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蔚也提出，要看这部电影。
对面等得着急，重复一遍：[行不行？]
她不好拒绝，却也没答应, 模棱两可：[等回明南再说吧。]
[什么时候回来？]
[初八。]
不咸不淡地聊十几分钟, 对话默契地结束。
钟善更加没有睡意，在被窝里暖和了会儿, 便起床。
万晓燕正在厨房, 见她从房间出来，语气惊讶：“这就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早饭还没做好。”
“睡不着了。我来帮您吧。”
“别！”万晓燕制止她，“你去随便干点啥，都比在厨房给我添乱好。去梳梳头发洗洗脸, 头发睡一觉乱成什么样了。”
钟善无奈, 转身去洗手间。
万晓燕很不喜欢她承担家务，哪怕是力所能及的。
-
上午, 钟善陪万晓燕在客厅看电视，后者戴着老花镜缝东西，用针的反面在头发里划拉几下, 鼻托跌落到眼睛下方的位置。
万晓燕透过下垂的镜片看她。
钟善点开周蔚分享的网络段子, 好笑地勾唇, 在键盘上打出哈哈哈。
久久没注意到，万晓燕审视的目光。
“跟谁发信息呢？傻笑成这样。”万晓燕古怪地瞅着她, 又缝两针，“小裴？”
手机键盘哒哒声持续着，却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万晓燕扬声，又重复了遍。
钟善方抬眸，迟钝两秒，“不是。”
“你就骗我吧。”万晓燕显然不信，“上回元旦，还不是被我听见了小裴声音？”
“那是特殊情况。”她小声反驳。
万晓燕哼了声，“我信你。”
-
下午。
她喊上周蔚去逛街，两人在市区商场买衣服，春节时，大部分冬装在打折。
钟善也买了件新大衣。
期间，易明旭打电话过来，说想年后一起去玩。
两人答应，约好年后去看电影。
-
乡镇的春节，年味很浓。
早上四五点，天光还未披露一丝，鞭炮的火光便划破夜色。
噼里啪啦的声音，延续到六七点，稍微能够看清点儿人影，街坊邻居们便愉悦而出，穿过夹杂着湿气和火药味道的浓雾，开始拜年。
钟善虽然睡得晚，但还是遵守与伯母的约定，早早起床，画完淡妆换上前两天买的新衣服，双手揣着口袋，跟在万晓燕身后。
与万晓燕的自来熟与落落大方相比。
她简直腼腆的不像话。
刚出门，便迎面遇见周蔚。
周母和万晓燕还有几个婶子热火朝天地聊着。
两个年轻人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周蔚哈欠连天，甚至眼睛都没睁开：“善善，下午去看电影啊？”
“要不明天？”她提议，“难道你下午不需要休息吗？”
“也行。到时候喊易明旭一起，看《请你轻点敲门》还是麻花的那部喜剧片？”
钟善不假思索：“喜剧片吧，热闹。”
“好。”周蔚不疑有他。
大人聊完天，按照不同路线继续前行，钟善和周蔚说过拜拜，便也分开。
刚走出没几步，万晓燕便又与人交谈起来。
“晓燕，这善善啊？从上大学后很少见过善善哩，长得真排场。”
“万姐善善今年多大了？”
“善善长得不像咱镇上的人，你看这皮肤又白又细。”
钟善绞尽脑汁，仍然无法在脑海里搜寻出面前三个热情阿姨的名字，只能尴尬地陪着笑，呵呵出声，声音有点傻。
有穿着大红色棉袄的阿姨，从袖口里伸出手，毫无预兆地摸上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手。
“皮肤真好，滑溜溜的像鸡蛋白一样，手也软。一看万姐就宝贝的嘞，肯定没舍得让善善做家务。”
钟善嘴角没敢放下来过，含糊着应两句：“对，对。”
她以为聊天可以结束，开启下一轮的拜年后。
刚摸她脸的阿姨，突然打量她两眼，压低声音，带着笑脸问：“她爸是不是走了有五年了？”
没想到的问题。
钟善愣住。
万晓燕倒是波澜不惊：“嗯，该第六年了。”
“这么快啊。”阿姨继续感叹，“那钟善也得二十四五了吧，谈男朋友了吗？”
有人插了句：“钟善长这么好看，哪缺对象啊。”
“她眼光高，没看上的。”万晓燕替她回答。
“善善，听张阿姨跟你说，可不能眼光高。”
钟善这才知道她姓张。
“你家里早早没了爸妈，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现在找对象人家男孩要求可高了，女方家里也得有钱才行，光凭长相没法嫁个好人家。”
