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裙摆,干脆起身。
“璇儿去何处?”裴晗在她身后问道。
“回府,还在休沐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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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马球盛会
才回到家中,祖母就遣人递了话来,要她晚间去泰安院用膳,不必急着过去请安。
韫棠在卧房中换下衣裙,去自己的床榻上午憩。
屋中收拾得一如既往地纤尘不染,她不在时,瑾和院中的人亦不会惫懒。
被褥方换过新的,在日头下晒过,带着初秋温暖的气息。
与裴晗将话说开后,好似心中松了一大块。
预想中的误解并未发生,其实一切只是她加给自己的忧虑。
午后的时光静谧安详,韫棠了却心事,毫无负担地睡去。
“陛下,姜大小姐已经到姜府了。”
“好。”
裴晗颔首,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
数年来心中所有的恼意,随着韫棠那一句“我想你”烟消云散。
“你说,当初朕是不是该将那些信寄出?”
“陛下说的是。”高全知道自己答什么都无妨,此刻陛下心情颇佳。
外人看来,裴晗在军中深孚众望,连战连捷。
他能得继大统,与他赫赫的战功直接相关。
所有人都说,睿王殿下有军功卓著的凌氏一门保驾护航,打胜仗自然容易。
可凌家多年来镇守南境,西境的边防战事是他与凌骁带着边关将士齐心一分一分开拓出来的。
其中的艰辛困苦,又有几人知晓。
在边关时,他亦会给韫棠写信,只是知道永远不会寄出罢了。
就是这一封封从未到韫棠手中的信件,支撑着他走过在边关最艰难的岁月。
若是当真寄往京城,恐怕会给韫棠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心中看得明白,如若自己能够顺利回京,那么与韫棠之间不必在意这几年,平白让她落于危境之中。
而如若……那么就算寄了这几封信,也是平白耽误韫棠后半生。
边塞的风猎猎,他望着天边落日,大漠狼烟,也会忍不住想,在京中的韫棠过得如何,会不会已然变心。
他提笔写下诗篇,满心怅惘。
那一日最大的安慰,是凌骁也生出诗意,写就了自己第一首诗。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凌骁喜滋滋将信寄出。
回京的前一晚,他将在边关三年写给韫棠的所有信件付之一炬。
如此,即便事败,也不会牵连韫棠半分。
……
午憩醒来天已擦黑,韫棠睡了整整一个午后,一直半梦半醒。
睁开眼眸时只觉疲累,眼见着要误了去祖母院中的时辰,她赶忙更衣挽发。
“大小姐来了。”
李嬷嬷迎了韫棠进屋,院外头光线昏暗,她却仍觉着大小姐今日身上的衣裳光彩夺目。
“孙女给祖母请安。”
姜尚书坐在椅上喝茶,韫棠也向他行过礼。
“父亲万福。”
“嗯。”
姜尚书应了一声,神情格外冷淡。
“阿璇,来这儿坐。”
长女坐到了母亲身侧,姜尚书意识到自己态度,轻咳一声以掩饰。
今日午时在茶楼中,他遇见景王世子身边的近臣,便上前攀谈几句。孰料前两日还对他颇为热络的属官,忽然就变得疏离且客套起来,没说两句话就要告辞。
他原以为对方有要事在身,可转身却见对方去了雅座品茗,摆明了是不想理会他。
几位同僚在旁看着,他顿觉无地自容。
静下心来想想,景王世子身边人都是人精,无缘无故不会转了态度。
唯一的可能,就是世子殿下已无意于和姜府的婚事。
随之而来,他身边人才敢如此怠慢。
虽说姻缘自有天定,但失了这样一个显赫亲家,还是让姜尚书惋惜不已。
人么,最怕的就是曾经有了希望,却转瞬成空。
姜尚书想起白日里受的闷气,还是忍不住迁怒出一二。
怪只怪他,对景王府家臣如此热切作甚。
整个晚膳时分,姜尚书皆是没什么胃口。只有在见到嫡幼女姜妙棠来时,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
“父亲!”
姜妙棠正是豆蔻年华,还是爱同父亲撒娇的性子。
姜尚书摸摸她的头,又对立在安氏身旁,一向腼腆的二女儿温和地笑了笑。
他想起长女,转而道:“难得今日韫棠也在家,一家人好生聚上一聚。”
安氏应和道:“老爷说得是。”
姜尚书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搜索枯肠,再寻不出几句旁的话,只能道:“时辰不早。人既到齐了,母亲,不如去偏厅用饭吧?”
