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最初她还不曾加入赤炎当顾问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肖千羽的案子非常感兴趣,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偷偷去餐厅后巷翻垃圾桶找证据的事儿?
还有昨天的劫持案,她只是顾问,不是行动队队员,攀墙偷袭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参与,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只因为她觉得她的身体条件是现场最合适的一个,只因为她觉得她应该去做。
这个丫头,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和认定的事情的时候,跟她妈妈一样执著,一样坚定。
第79章 雪落
严颂叹了口气, 想象着小小女孩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体贴地照顾家人心情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祝染垂下眼睫, 那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遮住清亮的杏眼, 雾蒙蒙的看不分明。
半晌,她抬起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但她脸上的神色确实温和释然的:“严队, 谢谢你听我讲这些。长这么大,这些事情我从没对谁说过,总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祝染出身优渥, 家人对她又极之宠爱,就不说以前的同学同事们了, 哪怕是同为二代圈里的白富美们, 也很少有人过得像她这么滋润的。物质上她从来不缺, 不管是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还是顶级品牌的高定礼服,哪怕是奢华珠宝和名车名表,家人们从不吝于给她;精神上她也是富足的,哪怕从小没了妈妈, 爸爸对她的爱无可指摘, 其他家人也都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从不让她受半点气。
这样的生活条件, 谁见了也要说一声羡慕嫉妒。
就算跟其他人说起,他们也只会觉得她是在凡尔赛, 纯属无病呻吟。多少人一年的薪水也买不起她一个包,又有多少人不受家人疼爱,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相比之下,她那点儿富家女的小委屈又何足为外人道呢?
埋在心底的小小委屈,在过于优越的生活环境之下,简直不值一提。尤其,爸爸还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她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因此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儿也就慢慢被埋藏进了心底,无人可诉,也没必要。
可是今天,在严颂面前将这些过往一一说出来后,虽然仍有些惆怅,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后听到严颂轻声说,语气温柔似水:“还是会有点委屈的吧?”
严颂缓缓伸手靠近,修长指节在她颊边轻轻蹭了蹭,温热触感一碰即离,将那滴晶莹的眼泪拭去。
祝染忽然一阵心酸,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倔强小孩,在外面可以一直强忍着不哭。可一旦有人真心关怀,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地往外冒。
“怎么……”严颂没想到自己试图安抚,却换来祝染流得更加汹涌的眼泪,顿时无措。
祝染却只是眼泪汪汪的,抿紧嘴唇摇着头,一副勉强想要控制却控制不住的样子。
严颂心疼无比,抬手把她揽进怀里,温热手掌在她后脑轻轻抚着:“没事,没关系的。”
想哭就哭吧,不必忍着。
祝染被拉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感受着Alpha的气息,近距离闻到对方身上微不可闻的枫糖信息素味道,甚至可以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为什么,明明是陌生的拥抱,新鲜的体验,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祝染抬手,圈住Alpha坚实的后背,指节攥紧他的衣服,埋头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时间流逝仿佛变得缓慢,周遭变得格外寂静。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扑簌簌下起了雪。
窗户隔音效果不错,理论上听不得窗外的落雪声。可不知怎么,祝染却仿佛听到片片雪花飘落的声音,打在树梢,落在雪皑,一下一下,沉静清晰。
待祝染情绪缓和,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严颂怀里挣开:“那个,严队,谢谢你。”
“你之前已经说过谢谢了。”怀了少了个人,立刻变得空荡荡,像是缺了一块似的,严颂一阵失落。
大约是为了掩饰尴尬,祝染摸了摸有些发热的面颊,左顾右盼,没话找话:“刚发现橱柜里还有两包速溶奶茶呢,严队你要喝吗?我来泡。”
严颂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祝染故作忙碌的身影上,移不开。
严颂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他送祝染回家时在小区门口碰到祝雨山,即便当时他和祝雨山只打了个照面,都没讲几句话,他也能感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爽。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害祝染加班到深夜他不开心,现在想来,主要原因恐怕是祝雨山对于赤炎顾问这个兼职本身就是不赞成的。
以祝雨山对女儿的担心,他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极力劝阻女儿从事可能存在危险的职业。
可是,那之后,她并没有离职。
她还是来了,这次她没有放弃。
严颂看着祝染:“祝叔叔对赤炎顾问的工作怎么看?”
