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走出来。
张秀芬晃眼一看,眉心就忍不住跳了跳。
“你怎么没盘头。”
“不会。”秦溪捋了捋半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回得理直气壮,在老妈发火的前一秒跟着问道:“妈你会吗?”
“不会。”
张秀芬悻悻地转身。
秦溪整理好大衣衣领,望了眼过道上一齐回头看来的家人。
“那我就下楼去了。”
“去吧,回门那天早点回来。”秦海摆手,笑眯眯地:“等你二嫂生了我们就给你电话。”
“知道了!”
秦溪挥手,转身下楼。
门口,黎书青撑着伞,静静等着秦溪的身影一寸寸出现在视线里。
那抹红色在满目白色中寸寸点燃了他的心跳。
秦溪披散着微卷的长发,左边头发上别着簇红色小碎花。
脸颊绯红,眉目如画,双眸中似是有汪春水盈盈而动,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好看。
黎书青心口一顿,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本是寒冷的大雪天里,手心硬是热得出了层汗。
后来他才知道,秦溪那时高烧。
眼睛里那哪是什么满目含情,就是烧得有些迷糊,看谁都带着层雾似的。
“你一个人?”
秦溪走到伞下,一手握上伞柄微微扬起,露出伞下两人的脸庞。
“爸妈,我们先走了。”
窗后,秦海挥了挥手,目送两人进入车里后张秀芬才抹了把眼睛。
“先去拍结婚照,再去领结婚证。”
“好。”
车子还是订婚时的那辆,应该是张越楠院长的公务用车,车子前窗上还立着块市一院的名牌。
“你会开车?”
黎书青打方向盘的动作娴熟,看着像是早已学会许久。
“在海市学习时顺便学了个车。”黎书青透过后视镜望着秦溪,笑着提议:“你也去学个,等你学会了咱们家也买辆车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咱们带外公外婆出去玩也方便得多。”
“今天来得客人有点多,有大舅在,其他人不用管。”
订婚时闹得太不愉快,大舅妈黄珍珠回家跟丈夫赵寻这么一说,大舅说什么也要在外甥婚礼上坐镇。
今天黎书青不担心那些三亲六戚阴阳怪气,就是担心赵寻的暴脾气会吓到秦溪 。
“知道了。”
“后座有牛奶饼干,你先垫垫肚子,中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早上八点半就出发前往照相馆。
照相师父对秦溪披散着的头发相当不满,照了几张都不满意后,干脆亲自上手给重新盘了头。
黎书青心里很喜欢的发型在老师傅手下逐渐变成了个新娘子盘头。
“这样子才喜庆吗!”
师傅很满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抹了口红才终于停手。
黎书青:“……”
一下子变成了时下最流行但化完新郎认不出来的娇羞新娘子。
这么一耽搁,拿着照片出照相馆,已经十一点多了。
去结婚登记处一看,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就是大风雪也阻挡不了排队来结婚的人,秦溪和黎书青估摸着要等一两个小时。
两人被安排到大堂里的椅子上坐着等待。
早上还只是有些昏沉,折腾了一早上,秦溪现在整个人晕晕乎乎地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刚坐下,她脑袋一歪就靠到了黎书青肩膀上。
滚烫的呼吸喷洒到黎书青脖颈,加之皮肤所感受到的滚烫,什么旖旎都瞬间飞走。
“你发烧了?”
黎书青伸手一摸,入手果然烫手。
“昨天有点感冒,一会吃点药就没事了。”
黎书青的手很凉,秦溪迷迷糊糊凭借着本能将滚烫的脸凑到冰凉处蹭了蹭。
“不行,我先带你去医院,你烧得不轻。”
“先领证再去,今天要是错过就不结了,等明年再说。”
秦溪闭着眼,其实有些闹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身边很快安静下去,她的身子下一瞬便被暖意所包围,呼吸间全是淡淡的香皂味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秦溪终于听到了她的名字。
后来秦溪无论怎么回忆就记不起领结婚证的这个过程。
这个时代的结婚证就是一张薄薄的红纸,秦溪拿过来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名字,身旁伸出的手已经拿了过去。
“我来保管。”
接着,她身体一轻,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黎书青抱着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在众道女同志艳羡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安心的瞬间,秦溪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黎书青医院的宿舍里。
输液瓶里药水缓缓滴落,透过输液管缓缓送入手背的血管中。
秦溪呆呆的望了几秒药瓶,才缓过神来。
刚领完结婚证后她就好像昏倒了,在大喜的日子穿着一身红来医院输液。
“我可真是对浪漫过敏。”
秦溪抬起手背放到额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她这算不算把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浪漫变成了特殊回忆。
正如此自嘲的想着,休息室门忽然被推开。
胡丽端了碗粥走进来,看到她已经醒来,立刻翘起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你可算醒了。”
胡丽今天也受邀去参加两人婚礼,没想到还没等到下班就先看见了两位新人。
黎书青用非常特殊的方式向医院众人昭告了他今天结婚的事。
秦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黎书青人呢?”