韫棠扶了祖母起身,姜老夫人道:“也好。”
她拍了拍孙女扶着她的手,带韫棠走在最前头。
姜尚书与安氏跟随其后,剩下的是姜府另外四位小姐。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直到姜尚书寻了个话头,说起京都三日后的马球会。
大靖盛行马球之风,上至君主,下至平民百姓,皆会打马球。女子善马球者也不少,先帝的胞姊盛阳公主尤好马球,球场上英姿飒爽不输男儿,传为一时佳话。京都中大大小小有三十余处马球场,以宫中麒德殿外的马球场规模最甚。
此次马球会有为陛下嘉会节庆贺之意,正设于麒德殿外。
参赛者多为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在外邦来使面前,趁此机会正可扬大靖国威。获胜一方会由当今陛下亲自授奖,风光无限。世家中报名者如云,顾忌各方外使在场,暂未安排女子马球赛。
姜妙棠兴致勃勃:“父亲,我们可否前去一观?”
这样的盛事,世家公子在马上一展风采,如何能够错过。
姜尚书摇头:“马球会在宫中。如何安排还未可知。”
姜妙棠闻言不由失望,安氏安慰道:“马球会京都里也不少,三五日就有一场。你若喜欢,母亲回头带你们姐妹几人去便是。”
安氏一向善解人意,姜尚书心中甚慰。
姜妙棠扁扁嘴:“可跟宫里的到底不一样嘛……”
她颇觉遗憾,姜尚书惆怅地却是另一事。
这一场马球会,陛下会亲自出席。世家中最好的男儿都在马球赛上,也是天子挑选近臣的好时机。
可观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姜恒桥虽是庶出,但一直由他带在身边细心教养。这孩子说争气也争气,考了个靠后的功名,外放檀州为官,至今已有三年。在任上却做不出什么成绩,他多方为长子打点,还是没有办法将他调任回京城。小儿子姜垣樟就不必提了,他和安氏自幼将他疼宠惯了,小小年纪就不成器。还是在母亲提醒下,他狠了狠心将小儿子送进了扬州赫赫有名的青鹭书院,不常让他归家。读了两年书下来,去岁过年时见他长进许多。
家中这一代的五个女孩儿个个出挑,儿子却不那么尽如人意。
马球会如此大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瓜分个干净。
他想起一事,对长女道:“听闻这次马球会,你章家的二表兄也有参与其中。”
韫棠点点头,姜芷棠不无羡慕:“长姐在宫中为官,岂不是正好能去观赛?”
表兄既上场,韫棠自然是要去的,只淡淡对五妹笑了笑。
姜妙棠忍不住道:“长姐可否带我一同前往?”她目光瞥见立在一角的采梨,越说越认真,“我可以扮作长姐的侍女,长姐觉得如何?”
韫棠尚未开口,姜老夫人已蹙眉道:“胡闹!”
堂堂姜家的嫡出小姐,扮成侍女模样混入宫中,往小了说是家中娇惯,家风不言,往大了说可以安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拖累家族。那皇城岂是想进就能进的?
姜老夫人语气严厉,毫不留情地绝了姜妙棠的念头。
姜妙棠满脸委屈,想跟祖母顶嘴,被安氏以眼神制止住。
姜尚书打圆场道:“妙棠还不懂事,玩笑罢了,母亲莫与她计较。”
此话一出,倒像是老夫人太过严苛似的。
安氏赶忙道:“是妙棠言行无状,有祖母教诲是好事。”
“罢了,用饭罢。”
姜老夫人懒得多做恶人,他们愿意如何娇纵幼女,且随他们去。只要不连累姜家门庭,其余的她不愿再多插手。
气氛冷下来,姜妙棠戳着碗中的一块酥鸭,怨愤祖母偏心的同时,连带着对长姐都生出两分怒气。
安氏难得地没有哄她,一顿饭用完,姜老夫人道一声乏了,早早打发晚辈们都回去。
姜尚书自知席上失言,见老夫人多留了韫棠一会儿,便让长女好生陪伴祖母。
姜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许多事情都已看淡了。
“明儿就要回宫里了吧?”
“是,今日恰是最后一日休沐。”
姜老夫人拨着茶盏:“景王世子之事都解决清楚了?”