祝染泡好奶茶,带给他,微微歪了歪头,:“严队,很敏锐嘛。”
严颂没搭腔,目光更加深沉了些。
奶茶味道一般,祝染喝了一口,放在桌边,无奈笑笑:“自然是不赞成的。只是,我喜欢这份工作,我想要坚持一下。”
她回想起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的那句“就像她一样”时,爸爸眼底的刺痛,当时他一定也很难过吧,可是他也确实没再反对,纵容了自己任性。
“而且,只当顾问的话,确实没什么风险啊。人家林教授干了几十年都没任何事情,何况是我。”
严颂视线依然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漆黑眼瞳深邃如月色映照下的深潭:“林教授可没来靶场练过枪。祝顾问,你想做什么?”
祝染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视线飘忽几下,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她语气生硬地回答:“就是对射击有兴趣,想练练。这么好的靶场不用多可惜。”
“真的吗?”严颂朝她走近几步,气势迫人。
祝染顿时再说不出敷衍的话,深吸口气,她抬头,清澈目光与严颂坦然对视:“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再发生需要我的场合时,我能够胜任。”
严颂:“不会有那种场合。”
祝染有点恼:“怎么没有?昨天那种情况,我不就帮上忙了吗?”
严颂摇头:“你确实帮了大忙。可如果没有你,我或莫晴也能上,也许没有你速度快,但也必定可以完成,并不是非你不可。”
祝染咬着下唇,一双杏眼顿时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失望,却又强忍着情绪:“可是……”
严颂终究不忍,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放缓语气:“如果某个场合,连你这样的编外顾问都要举枪上阵了,难以想象那情况已经糟到什么程度了。我希望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现那种事。”
祝染抬眼,在严颂眼底看到深沉的担忧与关切,忽然也就明白了:“你跟我爸一样,总想把我隔绝在危险之外,是吧?”
严颂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祝染皱眉:“身为队长,你难道不该公平公正地看待每个人的能力,让更适合的人去完成任务吗?”
严颂:“如果我真的完全按照规则和制度办事,昨天根本不会派你上场,祝顾问。”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掷地有声,祝染顿时被他哽住,说不出反驳的话。
严颂叹了口气:“这样,你还是可以继续来靶场练枪,甚至格斗训练室,你想去也可以随时去,我和其他队员都会尽量帮你提高。”
祝染眼睛顿时亮了,阴霾一扫而空:“真的?”
严颂点点头:“但仍是一样,真有需要靠武力解决的任务,你绝不会是第一选择,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派你上场。”
“哦,好。”祝染点点头,她又不是不讲道理,她本来就不是行动队成员,只是顾问,真有需要硬扛的任务哪里轮得到她上场。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世事难料,如果能帮得上忙的任务她还是很想去做,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那种正好需要她的场合呢?
严颂看着女孩眼里一点点染上希冀,不由失笑,故意调侃道:“你的咸鱼人设呢?崩了?”
祝染睨了他一眼:“怎么就崩了?无事发生的时候我自然可以咸鱼得坦坦荡荡!”
严颂逗她:“那有事时呢?”
祝染眨眨眼:“那就是条有理想的咸鱼。”
严颂无言以对。
祝染却更来劲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咱们去格斗训练场转转?”
