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看到一屋子的人。
蒋世天有些沉重地对我说：“你的狗莉莉已经死了，节哀。它的遗体我已经收拾妥当了，你看看要怎么处理？”
我表情有些麻木，眼神有些空洞。我淡淡地对蒋世天说：“埋了吧。我想找个墓地，亲手把莉莉埋葬。”
许是我越冷静，状态越骇人。就连蒋世天也忙不迭地应允道：“行，我安排人尽快选个好的墓地，再给小狗莉莉立块碑。”
“还要安排僧人超度诵经。”我补充要求。
“行。”蒋世天似乎很好说话，他有求必应。
我浑身虚脱，看向站在一旁的蒋俊和绵绵。
蒋俊攥紧了拳头，他别转过脸。而绵绵则掩面哽咽，哭哭啼啼。
我想起他们怎么杀莉莉，眼里冒火，恨意再起。
蒋世天亦转头看向蒋俊，呼喝道：“还不过来道歉？！”
蒋俊把拳头攥得更紧，他低着头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开口了好几次，他终于往下说：“那个，周莉，这不能怪我。本来就是你的狗先咬人。”
蒋俊特意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他的伤口已经被他用纱布夸张地包裹起来。
“人命总比狗重要。”蒋俊又补充了一句。
我深呼吸一口气，挣扎着下了地。
我冷静地看着蒋俊，看着绵绵，红着眼逼问道：“在这之前，是谁先欺负莉莉？是谁先虐打它？就连它昏迷了，你们仍然不放过它，要把它砸死！”
绵绵迫不及待地指责道：“是它先乱吠。也不看看吠的是谁！”
我上前一步，反手甩了绵绵一巴掌说：“你说你自己吗？不知廉耻！”
绵绵很想还手，但是蒋世天在，她不敢。她只敢装弱小。
蒋世天这时候也怒视绵绵。他质问绵绵说：“你来干什么？蒋家不欢迎你！”
“俊哥。”绵绵飞扑向蒋俊，犹如受惊的小鸟般，尽往蒋俊怀里钻。
蒋俊护着绵绵。他逞强般地看着蒋世天抱怨道：“还不是你，尽让这女人浪费蒋家的钱！”
蒋世天轻嗤，他掏出了他的雪茄点燃。
蒋世天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烟，抬眸问蒋俊：“你这趟回来是特意兴师问罪的？而且还带着这狐狸精。”
蒋世天掸了掸烟灰。
绵绵又嚷嚷道：“我不是狐狸精！”
接着，绵绵又向蒋俊说：“俊哥，人家不是狐狸精了啦。人家怎么可能是狐狸精？是她，不被爱着的才是狐狸精！”
绵绵扬手指着我。
彼时，我已经走到门口。
我本来就不想再听。此刻听到绵绵指责我，我顺手捡起旁边的板凳砸了过去。
我不顾后果，不惜一切。
莉莉死了，剩我一个人，我不需要再忌惮些什么。
砸完板凳后，我便离开。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出去之后，我便守着莉莉的尸体。一整天，不吃不喝。直到蒋世天过来找我。
蒋世天问：“要不要把你母亲请过来陪陪你？”
他明知道我和我母亲的关系疏离。这么说，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说实话，我并不想见李萍。莉莉不在了，这个时候叫谁陪着都没有意义。
怎料，蒋世天却在我旁边，一坐便是一整天。
就像那些天，我也陪着他静坐一般，大家没有聊天，也没有说事。
出奇的，我的心居然平静下来，似乎好过了一点点。
直到傍晚，忠叔过来跟蒋世天汇报说，已经为莉莉找到了一块好的墓地。
我这才起身，捧着莉莉的尸体，去墓地亲手将莉莉掩埋。
埋好莉莉之后，蒋世天说他有事，要先行离去。
忠叔陪着他离开。
离别前，蒋世天叮嘱我说：“你也赶紧回去吧，注意一下身体。”
我沉默不语。莉莉都不在了，我该回哪里去？
我不回答蒋世天，继续呆坐在那里。
蒋世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终是离开了。
我掬起一捧黄土，看着莉莉的墓碑，对莉莉说：“莉莉，你安息吧。你的仇，我来报。来生，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继续爱你。到时候，我必定变得更强大，没有人能欺负你！”
撒了那捧黄土，我木然地离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没有目的地。
夜深了，我独自一个人在马路上游荡，犹如孤魂野鬼。
冷不防，我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是个男人。
再抬头，发现那个男人是洛阳。他正从他的珠宝店里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游荡到这里来了。
洛阳颇为吃惊，他冲口而出就是一句：“那个，珠宝店已经打烊了，请明天再来。”
待到看清是我时，洛阳又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地说：“哦，是你啊，周莉？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本就神色落寞，听他一问，我的肩膀便一耸一耸的，开始哽咽起来。
洛阳似乎吓坏了，他手忙脚乱的，掏出了钱，又掏出了手机。
接着他看着他手上的两样东西，似乎都不顶用。
“我没有糖！“洛阳颇为无奈地说。
接着，他又头脑清奇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没吃东西，还饿着肚子？要不，我请你吃宵夜去？”