看姜尚书晚间态度,她能猜到一二分。
“是。”裴晗横插一脚,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韫棠还不能完全确认,只能先让祖母宽心。
姜老夫人轻叹口气,吩咐李嬷嬷去取东西来。
紫檀描金雕花的锦匣,韫棠一眼识得此乃宫中之物。
“祖母这是……”
锦匣存在泰安院中,从未打开过。
“嘉会节后,陛下遣人送来的。你总不归家,也没机会交到你手上。”
韫棠心中讶然,此事她并不知晓。
她原以为裴晗赶去景山皇陵时,什么都未顾及上。
姜老夫人望着这一方华贵的锦匣,亦存了自己的私心。
帝心难测,她不知道锦匣中赏赐的究竟是什么,对她家阿璇究竟会如何。
她希望阿璇能抛却杂念,从心解决好眼前事宜。
可结果证明,无论有没有陛下的影响,阿璇都不愿接受景王府的姻缘。
“既是你的物件,你自己收好罢。莫对外人说。”
“孙女明白,多谢祖母。”
“明日还要入宫,早些回去吧。”
韫棠抱了锦匣,没有假手于人。
泰安院中的侍女提了灯笼,一路将韫棠送回她的院中。
“小姐。”
采桃到瑾和院门口迎韫棠,见小姐手中宝贝地抱着什么,不由好奇起来。
烛光莹莹,锦匣上的描金花纹映着华光。
一声轻响,韫棠打开了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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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重圆
一枚金镶玉的嵌宝蝶赶花顶簪,一对羊脂玉的玲珑玉佩。
韫棠依稀记得,这一对玲珑玉佩乃是裴晗生母娴贵妃的陪嫁,是贵妃娘娘生前最为钟爱的饰物。
她不敢多动,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入妆匣中最贵重之处。
“小姐在瞧什么?”
见韫棠把玩着那枚嵌宝蝶赶花的顶簪,采桃好奇问道。
烛火下,整支发簪镶嵌翡翠、珍珠、玛瑙、黄玉,用各色彩宝打造出了彩蝶赶花的人间佳境,握在手中很有分量。但所有宝石加起来,都不及花冠上那枚和田玉半分。
“我在看——”韫棠指着花蕊处,“这儿应该有一处裂痕。”
“啊?”
工匠巧思,以金丝嵌红宝造就出花蕊,技艺之高超,哪怕是真蝴蝶停驻其间都不会惹人怀疑。
采桃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端倪。
韫棠手抚过和田玉的花瓣部分,若她没有猜错,这一枚和田玉就是原本要镶嵌在裴晗冠冕上,却在尚功局中被摔裂的那一枚。
匠人手艺巧夺天工,顺着玉的纹路以花蕊遮补瑕疵,完全没有修补痕迹,总归是没有埋没了这枚玉。
正如裴晗之意,玉碎既可以修补,破镜自然也能重圆。
对着铜镜,韫棠将发簪簪于髻上。
采梨暗暗点头:“这支簪子才衬小姐今日衣裳。”
那支紫玉步摇虽美,倒短了些气势。
簪子在灯火下闪着华光,镜中人容颜如画。
“小姐,明日入宫可要将这件宝贝带上?”
“太招摇了。”
韫棠轻摇头,依着宫规,这枚华簪于她已经逾矩。
依旧收入妆匣中,韫棠道:“让人打水沐浴罢。”
“是,小姐。”
……
休沐几日,嘉会节后,中秋佳节已近在眼前,相隔不到十日。
中秋宫宴对尚官局而言也是大事,只不过才忙完嘉会节盛宴,紧接着又要操劳,尚官局上下皆有些疲于应付。
底下人提不起兴致,几位尚官商讨下来也没什么法子。
毕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分内事诸位女官还是得操持。
韫棠整合着四司女官呈来的议案,大多循了嘉会节的例子,套个中秋的名目旧壶装新酒罢了。
譬如司乐司是将嘉会节准备的几套乐单打散重组了两套,添了几支应中秋之景的新曲,略略一看倒没什么差池。
司赞与司宾二司更是沿用了嘉会节宾客导引的线路,只是削了些规制罢了。
韫棠看得分明并未多言,便是自己也不能免俗。
只不过拿着汇编好的卷宗往尚宫局时,韫棠不免有些心虚。
“尚宫大人。”
六位尚官议事的值房内,韫棠到得不早不晚。
与几位尚官见过礼,她便在自己的位上坐下。
此番崔尚宫召集诸位尚官,主要是商讨中秋佳节之事。
听其余几位尚官依序说完,韫棠才发现大家的内容与嘉会节皆是大同小异。
她记忆不错,尤其是尚寝局,本就没什么大安排,更是一比一挪了嘉会节的东西来。
相比之下,尚仪局竟然还算是最有新意的。
六位尚官这一回反倒是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笑而不语。
约定好明日午后一同觐见庄慧太后,所有人皆各自散去。
“世子殿下安好。”
宁逸尘笑着与韫棠招呼:“你近日又在忙碌了?”
“中秋将至,”韫棠语气无奈,“谁让陛下的生辰离中秋节这般近。”
害得她们连多休息几日的机会都没有。
宁逸尘顺了她的话,二人谈笑几句,并未因天香居之事生出隔阂。
嘉会节已过,按理说宁逸尘不会在京都久留。
不过如果裴晗想要敲打景王府一二,那就另当别论。
韫棠不精通朝局之事,但她知道宁逸尘在京中一向安分,除了拜会母家几房亲戚外,甚少与其他大臣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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