严颂:“……”
两人在格斗训练场耗了倆小时,又跑去四楼茶水间祸祸了一通饮料点心,回到办公室时都快下班了。
严颂揉揉胳膊,有些后悔自己为毛一时嘴快,答应尽量帮祝染训练格斗,这位有理想的咸鱼小姐一旦蹦跶起来,还真有点按不住。
她虽然技巧和意识都完全是业余水平,但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都是一流,外加身体素质极佳,连力量都意外地不弱,常常自己刚刚说完一个要点,她就能迅速掌握,并举一反三地应用起来,还会拉着他反复对打演练。
严颂作为教练兼陪练兼挨打的沙包,两个小时耗下来简直身心俱疲,毕竟对手是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队员时那样毫不留情,要琢磨着怎样才能又起到训练效果,又不伤着她,严颂训人格斗还从没这么累过。
可是——看着Omega兴致盎然生机勃勃的小脸,又觉得,打就打吧,累就累吧,难得她这样开心,也值了。
这时丁宇峰过来敲了敲门:“头儿,于大年醒了,要去看看吗?”
第80章 于老掮
于大年中了枪伤, 送进医院后直接手术急救,子弹位置倒是不凶险,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 枪伤加上吸入过量刺激性气体, 手术后状态不太好, 一直待在重症监护室,不久前才脱离危险。
医院方面的意见是可以探访和审讯,但每日探访时间不能太久。
“去!当然去!”严颂还没回话呢,身边的祝染直接应下了。
严颂一笑:“都学会抢答了!”
祝染吐了下舌头:“反正你肯定也不会说‘不’啊。”
严颂看着女孩亮晶晶的杏眼, 带着俏皮的小表情非常可爱,忍不住抬手又想去揉揉她的头发。
祝染却一偏头躲开了,低声嘟囔:“别破坏我的发型。”
严颂手僵在半空, 也意识到这里是办公室, 小丁还杵在旁边呢,自己身为队长, 这举动着实有些不妥, 只得讪讪撤了回来。
祝染转身去拿自己的手袋, 耳朵有点发烫。
小丁张了张嘴,看看一脸无事发生模样的严队长,又看看一转身已是严肃工作状态的祝顾问,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于大年下午情况好多了, 退了烧, 身体各项指标也趋于正常,已经从重症监护室移出, 转入加护病房。
严颂带着祝染和小丁到达病房时,于大年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 脸色苍白,眼皮无力地半睁着。见到他们进来,他先是一愣,勉力点了个头,对他们打招呼。
一旁的医生忙制止:“你别动,老实躺着。”
又嘱咐严颂:“不超过半个小时。”
时间有限,于大年又明显精力不济,严颂省去了姓名籍贯职业之类的常规问题,直奔主题:“于大年,大约一年以前,有一个三十出头、右脖颈处有纹身的男性Beta去你浴室找你,他是谁?”
于大年明显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刚经历过这么重大的持枪劫持事件,警察会第一时间关注案件信息,没想到这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警官竟然一开口问的就是一年前的事。
于大年费力地转转眼珠,虚弱地回道:“警官,我那是个公共浴室,人来人往都很正常,一年前的事情我哪会记得啊!”
严颂:“真不记得?”
于大年勉强笑笑:“我就是个做普通小生意的,哪会记得每个顾客长啥样。”
严颂:“于大年,你的表面身份或许只是普通生意人,但事实可远不止于此。”
于大年眉头一跳:“警官先生,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跟着几位大哥掺和过一些事儿,可是我本人真没干过多少出格的,而且后来你们政府打击力度那么大,大哥们都进去了,我这种虾兵蟹将自然就老实了。这么多年我可都一直都遵纪守法、老老实实,不信您去查。”
严颂:“明面上的账我们早就查过了,问题不大。”
于大年暗自松了口气。
谁知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严颂再度开口:“可你私底下做的事情,那就很值得查一查了。”
于大年额角的汗已经下来了:“什么……”
严颂:“于大年,你名下的店铺一共有五家,分别是位于玉隆区的公共浴室、临江区的电脑配件店、主城区的台球室、崇阳区的服装店,还有枢宁区的奶茶店。这五间店铺大部分都不怎么赚钱,比如浴室、电脑配件和服装店,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勉强维持经营,不亏本而已,遇上淡季甚至还得往里贴钱。当然了,小本生意,亏也不至于亏多少就是了。可是,这样惨淡经营的状况,你却还要一直维持下去,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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