“刚才被医生护士们追着要喜糖,这会儿应该是去产房那边了。”
想到黎书青一脸窘迫的样秦溪就笑弯了眼,随后才听到产房两个字。
“就是你二嫂发动了。”
秦溪猛地坐起来,连带着输液瓶也跟着晃了晃。
“我也去看看。”
“你先别急,一时半会出不来,先吃粥,这可是黎医生专门交代的。”
一场高烧出了不少汗,加上又空着肚子大半天,秦溪还真有些饿了。
胡乱吃完稀饭后,在秦溪坚持下,胡丽只能找了个没用的拖把棍挂上输液瓶,让秦溪举着。
之后,医院的走廊里许多人都看到了一副奇观。
一身红衣的新娘子,左肩扛着根棍子,右手举平,一边输液一边往产房走去。
“你……”
黎书青初见眉心一跳,随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到这来坐,别站风口。”
秦家人或蹲或坐在产房门口,秦海夫妻无论怎么猜都没想到会跟秦溪这么快见面。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特别方式。
“妹,你没事吧。”
秦涛担心地上前来摸了摸秦溪额头再试试自己额头,感觉已经没发烧了才放下心来。
“哥我没事,你妹妹身体好着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吊针的是别人呢!”
老阴阳怪气张秀芬发挥依然稳定,明明满是关心的话一说出来非要变了个调才安心。
秦溪嘿嘿傻笑两声,一点都不敢回嘴。
黎书青接过输液瓶挂到墙壁的钩子上才又坐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秦溪不解。
秦涛偷笑,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口:“你自己看。”
天已经黑透了……
秦溪:“……”
“我已经给外婆打了电话,今晚咱们的结婚酒席我们应该是赶不上了。”黎书青笑得宠溺。
没有新人的结婚酒席,人生中唯一一次遇上,就出自他的婚礼。
“今早喊你吃药非犟,连自己的结婚酒席都错过了,看人家亲戚会怎么编排你。”
秦溪不敢大声回嘴。
靠到黎书青肩头小小声地嘟囔:“妈根本没说吃药的事。”
“别以为你小声的说老娘就听不见,今天要不是你结婚,我一定收拾你。”张秀芬冷哼。
“没事。”黎书青握住秦溪没有打吊针的手,声音温柔满是笑意:“以后也是很特别的回忆。”
“你就惯着她吧!以后骑你头上拉屎。”
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女婿的黎书青顺利荣升为丈母娘心中第一位。
不仅不帮着秦溪说话,反倒是担心起秦溪欺负他。
秦溪不服,梗着脖子叫道:“女儿发烧了你一点都不关心,以后黎书青是你儿子,我当你儿媳妇。”
“臭丫头,真以为大喜之日我不敢收拾你!”
“爸,你看妈!”
大家都当看热闹,就听母女在那有来有往地斗嘴。
秦涛听得专心,笑得开怀,一直到产房大门被推开,才惊得跳起来。
大家都围了上去。
秦溪和黎书青慢了几步,随后围拢过去。
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婴儿在襁褓中,许是感到光线一暗,立刻闭着眼睛张大嘴哭了起来。
“潘来凤的家属……这是你们的儿子,十九点三十五分出世,重……”
护士报着孩子的信息。
秦溪估摸着秦家大大小小几个人里,没一个听全。
大家都被襁褓中哭声洪亮的孩子吸引了视线。
见证一个生命的诞生,原来是如此神奇的事。
张秀芬接过襁褓先跟护士回病房,剩余的人都在产房门口继续等待潘来凤出来。
产房大门再次打开,潘来凤在护士搀扶下走了出来。
神色轻松,步伐缓慢,除了看着稍有些虚弱的脸,整个人的精气神十足。
“秦溪,你怎么在这。”
刚踏出产房,潘来凤立刻看到了一身红衣的秦溪也在其中。
听完缘由后,她立刻打发两人赶快回去。
什么婚宴不婚宴都是其次。
“今晚的新婚之夜可不能错过。”
被打发走的秦溪和黎书青红着脸打完针水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门一关,车子被震动地颤了颤。
秦溪怀疑烧还没完全退下,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冷不丁地来了句:“夜还长着呢,咱们的洞房不会错过。”
“……”
空气好像都瞬间凝固了!
