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男人根本不去想是他自己欺骗人在先,他只知道面前的少女做了让他生气的事。
“想,想的!”余窈飞快点头,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唯恐未婚夫因为愤怒把她抛下。
虽然她现在根本想不通未婚夫因何而怒,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喊了他云章哥哥吗?可是,这样的称呼是为了表达她的喜欢与亲近啊。
“那就老实安分一点,不要做让我不喜的事!”他冷冰冰地开口。
余窈被他凶地抿起唇,委屈巴巴地讨好承诺,“都听郎君的,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以后不敢了。”
她决定日后一定不会再越过界限,未婚夫应该还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喜欢自己吧。
他让护卫给自己银票,为自己置办衣裙和首饰,兴许只是顾及身份,不愿意让自己失了他的体面。
少女想到这些直接就蔫了,低眉顺眼地搅着自己的手指头,听到大伯母和二伯母上门来,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她知道她们过来家里一定不是为了她。
“郎君不喜吵闹,我不会让伯母她们打扰到你的。”余窈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院门,和一开始知道未婚夫招来那么多绣娘时的欢喜判若两人。
常平看着小姑娘面容黯淡的离去,有些不忍,陛下借用了傅世子的身份,余娘子不知内情,喊陛下云章哥哥其实半点错都没有。
“陛下,镇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苏州城中,不出您所料,她们直接找到了这里。”内侍不动声色地将真正的傅家人搬了出来。
萧焱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碎裂的珠钗,问道,“人呢?”
“被关了起来。”常平不确定陛下是否要向那些人问话,谨慎地问如何处置她们。
“既然关了起来,那就一直关着吧,朕还没有随时随地杀人的癖好。”萧焱神色冷漠,那些人只要不坏了他的兴致,他懒得动手要她们的命。
区区几个国公府的奴仆,也配?
倒是镇国公那个老东西的命,他还有些期待。
“派人盯着,一刻钟后把那些聒噪的余家人赶出去。”脑中突然闪过少女委屈的脸,他轻轻啧笑一声,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过分。
所以,那就再给小可怜一些甜头吧。
男人接着说出了几个颜色,华美至极的五官稍稍带出一丝不耐,“让那些绣娘动作快些。”
他御驾亲征到苏州城,佞王已死,待这些时间也足够了。
“属下明白。”常平恭敬颔首,他比谁都清楚陛下的耐心有多么稀缺,能为一个少女停留两日已是罕见。
***
余窈神色恹恹地来到父母的正院,见到两位伯母和余家的族人,她勉强福身行了礼。
“府中乱糟,劳驾两位伯母等我。”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绿枝,气色也不像汪氏与杜氏联想的那般明艳照人,反而有些萎靡不振。
汪杜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盘算,看来世子并不十分喜欢这个侄女,但是她们在府外见到的绣娘等人……
“窈娘,世子待你真不错,过了今日怕是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世子请来那么多人为你裁衣制首饰。”二伯母杜氏按捺不住,首先开了口,语气满是艳羡,说她看到的玉珠有多么多么珍贵,布料又是多么的稀少名贵。
余窈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开口,她是知道二伯母贪财的性子的。
她迟迟不应,杜氏有些意兴阑珊,又说了几句就变了语气,“窈娘,伯母见你脸色不佳,可是出了什么事啊?你马上就会是尊贵的世子夫人,谁敢惹你生气。莫不是世子和你说了什么?”
