了两头,只怕两头都讨不得好。如崔尚宫她们那般,要么是从宫女一步步升上来终身未嫁,要么是守寡重新入宫,于她而言都不可参照。
韫棠一时沉默,姜老夫人叹口气,知道她必定不愿辞官,总得慢慢劝才是。
“老夫人,小姐。门房有人来传话,说是景王世子派人送了礼物来。夫人已经让几位管家迎出去了,来问问您的意思。”
姜尚书此刻不在府中,而景王府与姜府素无瓜葛。
“请他们到堂屋罢。”姜老夫人思忖,景王府门第颇高,既然来了便该以礼相待。
她带了韫棠去前厅迎客。韫棠尚未出阁,老夫人留了她在屏风后。
顺着屏风缝隙望去,韫棠见为首之人一身官服,看衣制大约是景王府家臣,随宁逸尘一道入京都的。
她安静听着祖母客客气气与他寒暄,安氏则侍立在祖母身后。
“……世子说这几日忙碌脱不开身,改日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来人并未久留,着小厮放下了几抬东西,喝过一盏茶即与祖母告辞。
姜老夫人命管家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府门,又悄悄给了礼银。
待景王府的马车离开,安氏问过祖母之意,方开始清点礼品。
对着礼单,有百年上的人参六株,灵芝、雪莲若干,还有其余珍贵滋补药材,着实丰厚。安氏在京中十余年,也不免咂舌。
药材之外,另有两匣宝石,其余玉器摆件若干。
安氏命人开了两匣宝石捧至姜老夫人面前,姜老夫人拈了一枚红宝,成色极佳。
“将这两匣宝石另收起来,给几个姑娘挑挑做些头面首饰。其他的都先入库。”
“媳妇明白。媳妇问一句,景王府如此厚礼,不知该如何还礼?”
安氏拿不定主意,老夫人道:“来人既说景王世子要登门拜访,且等几日看看。”
无缘无故景王府送如此厚礼,的确让人看不清。
招待了客人,老夫人精神上有些乏,韫棠扶了祖母回房中休息。
至于那两匣宝石,老夫人只叫先放去泰安院内。
安氏应是,叫管家开了库房,让小厮将礼品一一搬过去。因王府赠礼不同一般,又亲自跟去盯看着。
“你与景王世子,今岁可见过了?”
在房中坐下,姜老夫人思来想去,偌大一个姜府,大约只有韫棠与景王府有过交集。
前年世子在京中毒之事,韫棠因功擢升了五品官衔,王府还为此送来了谢礼。
照理说此事已揭过,今日又有赠礼,实在不知缘由。
韫棠道:“世子入京,尚仪局分管其事务。此外倒没有旁的了。”想了想,她又道,“世子前日提及想去千福寺礼佛,太后娘娘命孙女带他一同前往。”
姜老夫人心中一动:“为何单是尚仪局分管?”
“此次使团入京,共有六位贵客居于宫廷。尚官六局每一局分管一处,尚仪局恰好是景王府。”
“原是如此。”姜老夫人未多言,只隐隐有个念头。
“晚膳就在泰安院用罢,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蟹酿橙。”
韫棠含笑应好。
……
翌日请安时分,趁着韫棠难得在府,姜府五位姑娘齐至,姜老夫人便命人取了一匣宝石出来。
“你们都看着挑挑,喜欢哪几件,到时让工匠嵌了做头面首饰。”
各色宝石盛在了彩绘的托盘中,未经雕琢,透着光芒。姜老夫人特意让人选出了鲜亮的颜色,正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孩。
19/3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