第64章
寿北市, 拥军巷。
车子开到巷口就没办法再往前,雪上众多宾客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
高到脚踝深的雪上,高大青年缓慢地走着, 雪中只留下了一个个的脚印很快被大雪淹没。
背上的女孩撑着伞, 不时晃动小腿, 引得男人身形晃晃动。
两人笑声交织在一起,是这条冷清巷子里唯一的色彩。
笑声穿破寂静传开,让时不时就出门望一圈的许婉华没看到人便先听到了两人声音。
“回来了。”
她转身向同样还在客厅等待的赵国庆说道。
“你听书青的笑声, 咱们俩有多少年没听到了。”
赵国庆拿起拐杖慢慢走了过来,老伴的感叹声和黎书青低沉的笑声恰巧重合,悠悠荡荡地同时传入了耳中。
“咱们盼了这么些年,总算能放下心了!”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立在昏黄灯光下守护着两个孩子走近。
“外公,外婆。”
院门推开,黎书青笑着喊人, 秦溪也从伞下探出头来, 笑眯眯地跟着喊:“外公外婆。”
“快进屋里来。”
屋里也到处是红彤彤一片,凡是能贴值牡胤蕉继满了,卧在沙发上的狸花猫还穿了件红色小棉袄, 很是喜庆。
“你烧退了吗?”
黎书青放下秦溪, 许婉华赶忙上前摸了下她额头。
“外婆别担心, 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厨房里还专门给你们留了菜,我去热热你们先吃点。”
“青书带秦溪去看看你们的屋子,收拾收拾正好下来吃饭。”
应付了一天客人, 赵国庆已经明显疲倦,悬着的心一落下就有些支撑不住。
交代完两个孩子, 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三层小洋楼,一楼赵国庆夫妻住,黎书青只用二楼的一间屋子,其他全空着
二楼三楼全是小两口的新房。
“这是卧室,这是客厅婆还给我们各自准备了一间书房……”
许婉华说不需要秦家准备嫁妆不是客套话。
屋里清一水的红木家具,全是早几年赵国庆夫妻就帮黎书青准备的婚房。
灰尘擦了一遍又一遍,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秦溪很感动,没想到许婉华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间书房。
三楼总共四个房间,除了卧室和两间书房,还有间……衣帽间?
“我找木匠专门打造的衣柜,可以放你很多衣服。”
二楼的几间屋子暂时没有安排用途。
总之这偌大的两层楼,以后秦溪想怎么摆弄布置都成。
赵国庆腿脚不好,几乎不怎么上楼,许婉华退休前是教文学的教授,非常注重个人隐私,也基本不上楼来。
家里唯一会上楼的,只有跟了他们家好些年的郑姨。
秦溪去房间洗干净脸,又把满头的夹子都取下,换了套宽松的衣服下楼去吃饭。
在黎书青劝说下,许婉华也回房间休息去了。
饭厅里只剩下两人以及郑姨。
“锅里还有汤,我去端。”
郑姨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双眼眯成条缝,身形在女性中算是比较高大的。
“我十五岁郑姨来家,这些年家里的家务活全靠了她,照顾外公外婆也很细心……”
郑姨严格算起来跟许婉华还算远房亲戚,六几年因为老家闹饥荒差点饿死。
在亲戚介绍下几经辗转来到赵家,靠这份工钱硬是养活了家里的四个孩子。
如今前头三个已经各自成家,就剩下小女儿刚考入大学还需要郑姨辛苦几年。
“郑姨脾气好。”黎书青温声跟秦溪说道:“要是有什么事你要直接跟她说,千万不能绕弯子。”
秦溪不解。
“郑姨老实,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要是你让往东,她可能真就往东去了!”黎书青摇头失笑。
这是在多年磨合中才摸清了对方的性格。
这个秦溪以后要生活多年的家太安静了。
屋里墙上钟表滴答走动着,这就是此时屋里最大的声音。
秦溪有些不适应这么安静的气氛,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说要上楼去洗头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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