钟善听得不大舒服，皱了下眉，出于礼貌，脸色还不算太难看。
万晓燕倒是冷下来一张脸：“张姐，你讲这话什么意思？”
“哎哟怎么还急眼了。”张姐笑哈哈的，衬得是她们开不起玩笑，“我说话不好听，但都是实话。你看看，二十四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别说远了，咱镇上有谁不介意她家里那点子事，要不是你好心……”
万晓燕脸色已经很难看。
钟善赶在她之前开口，面上找不到一丝脆弱和难过，反而笑着露出排贝齿：“谢谢张婶建议。您要是能这么劝您儿子，也不至于相亲五六年还没个结果。”
“……你这女娃。”张姐尴尬地抽抽嘴角，“算了算了，我好心劝你两句，听不进去就算咯。”
万晓燕冷声，早已撤回和几人相握的手：“今天是过年，我也不跟你吵，张姐，要是下回你再这么说，你看我把你家的破事给周边几个镇都讲一遍，你这辈子都别想给你儿子娶媳妇了。”
张姐：“你看看你俩，心眼忒小，我不就开个玩……”
话还没说完，万晓燕带着钟善离开了。
走出去没几步。
钟善忽然笑出声。
“你还笑得出来？”万晓燕还在气头上。
她眯着眼：“我是觉得您吵架还是一绝。”
万晓燕横她一眼：“少贫嘴。”
停两秒，又没好气地命令她：“明年必须带对象回来，不然就别回家过年了。”
钟善识时务的，没在这个时候反驳。
所幸，后面遇到的拜年人还算正常。
八点左右，两人回到家，钟善看见裴岑发来的信息，有咚咚磕头领压岁钱的视频。
看完，心情好了大半。
-
年初二。
几人约好一齐去看电影。
周正和女朋友跟他们一起，几个人挤在白色高尔夫，一路慢行进了市区。
易明旭在网上订好票，先去前台取票根。
钟善和周蔚去楼下买奶茶。
检票前，几人在影厅门口汇合。
她无意扫了眼票根，发现上面的名字不对。
“明旭，我们不是要看喜剧片吗？怎么变成这部爱情的了。”她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易明旭看了眼，解释道：“放心。是前台说出票机器坏了，现在纸质票只能记在这部电影名下，我们还是原来场次的喜剧电影。”
钟善这才松口气。
-
同一时间。
明南。
裴岑家老宅。
楼上电竞房，郁文朗刚输了局，说什么也不肯再来，没骨头似地摊在懒人沙发上刷手机。
“阿岑，你有没有易明旭好友？”郁文朗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裴岑将手柄扔到一旁：“没，怎么了？”
“我发给你。”
裴岑皱眉，没几秒，信息提示音连响几下，“搞什么。”
他点开，指尖顿了顿，很快将郁文朗发来的照片浏览完，又从最后一张，详细地翻到第一张。
是易明旭的朋友圈。
九宫格，除了钟善和周蔚，还有一对情侣。
这条朋友圈只有三张合照，一齐的，和周蔚钟善三人的，正中间是和钟善的。
虽然拍照姿势很普通，不亲密。
但把它放在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裴岑逸出声冷哼。
越看越觉，钟善笑得扎眼。
郁文朗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哎，单独合照哦阿岑~易明旭肯定对钟善有意思，大家都是男人，都懂。”
他没理。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他又点开其中一张照片。
果然，上面有几张电影票票根，名字是《请你轻点敲门》。
……
他咬了下牙，气得压不住唇捎。
“别哭啊阿岑，不就是看电影吗，”郁文朗故意恶心人，“咱俩也去，看跟他们一样的哈哈哈。”
裴岑挽他一眼・，眼神淬着寒意。
郁文朗稍稍收敛。
大约半分钟过去。
裴岑点开出行app，找到去云宁最近的航班，计算好时间，沉声问：“我明天去云宁逛逛，你去不去？”
“不是，你就这么心急？”郁文朗被惊到，“不至于吧。”
“少废话，去不去？”他没耐心地问。
郁文朗摇摇头，“我不去了，周蔚可没钟善好说话，万一到时候把我轰走。”
裴岑没勉强，直接下单了往返票。
出行信息出现在屏幕上的那刻，他的心情忽然大为好转。
“你是打算给她个惊喜？可别变成惊吓了。”郁文朗有点酸。
裴岑几乎是瞬时反应，直接抓起身边的抱枕朝他扔了过去。
“开玩笑开玩笑。”郁文朗笑着求饶。
他自然是准备告诉钟善。