我点了点头，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我的确饿一天了，莉莉。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我饿着肚子。
我想起以前在周家，我跟继母犟的时候，继母罚我不许吃饭。那时候，是莉莉悄悄把好吃的叼到我手里。
我脑海里，一幕幕回忆重现，都是关于莉莉的。我仰着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洛阳跟我并肩而走，他又往衣兜里掏。这回他还是只掏出了钱和手机。他并没有带纸巾。
于是，洛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我说：“不介意的话，拿我的衣服擦眼泪。别再哭了，我最怕女人哭。一哭我就没有办法。”
我还真没跟他客气，用他的肩膀狠狠地擦了两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尚不算熟悉的男人，竟让我觉得温存。
之后，我跟他一起吃宵夜。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说起了莉莉。
我边说边吃。我从来没试过说那么多。也从来没试过吃那么多。
而洛阳只在喝水，他一直在安静地听。
宵夜结束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吃了东西。
但是洛阳却买了单，他问我想去哪里。
我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
洛阳说：“不如去我的工作室？之前我说过要送你见面礼，给你设计一款适合你的首饰。我现在突然有灵感了。我们一起过去？”
第23章 氤氲
我点了点头，跟洛阳来到他的工作室。
洛阳的工作室不大，但是比较雅致。除了工作间，里面还有一个简单的小厨房和休息室。
洛阳抢先进了门，做了一下简单的收拾。
他挠了挠头，蛮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懒得回去就会直接在这里住。东西比较乱，不要介意。”
我微笑着说：“我怎么会介意？是我打扰了你。”
洛阳打开他的小冰箱，问我：“你是要果汁还是咖啡？”
“咖啡的话……”洛阳看了看冰箱旁边的咖啡机，又摇了摇那罐所剩无几的咖啡豆说，“应该还够两杯。”
我从善如流地说：“那就咖啡吧。”
“双倍糖和双倍奶？”洛阳拿着糖和奶问。
我点头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洛阳冥思苦想一番，应答道：“我其实不知道。不过你过得太苦了。我只想给你多加点甜。”
咖啡做好了，一共两杯，洛阳特意为我加了双倍的糖和双倍的奶。
我喝着洛阳特意为我调制的咖啡，心里有说不清的暖意。
洛阳抿了两口咖啡，然后坐下来开始画图设计。
我好奇，凑到他旁边看。
看着看着，不懂我就开口问。没想到洛阳也没嫌我烦，他有问必答。
答着答着，聊起他的专业知识，洛阳居然还认认真真地教起我来。
“周莉，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的。”
洛阳夸赞了我一句，“要不是你是蒋家少奶奶，我都想让你过来当我的助理了。”
投入到工作中，我也是浑身精神爽利。
我笑着说：“难得洛大设计师赏识，哪天我不当蒋家少奶奶了，就来投靠你。”
洛阳看着我的笑脸，看呆了。一抹暧昧的红色，从他的脸庞一直蔓延到耳根。
洛阳赶忙避开我的视线。
他看着屏幕，点着鼠标，心不在焉地说：“周莉，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就像那《诗经》里面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话说，你真有不做蒋家少奶奶的那一天吗？”
洛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等着我回答。
我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虚空处想了很久。我回答说：“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做回我自己。”
洛阳点击鼠标的声音加快了。
不一会，洛阳告诉我，已经做好了草图。我转头一看屏幕，愣住了。
他为我设计的首饰的图样居然是一只宠物狗！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莉莉。
“莉莉不在了，但是它可以永远活在你心里。”洛阳说。
他的话说得有些煽情，表情有些忐忑。他不敢看我。
洛阳还在一个劲地挪动着鼠标，就像一个上交作业的孩子，等着老师的评语。
“谢谢你，我很喜欢。”我看着洛阳轻快地说。
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像被填满了一样。我看着莉莉的图案，眼里溢出了泪水，很快我又破涕为笑。
我根据自己对莉莉的记忆，指点着几个地方，问洛阳可不可以修改。
洛阳都一一答应了。