大伯母汪氏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任由杜氏不停地追问,她与旁的余氏族人都冷眼旁观,等着合适的时机开口。
余窈诉苦之时,就是她们把带来的人推出去的好机会。
汪氏的远房外甥女,二房的庶女,以及一个族老的亲孙女,三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是为余窈预备好的“帮手”,带去镇国公府。
余窈沉默不语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三人,她只识得二伯父家的一位堂姐,其他两人摸不准身份,不过从前面嫁出去的几个堂姐的经历,她也能猜到她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苏州这边的人家,凡是有些权势与钱财,都喜欢在即将嫁出去的女儿身边放些貌美的女子。这些女子如同媵妾,身份不高,往往被拿来笼络郎君。
几位已经出嫁的堂姐喜不喜欢余窈不知道,但她是讨厌这些的。
“窈娘,伯母问你话呢,是在关心你,你这孩子怎么不出声?”杜氏有些着急,心道大嫂也太不会养孩子了,三弟妹在世的时候小姑娘可是明媚活泼多了。
“是啊,你马上就要离开苏州城,伯母们都是为你考虑,你有难处要尽快说出来。”汪氏也开了口,神色慈爱。
“没有难处,只是想到以后离父亲母亲远了,有些伤心。伯母们关心我,我都知道,心里感激不尽。”余窈细声细气地回答,从头到尾没提到未婚夫一句。
“原来是为了这个伤心,这不正好吗?你堂姐会陪你的。”杜氏一听,急忙将自己的庶女推了出来。
汪氏使了个眼色,其余两名女子也袅袅婷婷地站了出来,微带羞意。
“伯母,你们和堂姐是来为我添妆的吗?郎君说很快就启程,我的嫁妆也都收拾好了。”余窈装作懵懵懂懂的模样,去看她们手中有无带了东西,发现没有睁大了眼睛很是迷茫。
她根本不接杜氏的话茬,也不看被推出来的女子,只要添妆的物什,汪氏的面皮微僵,眼神立刻变得严厉起来。
这源于她在府中多年主母的威严,也代表她在余窈面前从来就有的刻薄形象。
汪氏出声呵斥,“窈娘!伯母们为你精挑细选了她们三人,是为了你好。你是余家的女儿,应该恪守恭顺二字,莫要和你娘亲林氏学,万事不懂规矩。将来,你在国公府受了委屈,还要靠家里帮你。”
也怪一切的转变发生的太快,余窈的大伯母看待余窈的心态还没有扭转过来。
虽然长子多次表示五妹妹身份不同往昔,让母亲的态度客气一些,但汪氏方才第一眼看到垂眸黯然的余窈,依旧还把她当作那个可以随意使唤命令的小姑娘。
她厌恶的林氏的女儿。
不喜了就用规矩礼数羞辱折骂,她也从来不敢说什么。
“大伯母,郎君喜静。”然而,汪氏意想之中的情况却没有到来,少女突然站起身,平静地与她说了这句话。
汪氏皱起了眉头,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敢顶撞自己。
她正欲再行呵斥,余窈慢声细语地和她说,“大伯母,你知道吗?刘知府死了。”
“郎君说过,胆大包天觊觎他的未婚妻的人都要死的。刘知府是被活生生绞死的,大伯母,你知道人被绞死是什么模样吗?”
“我知道。”
余窈轻轻地笑,唇色粉红。
第15章
“被活着绞死的人眼睛和舌头都会凸出来,大伯母,你不知道吗?”
余窈在看到刘知府尸体的第一反应是惊吓,可随后的夜里她不仅没有做噩梦还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她明白好歹,郎君将刘知府的尸体从武卫军手里要来不是为了吓她,而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虽然这份惊喜一开始也伴随着不解罢了。
可此时此刻听在汪氏的耳中,她的一句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吗?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惊吓!
刘知府居然死了!被活生生绞死的!镇国公世子也参与了!
余窈脸上的笑带着一丝丝的甜蜜,汪氏的脸色忽白忽青,先前将余窈嫁给刘知府的提议是她想出来的,刘知府如果已经死了,那她……
“大伯母,您对窈娘的所有好与不好,我都仔仔细细地记着呢。您放心,我也会一句一句地都说给郎君听。”
少女甜美的声音在这一刻变成了恶鬼索命的催魂曲,汪氏自己喜欢以规矩礼数压人,当她面对身份阶层都远远高于她的对象时,恐惧无休无止地在她的体内蔓延。
她太清楚以势压人是什么感觉。
“走,快走!”汪氏的身体颤抖着,死死抓着自己身边婆子的手,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心悸的地方。
余窈单薄的身影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她却一眼都不敢再看,脸色白的如同遇鬼了一般。
汪氏都如此了,心性和胆量不如她的杜氏等人听到了刘知府被绞死,一个个眼皮狂跳,跑的比汪氏还要快一些。
只是几瞬,偌大的正堂中就没了客人。
余窈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一个人走到父亲和母亲曾经坐过的上位坐了下来。
“娘子,您太厉害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夫人怕的发抖的样子。该,刚才那些人都活该!”绿枝反应过来后,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些年她和娘子在大老爷的府上不知受过多少来自大夫人的磋磨,这一次可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呸!大夫人还想用长辈的身份往娘子的身边放眼线,也不看看眼下究竟是谁弱谁强!
“不是我厉害,是郎君厉害。我不过是借了郎君的势,大伯母害怕的也是郎君。”主位的椅子有些高,余窈翘了翘脚尖,诚实地道出了她的心声。
狐假虎威,她是还没褪去心虚的小狐狸,未婚夫才是那头霸气的猛虎。
“世子到苏州城就是为了娘子,娘子是世子的未婚妻!”绿枝觉得没有差别,夫妻本是一体,将来娘子成了世子夫人,苏州城的余家人肯定会巴结畏惧。
“……可是,我惹郎君生气了。”少女缩在宽大的椅子中,抿着唇闷闷说道。
沮丧不已。
***
上门的余家人被余娘子自己三言两语吓走了。
常平默然片刻,原原本本地将底下人的禀报说了出来,不出意外引来了陛下目光奇特地打量。
“原来那小可怜不傻啊。”萧焱想到人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联想,他以为孱弱不堪的小兽其实是有爪子的。
虽然这爪子还不到挠伤人的地步,但若是慢慢地养着,或许会很有趣?