等到大概晚上，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明天打算去云宁转转，顺便去拜访一下伯母，方便么？]
第66章 善终
等他发完信息, 客厅大门被推开，谭雅提着印有品牌大logo的购物袋，满面春风。
“阿岑, 吃晚饭了没？”
裴岑点点头，顺带着告诉谭雅：“妈，我明天去云宁一趟。”
“云宁？”谭雅微蹙起眉，“你去云宁干嘛？”
“逛逛。”裴岑言简意赅。
谭雅摇了摇头，劝他：“明天你外婆家的亲戚要来家里, 等过完年再出去吧。”
“别。”裴岑想起就头疼, “几个小鬼太缠人。我买好机票了，通知你一声。”
“你这孩子。”谭雅佯装生气, 忽然脸上表情变了天, “云宁……善善家就是云宁的！”
她越说越激动。
裴岑没出声，当作默认。
“你放心去吧儿子。”谭雅抬起胳膊，拍拍他后背，“家里交给妈妈。”
“……您这态度大转弯。”裴岑起身，“谢了。”
谭雅笑得很开心, 催促道：“既然如此, 快上楼收拾行李，别穿太厚, 冷就冷了，薄点显人帅。我当年就是这么被你爸迷倒的。”
裴岑无语片刻，“您不用操心这个。”
-
云宁。
钟善洗完澡, 在浴霸电暖灯的照耀下, 把头发全部吹干, 才往卧室里走。
万晓燕出门跟人唠嗑，钟自强在棋牌室,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客厅电视还开着，她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算给周蔚发信息。问她在干嘛。
刚打开手机，便看见裴岑的未读消息。
她已经渐渐习惯，照常点开。
看清内容后，意识短暂的发白。
裴岑要来云宁，且，特意提出要拜访伯母。
那就是说，他要来镇子上。
初一拜年时，街坊邻居们不友好的言论，以及走在路上偶尔异样的眼光，和过往的画面重叠，一幕幕在她脑海里不断播放。
记忆短暂地掌握了她的意识。
回过神，心底有想法在叫嚣着。
不能答应裴岑，让他过来。
起码，不是现在。
钟善坚定拒绝的态度，反复删改几遍信息，想尽量拒绝得既干脆，又不会让裴岑多想。
[怎么突然想到来云宁？春节旅游，叔叔阿姨不会说你吗？]
裴岑秒回。
[刷到云宁那边的雪，挺好看的。]
[少个电灯泡，他俩巴不得我出去。]
钟善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雪。
[今年的雪已经下完了，云宁现在跟明南差不多。]
为了佐证话的真实性，她在沙发上，微微坐起，透过窗户拍了张院子照片，发过去。
院子里没有一点儿绿色，积雪也化了很多，石砖地面上鞭炮碎屑聚在一块儿，强烈的白炽灯照耀下，显得既光秃秃，又灰蒙蒙。
裴岑似乎没有理解到她的言外之意。
[说不定到那儿之后就下雪了。]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裴岑又发。
[也不一定非要拜访伯母，但我对云宁人生地不熟的，麻烦你带我转两圈呗。]
估计是考虑到她担心带异性回家会引起周边人八卦。
裴岑越是为她考虑，她越是不好意思说接下来的话。
迟迟不见回复。
他半开玩笑发了句语音，“怎么，不欢迎啊？”
钟善听了两遍，他声音本就很有磁性，被电流声一加工，语调更显慵懒缱绻。
也说明，裴岑根本没意识到，她想组织他来云宁。
她默默删掉“不是”两个字，回复他：[就，不是很方便，可能我没时间。]
这次没有秒回。
过了漫长的两分钟，他又发了条语音，口吻较上条有所淡漠，但仍然扬着尾音问她：“我也没想留太久，半天时间都没有啊？”
两句话之间有明显的停顿。
她心口顿了下，不想太生硬的回复。
却又害怕，轻快的语气和态度，会让裴岑抱有希望，仍认为她只是难为情。
[过年太忙了，真的对不起。]
大概过了两分钟。
裴岑才回复。
[？道歉干什么]
[那我自己转转就行。]
他没发语音，钟善无法判断，他是基于什么心情发来的这么条信息。
便回复：[那祝你玩得开心。]
本以为对话到这，实在没什么往下聊的空间，便自然而然的结束。
裴岑却忽然又抛出话题。
[回来还看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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