但凡我提的要求，他都尽量实现。我很激动，就像个小孩子般欢呼着，又喊又叫。
洛阳笑着和我击了一下手掌，说这是我们共同完成的作品。
许是太欢脱了，我蹦哒着，一不小心就要摔倒。洛阳赶紧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滑划过我的手背，碰触到我的指尖，却没能阻止我下跌的趋势。
于是他伸手把我搂住。就这样拦腰抱紧。
我们四目相对，距离那么近。近得呼吸可闻，仿似满室氤氲。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洛阳就要吻下来了。我垂下眼眸，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从小到大，并不是没有人追求过我。但是我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自卑。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是多么地奢望幸福。所以，我才放任自己。
最后洛阳还是把我推开，他没有吻下来。
洛阳的脸红得有些诡异，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周莉。我们不该如此。”
我的心一揪，一阵钝痛。
原来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抬头看了一下门说：“或许，我该回去了。”
洛阳的视线游移。
他盯着电脑屏幕说：“那个，样品打造好之后，我再拿给你看。”
等了半天，却等来了洛阳这么一句。
我看着脚尖说：“嗯。”
说完，我便匆匆离去。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我承认，我不开心。
甚至有那么一刻，我还想哭一场。
不过我不能让洛阳发现。
所以我走得特别急。
洛阳并没有送我。
是我自己一个人打的车。
上车之后，拉好安全带，我收到了蒋世天的信息。
信息里，蒋世天问——
［在哪？还没回来吗？过来饭厅。我在等你吃饭。］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我攥紧了手机，任由泪水一滴滴滑落下来。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让司机快点开，尽快往蒋家赶。
回到蒋家，我终于见到了蒋世天落寞的背影。
蒋俊应该跟绵绵出去了。
饭厅里只有蒋世天一人坐着。
饭桌上还摆着饭菜。
我心中一暖，由衷地喊了蒋世天一声：“爸。”
这一句，喊得格外亲切。
蒋世天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子，见是我回来了，他如梦初醒。
蒋世天站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往外面边走边说：“我让佣人热一下饭菜。饭菜放太久，冷了。”
我低下了头，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敢告诉他，我已经跟洛阳在外面吃过宵夜了。
而他还坐在这里干等，连晚饭都没有吃。
最后，我还是乖巧地坐到饭桌旁边。佣人们的动作很麻利，他们很快把饭菜热了重新捧上来。
蒋世天重新落座，他为我捞了一碗汤。
“喝点汤。之前就告诉过你，要好好吃饭的。”蒋世天的话里带着温柔的责备。
我没有说话，乖乖地把汤喝掉。
蒋世天见我喝得急，他笑看着我说：“好喝吗？多喝点。就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也要吃得有滋有味。”
“嗯。”我答应道。
这一顿饭，我吃得百感交集。
……
许是蒋俊最近经常不回来，家里有些冷清。几天之后，蒋世天居然把他母亲接过来小住。
蒋俊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他奶奶过来住的消息，大中午的，居然破天荒地回家了。
第24章 抓现行
我留意到蒋俊身边没带绵绵，大概是怕蒋老太看见了受不住刺激。
“奶奶。”蒋俊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给了他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上去就像是全世界最孝顺的孙子。
“哟，是俊儿，都长这么高了。给奶奶看看。”老太太明显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孙子了。
此刻蒋老太握着蒋俊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对蒋俊细细地打量起来。
看到蒋俊人好好的，气息也不错，蒋老太这才放下心来说：“前不久，听说你回你妈妈家小住。你妈妈姚烨可还好？”
一旁的蒋世天听到蒋老太问起他前妻，他的脸立马黑了起来。
蒋俊小心翼翼地瞟了蒋世天两眼，然后对蒋老太说：“奶奶，我妈挺好的。听说您来了，让我问候您老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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