“刘继祥的尸体呢?”他冷声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常平心道余娘子有一句话说的的确很对,陛下极其讨厌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当陛下自认为镇国公世子的那刻,刘继祥死的一点都不冤。
“扔到那女人的面前,让她看看被绞死究竟是什么模样。常平,你亲自去。”萧焱淡淡地道,眼中一片沉寂的冰冷。
………
汪氏一干人几乎是逃命一般地离开了城东,仿佛她们的身后有冤魂索命。
杜氏贪财胆子却小的过分,一旦知道了余窈不再是她可以招惹起的人,连和汪氏寒暄都不敢了,草草地告别一句,就急急忙忙地回了自个儿的家。
剩下的余氏族人也是如此,跑的飞快。
这些年,她们在一旁看的很清楚,汪氏这位大伯母是怎么对待丧父丧母的亲侄女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收了人一半的家财,足足十万两的银子,养上百个小姑娘一辈子都绰绰有余。
小姑娘穿着一身晃晃荡荡的孝服刚住进去第一天,汪氏就以不祥为名请了数个僧人到府中驱邪,将那座小院子硬生生地围了七七四十九天。
若非族老出面提到昔年林氏为女儿定下的那桩婚事,搬出显赫的镇国公府来,杜氏真会觉得人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小院里。
因为照她的想法,她也忍不住会动些手脚。毕竟,人才只有十三岁,还不算长成呢,父母双亡后,小姑娘身子骨弱受点风寒一病不起是很正常的。
人死了,另一半的家财不就轻而易举地到手了。
杜氏甚至暗戳戳地盘算,等到侄女“病死”了,她和老爷定然找上门去,最好分个几万两的银子,都是一家人,怎能全让大房占了便宜。
与镇国公世子的婚事护了人两年,小姑娘及笄的时候京中一开始没有来人,恰逢刘知府上任,汪氏就又动了心思,和小姑娘的大伯父两人真真切切地以为婚事不成了,要把人嫁给刘知府为他们的长子铺路。
明明白白的事儿,苏州城大部分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纵是余家的族老都没辙。
但谁又都没想到,过不两日,京中送来了及笄礼,在镇国公府的威慑下,人又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年。
然后便是今日,镇国公世子终于出现在苏州,昔日处境艰难的小姑娘有了自己未婚夫的庇护,一改任人欺凌的模样,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寥寥几句话,吓的汪氏和她们落荒而逃。
刘知府被武卫军抓走的事谁不知晓,余家靠着与镇国公世子的一层姻亲关系在城中大大地出了一波风头,可没想到刘知府的死还另有隐情。
镇国公世子知道了未婚妻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他报复了见色起意最后还没如何的刘知府,难道会放过三番两次折辱人的汪氏吗?
再换句话说,汪氏身后的一家子,余家上上下下的族人就能平安无事吗?
杜氏等人能想到的,汪氏能想的更深更透,一踏进府门,她就瘫软在地,慌张无措地喊着自己长子的名字。
“你不是去看望窈娘了吗?怎么弄得这幅模样?”余窈大伯父和长子就在府里筹办不久以后的宴会,他们见到失态的汪氏,表情都很惊讶。
“母亲,你莫不是说了什么惹怒了五妹妹吧?”余昌孝心觉不好,他之前叮嘱过母亲好几次,就是怕母亲的想法还没转变过来,依旧以从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五妹妹。
五妹妹不久后就是尊贵的世子夫人了!
“不,我都是为了你们,都是一家人,为了你们余家人,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汪氏喃喃自语,脑海中总控制不住地去想她说的那句话。
人被绞死的时候眼睛和舌头会凸出来,很难看。
“你在浑说什么?”余老爷闻言,脸色微变。
“她说刘知府死了!一年前,我们要把她送给刘知府,老爷,你忘了吗?!”
汪氏咬着牙大喊,她对面的父子两人瞬间僵住。
“老爷,大郎君,门外来了些人,说是有一份东西要送到府里。”气氛凝滞中,余府的管家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额头冒汗不止。
***
自觉惹了未婚夫生气,余窈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六月初十这一天恰好是天贶节,据闻在天贶节的晚上,天上的神仙会下凡巡视人间。
为了迎接天神,苏州城这一日不仅不会设宵禁,还会开放所有街道让百姓们敲鼓跳舞进行祭祀。
天贶节是苏杭这边的传统,余窈不知道京城是否也有,但她觉得这是哄未婚夫开心的一个好机会。
傍晚天色刚暗下来,她就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未婚夫的身边。
“郎君,今夜你想在苏州城中游玩吗?”少女的一双眼睛明亮,语气含着讨好,“祭神,今夜要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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